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一百五十三回 處士妹配合處士孫 神女風圓成神女夢
眾人俱各吃驚,素臣正待根問,只見文畢紗帽圓領,趨至席前,先向水雲道喜。
水雲道:「現在家中被兇徒打門而入,正要控訴地方官哩!」素臣道:「你新上任,該理民事,怎便早回?又怎知四位表叔定親,來此道喜?」
文畢道:「孫兒並不知四位表叔定親,是來道大表叔辟召之喜。
大舅公說被兇徒打門而入,定是那一班報喜的人了。
孫兒放告過了,正在要看狀,見投進緊急公文,是府裡行下來,令孫兒督送大表叔入京,就親到大舅公處道喜。
正值報人四鬧,是孫兒吩咐到縣裡去領賞,方才散去。
問起水嫗,說太舅公同四位表叔俱到家中筵宴,水符在廬未回;兩個小廝,大的跟了赴席;小的見報人打進門來,只認是強盜,報信去了。
孫兒故趕回家中,道過喜,就要回衙去辦事哩。」
素臣急問文書上的部咨,文畢道:「吏部咨開,奉旨:各省辟舉人員,俱著地方官督送進京廷試;蘇州府所舉之孝弟力行水閒,著以浙一江一 嘉興府推官用,令吳一江一 縣督催進京,引見後,即進新任。」
素臣大喜,向水雲作賀道:「大表侄榮任理刑,兼在接壤,一水可通,便於迎養。
皇上因母冥,故有此特恩。」
山雲道:「我自廬葬終身,迎養斷然不就!只這信息可以常通,就感激皇恩無盡矣!」虞揮等俱向水雲道喜,文畢方向眾人行禮,向素臣請安,復向水雲道定親之喜,便告別去了。
素臣道:「大侄雖甚明達,而朝儀未一習一 ,長途鞍馬亦未慣經。
母舅選買之水符,只可在家伏侍,難以出門。
不日龍郎等進京,可以同行。
俟進京再行收買,或於愚甥家人內選用可也。」
水公道:「如此甚好。
浙一江一 是雲從發軔之地,一路上講些民情土俗,利弊所在,亦有俾於政。
只是雲從以九歲治全省而有餘,此兒以二十四歲治一府,而惟恐其不足,奈何?」
素臣道:「母舅教表侄等,皆通經史,是隱居而行義之具已備,何患不足?況大表侄天姿英敏,得母舅時雨之化者乎?」
水雲道:「坐言易,起行實難。
賢甥何為此過譽?大約此去幾時可回?新定之親,當即為擇吉方好。」
素臣道:「大約十一月初間回家。
母舅擇一望前日期完姻,望後赴任可也。」
內邊得了此信,水夫人幾乎失口要向珠一娘一道喜。
媚一娘一知道姑夫得官,姑娘便是一位簇新現成的夫人,喜得滿心奇癢,向水夫人連聲致謝。
冰弦等恭喜水夫人,亦俱眼看珠一娘一。
珠一娘一此時一發猜到十分透足,低下頭去,心中暗喜。
偶然抬起頭來,冰弦等看時,喜氣已透兩眉,登時滿面發出彩色,光華曄曄矣!正是:
畫像畫神非畫貌,知人知面不知心。
初五日,本家拜祝生日。
初六日,家將及下人拜祝,因是日即系田氏生辰,本家子孫及皇子、太孫等,仍復行禮。
初七日,內外筵宴,餞送男女親朋。
發家將們起身。
玉兒、篁姑等流淚滿面,諄約:「十年後再來慶祝,但恐妾等蒲柳之姿,望秋先零耳!」文恩、錦囊等一班家僕、玉一奴一、阿錦等一班僕婦,亦俱道:「一奴一婢們如得有十年之壽,再來叩祝千秋!」水夫人道:「汝等年紀未滿七十,而慮不及十年,況我已滿百歲,朝不保暮,暮不保朝者耶?」
玉兒等但謂:「太君松柏之姿,歲寒不凋。
豈特逾越舜壽,必將超駕堯年!」篁姑謂:「妾等若幸得耄年,當即太君百歲後,至一百十歲,一百二十府中之事,每十年作一部傳奇,續於《百壽記》之後,令優童演唱,為太君侑觴。
現在礽弟懷果懷核,對對做賦結姻,即千古罕見之奇也!」
