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白話版
卷六十六 陳王列傳第五十六
(陳蕃、王允)
◆陳蕃傳,陳蕃字仲舉,汝南平輿人。
祖父做過河東太守。
陳蕃十五歲時,曾住一室,無事可做,而室內外十分骯髒,父親的朋友同郡人薛勤來看他,對陳蕃說:「小孩子,為什麼不打掃清潔迎接客人呢?」
陳蕃說「:大丈夫在世,應當掃除天下的垃圾,哪能只顧自己一室呢?」
薛勤知道他有澄清天下的志氣,非常讚賞他。
最初,在郡裡出仕,被推舉為孝廉,授郎中。
因母親去世,辭官居喪。
服喪期滿,刺史周景召他為別駕從事,因勸諫意見不一,棄符離去。
後來公府征舉方正,都不去。
太尉李固上表薦舉他,授議郎,再升為樂安太守。
這時,李膺任青州刺史,治政嚴,有威名。
屬城聽了消息的,都自己要求離去,陳蕃因為政績清廉,一個人留下來。
郡人周趚,潔身自一愛一,前後郡守招請,不肯去。
只有陳蕃能夠招他去。
陳蕃稱他的字,不叫他的名,非常尊敬他。
特別為他安一張一床一,周趚走了,就把一床一懸起來。
老百姓趙宣葬親不閉墓道,住在裡面,服喪二十多年,鄉邑都稱他的孝行,州郡幾次以禮請他。
郡裡把他推薦於陳蕃,問到他的妻子兒女,知道趙宣的五個兒女,都是居喪期間生的。
陳蕃於是大怒說「:聖人制禮,有品行道德的人,都得遵守,不肖的人,也應該努力做到。
並且祭祀不須次數太多,太多,反而不敬。
你現在睡在墓中,在墓中養兒育女,欺世盜名,迷惑群眾,污辱鬼神,豈有此理!」於是辦了他的罪。
大將軍梁冀是威震天下的人,當時派人送信給陳蕃,請陳蕃辦私事。
送信的人不得見,於是說假話請求見陳蕃,陳蕃發怒,把送信的打死了,因罪降為修武令。
稍得陞遷,被任為尚書。
這時零陵、桂陽山賊為害,公卿研究要派軍隊去打,皇帝又詔令州郡,權宜推選孝廉、茂才。
陳蕃上疏辨駁,說「:以前高祖創立大業,海內人民,如釋重負,官吏撫養百姓,如同自己的兒子一樣。
現在二郡的老百姓,都是皇上的兒子,導致兒子們為害的原因,難道不是當地官吏貪一污暴虐造成的嗎?應該嚴厲責成三府,暗暗地考核州牧太守縣令長,那些為政乖亂,殘害百姓的人,立即向朝廷揭發,另選清正賢明、廉潔奉公,能夠宣揚法令,一愛一護百姓的人去代替他們,這樣可以不必煩勞大軍,盜賊自然可以平息啊!又,三署郎官二千多人,三府裡的屬官超過規定限額還未加任用,只應該選擇好的授予官職,那些昏庸不法的挑出來不要他們。
這樣,哪裡還要您下詔權宜推舉人才,因而助長請托的風氣呢?」
因這個得罪了皇帝身邊的人,被外放為豫章太守。
陳蕃一性一情嚴肅方正,不接待賓客,士民也敬畏他的清高。
徵召他任尚書令,送行的人都沒走出外城門。
升任大鴻臚,正遇上白馬縣令李雲上疏直言勸諫,桓帝大為震怒,李雲應被處死,陳蕃上書救李雲,獲罪被罷免回家。
又被征任議郎,幾天之後,升任光祿勳。
當時封爵賞賜超過制度,皇宮內的一寵一臣外戚,權勢很盛,陳蕃於是上疏勸諫說「:我聽說奉事社稷的,一切為了社稷;奉事人君的,一切為了得到人君的歡喜。
現在我蒙皇上的恩一寵一,位在九卿,見到皇上有不好的地方而不勸諫,那就不過只在圖得皇上的歡喜而已。
