後漢書白話版
卷八十一 獨行列傳第七十一
(譙玄、李業、劉茂、溫序、彭脩、索盧放、周嘉、範式、李善、王忳、張武、陸續、戴封、李充、繆肜、陳重、雷義、范冉、戴就、趙苞、向栩、諒輔、劉翊、王烈)
◆獨行列傳,序。
孔子說「:交不到言行合乎中庸的人為朋友,也一定要與狂狷的人為朋友啊。」
又說:「狂者進取,狷者不肯做壞事。」
這大概是不能求全,只好取之於偏至的一種辦法吧。
然則有所不為,也一定有所必為的;既然說進取,也將有所不取的啊。
這樣,人的一性一情尚不同,為與不為,各有所適而已。
承平時代一個偏行的人能成名正直,言行相稱的,可以說是不少的。
有的志氣剛如金石,摧折強一暴;有的意識嚴如冬霜,心懷誠信。
還有結朋協友,生死一心,赴義犯險,存歿同節的。
雖然這類事情算不得通達圓滿,但它的風範是真正值得懷念的。
只是這類事情情節很複雜,不易分出條理品類來。
一句話,某些特殊的旨趣不值得深究,不要它,有的事情就遺漏了;記下來,文章就沒有個中心。
因為它的名稱體例雖然不同,而一操一守行一事都很出色,所以總歸入《獨行篇》,庶幾可以作為史的缺文,記述脫漏而已。
◆譙玄傳,譙玄字君黃,巴郡閬中人。
年輕時好學習,能說《易》、《春秋》。
出仕州郡。
成帝永始二年,有日食的災異,朝廷有詔令舉敦樸、遜讓、有行義的各一人。
州舉譙玄,去公車,對答策問,得高第,授議郎。
成帝始作期門之會(《前書》:武帝微行,常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也。
成帝微行亦然,故言始也。
),多次隨便外出。
立趙飛一燕為皇后,趙飛一燕專一寵一忌妒,皇子多被害死。
譙玄上書道「:我聽說皇上秉天命繼宗統極,保祖宗大業,延續皇帝的祚位,最緊要的事莫如繼嗣有人,故《易》有干蠱之義,《詩》詠眾多之福。
是說能承先軌,處事有才能,改正父母的過錯,是說多子多孫為家國之福。
現在皇上的繼承人沒有立,天下的人都在企立以望,皇上卻不想國家的大計,專門搞微行的事,被女色所迷惑,把心用在非正經的事上。
聽說後宮皇子生下多不能活,我心裡極為難過,憂心忡忡,一刻也不忘記。
警衛不備,禍患常生,出人意外。
忽然有醉酒狂夫,爭鬥道路,全無尊嚴的儀仗,誰知道上下之別。
這就是胡狄起於您的車輛底下,賊亂髮於您左右的原因啊。
希望皇上想到天下的大事,一愛一惜自己金玉的身一體,均九女之施,保存無窮無盡的福。
天下就好了。」
這時,災異屢見,譙玄就陳述災異發生的原因。
皇帝不採納,久在郎官,得不到陞遷。
後來舉太常丞,因弟弟死了,去職。
平帝元始元年,日食,又詔令公卿舉敦樸直言的人。
大鴻臚左鹹舉譙玄到公車對答皇上的策問,又授議郎,升中散大夫。
四年,選明達政事且能夠轉移風俗的八人。
當時大家舉譙玄,任繡衣使者,持節,與太僕王惲等人分赴天下,觀察風俗,所到的地方,專行誅殺壞人,獎賞好人。
事情還沒有進行完,王莽代行皇帝事,譙玄於是把繡衣使者的車扔掉,改名換姓,私自跑回了家,隱藏起來。
後來公孫述稱偽號於蜀,多次聘請他,不去。
公孫述於是派使者備禮徵召他;如果譙玄不去,便賜以毒一藥。
太守自己把璽書送到譙玄的家裡,說:「您的高節已經著名,朝廷有意用您,實不應再辭,自惹凶禍。」
譙玄仰天歎息道:「唐堯那樣的大聖,許由還恥於做他的臣子,周武王那樣的至德,伯夷寧願餓死,不吃他的粟米。
公孫述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
保志氣,全大節,死了也無恨!」因接受了毒一藥。
譙玄的兒子譙王英泣血叩頭,對太守說「:現在東邊有大敵,軍隊征討,國家用費大,軍需多,國家府庫不足,願以家錢千萬,以贖父死。」
太守為他請求,公孫述答應了。
譙玄因此隱藏田野,直到公孫述去世之日。
這時兵戈連年,學業無人講述了,譙玄獨訓諸子努力學習經書。
建武十一年逝世。
第二年,天下平定,譙玄的弟弟以譙玄的行狀赴京師上奏皇上,光武讚美譙玄行一事,下令本郡以中牢祭祀他,還令所在地方歸還譙玄的家錢。
當時,還有犍為費貽,不肯任公孫述的偽職,於是用漆塗身作鬼,裝瘋逃避,入藏山中十多年。
公孫述被消滅後,官至合浦太守。
譙王英善解說《易》,用它教授顯宗,任北宮衛士令。
◆李業傳,李業字巨游,廣漢梓潼人。
年輕時就有志氣一操一守,孤芳自賞,不隨流俗。
學《魯詩》,以博士許晃為師。
元始中,舉明經,授為郎。
值王莽代皇帝掌政,李業托病去官,關門不應州郡的聘命。
太守劉鹹強迫他出來,李業不得已,抱病去劉鹹那裡,劉鹹發怒,出來教訓他說:「賢者是不躲避禍害的,這如同劍一弩一向鬧市射一出,命薄的先死。
聽了你的名聲,因此想請你同我一道治理郡政,你不識抬舉,反托病不來,這是對的嗎?」
命令他去監獄養病,想把他殺了。
有個賓客對劉鹹說「:趙簡子殺了竇鳴犢,孔子臨河不渡。
沒有聽說求賢人卻以進牢獄相威脅的啊!」劉鹹才把李業放出來,並舉李業為方正。
王莽用李業任酒士,托病不去,因隱藏山谷裡,埋名絕跡,直到王莽滅亡。