賓朋散後,擇於初十日,令文龍、文麟等及駙馬、儀賓,護送皇子、皇太孫等進京。
初九日到了旨意,卻只令皇太孫並諸皇子孫及妃,於九月內起程。
其公主、郡主及文龍等,俱留俟明歲正月,分班進京。
以太子賓客文鶴為文淵閣大學士,輪代文龍、文麟,一年事父、一年事君;各公主、郡主,一年事翁姑,一年事父母。
每年以正月上班進京,二月下班出京,單令文鶴上京辦事,其餘京職,俱著於庚辰正月回京辦事供職,不准辭吳一江一 縣及五經博士世襲。
水雲、素臣等感激天恩,淚零不已。
蓋自漢、唐以來,從無公主隨夫奉事舅姑之事,亦無兄弟輪年歸養之事。
且文鶴大拜,雖每歲只弟兄兩人在閣,而嫡親弟兄,同時三相,亦古今所無也!初十日,皇子、太孫等起身,素臣親送,堅辭不敢。
因命文龍、文麟代送,至無錫而回。
十一日,文鶴大拜,祭告祠墓。
諸親族及蘇郡各官、留都各部院,道喜宴犒,又忙了三四日。
十五日一早,吳一江一 本縣老民,到府慶祝。
自六十以上,至九十餘歲止,整整湊足千人之數,為太君祝千秋。
卻並無牌旗彩亭,每人持一升米,願太君子孫科甲,平如米粒之多。
更每人一對紅木燭台,上插一對紅燭;一個瓦香爐內,插一古線香。
從轅門外擺著,直擺至補袞堂院內,點將起來。
二千道燭光,一千古香煙,輝煌繚繞,甚是可觀。
素臣筵犒之儀,亦如各省老民,但收其升米,即以五兩銀豆,雜黃豆中答之,而無盤資銀兩。
次日,合縣老婦到府,整整亦湊足千人,一般線香紅燭,卻每人持一筐蠶繭,願太君子孫福祿,如繭絲之盛。
素臣鎮犒如老民,而受其蠶繭,每筐答以通照湖綿十斤。
共用去綾子二千匹,荷包二千對。
湖綿一萬斤,銀豆五於兩。
十八、十九、二十三日,四川十三府,六直隸州,一百二十六州縣,一宣撫司,一安撫司;陝西八府、一百十六州縣;貴州十府,一百二十二州縣,一宣一慰司,陸續到府。
每人盤費,亦如廣西,共用緞二千三百二十八匹,荷包二千三百二十八對,銀三萬五千三百七個兩。
二十一日以後,府中上下諸人,甫得安息。
至十月初五日,雲南二十一府,七十三州縣,八宣慰司,四安撫司老民又到。
復加盤資銀五兩,共用緞八百二十四匹,荷包八百二十四對,銀一萬六千六百三十兩。
初十日,庫上支帳,犒賞各省老民及本縣老民、老婦,通共用去鍛子一萬二千三百八十四匹,荷包二萬四千七百六十八個,湖綿一萬斤,銀及銀豆一十三萬六千九百八十兩。
媚一娘一姑嫂聽見,私議道:「若是銀子用十幾萬,不足為奇,緞子也買得出。
還有二萬幾千個荷包,俱是上等針線,買也買不出,做也做不及,倒是難哩!」有丫鬟說道:「這緞子荷包,俱是內府之物,歷年皇上、皇后、貴妃欽賜,王妃、公主進送。
五月內,皇后、貴妃又每人送了五百匹緞子五百對荷包,各王王妃、公主每位幾百匹緞子幾百對荷包,送與太君賞人。
現在庫內,緞子、荷包還剩得多哩,何曾向店舖內買一匹緞子。
一對荷包來呢?」
媚一娘一吐舌道:「這才是海水不可斗量。
有這第一等功德,故得享這第一等的富貴也!前日新得官那一位水老爺,既是太君至親宗,家道想也是富盛的了?」
丫鬟道:「水太老爺與太君同胞姊弟,卻一個富等石崇,一個貧如范丹。
現在住的房子是太君買的;吃的米糧是大君送去的。
窮還說不上,還說甚富盛嗎?」
珠一娘一、媚一娘一不覺失色。
