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九十六回 天闕山神猿饒舌 孔雀峒石女發身
那神猿雖也女人裝束,雙眸炯炯,卻滿面無一絲膚肉,與台灣所見骷髏一般,滲瀨怕人。
神猿先開口道:「相公忠貫金石,誠動天地,功業福德,迥出汾一陽一王之上。
小兒愚蠢無知,卻靠著相公蔭庇,他日亦稍有成就,婚姻嗣續,富貴功名,俱任相公掌握。
請受老婢一拜,願相公勿避嫌疑,勿辭穢褻,鑿混沌而破天荒,不特老婢母子感恩,即平氏祖宗亦俱戴德不朽!」說罷,即拜將下去。
素臣連忙回禮道:「下官菲才拙性,愧竊虛聲,敢當宏獎!令郎英年偉貌,文武雙全,自膺特達之知,何藉扶輪之力?」
拜畢,起坐。
素臣道:「老嫗末後數語,言淺旨深,非暗人所能解,尚祈明示!」神猿道:「時至自知,只此數言,已屬饒舌,敢盡洩乎?」
素臣道:「下官生平。
不信神仙之說;老嫗之先見,寧有術乎?」
神猿道:「凡物之壽者皆靈,故龜龍猿狐,皆可前知;然只知其數,未識其理。
不若聖人之前知,理數俱晰,此人為萬物之靈也。
但人雖靈於物,而壽則物久於人;自古及今,有千歲之猿狐龜龍鶴鹿等物,而無千歲之人。
此則數由天定,非智力所能勉強!神仙誕妄,休說相公學貫天人,即老婢一物之微,亦不謬信!世所傳述,其虛妄者不具論,即如李意、鍾離、呂巖、陳摶諸人,老婢或見或聞,俱不過略享修齡耳,豈有飛昇羽化之事乎?相公進峒之意,老婢已知。
這天闕山之最高峰,可望見赤身峒形勢;飯後屈相公一登,老婢在彼拱候。」
說罷,告辭進去。
素臣暗歎:「物之有知,人不如也!」童子捧上酒餚,半屬蔬果,半屬野獸雞豚,烹調極一精一,色色可口。
素臣問:「峒中莊戶何來?」
干珠道:「也是近年來家母招致入峒,令其耕田為業,閒時教一習一 擊刺跳躍之法,說有用著他們之處。」
飯後,領著素臣到最高峰,神猿已先在頂上,指與素臣看道:「那一座山頭上,有大樹數百,蔥蔚深密者,即赤身峒後之靠山也。」
東南那一峒,便是孔雀峒;更南,是大鵬峒;更東,便是辟邪峒。」
素臣道:「據下官看來,各峒合湊,是一龍形:赤身峒乃龍頭也,故出這毒蟒;孔雀峒那一條山腿,儼如龍爪;此峒圓形,儼若明珠。
毒蟒不知先爭此峒,可知其無謀矣!但此爪與珠切近,龍頭奮發,龍爪必舒,不除此爪,終有拿攫之患!下官愚見,該把孔雀峒把條山腿挖斷才是。」
神猿吐舌道:「相公真天人也!老婢之見,亦是如此。
那山腿有束細之處,即龍腕之本也。
斷其腕本,熔鐵汁灌之,即不能拿攫矣!此系切膚之災,奈遠隔他峒,力不能辦;相公此去,幸乞留意,感且不朽!那數百棵大樹中,有一更高大之樹,中空透底,直達赤身內峒之眢井,相公可切記之!」素臣唯唯,復問:「由辟邪、大鵬、孔雀至赤身,俱走弓背,由此至赤身,卻是弓弦;倘或進兵,則於彼路用正,此路用奇,如一鄧一 艾、鍾會故事,可乎?」
神猿道:「相公神見,洞中兵機;但此道險峻,非久經演練,熟於跳躍者不能行,老婢與小兒輩,請當此任!」素臣大喜致謝,先辭下山。
回顧神猿,步履如飛,頃刻而下,暗暗稱歎。
是日,干珠陪宿,素臣叩其胸中,頗諳韜略,試其膂力,不止千斤,甚是歡喜。
次日告辭,神猿復出相送,諄諄以勿避嫌疑,勿辭穢褻為囑。
素臣想有後驗,因遂允諾。