公孫述立偽號,他平常聽人說李業賢能,徵召他,想用他為博士,李業堅決稱病不起。
幾年之後,公孫述因為沒有召到李業,以為丟一了面子,於是派大鴻臚尹融拿著毒一藥,捧著詔書去要挾李業:如果他應命,就給公侯的顯位;不應命,就賜給毒一藥。
尹融勸解李業道「:當今天下分崩離析,哪個人知道誰是誰非。
為什麼要以渺小的身一體,嘗試不測的深淵呢?朝廷慕你的名聲道德,留著官職,空著位次,到今已經七年了,四時珍御,不忘記你。
應當上奉知己,下為子孫著想,身名兩全,不是很好嗎?現在幾年不去,懷疑你有敵意,凶禍馬上可以加之於你,這樣,不是一個辦法啊。」
李業不得已,歎息說「:危國不入,亂國不居。
要親身為不善,大義是不容許的。
君子見危授命,哪能用高位重餌引一誘得了?」
尹融見李業志不能屈,又道:「你應當叫了你妻室兒女商量一下。」
李業說:「我好久就下了決心,問妻子幹啥?」
就飲毒而死。
公孫述聽說李業死了,大吃一驚,又覺背著殺害賢人之名可恥,竟派使者去吊祀,喪儀百匹。
李業的兒子李..逃辭,不肯接受。
公孫述的偽蜀平定之後,光武下詔表李業的裡門。
《益部紀》記載了李業的高節,圖畫了他的形象。
起初,平帝時,蜀郡王皓任美陽令,王嘉為郎。
王莽篡了漢朝的皇位,他們都棄官西歸。
公孫述稱帝時,遣使徵召王皓、王嘉,擔心他們不去,因先收捕了他們的妻子。
使者對王嘉說「:趕快上路吧,妻子可以保全。」
王嘉回答道:「犬馬還認識主人,何況是人呢?」
王皓先自一殺,把腦袋交給了使者。
公孫述大怒,就誅殺了王皓的家屬。
王嘉聽說了,歎氣說:「我晚了一步啊!」就對著使者伏劍而死。
這時,犍為任永及李業同郡人馮信,都好學,博通今古。
公孫述多次徵召,許以高官厚祿,都假托青光眼逃避世難。
任永的妻子以前與人通一奸一,隱瞞不說,看了兒子墮入井中,也見死不救。
馮信的侍婢也與馮信通一奸一。
聽說公孫述被誅殺了,任永、馮信都洗臉看視說「:世界太平了,眼睛也明瞭。」
通一奸一婬一亂的人都自一殺而死。
光武聽說後徵召他們,都正好病死在家。
◆劉茂傳,劉茂字子衛,太原晉陽人。
年幼時失去了父親。
一個人跟母親住在一起。
家裡貧窮,靠勞動所得來奉養母親,孝行為鄉里所稱道。
長大成一人以後,能習《禮經》,教授門生常幾百人。
哀帝時,舉孝廉,升五原屬國侯,遭母親逝世去官。
服喪期滿,任沮陽令。
逢王莽篡了漢朝的皇位,劉茂棄官,躲在弘農山中教授門生。
建武二年(26),從弘農山中回來,任郡門下掾。
這時赤眉二十幾萬人來攻打郡縣,殺死長吏和府掾史。
劉茂背著太守孫福,爬牆躲藏在一個空洞中,僥倖免於死難。
當天晚上,兩個人逃到盂縣。
白天隱藏起來,晚上出來找糧食吃。
這樣,一百多天,赤眉賊走了,才得以回到郡府。
第二年,詔書訪求天下義士。
孫福對劉茂說:「我前被赤眉攻擊,吏民大亂,逃跑上山,我被賊包圍,命系絲發,幸虧有你背著我爬城,出保盂縣。
你又與弟弟身冒兵刃,緣山找吃的,我和妻子得以救了這條死命,節義特高。
應當表揚提拔,以勵義士。」
詔書立即征劉茂授議郎,升宗正丞。
後授侍中,死在任上。
延平中,鮮卑數百人侵犯漁陽,太守張顯率領吏士追逐出塞,遠望虜營煙火,緊緊追趕。
兵馬掾嚴授擔心有埋伏,苦苦地勸諫,不要追去,太守張顯不聽他的。
張顯還是強迫前進,嚴授不得已,往前進戰,果然埋伏下的鮮卑兵,突然出擊,嚴授身被十創,死在陣上。
張顯拔刀追趕被衝散的兵,不能制止,敵虜射中張顯,主簿衛福、功曹徐鹹很快去救張顯,張顯墜在馬下,衛福用身一體擁蔽張顯,敵虜都把他們殺了。
朝廷憐憫嚴授等的義烈,詔書褒獎,大加賞賜,各授兒子一人為郎中。
永初二年,大賊畢豪等進入平原境內,縣令劉雄率吏士乘船追逐。
到厭次河,同賊作戰,劉雄戰敗被執,賊用矛刺他。
這時小吏所輔,上前叩頭求哀,願意自己代替劉雄而死。
畢豪等人便放了劉雄去刺所輔,矛貫心洞背,立死。
東郡太守捕得畢豪等人,將情況上報朝廷。
詔書追敘傷悼,賜錢二十萬,授所輔的父親所奉為郎中。
◆溫序傳,溫序字次房,太原祁縣人。
出仕州從事。
建武二年,騎都尉弓裡戍帶兵平定北州,到達太原,遍訪英俊之人,向他們請問策謀。
弓裡戍見了溫序,認為是奇才,上疏薦溫序,於是朝廷征他任侍御史,升武陵都尉,因病去官。
六年,授溫序為謁者,升護羌校尉。
溫序到襄武巡視部屬,考察刑政,被鬼囂別將苟宇拘執。
苟宇對溫序說「:你如果同我合作,天下是可以得手的。」
溫序道:「受國家重任,只有效死命,大義所在,決不能貪生怕死,背叛朝廷的恩德。」
苟宇等人一再勸說他。
溫序本有氣力,大怒,叱苟宇等人道「:丑虜哪敢脅迫漢將!」就用節打殺了幾個人。
賊人多,爭著要殺溫序,苟宇止住他們說:「這是義士死節,可以給他一劍。」
溫序接了劍,把鬍鬚銜入口中,環視了一下左右的人說:「已經被賊迫殺,不要使須再被土所污。」
就伏劍而死。
溫序主簿韓遵、從事王忠收一屍一歸葬。
光武聽說了很可憐他,命令王忠送喪到洛陽,賜城旁邊為溫序的墳地,送喪儀谷千斛、縑五百匹,授三個兒子為郎中。