諸侯上像二十八宿,垂像在天,下應分土,藩屏王室,漢高祖約法,不是功臣不得封侯。
可是,聽說您追記河南尹鄧萬世的父親鄧遵的微小寶勞,重新授給尚書令黃雋的先人已絕封的爵位,內侍們通過不正當的途徑得到封邑,左右的一寵一臣無功受賞,授予官職不考慮實際能力,裂土分封不考核實際功勳,以至一家之內,封侯的有幾個人,所以日月失度,陰陽錯亂,稼禾不熟,民財不豐。
我知道封事已經進行,說了也無濟於事,但衷心希望皇上到此為止。
又近年徵稅,百姓十分之五六受到傷害。
萬人饑寒,生活困難。
然而宮女數千,吃肉穿綺,油脂粉黛等各種開支,不可統計。
俗語說『:盜不過五女門』,是因為女兒多使家裡貧窮。
現在後廷宮女,難道不會把國家弄貧嗎?所以傾宮的宮女出嫁了,天下的風氣也轉變了。
楚女在西宮發愁生怨,把她們收在一起,而不親近,一定要生憂愁之感,招致並隔水旱之困。
監獄是用來禁止違法亂紀的,官吏要稱職治理。
如果執法不公平,做官的不得人,國家的政治就要遭到損害。
使天下的人都說監獄是由於民怨而興起的,爵位是因為行一賄才得到的。
不又臭又髒,哪裡飛來蒼蠅呢?您應採訪得失,擇忠從善,下詔把選舉人才這類事交給尚書、三公辦理,使獎賞處罰,各有主管,這難道不是值得慶幸的嗎?」
桓帝採納了他不少意見,放出宮女五百人,只賜封黃雋為關內侯,鄧萬世為南鄉侯。
延熹六年(163),桓帝駕臨廣成苑圍獵,陳蕃上疏勸諫說:「我聽說帝王到苑囿狩獵,只在仲秋祭祀天地的時候。
順應時節,一操一練武備射殺禽一獸,有助祭祀,用來敦孝敬之情。
如果違反這些,就算是放縱無度了。
所以皋陶教訓舜『無教逸游』,周公教訓成王『無..於游田』。
虞舜、成王尚且要以此為戒,何況德行不及二主的呢!天下太平的時候,還要有節制,何況現在有『三空』的困厄呢。
田野空,朝廷空,倉庫空,這就所謂『三空』。
加上用兵不止,四方百姓流離失散,這正是您傷心憔悴,夜不能入睡的時候,怎麼能耀武揚威,醉心於車馬馳騁的場面呢。
又,初秋多雨,是百姓開始播種的時機,反而要他們驅禽趕獸,從事開闢道路的勞役,這不是賢明聖君體恤百姓的心啊。
齊景公想去觀海,去琅笽,晏子對齊景公敘述了百姓不一愛一聽旌旗輿馬的聲音,搖頭皺眉的情況,景公因此不去了。
周穆王想周行天下,任心所為,到處都有他的車轍馬跡,祭公謀父為他讀《祈招》之詩,用以阻止他的這種思想。
真正痛惡遊樂的害人啊!」奏書送上,桓帝沒有採納。
自從陳蕃作了光祿勳,他同五官中郎將黃琬共同掌管官吏的選舉,不偏袒權貴,因而被豪門子弟誣陷控告,獲罪罷官回家。
不久,徵召為尚書僕射,轉調太中大夫。
延熹八年代替楊秉為太尉。
陳蕃辭讓說「:不過誤,不遺失,循用舊典文章,我不如太常胡廣;辨別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政,解說五典,我不如議郎王暢。
聰明豁達,文武全才,我不如癆刑徒李膺。」
桓帝不許。
中常侍蘇康、管霸等人再次被起用,他們排擠誣陷忠良大臣,彼此阿諛勾結。
大司農劉..、廷尉馮緄、河南尹李膺,都因違背皇上的意旨而受到懲處。
陳蕃借朝會之機,堅決為李膺等人申訴,請求皇上寬免他們,提升他們的官爵。
