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白話版
卷六十三 李杜列傳第五十三
(李杜)
◆李固傳,李固字子堅,漢中南鄭人,司徒李恢的兒子。
李恢的事跡在《方術傳》。
李固像貌有奇特的外表,頭上有骨突出如鼎足,上入髮際隱起,腳板上有龜文。
年少時好學,常不遠千里,步行尋師。
於是讀盡許多古書,結交不少英賢。
四方有志之士,多羨慕他的風采而來向他學習。
京師人都讚歎說:「這又是第二個李公了。」
(註:指繼其父為公。
)司隸、益州都命令郡守舉李固為孝廉,召他為司空掾,都不去就職。
陽嘉二年(133),有地動、山崩、火災等變異,公卿推舉李固去對策,皇上又下詔特地問他當代的弊端,以及為政應做些什麼。
李固對答道:「臣下聽說國王是以天為父,以地為母,擁有山川之寶藏。
王道行得通那麼就陰陽和睦,政化乖忤就山崩地震成為災害。
這都是關係於天心,見效在成事上面。
所謂化以職成,官由能理。
古時進而為官的人,都是有德才有爵命;今日進而為官的人,只是有財和力。
臣下聽說詔書務求寬大博厚,疾恨苛嚴殘暴。
可是現在的長吏多用殺伐出了名聲,而一定得到陞遷重賞;而那些心存寬和而沒有一黨一羽援助的,每每得到排斥放逐。
因此淳厚的風氣不能宣傳,周薄的習俗不能改革。
即使用繁刑重禁,又有什麼益處?前孝安皇帝變亂舊典,封爵給阿母王聖,因而製造妖孽,使樊豐這班人乘權放恣,侵奪主上的威嚴,改亂嫡嗣,把太子廢為濟陰王,致使聖躬狼狽不堪,親遇其難。
既從危難中出來,做了皇帝,天下人都在仰望,希望風政有所轉變。
積敝之後,容易得到中興,的確應當寬厚地想為善之道;可是議論的人,還說當前的事,又與以前相同。
臣下伏一在山草之間,感到十分痛心。
回憶漢朝興起以來,三百多年,賢聖相繼出現,十又八個君主。
難道沒有阿一乳一之恩?難道忘了貴爵之一寵一?然而上面害怕天威,下面根據經典,知道不可違反道義,所以不加封賞。
現在宋阿母(宋娥),雖然有大功勤謹的品德,只要加以賞賜,就足以酬報她的勞苦;至於分封土地,實在與舊典相乖違。
聽說阿母體一性一謙虛,必然會遜讓不受,陛下應讚許她那種辭國的高風,使她成就萬安之福。
「一般說來,妃後之家很少完全的原因,難道是天一性一造成的?只是因為爵位太高太顯,專攬大權,而天道最恨盈一滿,可他們不知自損,所以至於顛仆垮台。
先帝一寵一遇閻氏,位號立得太快,所以得到災禍,時間並不太長。
《老子》說過:『其進銳,其退速也。
』(註:進得快,也退得快。
)現在梁氏外戚居在皇后所住的椒房之內,按禮是不能以妻之父母為臣,尊以高爵,還是可以的。
可是她的子弟侄兒,榮顯交加,永平、建初年間的故事,大概不是如此。
應該使步兵校尉梁冀以及諸侍中還居黃門之官,使國家大權離開外戚之手,政權歸於國家,難道不很好麼!「又詔書禁止侍中尚書中臣子弟不得為吏察孝廉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掌握威權,照顧私情,准予請托的關係。
而中常侍在日月的旁邊,聲勢振動於天下,子弟要做官,沒有什麼極限。
雖然外表看似謙默,不插手州郡,可是那些諂偽之徒,望風推舉。
現在可為設常禁,與中臣相同。
「從前光武帝第三女館陶公主替她兒子求作郎,明帝不同意,賜錢千萬。
為什麼輕厚賜,重薄位,為的是官人失才,害及百姓哩。
臣下私自聽說長水司馬武宣,開陽城門侯羊迪等,沒有別的功德,初次拜官便補真。
這雖是小餅失,可慢慢破壞了舊規章。
先聖的法度,應該堅守不移,政教一出差錯,百年難得恢復。
《詩經》上說:『上帝板板,下民卒癉。
