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七十六回 醉中合巹潦草婚姻 夢裡斷繩逼真緣法
素臣忙根問松紋,松紋說:「大姑娘吩咐,把爺的衣服,都一交一 給錦囊哥去了;送這新衣服出來,請文爺更換。」
素臣無奈,穿起新衣靴襪,卻是軍官打扮,走到天籟堂。
有信、以神接著,說道:「大哥說,扮作算命的,就隨人呼召,不得不去。
該打扮軍官模樣,又可明佩寶刀,並尊使亦可帶刀劍防身,沖關過渡,也爽利些;故送這套衣服來更換的。」
素臣想:又全之禍,亦是為扮了星士,無可推辭;改扮軍官,實是有理。
謝了一聲,也就罷了。
素臣向錦囊取魁纏袋,仍復繫好。
各人洗畢,優童們作起樂來,玉麟出來定席,素臣辭謝。
玉麟道:「昨日是代兩弟一妹,少伸敬意;今日才是玉麟專誠,卻不叫唱戲,只清坐講說,要多勸一杯水酒。」
送過酒,仍照前坐,飲了三杯,送了色盆,即請素臣行令。
素臣與各席讓過,抓骰在手,暗暗禱祝,朗朗的說道:「弟與戴劉二兄,白兄與方熊二兄,均為'石一交一 '三友;惟熊姊出乎其類。
弟等六人,以三同為合式,賞一大杯。
以分相為雙合式,賞三大杯;倘得有六同,則既為雙合式,又有合小同為大同之象,當賞六大杯,合席賀一大杯;若再得緋四六同,則既系大同,又為全喜,當賞十大杯,合席賀三大杯;不成三同,罰一大杯;如反得不同,則罰三大杯;熊姊一人,以無三同為合式,賞一大杯;以不同為大合式,賞三大杯;倘得有六同,則又系化不同而為大同,當賞六大杯;得緋四六同,亦賞十大杯,賀皆照前數;反成三同,罰一大杯;四同五同三杯;成分相亦罰三大杯。
六同是千擲難遇的,只要擲著合式,便過盆下去;如不得合式,照數罰酒,吃完再擲,以擲見為止。」
眾人俱稱:「遵令。
素臣說畢擲下,可可的是緋四全色六同。
各席俱派一個丫鬟報色,素臣席上丫鬟,歡天喜地的報出這六紅色面來。
此時戴、劉二人,亦經有信等告知結姻之事,大家出席聚觀,歡聲大發,齊道:「此天意也,何喜如之?」
早有丫鬟進去,飛報與洪氏知道。
把洪氏喜得一張小口,合不攏來道:「真好采頭!」
素臣明呼暗祝,兩俱如意,更自暢懷連飲十大杯,各人賀了三大杯。
飛一娘一吩咐,把紅綢蓋好,另換一付骰盆骰子,送與廷珍。
廷珍恰好擲出二五分相;次及時雍,恰好擲出四六分相;眾人俱稱難得。
兩人各飲了三杯。
次及玉麟,暗忖:紅滿盆是萬擲難遇的;文爺得此大采頭,不特婚姻必成,前程錦片可知。
俺若再擲得四紅、五紅的喜色,女兒將來定受誥封,齊眉到老,子孫榮貴。
禱畢,執色一擲,五骨已紅,只一骨旋轉欲黑,玉麟大喝一聲,那骨子翻跳轉來,恰好成紅。
玉麟喜極,等不得丫鬟報色,手捻長髯,哈哈大笑道:「仗文爺洪福,僥倖也得個緋四六同!」各席驚異圍看,嘖嘖歎賞。
丫鬟飛報進去,洪氏心花放開,看著紅瑤小姐,笑得兩隻眼睛,沒有條縫兒。
玉麟滿飲十大杯,各賀三大杯。
也把色盆用紅綢蓋好,供在天然几上。
又換一付色盆,送與有信,有信擲出三同,飲了一杯。
飛一娘一恰好擲出不同,眾人亦稱難得,飲了三杯。
以神也擲出三同,飲了一杯,令便順到廷珍。
戴、劉等俱是預先知會過的,不過是出將入相,龍行虎跳,鳳凰飛之類,卻大家連著都捉弄素臣吃酒。