長子溫壽,服喪期滿後,任鄒平侯相。
夢見溫序告他說:「長期在外作客,思念家鄉。」
溫壽就棄官,上書請求回家安葬他父親。
帝批准了他的請求,於是把他父親的棺柩送回了家鄉的舊墳地。
◆彭脩傳,彭脩字子陽,會稽毗陵人。
十五歲時,父親任郡吏,假日,彭..與父親一道回家,在路上被盜劫持,彭..在困迫之際,拔佩刀抓住強盜頭說:「父親受辱,兒子死命,你不怕死嗎?」
盜互相喊道:「這個小孩子是義士,不要一逼一迫他。」
因向他表示對不起,相率走了。
在鄉里著了名。
後來出仕郡為功曹。
這時西部都尉宰晁代理太守事,因小小的過錯收捕吳縣獄吏,準備把他殺了,主簿鍾離意極力爭諫,宰晁發了怒,使收捕鍾離意,要審訊他,掾史都不敢勸諫。
彭脩推閣直入,跪在庭中,說:「太守對主簿大發雷霆,請問,他犯了什麼罪過?」
宰晁說:「他受命三天,根本不執行,廢命就是不忠,這難道不是罪過嗎?」
彭脩因拜道「:從前任座當面反對文侯,朱雲攀折殿檻,如果不是賢君,哪裡會有忠臣?現在我慶賀太守為賢君,主簿為忠臣。」
宰晁因原宥了鍾離意的處罰,赦免了獄吏的罪過。
後來州征為從事。
這時,賊張子林等幾百人作亂,郡裡向州里打報告,請用彭脩為吳縣令。
彭脩與太守同去討賊,賊望見太守、彭脩的車馬,爭著射擊,飛矢如落雨一般。
彭脩用身一子掩蔽太守,被流矢射死,而太守得到保全。
賊平日聽說了彭脩的恩信,因殺了用一弩一射死彭脩的那個人,其餘的賊有的投了降,有的逃散了。
說:「我們是為了彭君而降,不是為太守所服啊。」
◆索盧放傳,索盧放字君陽,東郡人。
用《尚書》教授學生一千多人。
先任郡門掾。
更始時,使者督察郡國,太守犯了罪,應當處以斬刑。
索盧放上前道「:現在天下所以怨恨王莽,歸心皇漢,是聖政寬仁的原因。
但是使者到郡,沒有施行什麼恩德。
太守受誅殺,本來不敢說什麼話的,但只怕天下因此惶懼,各生疑變。
噢,使有功的人,不如使有過的人,我願意以身代替太守的命。」
於是就上前就斬。
使者認為他仗義捨身,就赦免了他。
由是著了名。
建武六年,征為洛陽令,以一精一明能幹著稱。
因病辭職回家,調諫議大夫,多次進納忠言,後來因病去官。
建武末年,再征不起,光武派人用轎子把他抬到京師,在南宮雲台召見,賜谷二千斛,遣送回家,授他的兒子為太子中庶子。
死在家裡。
◆周嘉傳,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
高祖父周燕,宣帝時為郡決曹掾。
太守想冤枉殺人,周燕勸諫不聽,於是殺了那個囚犯,同時也廢黜了周燕。
囚犯的家人守在宮門上喊冤,詔令複查,周燕見太守道「:望你把文書注意寫好,都寫著我的名字,府君只說那時你有病罷了。」
從太守處出來,對掾史說:「你們被問時,都只管把罪推在我周燕身上就是。
如果你們有一句話說了府君,我周燕就手劍相加。」
使者於是收捕周燕入獄。
多次拷打,不說實話。
根據罪行應當下蠶室(腐刑),於是歎息道:「我是平王的後代,正公的玄孫,難道可以刀鋸之餘去見先君?」
就絕食而死。
周燕有五個兒子,都官至刺史、太守。
周嘉出仕為郡主簿。
王莽末年,群賊進了汝陽城,周嘉跟著太守何敞討賊,何敞被流矢擊中,郡兵紛紛逃散,賊圍繞幾十里,白刃交加,周嘉擁護何敞,用自己的身軀捍衛何敞。
因呵斥賊道「:你們都是人家的奴隸,做賊已經大逆不道,難道還有殺害自己的長官的嗎?我周嘉請以一死贖了長官的命。」
因仰天號泣。
群賊面面相覷,說:「這是義士!」還了他的車馬,遣送他走了。
後來太守寇恂舉周嘉為孝廉,授尚書侍郎。
光武召見,問周嘉遇難的事。
周嘉回答道:「太守負了傷,生命一操一在賊手,我實在愚魯膽小,不能死難。」
帝說:「這是長者。」
詔命周嘉娶公主,周嘉說自己有重病,不敢當。
升零陵太守,任職七年,逝世。
零陵稱頌他的遺一愛一,官吏百姓為他立祠紀念。
周嘉的叔伯弟弟周暢,字伯持,一性一仁慈,任河南尹。
永初二年,夏天苦旱,久禱無雨,周暢因收葬洛陽旁客死的一屍一骨共一萬多人,應時下了甘雨,這年獲得了豐收。
位至光祿勳。
◆範式傳,範式字巨卿,山陽金鄉人,一名汜。
年輕時進太學,為諸生,與汝南張劭結為朋友。
張劭字元伯。
兩人告假歸鄉里。
範式對元伯說:「二年以後我當回來,到您家來拜謁令尊令堂大人,並且看看您的兒子呢。」
於是兩人共約定日期。
後來日子快到了,張元伯將這件事的詳細情況統統告訴了他母親,請母親準備好的酒飯等待範式的到來。
他母親說「:一別兩年,千里之外講的話,你為什麼相信得這樣認真呢?」
答道「:范巨卿是個極講信實的人,一定不會違約的。」
母親說:「既然這樣,為你準備酒飯好了。」
到那天,范巨卿真的到了,升堂拜飲,盡歡而別。
範式任郡功曹。
後來張元伯害了重病,同郡人郅君章、殷子征白天晚上看視他。
元伯臨終時,歎息道:「遺憾不見我的死友!」殷子征說「:我與君章全心全意招扶你,我們不是死友,您到哪裡去找死友呢?」
元伯道:「像你們兩位,是我的生友啊,山陽范巨卿才是我的死友哩。」
不久,逝世。