』(註:上帝反其道而行,下民就遭殃。
)這是諷刺周厲王變更先王之道,所以使下民盡病哩。
「現在陛下有了尚書,等於天上有北斗星。
北斗是天的喉舌,尚書便是陛下的喉舌。
北斗斟酌元氣,運平四時的氣候。
尚書出納國王之命,布政於天下,權尊勢重,責任之所歸屬。
如果不平心辦事,那麼災害必然到來。
的確應該慎審選擇其人,來彌補聖政。
現在與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人,外面就是公卿尚書,裡面就是常侍黃門,譬如一門之內,一家之事,安寧就大家有福,危險就共遭禍敗。
刺史、二千石,外面統管職事,裡面受法則的制約。
任何事物表面歪曲,影子必斜,源流清澈的流水必乾淨,等於敲敲樹根,百枝都動搖哩。
《周頌》說:『薄言振之,莫不震疊。
』(註:稍有振動,沒有不震動。
)這是說動之於內心,而反應在外表。
這麼說來,本朝發號施令,難道可以隨便?間隙一打開,那麼邪人就在想心思;利競暫開一線,那麼通向仁義的路就阻塞了。
刑罰不能復禁,化導因此變壞。
這是天下的紀綱,當前的急務。
陛下應打開石室金匱之書,陳列圖書,招集一班儒生,引問為政的得失,指摘變象,以求天意。
他們說得中理,立即實行,選拔其人,表彰能幹之輩。
那麼聖德每天都有所聞,忠臣竭盡他們的智慧。
又應罷退宦官,免去他們的權重,裁置常侍兩個,端方正直有德的人,讓他們在左右省察事理;小黃門五人,有才智閑雅的,讓他們在殿中工作。
這樣一來,那麼議論的人厭塞,昇平世界即可到來。
臣所以敢於陳述愚瞽之言,冒昧上奏,倘若皇天想使微臣使陛下覺悟,陛下應熟慮臣下的話,憐憫赦卻臣的死罪。」
順帝看了上述對策,多所採納應用,立刻讓阿母遷還弟捨,諸常侍全部叩頭謝罪,朝廷的政紀肅然。
並用李固作了議郎,可是阿母身邊的宦官恨李固的言太直,於是捏造罪惡來陷害李固,事從中下。
大司農黃尚等人請求大將軍梁商,又有僕射黃瓊究明李固的案情,過了好久才得拜為議郎。
李固出去做了廣漢雒縣縣令,到了白水關,解除印綬,回到漢中,關起門來不與人交往。
半年之久,梁商請求讓李固作從事中郎。
梁商以後父的身份輔政,而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頓,災異多次顯現,下面權勢日重。
李固想使梁商先整治風化,退辭高滿之位,於是給梁商寫奏記道:「《春秋》褒獎儀父以開義路,貶責無駭以閉利門。
義路閉了,利門就打開;利門打開,義路就閉塞。
前孝安皇帝內任伯榮、樊豐等人,外委派周廣、謝惲等人,開門受賄,用人不當,天下議論紛紛,怨恨之一聲到處都是。
朝廷開始建立,比較清靜,不到幾年,漸漸墮一落。
左右一黨一進,每天均有人陞官,守死善道的人,走向窮途末路,而沒有改正弊端,樹立正氣的方法。
又即位以來,十又餘年,太子未確立,群下都在盼望。
可使宮中的嬪媵減少一些,挑選身份微賤但宜生子之人,進御到皇上那裡,順助天意。
如果有了皇子,母親自己喂一奶一,不要交給保妾巫醫,以致出現趙飛一燕那樣的殺子之禍。
明將軍威望高地位顯,應當以天下大事為憂,提倡謙虛節約,做萬方的榜樣。
可是新建祠堂,費工用億計算,不是來顯示美德,表示清儉。
數年以來,災怪多次出現,連續多時不下雨,而陰沉多雲。
宮省之內,定有陰謀。
孔子說:『智者見變思刑,愚者睹怪諱名。
』天道沒有親疏之分,可為敬畏。
近來月食盡於端門之側。
月,大臣的象徵。
一般地說,太高就危險,太滿就溢出,月亮滿了就缺,太陽到中午就偏移。
這四項,自然之數。
天地之心,福謙忌盛,因此賢達之人功成身退,保全名節,頤養天年,沒有恐懼之憂。