七令已完,天已昏黑,輪著素臣收令。
素臣已醉,辭不肯收。
眾人慫恿著說:「有始有終,斷無不收之理!」素臣想起一事,執色在手,說道:「各位有許多行酒之法,弟卻至公無私,不會那種假借,竟是照點飲罷了。」
誰知一擲下去,恰又擲出一個全色六滿盆來。
把外面一個玉麟,裡面一個洪氏,喜開了心,幾乎走起氣來。
滿堂上都是笑聲。
飛一娘一叫丫鬟取綠綢來蓋好。
要出許多金,銀,發藍,琥珀,玻璃,水晶、瑪瑙,犀角,雄黃,並諸色玉杯,大大小小,扣成三十六隻,擺滿一桌,斟上醇醪。
戲班裡奏起萬年歡樂,優童們拍手唱歌,眾人圈攢立奉。
素臣勉強取飲,吃過十五六杯,實不能飲,便欲告辭。
飛一娘一道:「文爺大量,怎自令自違?」
素臣天性豪爽,實在又是自己的令,只得直了喉嚨,把那十八九杯酒,又灌下去。
單存著一隻玉鬥,雙手捧著,咕嘟咕嘟的,再吃不完。
卻是飛一娘一在後,提著酒壺,陸續斟下。
素臣酒湧起來,將斗放在桌上,即躺臥在椅,那玉斗內,仍是滿滿的一鬥。
飛一娘一認是假醉,還要相勸。
玉麟等俱道:「是真醉。」
因命優童作樂,有信、以神一邊一個攙著,丫鬟們提燈執燭,前引後隨,簇擁到後面女廳上來。
廳上燈燭輝煌,鋪氈掛綵,迎接新人,先後拜了天地。
素臣似有知覺,卻睜不開眼,豎不起頭,由著有信、以神,扶起扯落。
玉麟、洪氏俱覺不成樣範。
飛一娘一也懊悔不該灌他真個大醉,卻已沒法。
有信攙素臣側立,受了新人四拜。
玉麟吩咐家中見禮,俱到三朝。
單叫過錦囊,命丫鬟扶出天絲,說道:「昨日許你的賞賜,可領去做妻子罷。」
錦囊喜出望外,連連磕頭道:「多謝老爺,卻須稟知相公,才敢領賞。」
玉麟道:「不妨,有俺做主。」
松紋便來幫襯錦囊,同天絲先拜天地,然後夫妻一交一 拜。
錦囊要叩見玉麟、洪氏諸人,及主人素臣,主母紅瑤。
玉麟道:「你相公還沒見過禮,一概三朝罷。」
丫鬟們扶下。
有信、以神、玉麟陪出外邊,與戴、劉二人洗盞更酌。
飛一娘一及四個姨一娘一,照料新人結親諸事。
於是粗樂細樂齊作,一對對紅燈引導,直上棲鳳閣來。
正待坐床 合巹,素臣因中急酒,一時昏醉,後被有信、以神扶起扯落,作揖拜跪,復被粗樂一驚,把胸前之酒落將下來,便有清頭。
睜開眼來,忽見恁般光景,不覺猛吃一驚,一身冷汗,已把酒意都嚇入爪哇國去。
因正色埋冤飛一娘一道:「白兄何孟浪至此!熊姊怎不力行勸止?」
飛一娘一道:「咱們因文爺一口許定,力任婚姻;大哥恐有反悔,說文爺不可食言;文爺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才有這一番舉動。
嫂嫂不肯將女作妾,咱和大哥,還費了無數口舌,勸轉來的。
怎文爺倒反悔起來?」
素臣跌足道:「原來白兄竟認錯了!弟一力擔承,是為令侄女作伐,蓋非欲屈為小星。
弟夢中三次點頭,俱應允那老人為執柯之事,怎敢背著夢中之諾,失信鬼神?昨晚在席上,執色在手,暗暗禱祝,若得將令侄女撮合,配一名卿大臣,齊眉到老,兒孫繞膝,即擲一全采;如三者不能兼全,或每事略減,即擲五同四同;豈知竟擲全采,而更得喜色。
弟喜已極,酒落快腸,不覺過量,以致大醉。
快請白兄上來,把話說明,包在弟身,為小姐得一快婿,以踐夢中之言罷了!」這一席話,把紅瑤聽得大驚失色。