範式忽然夢見元伯黑冠垂纓屣履而呼道「:巨卿,我已某日死,當按時下葬,永歸黃泉。
您沒有忘記我的話,能不能在下葬時趕到?」
範式忽然覺醒,悲歎淚下,報告太守,請求讓他去奔喪。
太守雖然心裡不相信,但認為範式這種感情是可貴的,就同意他奔喪。
範式就穿著朋友的喪服,按著下葬的日子,騎馬奔赴。
範式還未到,元伯的喪已經發引,達到壙井,將下棺,這時靈柩抬不動,不肯進。
他母親拍著柩說:「元伯,難道還有所望嗎?」
就把柩停了一會兒,只見素車白馬,號哭而來。
他母親望了一望,道:「這一定是范巨卿啊!」巨卿到,對柩叩頭說「:去了元伯!死生路異,永別了。」
參加送葬的一千多人,都為之流淚。
範式於是執紼為引,柩才移動向前。
範式就留在墳墓旁邊,修好墳樹,然後回去。
後來到了京師,進太學學習。
這時諸生長沙陳平子也同在太學,不認識範式,陳平子抱病將死,對他的妻子說「:我聽說山陽范巨卿是一位義士,可以托死。
我死後,只以一屍一體埋在巨卿戶前就好了。」
於是撕了一塊素,寫了一封信給巨卿。
死後,妻子照著平子的遺囑辦了。
這時,範式剛好出外回來,看了陳平子的信和他的墳墓,不勝悲痛,對著墳拱手作揖,哭泣不止,認為是他的死友。
於是護理平子的妻兒,親自送喪回臨湘。
在還隔臨湘四五里的地方,將素書放在死柩上,哭別而去。
平子的兄弟聽說了,尋找不見。
長沙上計掾史到京師,上書表範式的行狀,三府都爭徵召,不應。
舉州的茂才,四升至荊州刺史。
友人南陽孔嵩,家裡貧窮,父母親又都老了,於是改名換姓,被雇做新野縣阿里街的小卒。
範式巡視新野,縣裡選了孔嵩做導騎歡迎範式。
範式認識他,叫孔嵩,挽著孔嵩的手臂道:「你不就是孔仲山嗎?」
相對歎息,談到平生的經歷,說「:從前我與你都穿著長袍,在太學裡學習,我蒙國家的恩德,位至刺史,你竟懷道隱瞞著自己的身份,處在卒伍,實在可惜啊!」孔嵩說「:侯嬴長期做著夷門卒,看守城門,非常快意。
孔子想居九夷,不嫌鄙陋。
窮貧是讀書人的本分,難道這是鄙賤嗎?」
範式令縣代孔嵩,孔嵩認為先被雇,被雇的日期也未滿,不肯去。
孔嵩在阿里,正身厲行,街裡的子弟都服從他的教訓。
於是公府徵召。
去京師,在途中宿下亭,盜賊偷了他的馬,不久,得知是孔嵩的馬,就互相責罵道「:孔仲山是個好人,難道也可以侵的嗎?」
於是把馬送還了孔嵩。
孔嵩官至南海太守。
範式後來升廬江太守,有威名,死在任上。
◆李善傳,李善字次孫,南陽育陽人。
原是同縣李元的僕人。
建武中疫病流行,李元家裡人一個一個相繼病死,只有一個孤兒李續生下來,僅幾十天,家裡貲財成千上萬,奴婢們私下商量,想把李續也殺了,大家好分了這些財產。
李善可憐李氏,但無力制止,於是暗地抱著李續逃跑,隱藏在山陽瑕丘界中,親自哺養,餵飯餵水,他的一奶一也生出一乳一汁來,避暑避寒,備嘗艱苦。
李續雖然在懷抱,李善對待他無異兄長,有事就跪著請示稟告後,再做。
鄉里為他的行一事所感動,都跟著他做好事。
李續十歲時,李善帶他回本縣,重理舊業。
向長史控告諸奴婢的事,長史統統把他們收捕殺了。
這時鍾離意任瑕丘令,上書薦李善的事跡。
光武詔令授李善和李續都為太子舍人。
李善,顯宗時公府徵召,因能治理難治的地方,升日南太守。
自京師去到職,路經育陽,經過李元的墳墓,在一里之外,就脫一去朝服,拿著鋤頭除草。
拜墓罷,哭泣悲傷不已,自己親手炊飯,執鼎俎祭祀李元。
流淚說:「君夫人,善在此。」
盡哀,幾天後才走。
到官,以仁一愛一為政,感化異俗。
升九江太守,未到,在路上病死。
李續官至河間相。
◆王忳傳,王忳字少林,廣漢新都人。
王忳曾經至京師,在一間空房子裡見一書生臥病,憐憫他,看了看他。
書生對王忳道:「我是去洛陽的,害病臥一床一,生命將不保,腰下有金十斤,願意送給你,我死了以後,請你把我的一屍一體埋了。」
還沒有來得及問書生的姓名,書生就死了。
王忳馬上賣掉金一斤,為他經營埋葬,剩下的金子,全部放在棺材下面,沒有人知道。
後來王忳回去,過了幾年,縣裡授王忳為大度亭長。
到任的那天,有匹馬跑進亭中,不去;這天,大風飄一一床一繡被,墜在王忳面前,王忳報告縣政一府,縣政一府把馬和繡被歸了王忳。
王忳後來騎馬去雒縣,馬奔走,牽王忳進入一家住宅。
主人看了高興地說「:今天把盜馬賊捉了啊!」問王忳怎麼得的這匹馬。
王忳詳細地說得馬的情況,繡被的事也說了一遍。
主人愁悵了好久,才說:「繡被隨旋風與馬俱失,您有什麼陰德得到這兩件東西?」
王忳自己想有收葬書生的事,於是說了出來,並且講了書生的形貌及埋金的地方。
主人一大驚號道:「是我的兒子啊。
姓金名彥。
以前去京師,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哪裡想到是您埋葬了他。
大恩久不報,老天爺用它來表彰您的德行呢。」
王忳把繡被和馬交還了主人。
金彥的父親不收,還送了王忳不少的東西,王忳推讓一番走了。
這時金彥的父親任州從事,便把這事告訴了新都令,乘王忳休假,自己與王忳一起去迎金彥的喪,剩下的金子都在。