干珠送至後山,拜別而去。
素臣回見開星,把前事約略說知。
開星太喜道:「得了干珠,可作奇兵。
草民戶下及平時結識些勇力,於此正道,亦可略助大人一臂。」
素臣更是大喜。
次日,起身往孔雀峒。
開星道:「有一鐵匠太引五,是孔雀峒人,在草民家打些軍器,前日已經完工;草民留在此,替大人做個嚮導。」
素臣聽有孔雀峒人同去,可作居停,又系鐵匠,歡喜非常。
謝別開星,隨了引五,過大鵬峒,投孔雀峒而來。
引五問素臣:「住在峒裡那家?」
素臣道:「我是頭一次進峒,你家若有空屋,便可借住。」
引五道:「這卻不能,須招贅在那一家做女婿才好。」
素臣忙問:「何故?」
引五道:「大鵬、孔雀兩峒,是已服毒蟒大王的了;大王的令,凡系客戶,俱要與峒種配成夫妻,才許住在峒裡。
客人若有銀子,我替你說合一頭親事,方可存留。」
素臣暗想:辟邪太遠,大鵬、孔雀又有此令,如何得到赤身峒去察看呢?沉吟一會,說道:「我是有妻子的,豈可停妻再娶?只好做一假圈套,與那家說明,照數給銀,卻不真做夫妻,不同床 睡覺;你若撮合成了,我自謝你!」引五道:「招了親事,便報知頭人,夜裡要來查的;若不一床 睡覺,就弄出事來了!你既肯出銀子,又不要真做夫妻,卻有個湊巧的此。
我有個妹子,小名玉兒,相貌極好,卻是個石女。
你只給我十兩銀子,就與你做個假圈套,日裡一樣燒茶煮飯,夜裡一樣鋪床 疊被,卻只好做個干夫妻,搿抱著頑耍,你道如何?」
素臣暗暗驚異道:「此人真石兄也!峒母既托此夢,神猿又再三叮囑,要我不避嫌疑,想必是前定之數!為國家大事,譬如在又全家中,與隨氏同宿,況且是個石女,只索行權的了!」因道:「令妹若果是石女,我願加倍出二十兩銀子。
不在人面前,卻不許夫婦稱呼,我只叫他小娘子,他只叫我先生。」
引五大喜道:「叫先生不好,叫你爺罷。
若不是石女,情願退還你身價。
只有指頭大一孔,是天留給他撒溺的,憑你驗看就是了。」
午後到峒,把素臣引至一空野地方,只有三五家人家,依山而住,望著盡東邊一家入去。
素臣看時,是一間門面,西壁支有爐灶,裡面三間房子,有兩間小披,當在中間客座,歇下擔子。
引五進去,叫妻子藏氏出來,拉手相見,把招親之事說知。
又悄悄的,把假圈套的說話告訴:「去與妹子說明,就好去通知鄰舍,報與頭人來主婚了。」
藏氏道:「你也須知他的性情,這話怕有些難說!況且姑娘的事,鄰舍都知道的,怎假得來?」
引五道:「這樣好客人,又是蘇州人,還辱沒了他?他有這銀子,便一家快活好過,你說我已應承,回不出的了。
若說鄰舍,都怕著老太,敢來破我的法?再請來吃杯喜酒,便是沒事。」
素臣暗忖:其妹性情,自必歪撇;此人呆實,膂力有限,怎眾人都怕著他?因道:「我有蘇貨在此,每家送四色禮,買他一買,何如?」
引五道:「這更妙了!但白費掉了錢,也罷,他們沒有白受的理!」素臣因檢出花粉線之類,問是四家鄰舍,配合四分,同著引五,各家拜望,說知情節,並請晚間去吃喜酒。
鄰舍都道:「這是喜事,又承送厚禮,只要你兩家情願,我們斷沒有說閒話的!」拜罷回家,素臣又取出八色蘇貨道:「這送與大嫂的。」
稱出二十兩銀子,」這是聘金。」
另外又是五兩,令其買備花燭酒餚。
引五喜得打跌,扯開闊嘴道:「茶還沒奉一杯,怎好受你重禮?花燭之費,該是我出,怎又費你的鈔?」