有宮女道:「兩位休替他擔憂,太君身上,只有水太爺一人,有這大荷包著,還愁不富盛嗎?只看水老爺前日一得了官,頭上做到腳上,進京費用,上任盤費,哪一件不替他預備?連那新定的夫人,首飾衣裳、銅錫器皿、箱籠什物、七八完備,也值數千金不止哩!」有一個丫鬟道:「那屋並不是太君買的,是皇上賜的,還有一萬幾千畝田,收起租來,怕不夠用度嗎!」媚一娘一方才放心,變作歡容笑口。
珠一娘一卻低垂粉頸,不敢抬頭。
宮女瞅了丫鬟一眼,道:「休說閒話,怕誤了正經!」便忙忙的去了。
十五日,水夫人為水閒行聘,媚一娘一回去受了聘禮,仍進府中畫畫,然後私向珠一娘一說知。
珠一娘一含羞不語。
媚一娘一道:「前日宮女說,太君替姑娘備數千金妝奩,今日這聘禮,也值有千金以外。
太君之德,如何可報?當上緊用心,把閤家畫完,以表微意!」於是姑嫂二人,晝夜趲畫,至十一月初二日完工。
閤家看畫,無不讚歎。
把舊圖並起來,更得百倍精神。
媚一娘一姑嫂歸功又迂夫婦,說:「牡丹雖好,全憑綠葉扶持。
若非佈景一精一工,面目便須減色!」晴霞道:「行樂全憑面貌,與佈景何涉?」
水夫人道:「二者缺一不可,四位可稱二難也!」是日備席為珠一娘一、晴霞三人洗手,外邊亦專席款待又迂。
初三,又迂夫婦辭回,媚一娘一姑嫂亦拜謝而出。
是日,一陽一旦自京而回,內外設宴接風。
令媚一娘一畫水夫人及素臣、文龍、文甲夫婦行像,要在文施生祠內裝塑。
幸俱有稿子,連日連夜趕出七人小像,收入行李。
於初十日起身回國,好文姊妹,痛哭難分。
一陽一旦道:「十年之後,來賀太君一百十歲壽誕。
將來傳位世子,更來傍著你們姊妹,享受四靈山水、世外逍遙之福,匆過悲也!」好文等無奈,諄囑後期,與文施送至海口,看著開洋,直到望不見船影,方才回首。
好文懊悔沒帶千里鏡來,悵悵而歸。
水夫人為水閒擇了十一月十五娶親。
候至初十,外邊新郎尚無信息。
水雲來問:「可要改期?」
水夫人道:「且至臨期再處。」
十三日仍行三日擔札,款待大媒,將全副嫁妝送至鋪設。
十四日,尚不見到,便有些心焦,令素臣、天淵、紅豆各起一數,都說:「明日二更忽起大風。
風定即至。」
至十五日。
便如新郎已到一般,水夫人領著媳婦、孫媳,帶著丫環、僕婦,一早進城去料理;新床 上鋪設被褥;廳堂上張燈結綵;鼓樂喧天,儐相齊集;新人花轎擺在小廳奠雁迎鸞譜儀畢備,單單只少新郎一個。
日落時候,把大媒請到,水雲、古心、素臣先陪著小飲。
上下人等,俱信素臣神數,由著探馬一替一替的,有去無回,杳無音信。
卻似新郎現在房中,一請就出的模樣,毫不在意。
只掮燈籠執事諸人,等到定更,更不耐煩,都要散去。
吹打的人也沒高興了,似吹不吹,似打不打的,號頭鼓鈸這聲,都像放出冷氣。
水散、水疏來稟水云:「不如發放眾人回去?」
素臣道:「新郎將次要到,如何反忽發放?」
吩咐:「多給他們酒飯,認真吹打,安心伺候。」
趙宅也是水府打發丫鬟小廝去伺候。
好文等三番主親往料理,也備有筵席,親友街坊等,到此時亦俱懶散。
媚一娘一等雖信素臣,未免狐疑。
珠一娘一躲在帳子裡邊,側耳聽信,比眾人更專,亦比眾人更急,卻是說不出的苦處,與老狐聽冰一般,真到那無聲無臭地位。
不一會,譙樓打了二更,連素臣俱拿不穩,暗忖這數難道也有時不准?文畢退了晚堂,也趕至水宅,稟素臣道:「孫兒差了快馬探信轉來,說直到丹一陽一路上,杳無信息,只怕今日是趕不到的了。」
素臣道:「過了這二更再處。」
須臾,二更已緊,仍無音信,便有些懊悔:「不該憑著術數,給人作話柄傳述!」水雲道:「二更已緊,轉將三更,眼見是不得到的了!可發放眾人回家,擺出席來,賢甥等陪著大媒,痛飲一醉罷。」