四位姨一娘一連忙避入後房。
飛一娘一著急非常,說道:「雖是大哥認錯,其中也有天意;文爺若早說明撮合,大哥和咱們也再不會錯認了!這一錯裡面,可見就是天緣!如今已拜過堂,結過親,家中大小皆知;文爺若仍執前見,令侄女何以為情?丫鬟們送上合巹杯來,咱要強作主盟的了!」素臣道:「一誤豈可再誤?乘墉勿攻,其占曰吉。
現在並未合巹,即有小嫌,而弟前酒醉,令侄女由於父母一之 命,均非男女私情所致。
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有何不可為情?弟有一世妹,同溺於水,救上岸來,攙扶背負,至古廟中,黑夜同一居 ,並未作嫌疑之見;現在嫁與少年翰林,夫妻享受榮華。
前日熊姊,亦於黑夜背負愚弟,同至深山,亦未以此為嫌。
況並未攙扶背負,黑夜同一居 者耶!弟在夢中,實系應承作代,豈敢負心?弟與白兄相與,其女即如我女,豈可辱為妾媵?弟首可斷,此姻不可就也!」說畢,即出外房,欲下閣去。
飛一娘一面如土色,知不可挽,令人送下。
忙請玉麟夫婦上閣,備述一遍。
玉麟夫妻俱如雷驚孩子,目瞪口呆,定了一會,回過念來。
玉麟道:「俺昨日也暗暗禱祝過,只想擲一個四紅五紅的喜色,誰知一擲就擲出六個紅來。
據你說,文爺的紅滿盆,也和俺一般的禱祝,可見女兒將來另有公卿作配,無比恩榮在後哩!俺也疑文爺將來就是封侯拜相,那封誥也輪不到俺女兒。
妹子,你既苦勸不轉,當再作商議。」
洪氏道:「我原不肯把女兒做小,生生的被大姑娘和錦囊那小一奴一才說活了!若果文爺夢中單認做媒,酒席上又禱祝出全紅滿盆,與相公禱祝得采無異,我女兒的夫人封誥,齊眉富貴,子孫滿堂,竟是拿得穩的了!我還想夢中老人,三次指點文爺,叫他看清硃砂斑記;情管將來女婿身上,也有硃砂斑記,不是咱們這裡人,是文爺才遇得著他,才撮合得成這一段奇緣。
依著妾身的主意:該請大姑娘去,一力拜懇文爺,留心作伐,要把女兒的姻事,一交一 給他身上,這才是正經道理!」玉麟道:「你這想頭不差,這主意也是。
但昨日有這一番,恐惹旁人議論。」
一眼看著紅瑤。
紅瑤低著頭,垂淚不語。
玉麟主意已定。
飛一娘一道:「昨日舉動,並沒外人知道;咱明日一早,竟去討實文爺口氣罷了。」
玉麟懊悔,前日錯會素臣之說,誤聽飛一娘一之言,悶悶不樂。
洪氏怕紅瑤不快,窩盤勸譬。
紅瑤但只流淚,不發一言。
次早,飛一娘一卻向素臣述知玉麟之意。
素臣大喜道:「這何消說得,總在弟身上,包管有一位稱心稱意的佳婿,將來夫妻榮貴,齊眉到老便了!」飛一娘一進去說知,玉麟、洪氏俱是沒情沒緒的,似應不應。
玉麟道:「別的罷了,如今怎樣去見文爺及兩先生呢?」
飛一娘一道:「方纔與方兄們說明,叫他們只做不知。
如今大哥出去,還照常請教,把昨晚之事,絕不提起可也。」
玉麟沉吟一會道:「也沒別法,只得如此。」
於是同著飛一娘一出來,外面諸人,已在講堂,請教素臣天文,地理。
因拱一拱手,便坐下聽講。
素臣將天文一精一要,地理深微之處,盡情發露出來。
玉麟始而還是勉強,聽到後來,心花開放。
竟忘其所以,大喜大笑,把夜來之事,竟丟入東洋大海去了。