素臣道:雖是假局,卻要與令妹同床 合被,怎還論得這許多!」引五歡喜收進。
卻見藏氏哭喪著臉,附耳說道:「你且不要喜透了,這銀子禮物,還得不成哩!」引五吃驚道:「是怎麼說,好容易招著這樣富客人,難道罷了不成?」
藏氏道:「我也知是個富客,巴不得結識他!誰知姑娘古怪,一口回絕,說是不肯做這沒廉恥的事!我也情急了,千說萬說,還下著大禮,才改過口兒,要問客人的姓,合著他夢裡的一個字,才與他同床 ;合不著,便寧死不從!憑你怎樣勸說,都不肯聽,便怎麼處呢?」
引五呆了一會道:「且與客人說去,合得著也未可知。」
懶懶的走至中間,向素臣說知。
素臣道:「這須請你令妹出來,當面講說。」
引五到西邊一間,一逼一著玉兒出來。
素臣暗忖:此女不特眉清目秀,更兼大貴之相;可惜生於此等所在,又是個石女,不能生育,貴從何來?因問玉兒:「有何夢兆?」
玉兒道:「一奴一是夢著神人,吩咐的,要問先生尊姓,若對得來,才可相從。」
素臣道:「我說出姓來,小娘子只說對不著,也教我沒法!」玉兒道:「這個字,一奴一還認得,先生可寫在掌中,待一奴一說來便是。」
素臣暗忖:這卻要用自己真姓的了;因取筆寫一」文」字在掌。
玉兒道:「夢中神人吩咐一奴一兩句話,是遇著姓文的,方可同床 。」
素臣吐舌道:「怎有這樣奇夢?」
因放開手掌道:「小娘子請看,這不是'文'字嗎?」
玉兒方肯進去,梳頭裝束。
引五夫妻方歡喜地,料理結親之事。
外面鄰舍已同著頭人來查,引五慌忙接進,令素臣相見。
頭人道:「好一個品格,你這妹夫招著了!這峒有半年多沒一江一 南醫家進來,生意發財,自不消說。
聞得還有蘇貨,可惜沒帶錢來。」
素臣忙取出四包,送與頭人。
頭人道:「怎好白受你的?停會原要派人來查,就叫我婆子來補價罷。
你們才回家事忙,我也還有別事,不擾你喜酒,等婆子來吃罷。」
頭人去後,引五央著領捨,同去買備香燭紙馬,酒米魚肉等物。
藏氏央著鄰婦,裡外收拾,搬桌借凳,燒火打水等事。
玉兒也顧不得靦腆,把素臣擔子收進房內,放出行李,鋪床 掛帳,自去料理。
只空著素臣一人,沒處存坐,只得走出後門來,看那山勢。
一步步的走上山岡,見樹林內都有老虎腳跡,暗忖:若早晚遇見,當為除害!閒步一會,天色已黑,走下岡來,只聽得屋裡敲有鼓聲,又是喇叭吹響。
進門看時,見是兩人,一吹啞喇叭,一敲寬皮鼓,鬧了片刻,便來與素臣拉手叫喜。
一個便去桌上打疊神馬,揩抹桌凳;一個便在身邊,取出一條透油的圍裙,繫在腰間,往披屋裡去上灶,不誆這兩個樂工,又兼著司禮、庖人兩樣名色,素臣暗自好笑。
看那神馬是關公,默忖:關公昔日秉燭達旦;文白今日只可坐懷不亂了!少停,鄰舍男女俱齊,那廚子便催那掌禮道:「廚下都停當了,快去催一聲,把查奶奶請了來,就好拜堂哩。」
那掌禮忙趕出門,不一會,跟了查一媽一進來,問:「那一位是新郎?」
眾人指著素臣道:「此位便是。」
查一媽一拉著手道:「好一表人材!多謝你的厚禮,卻忘帶銀錢,改日補價罷。」
說罷,便問:「新娘在那屋裡?」
鄰婦答應:「在這房裡。」
查一媽一進去稱讚道:「好一對夫妻!怎峒裡有這等好姑娘,沒曾瞧見?」
掌禮便供起神馬,點起香燭,廚子便搬出豬頭三牲,鄰婦便攙出玉兒,沒有紅氈,便把素臣一條毯子鋪好,掌禮便打起寬皮鼓,嘴裡帶喝著禮,廚子便吹起啞喇叭。