素臣正在掐數,不及回答,但說:「就有大風來了。」
一面起身至前廳看望。
水雲如何肯信,笑道:「賢甥之自信,得無太過耶?」
誰知就這一笑之中,大風從空卷下,把滿廳燈燭全行吹滅,門窗互擊,屋瓦一交一 飛。
素臣一路喊將進來說:「舅舅恭喜,表侄已從天而降矣!」家人們忙點起燈燭,風勢已息。
素臣拉住水閒,已至大廳,向大媒行禮畢,復向水雲叩見。
水雲喜極,忙道:「一切事俱俟明日細說,快些進去見了姑婆,沐浴迎鸞,休得耽誤!」水閒遵命,趕著沐浴開剃,莫雁迎駕,已是四更將望。
裡面新人合巹;外面古心等復陪大媒歡飲。
虞揮、禹陵及在座親朋,俱極口讚歎素臣之數,為康節復生。
水雲自覺失言,愧悔不已。
至次日,水閒說出從天而降之故,方知水閒接到家信,知有婚期,於十月二十日出京。
因不諳騎騾馬,雇著駝轎,選的山西兒騾,破站而行,包定十一月初八日至揚州,初九日過一江一 換船,日夜趲行,十一二邊即可准到。
誰知水閒更不能坐駝轎,晃蕩頂撞,一連兩日,頭腦發昏,飲食未經剋比,即被顛播,嘔吐而出。
在涿州一路請的醫生,俱說受寒有滯,混用散寒導滯之藥,神氣愈虛,連發暈眩。
二十六日,方到景州,疾勢加重。
文府家人,與新收兩名長隨商議:「打發一人進京,一人回南,兩處先報病信。
再通知涇王府中,請醫看視。
後來倘有差地,還可少脫我們干係!」算計定了,分頭而行。
不料回南之僕,走未三站,即發寒病,病在茌平店中。
進京之僕,於二十九日趕至都城,文鶴老大吃驚,忙請了有名太醫,星夜赴景州沙治。
涇王得信,先已著王府醫生醫治,因問知一路用的散寒導滯之藥,以致暈眩,便急令參苓去挽回。
卻又一味峻補,把上轎、落轎時新受些風寒補住,發起熱來,面目俱腫。
太醫趕到,說:「散導者固誤,專補者亦錯,須補散兼行,緩緩調之。」
直醫至十一月初十日,方得起床 ,眼見十五吉期,是趕不及的了!涇王主意:寫書文鶴,令其奏聞天子,將赴任憑限賜展一月;一面家報回南,另選婚期。
把水閒國進府中,調理復原,然後起程。
水閒無奈,息心靜養,便一日一日好將起來。
涇王為擇十六日起身,於十五日治酒起病。
正席散後,即設圍碟,花園中賞花。
芙蓉未謝,蠟梅已開,兼有四時蘭桂,一歲長春,月紅月粉,燦爛錦屏。
雁來雞冠,紛披玉砌,更有香烈祠內數株老梅,吐出一片冰心,幽香撲鼻,疏影檜空,令人觀之不足,玩之有餘。
水閒不知香烈何神?涇王把鐵一娘一生平始末,細述一遍,道:「此地即昔年幽囚一逼一迫之所,寡人故特為建祠以祀之。」
水閒肅然起敬,虔誠叩拜,讚歎不已。
是日席散,水閒回書房安睡。
忽夢兩青衣女使叩門而入,傳香烈一娘一娘一之命,請水閒去見。
水閒驚覺,女使宛然在室,執燈而候。
水閒慌忙穿著衣履,隨至香烈神祠,祠中設賓主位。
延坐,水閒逡巡不敢。
香烈道:「令表伯文太師,乃妾恩人,自願以賓禮見。
況妾復有事相求,不必執謙!」水閒只得告坐坐下。
香烈道:「妾父有一族孫,流落嘉興鹽場,傭工灶丁之家。
郎君到任後,倘能物色,賚送至天津,接續吾父宗祧,必有所報!目下當先助一臂之力,送郎君至吳一江一 ,與夫人完婚,以踐吉期也!」水閒大喜道:「倘蒙神力得踐婚期,使老祖與家表伯不致憂念,尊神所命,敢不竭力圖之!」因問其族孫年貌,並灶丁姓名,香烈一一告知。
即命女使傳諭風神,速送水爺回南。
女使領命出去。
不一會,就祠中捲起一陣大風,把水閒平空升起,耳中只聞呼呼聲響。
一更余天,已過二千里路,落在水宅前廳院中矣!