這一日,除了飲食二便之外,都是聽講,辟虞喜安天之謬,辨九霞禹貢之非,日躔月離,朗若列眉,山脈水源,瞭如指掌,談者娓娓,聽者津津,直至更余方散。
玉麟、飛一娘一進去,問著丫鬟說:「太太和小姐,都是一日到晚,沒情沒緒的,早早睡下了。」
飛一娘一自去安寢。
玉麟也就上床 ,睡至三更,夢中,見一個老人,領著素臣進來,竟向裡房進去。
玉麟驚疑:「莫非即是文爺所說夢中老人?但文爺已決意不願成婚,領他進去則甚!」忙起身跟進,見素臣已入夾巷,一路跟到扶梯之上,伸頭一望,只見女兒,高高的吊在閣中間,一個女鬼,頸裡繞著麻繩,吊出眼睛,扯長舌頭。
梁間扣緊那條汗巾。
玉麟兩腿嚇酥,走不上去,喊不出聲。
見那老人上去解勸,被那女鬼一掌,打跌在地。
卻虧素臣縱身一躍,把汗巾扯脫,轟的一聲,女兒便直倒在閣。
那女鬼跪著素臣,叩拜嚎哭。
玉麟狠命走上閣去,只見女兒眼突舌長,死在地下。
嚇得魂飛魄散,通身汗出。
哭醒轉來,卻仍睡在床 上。
連忙喊醒洪氏道:「不好,女兒多分吊死了!」一面披衣著褲,下床 而去。
洪氏嚇得色色抖戰。
要披件衣下床 ,卻再找不著。
忙叫丫鬟,取起火來,剛穿得一條褲子,披上衣服,領著丫鬟,忙奔上閣。
只見紅瑤躺在地下,頸內掛著汗巾,突出眼睛,吐出舌頭,丫鬟們圍著哭喊,嚇得屁滾尿流,罔知所措。
玉麟一面解衣摸胸,一面吩咐丫鬟,快請文爺進來。
洪氏道:「你請文爺,敢是問他討命嗎?」
玉麟道:「那有此理!是要請他來救女兒的性命。」
洪氏哭道:「你看女兒渾身僵直,皮肉冰冷,那裡還救得轉?」
玉麟把夢中之事,述了一遍道:「老人既領他來扯脫汗巾,那女鬼又跪著哭拜,想來還有可救。」
洪氏道:「我便說,怎知道女兒短見之事?」
因吩咐丫鬟,再著幾個出去,務要請文爺進來。
登時鬧動合宅,飛一娘一及各姨一娘一俱到。
飛一娘一遍身摸過,哭道:「人已過去的了,怕文爺來,也沒用了呢?」
玉麟道:「明知無用,也只有這一著了!」說畢,大哭。
洪氏也便放聲痛哭。
各姨及眾丫鬟,俱圍著一屍一首,哭做一堆。
見素臣飛奔上閣,飛一娘一忙喊道:「文爺快來,救侄女一命,此時顧不得嫌疑的了?」
素臣見滿閣都是女人,正縮住腳,聽見飛一娘一之言,便不避嫌疑,直走到紅瑤身邊,用手在心中緊緊摸定,候了一會道:「看來是無救的,死馬做活馬醫,弟只得要無禮了!」
因把紅瑤肩膊抄好,從後抱起,抱近板壁邊,靠壁面坐,說道:「可著一人對面坐下,將小姐髮髻解開,緊緊扯住,不可使頭欹側;再著兩人,把兩手搓挪屈伸,不可停歇。」
玉麟便慌忙解散紅瑤頭髮,用手扯緊,對面而坐。
洪氏也顧不得嫌疑,與飛一娘一二人,分坐兩旁,把紅瑤兩手搓挪伸屈。
素臣一手輕輕捻弄紅瑤喉管,一手摩運心胸,垂淚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倘救得活,當到處留心,擇一佳婿,以應夢中之言。
倘救不活,當為含殮殯葬,以側室之喪處之;家中妻妾四人,現俱懷孕,但生得一男,便可繼立小姐名下,承接香煙,使不為無祀之鬼!」說畢,嗚嗚而泣。
滿房人聽著慘話,重複哭起。
素臣一面哭泣,一面側轉頭,用舌舐著紅瑤眼睛,抵將進去;不知不覺的,睛已入眶。
復將掌心掩住紅瑤之舌,掩將進去;又不知不覺的,舌已入口。