素臣帶笑上毯,與玉兒拜神,化過紙馬,夫妻一交一 拜,便簇擁入房,坐床 合巹。
那掌禮手裡敲鼓,口裡一般念著吉利的話兒;那廚子把喇叭連掌三聲,忙忙的穿上油裙,往廚下去切割。
眾人都出房,把門關上。
查一媽一道:「你兩位休誤了吉時,停會進來討喜。」
素臣暗看玉兒,心裡著急。
玉兒在身邊取出哥嫂預備的一方綠絹,遞與素臣。
素臣接過,見絹上斑斑點點,染有新紅,藏在席下,方才放心。
大家把衣服解散,素臣見竹笆疏漏,恐被人看破,把帳子放下,將腳收起,坐在床 上。
玉兒會意,亦縮腳上床 。
等了一會,只聽喇叭三聲,咚咚的鼓響,眾人推門而入。
兩人方跨下床 ,裹扣衣服,查一媽一上前討喜。
素臣在席下翻出,查一媽一看了又看,半晌方稱恭喜,遞與眾男婦看了,一齊叫喜,重複遞還素臣,簇擁著出去坐席。
鄰舍女人來了四個,並查一媽一、玉兒姑娘七人一席,在中間屋裡吃酒。
外面門屋裡,四個男鄰及廚子、掌禮、素臣、引五八人一席。
席散,各男人辭去。
查一媽一仍要監看素臣、玉兒上床 ,素臣道:「奶奶們在此,怎好赤身露體?」
查一媽一道:「到明年,一峒子人都要一精一赤哩!我還要看你們做了親才去。」
素臣道:「方纔已做過親了。」
查一媽一道:「那不過取喜,只算下得一封戰書。
這會子要看那獨眼將軍大戰紅蓮宮主哩!素臣、玉兒及引五夫妻一齊著急。
鄰舍女人幫襯道:「先生是蘇州人,臉重害羞,只教他夫妻上床 ,搿在一處罷。」
查一媽一道:「即是先生害羞,也就是這樣,再作道理。」
素臣、玉兒只好遮遮掩掩的,把衣褲褪下,鑽入被中,摟抱而睡。
查一媽一一手執燭,一手揭開上身單被。
眾人齊聲喝采道:「大姑娘雖白,還是呆白。
怎如這先生白的好看?」
查一媽一道:「這先生的奶,比姑娘大了許多。
姑娘說是十九歲了,怎麼沒發身?男兒奶大為丞相,這先生必有發跡日子。
罷了,看他夫妻都覺訕訕的,咱們都出去罷。」
於是一哄而散。
素臣傍著玉兒只覺滿懷涼氣;暗忖:石女不過下邊不同,怎連渾身都像石頭一般?幸是鄰舍們都勸了幾杯酒,得這涼氣,反覺爽快,漸漸的落睡去。
玉兒被素臣一陽一氣一蒸,滿身一溫一 暖,快活無比,偎在素臣懷中,也便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眾鄰舍男女俱來叫喜,素臣酬應過去。
仍出後門,上了山岡,隨意而走。
走有三五里,地勢漸平,周圍審視,見一條山峰拖去,竟是在天闕山最高峰上所見之龍爪,心中大喜。
因相度地勢,定了一個所在,拔出寶刀,將泥發掘。
浮面一層,土俱雜色,掘至三尺,土色漸紫,光而且潤;暗忖:此為龍脈無疑!因復身回家,吃過早飯,把引五領去,設辭哄他道:「我方才閒步至此,見一白鼠鑽入地去,我用力挖了一會,沒曾掘著。
白鼠財神所變,必有藏銀在此左右。
你可從此處起,至此處止,把這條峰掘深一丈,掘闊一丈,掘長五尺。
如得有藏銀,和你均分;如無藏銀,送你十兩銀子工錢,何如?」
引五喜道:「這峰是無主荒山,沒人管帳;掘著藏銀,合你都做財主;掘不著,也有十兩銀子。
估量這峰,費我十多天工夫罷了,不比打鐵強遠嗎?依你,依你!」慌忙回家,拿了畚鍤鋤耙,就從那一日挖動不提。