王忳由是著了名。
王忳出仕郡功曹,州治中從事。
舉茂才,授眉縣令。
到任,至阨亭。
亭長說「:亭有鬼,多次殺死過路客人,這裡不可住宿啊。」
王忳道:「仁義戰勝凶邪,德行除卻不祥,有什麼鬼可避的!」就進亭住宿。
晚上聽見有女子的叫喊聲。
王忳禱告說「:有什麼冤枉事,可以前來求理嘛。」
女子道:「沒有衣服,不敢進。」
王忳便丟一了一件衣給她。
女子於是前來申訴道「:妾夫是涪縣令,到官經過此亭,在這裡住宿,亭長是壞東西,殘殺我家十多口人,埋在樓下,搶了我家的全部財物。」
王忳問亭長姓甚名誰。
女子說:「就是你門下現在的游徼。」
王忳說:「你為什麼多次殺害過客?」
女子答道「:妾不能白天自己申訴,夜晚陳述冤情,過客常睡覺不應,不勝憤慨,所以殺過客以洩恨。」
王忳說:「當為你理這冤案,再莫殺害善良人了。」
女子把衣服脫一下,扔在地上,忽然不見了。
第二天王忳召游徼審問,承認了全部罪行,馬上逮捕,同謀十幾個都處死。
派吏送他們的喪歸鄉里,阨亭從此安寧了。
◆張武傳,張武,吳郡由拳縣人。
父親張業,郡門下掾,送太守的妻子回鄉里,到河內亭,晚上被盜搶劫,張業與賊戰死,一屍一體也沒有找到。
張武當時還在幼年,不記得父親的面目。
後來張武入太學受業,每至節日,常拿著父親的遺劍,跑到父親戰死的地方祭奠,哭泣回來。
太守第五倫嘉獎張武的孝行,舉孝廉。
遭母親逝世,哀痛過度,哀傷父親的魂靈不返,悲痛而死。
◆陸續傳,陸續字智初,會稽吳縣人。
世世代代為縣裡的大姓。
祖父陸閎,字子春,建武中為尚書令。
人長得漂亮,一愛一穿越布單衣,光武見了也很喜歡這種越布,自此以後,常令會稽郡獻越布。
陸續小時死去了父親,出仕郡戶曹史。
這時歲荒民饑,太守尹興使陸續在都亭給老百姓發稀粥。
陸續召集全部饑民,一個一個問清姓名。
事情結束,尹興問吃了稀粥的有多少人?陸續立即回答說有六百餘人,還分別說出姓名,沒有差誤。
尹興非常讚賞他的才能。
刺史巡視部屬,考察刑政,召見了陸續,徵召為別駕從事。
因病去官,回到郡裡任門下掾。
這時楚王英謀反,暗地裡搜求天下的人才,楚王英謀反事被發覺,顯宗得了這份案錄,有尹興的名字,於是征尹興到廷尉獄。
陸續與主簿梁宏、功曹史駟勳及掾史五百餘人去洛陽詔獄挨審訊,諸吏不堪痛楚,死了一大半,只有陸續、梁宏、駟勳掠拷五毒,肌肉潰爛,始終沒有說什麼。
陸續的母親從遠地趕到京師,打聽消息,因獄事特別緊急,沒有辦法與陸續見面。
母親只好作了一些飯菜,交給門卒轉送陸續。
陸續雖然被打得遍體鱗傷,但辭色慷慨,沒有改變容貌,只對著飯菜悲泣不止。
審訊他的人覺得奇怪,問他是什麼緣故。
陸續說:「母親來了,不得見面,所以哭啊。」
審訊他的人一大怒,認為門卒通傳消息,要召來審訊。
陸續說「:因為吃送來的羹湯,知道是母親一親自調和的,所以曉得是母親來了,不是別人告我的。」
審訊的人問「:為什麼知道是你母親作的呢?」
陸續道「:母親經常切肉,沒有不方的,切蔥按一寸為標準,我是根據這個知道的。」
審訊的人問之於謁捨,陸續的母親果然來了,於是私下覺得陸續不錯,上書說陸續的事跡,皇上赦免了尹興等人的事,送還鄉里,終身禁止做官。
陸續老死。
長子陸稠,廣陵太守,有治理之才。
次子陸逢,樂安太守。
少子陸褒,力行好學,不慕榮名,連續徵召都不就。
褒子陸康,已見前傳。
◆戴封傳,戴封字平仲,濟北剛縣人。
十五歲,去太學,拜癇令東海申君為師。
申君逝世,戴封送申君喪到東海,要經過戴封自己的家門口。
他父親母親認為戴封會回家的,預先為他娶妻。
戴封只到家待了一會兒,不宿就走了,回京師學完他的學業。
當時同學石敬平患瘟病死,戴封為他看病,殯殮,用自己攜帶的糧食買了一副小弊材,把他的喪送到家。
他的家人改殮時,看見敬平走時帶的書籍等物都在棺中,大為奇怪。
戴封後來遇了賊,財物全被搶掠一空,只剩下縑七匹,賊不知道縑在哪裡,戴封於是追上賊,把縑給了賊,說:「曉得你們貧乏,所以送給你們。」
賊驚歎道「:這是賢人啊!」把先搶得的器物,全退還了他。
後舉孝廉,任光祿事,遭伯父喪,去官。
詔書求賢良方正敢於說直話的人才,有好的德行能消災服怪的,公卿郡守各舉一人。
郡及大司農都舉了戴封。
公車徵召,皇上引見,對答策問第一,升授議郎,任西華令。
這時汝、穎一帶蝗蟲為災,獨不入西華境內。
當時督郵到縣巡視,蝗蟲忽然大批飛來,督郵當天離去,蝗蟲頓時不見,此景被引為怪事。
這年大旱,戴封祈禱無效,於是積薪一堆,自己坐在上面點火自一焚。
火起,大雨暴至,遠近的人歎服不止。
升中山相。
這時各縣有囚犯四百多人,罪狀已經寫好了,馬上要行刑。
戴封可憐這些囚犯,都遣送歸家與親人見面,規定回來的日期,結果沒有一個人違期的。
詔書表揚他。
永元十二年,征授太常,死在任上。
◆李充傳,李充字大遜,陳留人。
家裡貧窮,兄弟六個人,交替穿一套衣服。
李充的妻子悄悄地對李充說:「現在窮得這個樣子,總不能長久這樣下去吧,我有私房錢,我想不如分居為好。」