如使王綱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走伯高的路,保全不朽的名聲,難道和這些外戚平庸之輩耽榮好位的同日而語嗎?我是狂夫下愚之人,不知大體,私下感到古人報一飯之恩,何況受了照顧優遇而可不盡心嗎?」
梁商沒有聽從。
永和年間,荊州盜賊興起,長年不得平定,於是朝廷用李固作荊州刺史。
李固到職後,派官吏慰勞訪問境內,赦免寇盜以前的罪惡,與他們從頭開始。
於是賊人頭目夏密等收編他們的一黨一徒六百多人,綁著自己,前來自首。
李固都原諒他們,讓他們回去,使他們自相招集,開示威法。
半年時間,所有盜賊全部投降,州內從此太平無事。
李固上奏南陽太守高賜等人貪贓的穢行。
高賜等怕受處分,於是共同用重金賄賂大將軍梁冀,梁冀替他們千里移送檄文,可是李固抓得更緊。
梁冀便令調李固作太山太守。
這時太山盜賊屯聚多年,郡兵常有千人,追討不能制伏。
李固到職後,全部將郡兵罷遣回去種田,只挑選留任有戰鬥力的百多人,用恩信招誘盜賊投降。
不到一年,賊人都逃散了。
李固升為將作大匠。
上疏陳事道:「臣下聽說氣之清的為神,人之清的為賢。
養身的以練神為最寶貴,治國的以積賢為正道。
古時秦國想進攻楚國,王孫圉在西門設壇,陳列名臣的姓名,秦使者感到驚訝,於是停止進擊。
魏文侯以卜子夏為老師,以田子方為朋友,對段干木行軾禮,所以一般賢人爭著到來,名聲超過齊桓公,秦國不敢在西河派兵,這大概是積賢人的符命哩。
陛下撥亂反正,初登大位,禮聘南陽樊英、江夏黃瓊、廣漢楊厚、會稽賀純,策書讚歎他們,用大夫之位接待他們。
因此隱居之人,智術之士,彈冠相慶,振衣而出,樂意替你出力,四海人民高興,歸服聖德。
楊厚等人在職時,雖無奇特的表現,然而每天勤勤懇懇為國事一操一心。
臣前些時在荊州,聽說楊厚、賀純等人因病免職歸田,替他們十分惋惜。
有一天朝會時,看見諸侍中都是年輕人,沒有一位宿儒大人可作顧問的,的確可歎。
應該召回楊厚等人,以滿足眾人之期望。
黃瓊久處議郎,將近十年,眾人都覺得開始十分看重,現在都停滯了,很可怪。
光祿大夫周舉,才謀高正,應在常伯之位,訪以言議。
侍中杜喬,學問品行很好,當世之良臣,久托疾病,可敕令起身視事。」
李固又推薦陳留楊倫、河南尹存、東平王惲、陳國何臨、清河房植等人。
這天有詔書召用楊倫、楊厚等,又調升黃瓊、周舉,用李固作大司農。
起先周舉等八使案察天下,劾奏許多不法官吏,其中多半是宦者親屬,宦者常替他們求情,詔書便叫他們不必追究。
又舊任三府選令史,光祿試尚書郎,這時都系特派,不再選試。
李固便與廷尉吳雄上疏,認為八使所檢舉的人,應該趕快誅罰,選舉署置,可歸有司去辦。
皇帝被他們的話感動,於是更免八使所舉的刺史、二千石,從此減少特派,責成三公,明加考察,朝廷稱讚很好。
李固又與光祿勳劉宣上言道:「近來選舉牧守,多數不稱職,甚至橫行無道,侵害百姓的權益。
又主上應停止..樂遊玩,專心庶政。」
皇帝採納他們的意見,於是下詔諸州劾奏太守、縣令以下的官吏,政有乖錯不正,對百姓沒好處的,免去官職;那些一奸一穢重罪的人,一律收付詔獄。
後來沖帝即位,用李固作太尉,與梁冀參錄尚書事。
第二年皇帝死了,梁太后認為揚州、徐州盜賊盛強,恐驚擾造成大亂,使中常侍詔李固等,想等到所召諸王侯到齊才發喪。
李固答道「:皇帝雖然年少,還是天下之父。
今日崩亡,人神感動,豈有臣子反共掩匿麼?古時秦始皇死在沙丘,胡亥、趙高隱瞞而不發喪,卒至害死扶蘇,以至亡國。
近來北鄉侯死了,閻後兄弟和江京等人也一起掩秘,於是有孫程殺人之事。