到夜來,玉兒道:「一奴一自小身涼,沒些暖氣;自從昨夜睡在爺的懷裡,就暖和起來,滿身骨節中都覺快暢,才是這樣一逼一近著爺。」
素臣亦覺玉兒涼氣比昨日減些,因問道:「你昨日說神人吩咐你兩句話,卻只說得一句,那一句又是甚話?」
玉兒卻不肯說,素臣暗忖:必有難說之處,且與他熱落幾日,再探問他。
因復沉沉而睡。
玉兒緊搿素臣,更覺渾身滾熱,連稱有趣。
復輕輕的把素臣之手先摩胸乳,次摩臍腹,次摩牝一戶,更覺渾身快暢,遍體酥麻,口裡不住叫,咿呀阿唷低聲叫喚,直到素臣翻動,方才放手。
次日,素臣起去,藏氏忙趕入房,就把手去摸玉兒牝一戶。
玉兒驚醒,推開道:「嫂嫂怎這樣羅皂。」
藏氏道:「好奇怪,竟有假的!你怎麼知道查奶奶來聽房,做出那許多聲氣,把人都要磣死?」
玉兒失驚道:「真個查奶奶來聽房嗎,怎不通一個風兒?」
藏氏道:「他也許你通氣?聽得他都動了火,說這先生好本事,不知要弄到多咱才歇手哩。」
玉兒道:「一奴一卻不是假作,不知怎樣,經著他的手,便是快活。
你知道,我是冰涼的身子,如今和他睡了兩夜,就一溫一 了許多。
可是奇事嗎?」
藏氏看著玉兒胸前道:「不特一溫一 和,連皮色都不十分呆白,這兩乳都生點子柄起來了,真是怪事。
查奶奶疑心那喜是假,故來聽房。
聽房以後,他才信了,說喜也是真的哩。」
素臣因是三朝,不便到赤身峒去,日裡往峰上去看引五挖掘,到晚,與引五及玉兒說道:「我受關大戶之托,要往赤身峒去訪查他一個親人;我明日午後便去,論不得日子。
老五,你每日自去掘峰,不要懈怠。」
次日午後,素臣竟往赤身峒來,走有五六十里,天色已黑,即取出宵光珠照亮,望著峒後那株高樹,爬山越嶺,竟到樹下。
看那樹下身,周圍一二丈,高一二十丈,無半點枝柯皮靨,不能上去。
盤上別棵樹去,雖拉得著大樹的枝葉,卻甚軟弱,離本身甚遠,難以用力。
因在四面抄看,竟有十餘里周徑,南北無門,只東西有兩門出入。
東門外兩山夾路,亦如彌、葵花形勢。
連夜回家,買備兩條大繩,令引五打了四個大鉤,兩隻大釘,因是久歇爐火的,買煤置炭,俱有耽擱。
是夜,仍宿在家。
玉兒獨睡一宵,覺得滿床 清冷,翻來覆去,臥不貼席。
此夜復得暖玉在懷,百般憐愛,萬種一溫一 存。
因怕有人聽房,熬著快活,不放出聲。
素臣次日仍往赤身峒後,把四鉤縛在兩繩兩頭,看準了一株樹枝,用力把一鉤擲過,扯直了繩,恰好鉤牢,兩手攀繩,盤將上去。
上了這枝,便不須鉤繩,左穿右踏,直至樹身盡處,果見一穴,黑洞洞的不知深淺。
因取寶珠系額,用鉤勾住穴口,將鉤繩放入,攀掛而下,直至樹根,又旁行百十餘步,果見上有穴口,知是眢井。
兩手執釘,如爬城一般,頃刻而上。
走出井外一看,是一個小小園亭光景,井上蓋著小亭,亭上額著」風井」二字。
暗忖:是樹中貫出之風了。
對面一座大亭,亭額」雲床 」二字。
看亭內有五架楠木刻成、似床 非床 的仰榻,中間架著石台,四邊花木池石,無不具備,一曲牆腳邊,無數一屍一骸堆著。
尋路入內,見有一帶石巷,兩邊雕刻著赤身男女擁抱一交一 合各種把勢,踏著機關,渾身俱動,滿巷皆活春宮也!彎彎曲曲的,走有百十步,便是三間空殿,門闥洞開,東西俱有房屋。
先至東邊一院,越牆而進,是三間大房,窗戶俱開,一片鼾聲,裡間榻上,睡有兩人,一男一女,渾身肉鱗,身長丈餘,鬚髮皓白;暗忖:此必老毒蟒也!細看其貌,儼如龍形。