復覺心口微微一溫一 和起來,大喜道:「白兄恭喜,令愛得生矣!」
玉麟等見睛舌俱收,亦在癡想;忽聞素臣之言,急問其故。
素臣道:「縊死之人,如此救法,只要心口尚一溫一 ,無不活之理!令愛方才心已冰冷,明知無用,因夜間復得奇夢,仍是從前那老人領弟上閣,見令愛高吊在梁,有一女鬼扣緊汗巾,老人解勸,被那女鬼打跌;弟夢中著急,湧身上去,扯脫汗巾,令愛跌落下來,那女鬼跪著哭救。
弟正在查問其故,欲喊應白兄,解救令愛,即被敲門驚醒。
弟一則因有此夢,恐還可救;一則念人命至重,寧救而不活,庶無追悔。
現在渾身之冷,已較前少減,心口一塊,復覺一溫一 和,故決其得生也。
如今快令人熬起米飲,再多備些官桂末,待其醒來,調和飲之。」
玉麟又驚又喜道:「原來文爺亦得有夢,與玉麟之夢絲毫不錯。」
因命三妾下閣,整備桂末米飲。
飛一娘一及洪氏道:「這會子兩手都屈得轉了,只怕真有生機。」
素臣用手運,漸漸的胸腹俱有一溫一 氣;看那心胸肚腹,隱隱現出硃砂斑記。
大喜道:「得生無疑矣!」
因用兩手輪替摩運,只聽得腹中隱隱作聲,行至小竟,忽然撒出屁來。
玉麟著慌,怕走了氣。
素臣道:「不妨,此氣通之故。」
又聽得喉中隱隱作聲,推至喉管,忽然吐出痰來。
洪氏忙把手接去。
只見紅瑤口中一口冷氣衝出,須臾,哭將轉來道:「悶死人也!」玉麟、洪氏、素臣、飛一娘一的快活,自不消說。
閣上凡有女人,無不笑逐顏開,歡天喜地。
只有紅瑤的乳母,滿面怒容,青了面一皮,遠遠的跪在地下,哭喊道:「求相公開恩,休要放活了小姐!」玉麟等俱大驚失色,素臣亦口定目呆,不知何故。
正是:
為有奇緣入奇夢,要求奇士辨奇冤。
總評:
一席之間,連得兩紅滿盆,一綠滿盆,頗似荒唐。
而理之所有,即非事之所無,喝雉得雉,呼盧得盧,非異事也。
況玉麟素臣,俱有所禱,事應於後,兆見於前,尤不足怪耶!玉麟、洪氏,幾乎走氣,滿堂上都是笑聲,興會淋漓,竭情盡致,全為反一逼一後文許多失意處也。
頓挫之法,可謂入神。
素臣講天文地理,玉麟忘其所以,歡喜大笑,把夜來之事,丟入東洋大海。
寫素臣議論之一精一妙,玉麟愛聽講貫之天性,俱到頂壁一層。
文章家透頂之法,亦雙管齊下之法。
素臣怪夢之後,復有玉麟一夢;玉麟夢時,復有素臣一夢。
兩夢相同,亦怪夢也。
不夢則已,一夢使夢之不已;不怪則已,一怪則怪之不已。
今人不會作文,不會做夢?不會做夢,那會做怪夢?《左傳》之夢,最多最怪亦最佳。
與楚子博,伏己而鹽其腦;疾為一豎子,居膏之上膏之下;其怪極矣,其文亦極佳。
知此可無疑作者之夢且怪也。
素臣燃弄喉管、摩運心胸時一段苦話,令人不堪卒讀。
文章妙處,不過情理二字,說透情理,可喜處便使人欲歌,可悲處便使人欲泣。
作文而不能使人歌泣者無他,只是說不透情理二字也。
於此可悟文章之法。
救活紅瑤,始知怪夢之故。
乃閣上女人,無不笑逐顏開,而小姐乳母,獨滿面怒容,跪地哭喊。
奇峰忽起,駭浪忽飛,令讀者瞠目攢眉,不測其故。
真是絕世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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