反覆申訴,詞意懇切。
桓帝不理,陳蕃因此流淚起身而出。
當時小宦官趙津、南陽大惡霸張汜等人,奉侍宦官,仗著他們的權勢作惡犯法,太原、南陽二郡太守劉王質、成縉審訊他們,雖有皇帝赦免他們的命令,但仍然訊問到底,處死了他們。
宦官們對他們懷恨在心。
官吏秉承意旨,於是上奏皇帝,劉王質、成縉罪當處死。
又,山陽太守翟超沒收了中常侍侯覽的財產,東海相黃浮處死了下邳縣令徐宣,翟超、黃浮都受了髡鉗之刑,被押往左校勞役。
陳蕃和司徒劉矩、司空劉茂一起勸諫皇帝,請求寬免劉王質、成縉、翟超、黃浮等人,桓帝不高興,官吏彈劾他們,劉矩、劉茂不敢再說什麼了。
陳蕃獨自上疏。
說「:我聽說齊桓公修霸業,主要在修治內政,《春秋》對於魯國,微小的過錯,也一定要寫上去,應當先自己修養好,然後才可以要求別人。
現在賊寇在外猖獗,是四肢的病痛;但內政紊亂,卻是心腹的禍患。
我睡覺睡不著,吃飯吃不飽,實在擔心一天比一天親近您身邊的人,講獻忠言的人日益被疏遠,內部禍患越來越嚴重,外部災難正在加深。
皇上以列侯繼承皇位。
小家蓄產百萬的財富,子孫還恥於失去先人的產業,何況產兼天下,受之先帝,而想懈怠不自重嗎?真的不一愛一惜自己,不應當想想先帝得天下的勤苦嗎?從前梁冀一門五侯,禍害遍天下,上天啟發您聖明的思想,把他們收捕處死,天下的輿論,是希望社會稍得平安。
那些明顯的鑒戒就在眼前,覆車的教訓猶如昨日,可是宦官的權勢,又互相鼓動勾結。
小宦官趙津、大惡霸張汜等人任意貪一污、殘暴,阿諛奉承您左右的一寵一臣,前太原太守劉王質、南陽太守成縉,收捕處決他們,雖說赦後不當處死,推求他們的真心,在於為您除去虛假。
那麼您又有什麼可生氣的呢?小人道長,迷惑了您,使您大發雷霆。
如處刑責罰,已經太過了,何況處以極刑致令殺戮呢?又,前山陽太守翟超、東海相黃浮,奉公守法,疾惡如仇、翟超沒收侯覽的財產,黃浮處決徐宣,兩人都因此獲罪受刑,得不到您的赦免寬恕,侯覽為非作歹,只沒收他的財產已屬萬幸,徐宣犯有罪過,死有餘辜。
以前丞相申屠嘉叫來文帝一寵一臣加以斥責,洛陽令董宣當面斥責光武帝的姐姐湖陽公主,文帝向申屠嘉請求免殺鄧通,光武帝還重賞了董宣,沒有聽說對這兩位大臣因獨斷專行而加以處罰。
現在您身邊的那些小臣們,惡意傷害一黨一人,隨便羅織捏造罪名,致劉王質、成縉於冤獄。
聽到我的這些話,您的一寵一信又要號哭申訴了。
您應該斷絕堵塞內侍一寵一臣干預政事之源,接受尚書們到朝廷和尚書省辦公,公卿大官,每五天朝會一次,選用清正高尚的人,罷免斥退邪惡之流。
這樣,天在上和順,地在下潤洽,美好的符瑞,難道還遙遠嗎?您雖厭惡我的話,但凡是幫人主的,都有自強的心,所以敢於冒死陳奏。」
桓帝看了他的奏章,更加惱怒。
一點也沒有採納。
朝廷不少人恨了他。
宦官因此更加痛恨陳蕃,他選舉出人才送上奏章,宦官立即借皇帝的名義斥責退回,他屬下的長史以下許多官吏多被藉故治罪,因為陳蕃是當代名臣,還不敢加害他。
劉王質字文理,高唐一人、成縉字幼平,陝縣人。
都以經術著名,在官敢於說直話,對於一些壞事,多有抨擊。
有名當時,都死在監獄中。
延熹九年(166),李膺等人由於一黨一人事件被關進監獄受審。