李充假裝回答她說「:如果要分居,當煮酒作食,叫了鄉里內外親朋戚友,共同商議這事。」
妻子照李充說的置酒請客。
李充在酒席桌前,跪著告訴他一媽一媽一道:「這個婦人不是好東西,教我離間母親和哥哥,按照她的罪過,應當遣送出去。」
於是立即呵斥他妻子,驅逐出門,妻子含一著眼淚走了。
在坐的人,大為驚異,也都不敢吭聲,大家各自回去了。
後來母親死了,李充守服墓旁,有人偷盜墓樹,李充把偷樹的人殺了。
服喪期滿,蓋了個一精一捨,教授門生。
太守魯平請任功曹,不就。
魯平發怒,把李充推倒在溝中,並且貶謫他代理縣都亭長。
李充不得已,起來任職。
後來和帝公車徵召,不行。
延平中,有詔公卿、中二千石各舉隱士大儒,要求德行修養高,以勸後進,特徵李充為博士。
這時魯平也是博士,每同集會,非常佩服他。
李充升侍中。
大將軍鄧騭因系貴戚,權重當世,對任何人都不屑一顧,因為李充是高節之士,常常卑禮相敬。
有一次設酒請李充,賓客滿堂,鄧騭下跪道「:托皇后的福,位至上將,現在府內工作剛剛開展,需要一批天下奇偉之士,幫助我所不及的地方,希望各位廣泛地徵求這種人才。」
李充於是陳述海內隱居有道的人,但不中大將軍的意。
鄧騭想要李充莫說了,勸了他一塊肉吃。
李充把肉扔到地上,說:「說士難道一愛一吃肉!」說罷,起身走了。
鄧騭非常不快。
同坐汝南張孟舉去批評李充道「:昨天聽你同鄧將軍談士沒有完,當面刺激,使他下不了台,說話不慎,這不是給子孫造福啊。」
李充道「:大丈夫在世作人,所貴的是自行其意,哪能遠為子孫計呀!」因此被貴戚不滿。
升左中郎將,年八十八,為國三老。
安帝常特進見,賜給他幾杖。
死在家裡。
◆繆肜傳,繆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
年幼時,死了父親,兄弟四個人,共著一份家產。
兄弟結婚後,各人的妻子要求分居,並且常吵架。
繆肜極為憤慨,因關門自己打自己道:「繆肜,你修身謹行,學聖人之道,是想整齊風俗,為什麼自己一個家也不能正呢?」
繆肜的弟弟和各人的妻子聽了,都叩頭謝罪,於是成了和睦講求品行的家庭。
繆肜出仕縣為主簿。
這時縣令被控告,受審,吏都害怕,自己無罪認罪,惟有繆肜獨證無事,掠打一逼一供,非常厲害,以至體上生了蛆,終於掠考苦毒,經過四年之久,才弄清楚了,縣令因此獲免。
太守隴西梁湛,召繆肜為決曹史。
安帝初年,梁湛死在官舍,繆肜送喪回隴西。
埋葬開始,逢西羌反叛,梁湛的妻子全都避亂跑到它郡去了,繆肜獨留在那裡不走,為梁湛築墳塚。
暗中穿壙井旁為密室,白天隱藏在裡面,夜晚背土築墳,羌賊平定時,墳也築好了。
梁湛的妻子以為繆肜早已死了,回來見了,大為驚歎。
關西傳為佳話,都送繆肜車馬衣服貲財,繆肜統統不接受,回家去了。
公府徵召,舉尤異,升中牟令。
縣離京師近,顯要權勢的人多,繆肜到任,誅殺了一批一奸一吏及托名貴戚賓客的共一百多人,威名大著。
死在任上。
◆陳重傳,陳重字景公,豫章郡宜春縣人。
年輕時與同郡人雷義為朋友,都學《魯詩》、《顏氏春秋》。
太守張雲舉陳重孝廉,陳重讓給雷義,前後寫了十幾封信,張雲不依他的。
雷義第二年舉孝廉,陳重與雷義都在郎署。
有個同署郎欠人家的息錢數十萬,債主天天來,一逼一債不已,陳重秘密將錢代他還了。
這個同署郎後來知道了,重重地感謝他。
陳重道:「不是我代還的,大概是與我同姓名的人做的吧。」
始終不說代他還了息錢。
又有一個同捨郎回家省親,把鄰舍郎的一條褲錯拿走了。
失主懷疑陳重拿了,陳重不和他申說,買了一條褲子還了他。
後來歸家的人回來了,把褲子交還失主,這件事才明白了。
陳重後與雷義都授尚書郎,雷義代同時人受罪,因此被黜退,陳重看見雷義被黜,也托病辭官。
後來舉茂才,授細陽令。
有特殊的政績,舉尤異,正要升會稽太守,遭姐姐的喪,去官。
後為司徒所徵召,授侍御史,逝世。
◆雷義傳,雷義字仲公,豫章郡鄱陽縣人。
先任功曹,曾經提拔推舉善人,自己不居功。
雷義曾經救人死罪,罪人後來用二斤金子感謝他,雷義沒有接受。
金主瞧雷義不在時,悄悄地把金子放在懸掛一床一上承接塵土的帳幕上。
後來修理房屋,打掃衛生,才發現了。
金主已死,無法送還,雷義不得已把金子送到縣裡去了。
後來舉孝廉,授尚書侍郎,有同台郎犯罪應當受刑作,雷義默默地自己上表認了他的罪,因此以司寇論,罰往邊地戍守防敵。
同台郎發覺了,辭位上表,請求贖雷義罪。
順帝詔令都除去他們的刑。
雷義回郡,舉茂才,讓給陳重,刺史不依,雷義假裝瘋了,披一毛一散發逃走,不應命。
鄉里人作了一句順口溜說「: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
三府同時都徵召他倆。
雷義為代理灌謁者。
(《漢官儀》:「謁者三十五人,以郎中秩滿歲稱給事,未滿歲稱灌謁者。」
另有它說不備載)使持節督察郡國行風俗,太守令長獲罪的共七十人。
不久,授侍御史,任南頓令,死在任上。
兒子雷授,官至蒼梧太守。
◆范冉傳,范冉字史雲,陳留外黃人。