四面廊下,躺著些赤身女人。
跳出牆來,再往東去,只有從房。
復折身轉西,越過牆去,見七間一帶長房,中有大石榻,榻前也懸著一顆夜光珠,滿屋照亮。
榻上整整排著五男五女,順頭而睡。
素臣大著膽,舉步上前,那榻前的珠光,便淡將下去。
到得榻邊,光便消滅,只有素臣額上珠光,愈加燦爛。
素臣細看,有仰睡的,有側睡的,有摟抱而睡的,一男一女,相間排臥。
男長一丈,女約九尺,滿身肉鱗,略似龍形,不如老毒蟒之儼然龍相矣。
十毒蟒之面,上部俱似其父母,下部便短了許多。
週身密看,只有一陰一陽一兩竅,糞門臍乳眼耳口鼻各竅俱無,鱗甲掩蓋,喉下逆鱗徑寸,與順鱗分界之處。
露出紅肉數分,其餘更無空隙之處。
忽見一毒蟒手足翻動,慌忙跑出,回看榻前懸珠,光復明亮。
暗忖:同一夜 光,而受制如此;老蚌所贈,真神物也!越牆出來,再往外去,是五間大殿,殿外一座石門,四面無槽,亦無罅縫,不知如何開合。
因飛身上房,周圍看視,並無出路,是一個天生石洞。
此時天已漸明,見東邊石罅中微漏天光,因急回舊路,至井邊,用鉤勾住井欄,盤落井底,將繩激起,鉤落井中,收在身邊。
復至樹中,扳繩而上,把鉤繩寶珠,一併收起,揀著枝葉最密之所,藏伏在內。
太一陽一一出,只除了內峒,其外峒房屋田園,歷歷俱見。
周圍審視,見西邊一處,俱圈著猛獸,養著馬匹。
東邊一處,俱是倉廒草場。
各峒民開門出入,男女都是赤身,又見有無數人,手執旗幟軍器,腰掛弓箭,俱向北而來,仔細看去,見額上勒著銀箍,鼻孔穿有五個金環,項上套有銀圈,腰內束有黃色絲絛者,似系第一等人。
額上勒銅箍,鼻孔穿三金環,項套銅圈,腰束青絲絛者,似系第二等人。
其下俱系額勒鐵箍,鼻孔穿一銀環,項無圈套,腰束白色絲絛。
看那旗幟,只有黃白青黑,獨無紅色。
走進北首宮殿中去,便不看見;候了一會,見進去的都紛紛出來。
炮聲起處,一隊一隊的望西而行,臨末,便是五毒蟒夫婦,一色的額勒金環,鼻穿九個金環,項套金圈,腰束金線絲絛,後面一隊男女擁著,往西邊一座將台上來。
大纛旗麾動,放炮起鼓,吹動海螺,兩邊一字排長,對面互射。
有射折了箭的,有射了不進的,有射了進去的。
每人射過五箭,旗復麾動,復放炮,起鼓,吹螺,各用長槍對戳。
有戳折了槍柄的,有戳不進的,有戳了進去的。
每人戳過五槍,復麾旗,放炮,起鼓,吹螺,各用大刀互斫。
有斫缺刀鋒的,有斫不進的,有斫了進去的。
每人斫過五刀,便把那射折箭、戳折槍柄、斫缺刀鋒的,捆打;其被射、被戳、被斫的,都賞給銀牌;被傷之人,俱用烙鐵烙其傷口;看那戳斫不進的人,渾身俱是烙痕。
傷口烙過,然後操演猛獸,虎豹象兕,都依著金鼓進退搏噬,卻不相傷害。
人與獸馴,獸與人一習一 ,馬見諸獸亦不駭避。
台側一群囚犯,卸去鎖械,穿上衣甲,執持刀槍,一逼一與獸鬥,便被猛獸吞噬,不留一個。
人一獸 演完,五毒蟒夫婦對射、對戳,對斫,不論頭頸腰腹一陽一物一陰一戶,俱如生鐵一般,槍箭刀鋒,只湊得一片聲怪響,休想傷損絲毫!戳斫已畢,歸位而坐。
第一等人便環跪於地,捧觴上壽。
飲宴既畢,見有一人帶著十男十女上來,五男毒蟒便去摸那女人牝一戶,五女毒蟒便去攥捏男人一陽一物,選中了五男五女,把那十個發還,隨即放炮,起身回宮。