當下素臣聽完一席話,不覺太息道:「此我之過也!當年但為香烈立後,竟忘卻其父一脈!賢侄到任後,當即為訪求,不可遲滯!」後來水閒於到官五日內,即為訪出,賚送天津。
素臣復發書北直巡撫官,為立案。
以接黃大宗祧。
並將香烈托夢水閒,為其父立嗣之事,勒石祠中,以紀其靈異雲。
水閒畢姻三日後,展限之旨,兩次報信之僕,陸續方到。
水閒夫婦感激香烈神助,珠一娘一令水閒將夢中所見香烈之容,逐細指示。
自己齋戒三日,焚香默禱,虔誠描寫,脫出稿來,水閒大驚,說與夢中無二。
送與素臣,素臣亦驚異道:「不特香烈於冥中默相,實賢夫婦一精一誠有以感之!此與我生前所見一面半面,蓋宛然無異!祠在天津,祠中所塑,迥不及也!」媚一娘一心敬香烈,力勸其夫至天津祠中,改塑真像。
珠一娘一復另繪一軸,並送天津。
天津老人有見過香烈生前容貌者,俱稱為神肖。
從此香火更盛,求觀真像,絡繹不絕,施捨多日。
祭田增至萬餘畝,守祠之黃、趙二姓子孫,世享其利,這都是後話,擱過不提。
文府自水閒赴任之後,應酬日少。
素臣妻妾,領文龍等子媳孫曾,專盡孝養之事。
水夫人雖以宴安為懼,盛滿為虞,而處此天倫極盛,諸福悉備之時,不由不心曠神怡,情安意適。
自九月至臘月盡時,府中又添七丁,古心又添二丁,共五百一十二丁。
多男之樂,近古所無,心廣體胖,愈征晬養,直如反老還童。
素臣及妻妾見水夫人康強矍鑠,比五六十歲時更加健旺,喜極開心,個個發氣滿容,無一雞皮鶴髮之狀。
文龍等俱暗付:太君壽固無涯,父親與母親,亦期頤可必。
數十年後,一堂聚七八位百歲老人,其樂何如!此時合門德福俱全,真覺自開闢以來,太和元氣,畢萃於期,有非筆墨所能摹,言辭所得盡者!正是:
後世耳聞全不信。
當時眼見始無疑。
除夕家宴。
至二更,水夫人就寢,素臣以下次第安息。
至文施等回房,漏已三下。
床 上睡甫更余,即起梳洗。
文施做得一夢,述與好文等聽道:「夢見父親百歲,礽兒給假,馳驛回家慶祝,蟒相玉帶,儼如太公裝柬。
皇上恩賜之盛,賓客慶賀之多,亦與前日太君慶壽時無異。
我睡時並未一想及此,豈非奇事?」
好文道:「洪太師原說礽兒富貴非凡,公公壽長無比。
除夕之夢,定非偶然!」宮女已點上紗燈,照至文甲房中。
伺候盥洗畢,隨同至文龍房中。
文龍是夜亦有異夢。
文甲與文由等諸子孫請問,文龍不言,說道:「見公公時,稟知可也。」
文龍盥纏畢,同妻妾子孫,至藍田樓。
田氏已在被衣,素臣卻沉睡不醒。
田氏問諸子道:「我一醒來,便微微叫應,汝父只是下醒。
二妹若到樓下,可快上來。」
文龍等便急往素臣樓去。
半路上迎著,忙請上樓。
璇姑、湘靈、天淵、紅豆亦率領子媳孫曾俱到,都吃一驚。
素娥按定心神,高擎畫燭,先將氣色看過,然後伸手入被,按脈息診切。
田氏一面起身盥洗,一面吩咐諸子媳孫曾,各分一半,先去安樂窩伺候。
、如太君問起,說是失曉,即刻就來。
文龍等遵命,分出一半去見水夫人。
古心一支,同時俱到。
丫鬟、宮女迎門,說道:「太君沉睡未醒。」
古心等在床 前屏息而待。
等了一會,古心揭帳,微微叫應。
見頭額汗氣蒸蒸,毫不甦醒,不覺著驚。
問文龍:「法父何以不至?可快請來,替婆婆一診。」
文龍只得將素臣亦睡而不醒之事說知。