年輕時為縣小吏,年十八,奉令迎接督郵,范冉認為可恥,因逃跑外地。
到南陽,從樊英受業。
又游三輔,跟馬融學習,通經術,幾年之後,才回去。
范冉特立獨行,他的所作所為,往往違時絕俗。
常羨慕梁伯鸞、閔仲叔的為人。
與漢中李固、河內王奐非常相好。
卻鄙視賈偉節、郭林宗之流。
王奐後來作考城令,縣境與外黃接界,多次寫信給范冉,請他去,范冉沒有去。
王奐升漢陽太守,將行,范冉才與弟弟范協步行抬著麥酒,在道路旁邊設壇等著王奐。
范冉看見王奐車子隨從,絡繹不絕,便不告訴王奐,只同弟弟兩個人在路旁辯論。
王奐聽出來,是范冉的聲音,馬上下車相見。
王奐說:「路上倉卒,不是暢敘離別情懷的地方,可同我一道到前亭宿息,好好的說說吧。」
范冉說:「你前在考城,想去你那裡,因貧賤,不敢高攀,自絕豪友。
現在你遠行千里,會面無期,所以我和弟弟在這裡等你,與你相別。
如果我跟你走,那會招來慕貴的譏刺啊。」
便起告辭,拂衣而去。
王奐一直望得看不見范冉了還在望,范冉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桓帝時,范冉被任為萊蕪長,遭母喪,不到職。
後來徵召至太尉府,因過於激進,不能從俗,在朝廷常佩韋以自勉勵。
輿論想用他為侍御吏,就隱身逃命於梁、沛之間,敝衣敝服,徒行於路,賣卜於市。
遭一黨一人禁錮,終身不得為官。
推著鹿車,載著妻、子,拾麥穗自活,有時在客店裡寓息,有時就依宿樹下。
這樣過了十多年,才蓋了一間草房子住下來。
住的地方偏僻,有時糧食沒有了,范冉也安之若素,言語容貌不改常態。
閭裡為之歌說「:甑中生塵范史雲,釜中生魚范萊蕪。」
一黨一禁解除以後,被三府徵召,應了司空之命。
這時西羌反叛,黃巾作亂,朝廷命令各府掾屬不得隨便進人,范冉自己請按罪退職,詔書特原宥不論罪。
又徵召大尉府,托病不去。
中平二年(185),七十四歲,死在家裡。
臨終時,遺囑告他的兒子說:「我生在昏庸黑暗的時代,適逢一婬一逸奢侈的社會風俗,在生不能救世濟時,死又何能自同於世!氣絕就裝殮,用普通的衣服裝殮,衣只要能遮蔽形體算了,棺材只要能夠放得下我的身一體,殮完便挖一穴一,一穴一挖好了,就埋。
壙中祭奠,干飯寒水,飲食一類的東西,都不要。
墳的高下,使人站著能隱沒肘子就行。
曉得我心思的是李子堅(即李固)、王子炳二人,現在他們都不在,規定如此,不要使鄉人宗族親友增加什麼的。」
於是二府各派令史奔喪致吊。
大將軍何進寫信給陳留太守,收集范冉生平行一事,論定謚號,大家都說應名「貞節先生」。
參加送葬的有二千多人,刺史郡守各為范冉立碑表墓。
◆戴就傳,戴就字景成,會稽郡上虞縣人。
出仕郡倉曹掾,揚州刺史歐陽參奏劾太守成公浮貪一污罪,派部從事薛安查倉庫檔案賬簿,收捕戴就系錢塘縣監獄。
深囚拷打,五毒酷刑:鞭、瞂、灼、徽、墨,交互使用。
戴就意氣慷慨,敢說敢道,顏色不變。
又燒吳斧,命令戴就挾在肘腋。
戴就對獄卒說:「把斧燒透一些,不要冷了。」
每次上郥考,因止飯食不肯下,肉被燒焦爛,落在地上的,戴就拾起來就吃。
審訊者的各種酷刑使用完了,再沒有別的什麼方法了,於是讓戴就臥在復船底下,用馬糞熏他。
兩天一一夜,都說戴就已經熏死了,把船翻過來一看,戴就正張眼大罵道「:為什麼不加一點火,使熏死滅絕!」又再燒他,用大針刺戴就指甲中,使戴就抓土,指甲統統墮一落。
審訊者把這種情況告訴薛安,安把戴就叫來,對他說「:太守罪惡纍纍,我奉命考實,你為什麼用骨肉抗拒呢?」
戴就據地答道「:太守剖符大臣,應當以死報國。
您雖然是奉命審訊,本應當申斷冤獄,為什麼要誣陷忠良,強行一逼一供,令臣子誹謗君上,兒子作證父親的不是!你薛安庸碌愚馬矣,慣行不義,我被拷死的一天,當告訴老天爺,與群鬼殺你於亭中。
如果我不死,當親手殺了你,裂了你的一屍一體。」
薛安極欣賞戴就的義烈壯節,馬上解除了他的腳鐐手一銬,再同他好好的談話,表揚他的言詞,解釋郡事。
征成公浮回京師,免職送回鄉里。
太守劉一寵一舉戴就孝廉,光祿主事,病死。
◆趙苞傳,趙苞字威豪,甘陵東武城人。
叔伯哥哥趙忠,為中常侍,趙苞以門族有宦官為奇恥大辱,不與趙忠來往。
先出仕州郡,舉孝廉,升廣陵令。
任職三年,政治教化清明,郡上表朝廷,陳說趙苞的行一事,升遼西太守。
雷厲風行,名聲著於邊地。
到職的第二年,派人迎接他的母親和妻、子,快到郡了,經過柳城,碰上鮮卑一萬多人入塞侵犯擄掠,趙苞的母親及妻、子,被鮮卑劫持作人質,用車子載了攻擊郡境。
趙苞帶領步兵騎兵二萬人,與賊對陣。
賊把趙苞的母親帶到陣地給趙苞看,趙苞悲痛呼號對母親說「:作兒子的無用,想得一點俸祿養母親,沒有想到反害了母親。
從前是母親的兒子,現在是皇上的臣子,大義不得顧私恩,毀忠節,只當萬死,無法抵罪。」
母親遠遠地對趙苞說:「威豪,各人有各人的命,哪能相顧,以損忠義!從前王陵的母親對漢朝使臣伏劍而死,以堅定王陵的志氣,爾當勉勵啊!」趙苞立即進擊,賊全部被攻破,但趙苞的母親和妻、子,都被賊殺害了。