這是天下之大忌,切不可做的。」
太后聽從了,當天晚上就發喪。
李固認為清河王劉蒜年長有德,想立他為帝,對梁冀說:「今當立帝,應選擇年高而有德的,任親政事的人,希望將軍審詳大計,學習周勃立文帝、霍光立宣帝,而不能像鄧太后、閻太后利用君主幼弱的做法。」
梁冀不聽,於是立了樂安王之子劉纘,年剛八歲,這是質帝。
這時沖帝將北卜山陵作為葬址,李固便建議道:「今天處處有寇賊,軍興用費加倍開支,新創憲陵,賦發非一。
帝尚幼小,可起墳陵在寬陵塋內,照殤帝的康陵制度,可減少三分之一的費用。」
於是聽從李固的意見。
這時太后因為連遭不幸之事,委任宰輔,李固所匡正的意見,每次聽從了,那些黃門宦者一概斥遣,天下都希望太平,可是梁冀猜專,每相忌恨。
起初,順帝時所封的官,多不按次序,等到李固在事,奏免百多人。
這班人既怨恨,又希望梁冀幫忙,於是共同寫個急切的奏章誣蔑李固有罪,奏章說:「臣下聽說君王不同天而行一事,便無以承受天命;臣子不述舊事,不能侍奉君王。
古時堯死之後,舜仰慕三年,坐下就看見堯在牆邊,吃飯就看見堯在羹邊。
這就是所謂常追來孝(譯:指周文王能述追王季勤孝之行。
)不失臣子的氣節。
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離間近戚,自建支一黨一。
至於他所表舉薦達,照例是他的門徒;他所辟召之人,沒有不是故舊。
有的用財貨賄賂,有的是他的子婿婚屬,那些列在官牒上的共四十九人。
他又廣選賈豎之徒,來補充令史;募求好馬,臨窗呈試。
他所出入過分奢侈,車帷鮮艷曜日。
皇帝大行在殯,路人都在哭泣,而李固卻胡粉飾貌,搔頭弄姿,遊玩自如,從容冶步,竟無半點傷悴之心。
皇帝之山陵尚未建成,他竟違背舊政,把好的都說在自己身上,把過錯全部歸於君王,斥逐舊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沒有哪個比李固更厲害的了。
臣聽說宰相之職,在於調理陰陽,璇璣不平,寇賊搗亂,責任就在太尉。
李固受任之後,東南地區盜賊猖狂,九江、廣陵兩州以及數郡,千里蕭條,兆民受到傷損,大化陵遲,而詆毀先主,瘋狂已極。
存無廷爭之忠,沒有誹謗之說。
兒子之罪沒有比累父更大,臣子的罪行沒有比毀君更深。
李固之罪,應該殺頭。」
書奏上去,梁冀告太后,請交下面審理。
太后不聽,得免於死。
梁冀忌帝之聰慧,恐產生後患,於是叫左右進鴆毒。
帝痛煩悶苦,派人把李固找來。
李固進去,上前問道:「陛下怎麼得的病?」
帝還能說話,說道:「吃了煮餅,現在腹中悶得很,找到水來還可活命。」
當時梁冀也在旁邊,說道:「恐怕嘔吐,不可飲水。」
話未說完就死了。
李固伏一屍一號哭,推舉侍醫。
梁冀顧慮事情被洩露,特別恨了他。
於是商量立嗣,李固引進司徒胡廣、司空趙戒,先給梁冀寫信道:「天下不幸,仍遭大憂。
皇太后聖德當朝,總理萬機,明將軍體履忠孝之道,考慮國家的安危,而連年之間,國祚三次斷絕。
今當立帝,帝位是天下重器,太后十分關心,將軍勞慮,詳擇合適的人,務存聖明。
然而愚情考慮再三,私下獨有想法。
遠尋先代廢立的舊制,近見國家立帝的前事,沒有不訪問公卿、廣泛徵求意見,務必上應天心,下面符合眾人願望。
再說永初年間以來,政事很多謬誤,地震宮廟,彗星出現在天,的確是將軍用心思的日子到了。
《古書》說:『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
』從前昌邑王被立,昏亂得很,霍光十分擔心,後悔得折骨。
如果不是博陸侯霍光的忠勇,大司農田延年的奮發,大漢的江山,差點傾覆了。