那選中的五男五女,便跟在毒蟒背後,簇擁而進。
素臣看完,盤入樹根歇息,取出乾糧飽餐。
正吃時,忽見遠遠的有些光亮,尋些亮處看時,微見有鳳仙花影,上前諦視,卻是樹根裂縫中所見。
因用刀刮削成一條空縫,仔細一看,竟是風井邊花砌,正對著雲床 ,一面只見幾個女人,搬出酒餚,擺在石台之上。
須臾,毒蟒夫婦,領著選中的五男五女進來,圍著石台坐下,歡呼飲酒,猜枚行令。
一個男毒蟒猜著,便抱一個女人,放在雲床 上去。
五座雲床 都有機關,這女人一壓上去,兩邊龍爪施展,便把那女人兩腿分開,高高架起。
素臣才明」雲床 」二字之意。
毒蟒把一陽一物抵進,女人便是哀哭;一經抽送,哭聲愈高。
九毒蟒看著,喜笑一會。
又一男毒蟒猜著,也抱一女人上床 。
須臾,又一女蟒猜著,便抱著個男人,卻自己仰睡上去,龍爪架開兩腿,扳著男人腰股盡力弄聳。
那兩個女人,都哭得聲息俱無,血流滿股;男毒蟒兀自抽送不止。
女毒蟒弄了一會,忽地把兩手抵床 ,將身騰空,龍爪便自放開;立將起來,推倒男人,提起兩腿倒撞過來,用力一撕,直撕破心坎邊去;腹中腸臟,血淋淋的都滾將出來。
素臣又怒又嚇,頭髮根根直豎!正是:
選來已是男毒,撕去方知女夜叉。
總評:
物壽皆靈,而止知其數不知其理,惟聖人則理俱晰,此千古不刊之論。
有千歲之物,無千歲之人,故李聃、彭簽皆止數百歲。
神猿就見聞所及,故但舉李意等,而不遠及聃、簽。
素臣雲」物之有知,人不如也」,其斯為神猿也歟?
於龍生、飛一娘一、立一娘一、以神外,復招一干珠,見僧道而外,即非類之種,無不可與為,緣以深著老佛之惡。
而龍生等未及其父,干珠則並及其母,是物類亦可為緣矣。
更進一層之法。
挖斷龍爪一論,似涉堪輿家言。
然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
《詩》云:「相其一陰一陽一,觀其流泉」。
古之人有行之者,將難為腐德道耳。
神猿吐舌,亦有此見,此地英雄所見略同。
神猿指出眢井,伏後入峒、破峒之脈,有功於素臣者不小。
素臣欲仿鍾會、一鄧一 艾故事,神遊即請當奇兵之任;亦是英雄所見略同。
開星大喜,願助正兵之力,直可與素臣、神猿之未,更設一座。
引五愛財如命,而玉兒獨不愛財,古怪如此,文字便有起落,不至平塌。
虞舜傲象,柳下盜跖,同氣者不同性,正復何害!
苗峒平民婚姻風景,只吹啞喇叭、敲寬皮鼓,二人便形容已盡,真是寫生神手!
神馬用關公,妙極!若供五通、山郎、峒母等像,拜不可,不拜不可,使費幾許周折;不獨關合坐懷之事已也。
石女但不能與人一交一 合,非身冷如石乃為石女也。
此獨寫成一純一陰一之體,以待素臣之純一陽一。
覺世上所謂石女,皆作其石;惟此玉兒,乃不愧石女之目,文人遊戲,絕大神通!
查一媽一疑喜是假,潛至聽房,其事必破;而能動火,豈非大奇!尤妙在藏氏入房即摸玉兒牝一戶。
藏氏且然,況查一媽一乎?喜也是真,一疑,則無不可疑;一信,則無不信矣。
吾知其腕中有鬼,筆上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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