趙苞殯殮母親後,上表請求歸葬。
靈帝派人弔慰,封趙苞為俞侯。
趙苞安葬母親以後,對鄉人說:「食祿如果逃避禍難,不忠;殺母親以全義,不孝。
這樣的人,有什麼面目生在世上呢?」
因嘔血而死。
◆向栩傳、向栩字甫興,河內朝歌人,向長的後代。
(《高士傳》向長,「向」字作「尚」。
)年輕時為諸生,一性一情古怪不倫。
經常讀《老子》,似乎是個學道的樣子。
又像個瘋子,喜歡披頭散髮,著紅色生絲頭,經常在灶北坐板一床一上,這樣年久月深,板上留有膝踝足指的痕跡。
不喜歡說話,卻喜歡大聲長叫。
賓客想從他幹什麼的,往往隱匿不見。
有弟子,名為「顏淵」、「子貢」、「季路」、「冉有」之輩。
有時騎著一毛一驢入市,向人討吃;有時邀了全體乞兒到他家住宿,為他們設置酒食。
當時人不知道他的深淺。
郡裡備禮請徵召,舉孝廉、賢良方正,有道,公府徵召,都不去。
又與彭城姜肱、京兆韋著一道被徵召,向栩不應。
後來朝廷特徵,到,授趙相。
去赴任時,當時人說向栩一定會保持儉樸的,但向栩卻改乘著華麗的車子,駕著良馬,社會上懷疑他原來是個偽君子。
到任後,全不看文書,官捨中蒿萊叢生。
征授侍中,每逢朝廷大事,凜然正色,百官都怕他。
適逢張角作亂,向栩上書陳述國家利害得失的事,稍稍諷刺了皇上左右的人,不想國家用兵,只要遣將在河上朝北讀《孝經》,賊自然會消滅。
中常侍張讓誣陷向栩不要國家命將出師,懷疑向栩與張角是一路人,想作內應。
收捕送黃門北寺獄,殺了。
◆諒輔傳,諒輔字漢儒,廣漢新都人。
出仕郡為五官掾。
當時夏天大旱,太守親自出去祈禱山川,連日不下雨。
諒輔於是光著身一子暴曬庭中,慷慨激昂,祈禱道「:我諒輔作為太守的輔佐,有如手足,不能勸諫進忠,舉賢人,斥退壞人和調陰陽,承順天意,至使天地否隔,萬物焦枯,百姓延頸相望,沒有地方訴苦,罪咎都在我的不是。
現在太守改服責備自己,為老百姓求福,一精一誠懇切,沒有得到上天的感應。
我諒輔現在決定自己求情,如果到中午不下雨,請以我的身一子抵我的無德。」
於是用薪柴乾草把自己包圍起來,置火在旁,準備引火燒身。
還沒有到中午時,天忽然陰雲四合,沛然下雨,一郡沾潤。
當時社會上說是他的至誠所感。
◆劉翊傳,劉翊字子相,穎川穎陰人。
家裡世世代代是有錢人家,經常救濟貧困,但並不認為自己作了好事。
曾經行至汝南境中,遇著陳國張季禮遠赴師喪,車子被堅水毀了,阻滯路上。
劉翊見了問道:「你赴老師的喪事,應當迅速趕到才好。」
立即下車,把車子給了張季禮,連姓名也不告訴他,揮鞭打馬走了。
張季禮猜想是劉子相,後來專程到穎陰,把車還給了他。
劉翊閉門辭行,不與他相見。
平常守志在家養病,不違志應聘。
河南種拂到郡,引用劉翊為功曹,劉翊認為種拂是名公種詗的兒子,出來任職。
種拂認為劉翊是擇時出仕,非常敬重他。
陽翟黃綱依恃程夫人的權勢,要求占山澤地經營種植。
種拂召見劉翊問道「:程氏貴盛,在皇上的左右,不准,就怕惹怨,給他,這是侵奪百姓的利益,怎麼辦呢?」
劉翊道「:名山大澤不以封人,是為了老百姓。
太守依了他的要求,那就會得到諂媚的名聲,如果因此獲了禍患,令郎君申甫自不會成為孤兒的啊。」
種拂聽了劉翊的話,不給黃綱。
於是舉劉翊為孝廉,不就。
後來黃巾賊起來,郡縣饑荒,劉翊救濟饑民共幾百人。
鄉里家族中的貧困戶,死的幫助埋葬,寡一婦鰥夫幫助婚娶。
獻帝遷都西京,劉翊舉為上計掾。
這時盜賊四起,道路不通,使驛極少能達到的。
劉翊晚上走,白天隱伏不動,才到了長安。
詔書表揚他的忠勤,特任以議郎,升陳留太守。
劉翊散失了所有珍玩,只剩了隨身的車馬,自己乘著東歸。
出關數百里,看見士大夫病死路邊,無人埋葬,就用馬換了棺材,脫掉身上的衣服為殮。
又遇上老朋友困餓路上,不忍心棄他們離去,就把駕車的牛殺了,救濟他們。
不少人要他莫這樣作,劉翊說:「見死不救,不是志士。」
因皆餓死。
◆王烈傳,王烈字彥方,太原人。
年輕從陳萛學習,以義行著名。
鄉里有個偷牛賊,牛主把賊捉了,賊請罪道:「我心甘情願接受刑戮,請您不要使王彥方知道啊。」
王烈聽說便使人感謝他,送他六丈布。
有人問他這是什麼原因,王烈說:「賊害怕我知道他的罪過,是有羞恥之心。
既然有羞恥之心,一定能夠改惡從善,所以這樣激勵他。」
後來有一個老爺爺把劍遺失在路上,一個行人看見了便守在那裡,到了夜晚,老爺爺回來,尋得劍,怪而問這個人姓甚名誰,不答。
因以這事告訴了王烈。
王烈使人調查,原來是以前偷牛的那個人。
那些爭訟曲直的人,準備請王烈評定是非時,有的走到道上就返,有的望見王烈的房子就回來了。
王烈用德感人如此。
舉孝廉,三府徵召,都不就。
遭黃巾、董卓戰亂,避地遼東,少數民族尊重他。
太守公孫度以兄弟的禮接待他,訪問政治的得失。
想用他為長史,王烈於是做買賣自己糟蹋自己,得以免於被公孫度任長史。
曹一操一知道王烈高名,派人徵召,不至。
建安二十四年,死於遼東,年七十八。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