可見事關重大,不可不深思熟慮!悠悠萬事,只有這是最大的事。
國家的興衰,在此一舉。」
梁冀得了信,便召集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議立誰為好。
李固、胡廣、趙戒以及大鴻臚杜喬都認為清河王劉蒜明德著聞,又是最尊親,應立為嗣。
先是蠡吾侯劉志當娶梁冀之妹,這時正在京師,梁冀想立他。
眾人不同意,梁冀憤憤不樂,可又沒有別的理由可以改變大家的主意。
中常侍曹騰等聽了,晚上到梁冀那裡勸說道:「將軍幾代人與皇后有親,掌握大權,賓客胡作非為,多有過失。
清河王為人很嚴明,如果立為君,那麼將軍受禍的日子便不久了。
不如立蠡吾侯,富貴可長久保持哩。」
梁冀同意他們的話。
第二天重會公卿,梁冀意氣洶洶,而言辭激動。
自胡廣、趙戒以下的官吏,沒有不害怕的。
都說「:只有大將軍發令就是。」
可是李固與杜喬仍堅持原來的意見。
梁冀大聲宣佈「罷會」。
李固的意見既不被聽從,還希望眾人之心可立,又寫信給梁冀。
梁冀更加激怒,於是勸太后先策免李固的官,竟立了蠡吾侯,這便是桓帝。
後一年有餘,甘陵劉文、魏郡劉鮪各打算立劉蒜做天子,梁冀因此誣蔑李固與劉文、劉鮪等散佈妖言,將他們關進牢獄。
李固的門生勃海王調貫械上書,證明李固的冤枉。
河內趙承等數十人也要夫..(刑具)到朝廷通訴,太后明瞭他們的意思,於是赦了罪。
等到放出牢獄,京師市裡百姓都喊萬歲。
梁冀聽了大吃一驚,害怕李固名聲道德將來對自己有大害,於是再力奏前面的事,把李固殺了,當時年僅五十四歲。
臨死前,李固給胡廣、趙戒寫信道:「我受了國家大恩,因此竭盡鄙肱之力,不顧個人死亡,志在扶持王室,達到文帝、宣帝那樣。
哪想到一朝梁氏迷謬,你們曲從,把好事變為壞事,成功變為失敗呢?漢朝衰亡,從此開始了。
你們受了主上的厚祿,顛覆而不扶持,傾覆國家大事,後代的良史,難道會容你們的私心?我的身一體完了,在義方面還是有所得,還有什麼可說呢!」胡廣、趙戒得了信感到悲痛慚愧,都長歎流涕。
州郡將李固的兩個兒子李基、李茲從郾中逮捕了,都死在獄中。
小兒子李燮逃出了一性一命。
梁冀便封胡廣、趙戒的官而把李固的一屍一首露放於交通要道,命令說有敢於接近的加罪處理。
李固的弟子汝南郭亮,年剛成童,遊學到了洛陽,於是左手拿著奏章斧鉞,右手拿著夫質,到朝廷上書,請求替固收一屍一。
不許可,於是前往哭泣,陳辭於前,便守喪不走。
夏門亭長呵斥他道:「李、杜二公為大臣,不能安一撫皇上接納忠言,而興造無端的大禍。
你們何等迂腐,公然冒犯詔書,干試有司呢?」
郭亮說:「我是含陰陽而生,戴著天,踩著地。
義之所動,難道知道一性一命要緊,怎麼用死嚇唬人?」
亭長歎道「:生在非命的世界,天雖高不敢不彎腰,地雖厚不敢不累足,耳目應該注意聽視,口不可亂講。」
太后聽了沒有殺他。
南陽人董班也去哭李固,而殉一屍一不肯離開。
太后同情他,於是讓他用布包一屍一歸葬。
兩人從此出了名,三公都徵召他。
董班便隱身,不知到哪裡去了。
李固所著的章、表、奏、議、教令、對策、記、銘共十一篇。
弟子趙承等悲歎不止,於是共議李固的言論事跡,寫成《德行》一篇。
◆杜喬傳,杜喬字叔榮,河內林慮人。
年輕時為諸生,被徵入司徒楊震府。
漸升為南郡太守,調東海相,入朝廷授侍中。
漢安元年(142),杜喬代理光祿大夫,派他巡察兗州。
上表奏太山太守李固政績是天下第一;陳留太守梁讓、濟陰太守汜宮、濟北太守崔瑗等貪贓千萬以上。
梁讓就是大將軍梁冀的叔叔,汜宮、崔瑗都是梁冀的親信。
回京,授太子太傅,升大司農。