陳蕃因而上書極力勸諫說:「我聽說賢明的國君,信賴輔佐大臣;亡國之君,不願聽大臣的直話。
所以湯、武的興,是因為有伊尹、呂望這樣的賢臣;桀、紂的昏亂,以致滅亡,是因為不得人。
由此說來,君王是首領,臣子是股肱,同體相互為用,為好為惡。
我看到前司隸校尉李膺、太僕杜密、太尉掾范滂等人剛正清白,死心塌地為國家。
因為忠直,違反了您的意旨,橫遭拷打審訊,有的被禁錮隔絕,有的或死去或流放到他們不該去的地方。
堵住天下的嘴,將全社會的人變成聾子瞎子,這與秦朝焚書坑儒有什麼區別?從前周武王滅了商朝,在商朝忠臣的家門樹立標誌,為他們培修墳墓。
現在您執掌大政,首先殺害賢明忠誠的大臣,對待好人為什麼這樣刻薄,對待壞人為什麼又那樣優厚?讒諂之人,花言巧語,似乎說得實在,使聽的人迷惑,看的人迷糊。
吉凶之見,在於識善,成敗之機,決定於聽言。
人君,統管國家的大政,掌握四海之內的綱紀,舉止進退不可違背先聖的法度和道德規矩。
錯話出口,就會擾亂四面八方,何況用有髡刑治無罪於獄中,殺無辜於街市呢!從前夏禹巡狩蒼梧,看見街上殺人,就下車哭著說:『萬方有罪,在予一人!』所以夏禹很快就興盛起來。
又,青州、徐州炎熱乾旱,五穀不收,百姓背井離鄉,連粗糧也不夠吃。
然而宮女充滿後廷,國家財富為她們花費淨盡,外戚私門,貪財受賄。
這就是孔子所說的『俸祿與公室無關,政令出於大夫』。
從前春秋之末,周朝的德澤衰微,幾十年沒有見到什麼災異,這是為老天爺所拋棄了。
老天爺對於漢朝,還是眷念不忘,所以加意表示變異,啟發皇上。
剷除妖人孽種,關鍵在您加強自己的修養,我居三公之位,擔心自己責任重大,不敢空受俸祿,貪生保命,坐觀漢朝天下興亡。
我的建議如蒙採納,即使殺了我,身首異處,我也不以為恨。」
桓帝不高興陳蕃說的話直切,借口陳蕃辟舉選用的人才不適當,於是罷免了他。
永康元年(167),桓帝去世,竇皇后執掌朝政,下詔書說:「百姓生來就要立君,以管理他們。
還必須有賢良的輔佐大臣,來鞏固王家大業。
前太尉陳蕃,忠誠清正,為人坦蕩,現在任命陳蕃為太傅並管理尚書事宜。」
當時剛遭國喪,還沒有確定皇位繼承人,各尚書害怕觸怒朝中權臣,都假稱有病不上朝辦事。
陳蕃寫信責備他們說:「古人講究節一操一,侍奉去世君主的態度如同他還活著一樣。
現在皇嗣還沒有定下來,政事日益緊迫,諸君為什麼拋棄國家的苦難不管,在家躺著休息呢?在義已經很虧缺了,哪能談得上仁呢?」
各位尚書惶惶恐怖,都去朝廷辦公。
靈帝即皇位後,竇太后再次下詔表彰陳蕃「:獎功以勸善,表揚義烈以激勵風俗,沒有不報之德行,正如《大雅》所詠歎。
太傅陳蕃,輔佐先帝,擔任京官多年,既忠且孝,德行為本朝第一,直言忠諫,到老不輟。
現在封陳蕃為高鄉侯,食邑三百戶。」
陳蕃上疏辭讓,說:「使者到我家,授我高陽鄉侯印綬,我真是恐懼不知如何是好。
我聽說謙讓,這是立身的光采,德行的顯著。
然而不敢盜取為名,我想割地封侯,主要表彰功德,我反覆思考,前後歷任職務,並沒有特別好的功績,合也食祿,不合也食祿。
我雖說沒有廉潔之行,還是羨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的高尚品德。