古心道:「這更奇了!如何同有不醒之事:可快請素靈夫人來!」文龍等忙趕回藍田按,見素臣仍未醒轉,滿頭額亦蒸蒸出汗,氣如炊箱一般,不覺老大吃驚,復向田氏等,稟知水夫人亦汗出不醒之事。
田氏等更著一驚,都望著素娥,等他說出緣故。
素娥解息細按,舉起左手搖了搖,諸人也不敢聲響。
足足有半個時辰,然後診脈。
正是:
華胥富貴應知幻,公旦彬中信可通。
總評:
報人到門,致家人慌張走告,誤為凶人打進。
此在鄉間暴得科名之家,或有此急遽情形。
以水夫人之弟而其家僕又半自公府中派去,宜亦見慣此事,何至如鄉人,終身不見官差,急得沒法耶?不知前者京邸因后妃駕臨,校尉清道,致女客自轎中跌出,亦可謂之鄉人識見乎?益忽忙之際,自有此種情狀。
此書事事說到頂壁一層,不覺形容大過;而況水雲與內只有一小廝看門,時乎!
文畢已接文虎知縣之任,衙中辦事,稟命素臣。
即四府之遲旱,亦有一定規矩。
似此家法,何忠不卓著循聲?
水雲天性高曠而身處隱逸,不忘教其子孫,猶作巢、許進世之儔也。
所以百歲時幡然來歸。
而賢姊數語提斯,遂能省悟,不然閒散疏曠四孫,無非江湖垂釣者流,安得歸僅數月,即堪膺解學之選哉?
水夫人百壽時,必無一毫不遂意之事,故水雲忽然來歸。
天子親致盛治而致元舅流落江湖,亦一大缺憾事,故趁水雲之歸,而紀恩亦牽連出世。
當仍以水夫人為主,而天子為賓,水雲既歸,其四孫尚等齊民為素臣之表侄,而不獲一官,且性情放誕,學識全無,居然漁父之孫,而不堪為官;則又水夫人所不適意之事。
作者特表水閒之才,且天然設此畫家之女為之配,然後水夫人乃真無一毫不遂意事矣!渴此回極寫水閒、珠一娘一配合,仍當以水夫人為主,而水雲為賓。
媚一娘一姑嫂畫閤家歡在百壽演戲之後,於文為結束外之結束。
而敘述水閒結婚,從容周到,不慌不忙,若自忘其書之將畢者,即讀是書之人,亦不料此回之後,已為全部收場。
奇才奇才。
玉兒、篁姑欲將府中之事,每十年作一部傳奇,於慶壽時演唱,其願何奢!然以除滅佛、老之功,決之天理人事壽,因未可涯量。
書已將畢,待於臨行數語中,包括日後之後。
百十歲、百二十歲,連作兩大結束。
而其人其事,固可於無文字處求之。
文龍、文麟並相者,三十年矣!惟素臣未歸以前,二子隨同入閣辦事,不可以相自居。
京外稱者,但曰大大師、二太師而已!至弘治十九年,孝肅除喪,素臣回南,則龍、麟居然並相,此時文鶴大拜,即劉健致仕之缺也!嫡親兄弟同時三相,而駙馬、儀賓、尚書以下在朝列者,何止三百人?使真有此世家,天下人謂之何?作者放膽寫來,絕無顧忌,總歸結到滅除佛、老上去也。
寫水閒途中生病,必到萬萬難應吉期地位。
而素臣信著神數,癡等在家。
至於將轉三更,況復掐數候鳳,不肯絕望。
數固極準,然香烈之助,豈能預知者?不知郅治之世,百靈效順,以素臣首功之人,而區區表侄姻事,乃至蹭蹬若此耶?作者以理之必然。
決其終有神助,故放筆直書而不以為誕。
水閒婚事,乃書中之旁文也。
作者不惜全副筆墨以暢寫之,蓋文府盛事至百壽而已極、添丁聚媳更屬常事。
此時若舉一人而鋪排之,則以前之掛漏已多,不若就旁文生色轉足,以形象水夫人德福之備,不僅獅子搏兔之謂也!
分類:未分類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