這時梁冀的子弟五人以及中常侍等都沒有什麼功勞受封,杜喬上書諫說:「皇上出自藩臣,龍飛即位,天與人歸,萬邦所賴。
但不任用忠賢,卻先封左右親信,這樣,損傷善類,有害德行,助長了阿諛諂媚之風。
我聽說古時候英明的君王,褒獎有功,懲罰有過;衰亡的君主,昏暗無能,賞罰都是出於私心。
現在梁氏一家,宦官孽子,都佩帶沒有功勞的印綬,把勞苦有功的封地,分給他們,這種作法的乖張與濫亂,怎麼可以說得完呢。
有功不賞,做好事沒有得到應有的酬報;一奸一宄之徒,沒有人管,讓他們逞兇為禍。
所以把殺人的屠刀擺在面前,人們不怕,賜爵授官,也起不到獎勵的作用。
如果長此下去,難道僅僅有傷政道,適足為亂動了,喪身亡國,值得警惕呀!」奏上,皇上不用。
益州刺史種詗彈劾永昌太守劉君世用金蛇送梁冀,事情發覺,把金蛇送到司農。
梁冀向杜喬借了看看,杜喬不肯,梁冀開始懷恨。
杜喬連升到大鴻臚。
這時梁冀小女死了,令公卿都去送喪,杜喬一個人獨不去,梁冀更加恨了他。
杜喬升任光祿勳。
建和元年(147),代理胡廣為太尉。
桓帝準備納梁冀的妹妹為後,梁冀想要用厚禮迎接他的妹妹,杜喬根據舊的典章,不聽他的。
又梁冀托杜喬舉汜宮為尚書,杜喬認為汜宮贓罪事實俱在,也不肯用,因此大大牴觸了梁冀的意旨。
先是,李固被罷廢,朝廷內外喪氣,群臣害怕,戰戰兢兢,只有杜喬正色不敢犯。
因此海內為之歎息,朝野都看著他,耽心他。
在位幾個月,因地震免官。
宦官唐衡、左..等人共同在桓帝面前誣陷杜喬說「:皇上以前當即位的時候,杜喬與李固反對,說皇上不配奉祀漢朝的宗廟,繼承皇位。」
桓帝也恨了他。
清河王蒜事發生以後,梁冀暗示管事人彈劾杜喬及李固與劉鮪勾結,請逮捕法辦。
梁太后平素知道杜喬忠心耿耿,只免了他官罷了。
梁冀更加發怒,派人威脅杜喬說:「早自一殺,妻子可得保全。」
杜喬不肯。
第二天梁冀派騎兵到他家,聽不見哭聲,就把他逮捕了,死在監獄中。
妻子回到老家去了。
杜喬與李固都露一屍一於城北,家屬朋友都不敢去看。
杜喬的老部屬陳留楊匡聽說了,號哭星夜趕到洛陽,戴著原來的赤幘,假裝夏門亭吏,守衛一屍一體,驅趕蒼蠅蚊子,共十二天,都官從事把他捉了報告朝廷。
梁太后認為有義氣,不論罪。
楊匡於是帶著鐵..去朝廷上書,並且請求收李固、杜喬二公的一屍一體。
太后答應了他的請求。
用禮殯殮,送杜喬的喪還家,葬送守服以後,隱居不出仕作官。
楊匡原先好學,曾在外黃大澤教授學生。
補蘄長,政治有突出的成績,昇平原令。
這時國相徐曾,是中常侍徐璜的哥哥,楊匡以與他共事可恥,假裝有病,回家放豬去了。
史家評論說:啊,稱仁義的人,他的為人之道是多方面的。
說的話,在於能夠身一體力行。
難道如一般人一樣,僅僅是為了求名安己嗎?他的話,表明著去與就的大節,可以正天下的風氣,使生合於理,死得其所,合於義。
如果專為義,其結果是賤生;專為生,其結果是違義;專為物,則為物所蒙蔽,有害於智;專為己,則自私,有損於仁的博一愛一。
如果義比生重要,應該捨生取義;生比義重要,全生可以。
在上的君主因殘暴闇弱失去為君之道,在下的臣子應當堅持盡臣子的大節。
臣子的為盡大節而死是殺身以成仁,毅然離去,不能叫做求生以害仁。
順帝、桓帝之間,國家法統三次斷絕,太后掌權,亂臣賊子虎視眈眈。
李固在朝持重,以爭大義,堅毅不可動搖。
難道他不知道守節惹禍?他以在位而不能做他應幹的事為可恥啊。
看他義正辭嚴的話,以及給梁冀的信,雖然機失謀乖,還戀戀於朝廷不能自已。
偉大呀!一愛一國的心!回顧胡廣、趙戒之流,真是狗屎都不如。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