如果受爵不辭讓,厚著臉皮接受,使皇天震怒,災害降於老百姓,我也置身何處呢?只想皇上可憐我老朽,戒在貪得。」
竇太后不許,陳蕃一再堅決辭讓,前後遞上奏章十次,終於沒有受封。
起先,桓帝想立一寵一愛一的田貴人為皇后,陳蕃認為田氏出身卑微,竇氏是良家大族,爭立竇氏很堅決,桓帝不得已立竇氏為皇后。
所以竇太后執掌朝政後,任用陳蕃。
陳蕃和竇太后的父親大將軍竇武,同心盡力,起用名流賢士,共同參與國家政治,天下之士無不伸長脖子盼望天下太平。
然而桓帝的一乳一母趙嬈,早晚都在竇太后身邊,中常侍曹節、王甫等同她勾結,討好太后。
太后信任他們,多次下詔令,給他們封爵授官,而他們的爪牙,大都貪婪暴虐,陳蕃常恨這幫人,決心消滅宦官,正好竇武也有謀劃。
陳蕃認為自己既順從人們的心願,又對太后有過功德,認為自己的目的一定可實現,於是先向太后上疏。
說「:我聽說說話不正直,行為不端正,那就是欺騙上天,辜負世人。
直言盡意,會受到那群兇惡壞蛋的仇視,馬上會招致大禍。
掂量兩者,我願得禍,不敢欺騙上天。
現在京師輿論沸騰,道路喧嘩,說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颯等人與趙嬈夫人等各位宮中女官一起擾亂天下,追隨他們的陞官,反對他們的,就受到懲罰。
現在滿朝大臣,就像河中的浮木,東漂西浮,貪圖祿位,懼怕被害。
您不久前開始攝政的時候,順從天意,實行誅罰、蘇康、管霸都被治罪處死。
當時天地清明,人、鬼都高興,為什麼才過幾個月您又放縱左右侍從?大惡大一奸一,沒有比他們更厲害的。
如果現在不馬上處決他們,一定會發生變亂?危害國家,禍害實難逆料。
希望把我的奏章給您左右的人看,並讓天下那些壞傢伙知道我痛恨他們。」
竇太后沒有採納,朝廷裡聽說了的沒有不震驚的。
陳蕃因與竇武商量,語在《竇武傳》。
事情洩露時,曹節等人偽造太后的命令殺了竇武等人。
陳蕃當時七十多歲,聽說變亂發生,率領屬官和學生八十餘人,一起拔刀衝進承明門,振臂高喊:「大將軍忠誠衛國,宦官造**叛亂,怎麼說竇氏不守臣道呢?」
王甫當時從宮裡出來,正好聽到了他的話,就斥責陳蕃說:「先帝剛剛去世,陵墓還未修成,竇武有什麼功勞,而兄弟父子一門三人封侯?另外,他弄走很多宮女,飲酒作樂,一月之內,搜括財富以億計。
大臣如此,這是臣道嗎?你是國家的棟樑,徇私枉法,結成朋一黨一,還到哪裡捉賊子?」
於是命令逮捕陳蕃。
陳蕃拔劍大聲喝叱王甫,王甫的兵士不敢靠近他。
於是增兵包圍陳蕃等人幾十層,捉了陳蕃關進宦官掌管的北寺獄中。
宦官的隨從騎士對陳蕃又踢又踩,罵陳蕃「:死老鬼,你還能裁減我們的人員,剝奪我們的額外收入嗎?」
當天就殺害了他,把他的家屬流放到比景,宗族、門生、舊部屬都免職禁錮。
陳蕃的朋友陳留人朱震當時作至縣縣令,聽到消息,棄官哭祭陳蕃,收葬陳蕃的一屍一體。
把陳蕃的兒子陳逸藏在甘陵境內。
事情被發覺後,朱震被捕入獄,全家人被關押起來,朱震受嚴刑拷打,但他寧死不說出陳逸的去向。
陳逸因而得以逃脫。
後來黃巾發難起事,朝廷大赦一黨一人,於是把陳逸找出來,後來陳逸官至魯相。
朱震字伯厚,最初作州從事,上書揭發濟陰太守單匡貪贓罪,而且牽涉到單匡的哥哥中常侍車騎將軍單超。
桓帝下令拘捕單匡,交廷尉審訊,並斥責單超,單超到監獄認罪。
三府有諺語說「:車如雞棲馬如狗,疾惡如風朱伯厚。」
史官評論說:桓帝、靈帝時期,像陳蕃這類人,都能樹立好的風氣名聲,直言評論沉悶的現實,奔走於艱難險阻之中,和宦官同朝較量高低,結果招來殺身大禍。
他們並不是不能潔身自守,避世隱居,而是可憐一般世士以遠離塵俗為高尚,對於人倫道德卻不關心。
他們認為逃離塵世是不義的行為,所以多次遭到罷免,仍然不肯離開現實;以倡導仁德之心為己任,盡避知道這條道路是漫長的,卻更加堅定。
到遇上桓帝和竇太后交替之際,為竇武出謀劃策,自己認為這是千載難遇的機會。
他們所追求的伊尹、太公輔佐君王的業績,多麼嚴正啊!事情雖然沒有成功,但他們的信義,足以扶持民心。
漢代大亂,但不滅亡,一百多年間,是陳蕃等人的力量呀。
◆王允傳,王允字子師,太原郡祁縣人。
世世代代為州郡官。
同郡郭林宗曾經見王允,大為賞識,說:「王生一日千里,王佐之才啊。」
就與他結為知己。
年十九,為郡吏。
當時小黃門晉陽趙津貪橫跋扈,為一縣的大患,王允把他收捕殺了。
趙津的兄弟諂媚宦官,藉以誣訴,桓帝震怒,召太守劉王質投入監獄而死。
王允送劉王質喪還平原,整整三年,然後回家。
再出仕,郡裡人路佛,年輕無一操一行,太守王球召他補吏,王允膽敢觸犯王球,力爭不可,王球發怒,收捕了王允,想把他殺了。
刺史鄧盛知道了,馳馬傳令舉為別駕從事。
王允由此著了名,路佛卻因此被廢棄了。
王允年輕時好大節,有志為國立功。
經常誦讀經傳,早晚學馳馬射箭。
三公都徵召他,按司徒高第任侍御史。
中平元年(184),黃巾賊暴動,王允被特選任豫州刺史。
他征荀爽、孔融等人為從事,上書解除一黨一禁。
討伐黃巾別帥,大勝。
與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等受降黃巾賊幾十萬人。
在賊中得到中常侍張讓賓客的書信,與黃巾來往,王允徹底揭發其一奸一情,報告了朝廷。
靈帝發怒,責斥張讓,張讓叩頭請罪,靈帝居然沒有治他的罪。
張讓卻懷恨在心,因事中傷王允,第二年,逮捕入獄。
遇著大赦,仍為刺史。
僅僅十天,又因他罪被捕。
司徒楊賜認為王允德行高,不想使他經受痛苦侮辱,於是派賓客告訴他說:「君因張讓的事,一月再次徵召,凶禍不可估量,你應當深思熟慮。」
又各從事好氣決勇的,都流著眼淚奉藥與王允。
王允厲聲說:「我為人臣,犯了皇上的罪,應當服極刑以謝天下,難道可以飲藥求死嗎?」
投杯起身,逕上囚車。
既至廷尉,左右的人都催促處理其事,朝臣沒有不歎息的。
大將軍何進、太尉袁隗、司徒楊賜聯盟上書請說:「人君內視反聽,有自知之明,忠臣就竭誠以事皇上,對賢者寬其小餅,獎勵他的才能,義士就更加嚴格要求自己。
所以孝文皇帝採納了馮唐的意見,晉悼公原宥了魏絳的罪過。
王允是按特選任用的。
殺戮叛逆,撫一慰歸順,不到一個月,州境掃清。
正想列舉他的功勳,報請朝廷加爵賞賜,卻因奉事不當,應處極刑。
責斥輕,處罰重,有失眾望。
我等位在宰相,不敢默不作聲。
我們的確認為王允應該蒙三槐之聽訟,以明忠貞之心。」
奏上皇帝,得以減死論罪。
這年冬天大赦,王允卻不在赦宥之內,三公又再次為他說話。
到第二年,才得到獲釋。
這時宦官橫暴,偶有小怨小忿,就要遭到他們害死。
王允怕不免遭宦官陷害,於是改名換姓,流一浪一河內、陳留間。
靈帝逝世,奔喪回京師。
這時大將軍何進想誅殺宦官,找了王允商量,請他任從事中郎,調河南尹。
獻帝繼位,任為太僕,再調署理尚書令。
初平元年(190),代楊彪為司徒,還是署理尚書令。
董卓遷都關中,王允把全部蘭台、石室圖書秘緯中重要的收集起來帶到關中。
到了長安,都分類條上。
又收集漢朝舊事應當施用的,都一一奏上。
經籍得以保全,王允是有功的。
當時董卓還留在洛陽,朝政大小,都托王允處理,王允假情屈意,惟命是從,董卓也信任王允,不生乖疑之心,所以能夠扶持王室於危亂之中,天子、朝臣,內內外外,沒有不依靠他的。
王允看見董卓的禍毒日深,篡奪帝位的逆謀已經露出來了,暗內地與司隸校尉黃琬、尚書鄭公業等人謀議共同殺掉董卓。
於是奏請護羌校尉楊瓚行左將軍事,執金吾士孫瑞為南陽太守,都帶兵出武關道,以討伐袁術為名,實際上是想分路征討董卓,然後擁天子還洛陽。
董卓懷疑,留王允,王允於是引士孫瑞為僕射、楊瓚為尚書。
二年,董卓回長安,敘入關的功勞,封王允為溫侯,食邑五千戶。
王允堅決辭讓不接受。
士孫瑞說王允:「謙虛儉樸,這要看時間行一事。
您與董太師並位俱封,而您獨突出自己高節,不受封爵,難道是糊里糊塗,與人相混不顯露自己的辦法嗎?」
王允接受了他的意見,受二千戶。
三年春,一連落雨六十多天,王允與士孫瑞、楊瓚登台請老天爺放晴。
再次商討誅殺董卓的事。
士孫瑞說「:自從歲尾以來,不見太陽,久雨不晴,月犯執法星,彗星孛星仍現,白天陰,晚上陽,霧氣相侵,這是其應短促完結,從內部發動的勝利。
機不可失,您趕快圖謀吧。」
王允認為士孫瑞說的對。
於是暗暗地結合董卓將呂布,使他為內應。
正值董卓入朝賀獻帝病癒,呂布因得間殺了董卓。
語在《董卓傳》。
王允開始想赦免董卓的部屬,呂布也多次勸王允。
但王允終於懷疑,說:「這些人無罪,只是跟著董卓罷了。
現在如果認為他們是惡逆特赦免他們,那正好使他們自己疑惑起來,這不是使他們安定不動的辦法。」
呂布又想把董卓的財物賞賜公卿、將校,王允又不准。
王允平日卻看不起呂布,以劍客對待他。
呂布也認為自己有功勞,自吹自擂,既不得意,漸漸與王允不和了。
王允一性一情剛烈,疾惡如仇。
開始怕董卓這只豺狼,所以壓抑自己,屈志相從。
董卓被殲滅之後,自己認為再沒有什麼患難了,在公共場合,很少溫潤的顏色,主持正道持重,不用權宜之計,因此在他下面的人,也不很擁護他。
董卓的將校及在職的多是涼州人,王允研究把原來董卓的部隊撤銷。
有人對王允說:「涼州人一向怕袁氏而畏關東,現在如果一旦撤銷,關東就必然人人自危。
可以皇甫義真為將軍,帶領這支部隊,從而使留在陝地安一撫他們,慢慢地與關東通謀,觀察其變。」
王允說:「不然,關東舉義兵的,都是我的人啊。
現在如果距險駐兵陝地,雖然可以安一撫涼州,使關東發生疑心,這是極不可以的。」
當時百姓謠言,會全部誅殺涼州人,於是互相恐懼騷動。
在關中的,都擁兵自守。
並且互相轉告說:「丁彥思、蔡伯喈只因與董公相好,就都被株連獲罪。
現在既然不赦免我輩,又想把部隊撤銷,今天撤銷,明天我們就為魚肉,聽人宰割了啊!」董卓的部屬將李莈、郭汜等先前將兵在關東,因此不自安,於是共謀為亂,圍攻長安。
城破,呂布逃走。
呂布駐馬青瑣門外,招呼王允說:「您可以走了嗎?」
王允說「:如果得到皇上的保佑,上安國家,是我的願望。
不然,就以身殉國。
皇上幼小,靠我而已,遇患難,圖僥倖逃避,我不忍啊。
多多拜託關東諸公,要以國家為念。」
起先,王允用同郡宋翼為左馮翊、王宏為右扶風。
當時三輔百姓熾盛,兵多,糧食也多,李莈等想殺掉王允,害怕二郡為患。
於是先徵召宋翼、王宏。
王宏派使者說宋翼「:郭汜、李莈因我二人在外,所以沒有危害王允。
今天我們應徵,明天一定皆遭族滅,有什麼主意呢?」
宋翼說「:雖然禍福不可料,但王命不可逃避啊。」
王宏說:「義兵之所以洶洶,在於董卓,何況他的一黨一羽呢?如果率領部隊共同討伐君主身邊的惡人,山東一定會響應,這是轉禍為福之計。」
宋翼不從。
王宏一個人不能獨立,於是就都應徵,把他們送到司法機關。
李莈於是逮捕王允及宋翼、王宏,都處以極刑。
王允這時五十六歲。
長子侍中王蓋、次子王景、王定及宗族十餘人都被殺害,只有兄子王晨、王陵得以逃歸鄉里。
天子悲痛,百姓喪氣,沒有敢於去收王允一屍一體的,獨有舊吏平陵令趙戩棄官營喪。
王宏字長文,年輕時有氣力,不注重小節。
開始作弘農太守,審訊郡裡有奉侍宦官買爵位的,雖然官位到了二千石,都收捕拷打,殺了幾十人,威震鄰郡。
平日與司隸校尉胡種有矛盾,王宏下獄,胡種就急不可待把他殺了。
王宏臨死時罵說「:宋翼是蠢儒,不足與謀大事。
胡種幸災樂禍,禍害要降臨他的。」
胡種後來睡覺常見王宏用杖打他,因而發了病,不幾天就死了。
後來遷都許昌,天子思念王允的忠節,改葬王允,派虎賁中郎將奉命弔祭,賜東園秘器,賜他本官印綬,送還本郡。
封王允孫王黑為安樂亭侯,食邑三百戶。
士孫瑞字君榮,扶風縣人。
很有才幹謀略。
士孫瑞因王允自專討伐董卓的功勞,歸功王允,不受封侯,所以得以免於一死。
後為國三老、光祿大夫。
三公出缺,楊彪、皇甫嵩都讓位給士孫瑞。
興平二年(195),從天子駕東歸,被亂兵殺死。
趙戩字叔茂,長陵縣人,一性一情質樸正派,有謀略。
永平中,為尚書,管選舉。
董卓多次想私讓他幹什麼,趙戩堅決不聽,嚴詞厲色。
董卓發怒,把他叫去準備殺他,大家都害怕,趙戩言詞形貌不改常態。
董卓後悔,把他釋放了。
長安大亂,客居荊州,劉表以厚禮待他。
曹一操一平定荊州,辟舉他。
握著趙戩的手說:「恨相見太晚了。」
死於相國鍾繇長史任上。
史官評論說:士大夫雖然立身處事以正,但也不妨用權謀相濟。
如王允推重董卓而引用他的權威,乘其不備而治其罪,當時,天下安泰啊。
終究沒有被猜忤成罪的原因,是知道他一片誠心,本於忠義。
所以王允推重董卓不能叫做失正,分權不能叫做隨便採取的措施,乘其不備不能叫做詭詐。
等到謀劃實現,就歸於正,而不用謀了。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