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十五回 看法王偽檄文素臣改姓更名 臨帝子長洲白又李揮毫破浪
素臣趕上一步,那頭陀望後便倒,素臣隨手一提。
那知這頭陀衣服沒有穿好,提著一邊,直看起來,卻滾出雪白一個身軀,胸前堆著兩隻嫩乳。
素臣正待喝問,只見外面女人,水淋淋的趕進屋來,喊道:「這不是和尚,好漢爺爺饒命!」素臣看清何氏面目道:「何大一娘一,這是何人?」
何氏仔細一看,叫道:「天爺!原來又是文相公來救一奴一的性命!這是一奴一的小棵一娘一,叫做麟姐。」
素臣方始放心,忽見何氏赤身,一手掩著一陰一戶,才覺著自己身上一絲也無,失聲道:「啊呀。」
連忙把麟姐身上扯下來的衣服,披裹在身。
說道:「何大一娘一快穿。」
何氏叫聲:「啊唷!」脹紅了臉,急走出院,穿了衣褲,又拿一件女衣,遞與麟姐。
把桌上點的火,減去燈草,剔去燈煤,扯著麟姐,一齊跪下磕頭不迭。
素臣道:「休要磕頭,待我先打發掉這一屍一首。」
一手把頭陀胳膊抄緊,一手捻著腿胯,何氏悄開後門,向竹林裡穿出,遠遠撇下。
何氏候素臣進屋,從頭哭訴道:「一奴一家昨日到大姑娘家去,見那頭陀偷瞧一奴一家一眼,不料他已留心。
今日夜裡跳下房來,手拿尖刀,禁住一奴一家,不許叫喊。
先把麟姐強姦一了,還要帶他去,把頭髮剪齊,女衣脫去,褪下一件僧衣叫他穿著。
吩咐一奴一家燒湯,說要洗澡。
只得替他燒湯。
屋裡點了燈,他又澆滿了油,加了五七根燈草,兀自嫌暗,要在院子裡趁著月光,只得又把浴盆扛出來。
洗完了浴,換了熱水,一逼一著一奴一洗,摸著肚子,說道:」果是有娠,替你揉下這胎,借我一用,不許叫喊!『一奴一家這屋四面脫空,叫喊也沒人救應。
被他揉擦得要死,如今小肚子裡憋得生疼,不知可得活命哩!相公在船,如何知道又來救援?「素臣道:」我因上岸出恭,看見他木魚掛在樹上,又聽有哭聲才上屋來探看,出了我昨日的悶氣!你有草紙拿張來,且出恭再處。
「何氏忙取草紙,素臣出院,尋見鞋子,帶濕穿著,提那夾被,卻水浸透了,遞與何氏道:」快替我烘一烘乾。
「何氏忙去烘被。
素臣悄悄開門出恭時,細看樹上,並沒包裹。
暗忖:「日間所靠大包,藏放何處?」
出完起來,回到屋裡,卻見繩凳上放有大包,打開看時,只見一個油紙包內,有曬乾的三五具血孩,八九顆干心。
又一個紙包內,包著兩包丸藥。
一包寫著「易容丸」,有五七百粒桐子大五色的丸藥,一個紙貼,上寫著,每月一丸,以津唾調搽,可變色百日,鹼水擦之即退。
一包寫著「補天丸」,也有五七百粒桐子大,卻是一色紫紅的丸藥,也有紙貼上寫每用一丸,以火酒調服,可御十女。
女子服之,可御十男,冷水解之方洩。
又一個油紙包內,裹著一個油布面宮錦裹的包袱,袱內都是些紙札,打開細看,只見一張札付,上寫:「大法王座下,推誠詡運虎衛國師一尊超凡」,後面寫著宣教元年七月,鈐著「宣教奉天」之寶。
又揭起一張,卻只有「大法王座下推誠詡運」字樣,沒有銜名,後面年月俱空,但有印記。
一連看了八九張,都是一樣。
又拆開一束,卻又寫著大真一人座下,一色的也有四五紙。
又拆一束,卻是大將軍台下,一色的有一二十張。
俱沒銜名,卻都是龍鳳花邊,編著號數,甚是整齊。
臨末,揭出一張,卻不是札付了,是一張緝批,上寫著:大法王札,為密緝事,後面列著許多人名。
素臣一眼看去,見第二行像自己名姓,連忙細看,見明寫著:主謀放火憂戕殺元勳兇犯一名文素臣。
暗吃一驚,暗忖:「這法王是誰?如何要緝起我來?」
因想著劉大合奚奇的說話道:「是了,莫非這大法王就是番僧?那拆牆放火,既疑是劉大郎。
那些地方們訪知我前在劉家,所以說我是主謀。
這元勳,想就是松庵師徒了。」
因見第三行也有放火字樣,便又看下去,只見第三名,寫著:同謀放火戕殺元勳兇犯一名劉虎臣。
笑道:「一些不錯,是這個緣故!若昨日不遇著隨意,還不知大郎的號,今日還有些狐疑哩。」
因重新看那第一名時,只見明明的寫著大逆元兇一名衛聖功,素臣心裡輪轉道:「這人功冠古今,名聞海宇,智勇兼備,才德俱優。
我文素臣自負,雖也不弱於他,而有形象顯,無象者幽,矚顯則明,察幽則晦,茫茫天下,具眼何人?我與他性情學問,孰優孰絀,是異是同,有誰鑒別?偽批之上,與彼比肩,反可作我二人同心之譜矣!」自歎自喜了一會。
然後逐句看去,第四名,是叛犯一名袁作忠,第五名,是逆犯一名尹雄,第六名是賊殺從龍兇犯一名奚奇。
暗忖:「奚奇之言不謬,百空、真如果然是靳賊一黨一 羽。」
第七名,是截殺從龍兇犯一名,下面注不識姓名,心疑山腰之事,從龍名目,莫非指著陶神保兄弟?第八名,是叛逆一名,施存義,第九名是謀逆行刺女犯一名解翠蓮。
暗想:「這翠蓮怎樣行刺?頗有聶隱一娘一、紅線之風。
但未刺著,只怕術尚未一精一。」
余外都是些僧衣、僧褲、經卷、念珠等類。
隨手將衣褲一抖,早落出一個銀包,一個印囊。
在那印囊裡面掏出一顆印信,上篆「虎衛國師」字樣。
打開銀包看時,約有四五十兩銀子,另外又是兩三弔錢,四五疋白布,一串牛肉羓子。
當將衣服、銀錢撂地,把偽批燒燬,兩包丸藥,燒去紙貼,塞在印囊裡面懸於手腕,其餘等物,一併包在衣包,綰縛好了。
問何氏:「那頭陀刀在何處?夾被可曾烘乾?」
何氏道:「被烘乾了,刀在屋角邊。」
素臣拿過,喝采道:「好刀!」束好了夾被,脫去身上僧衣,把屋內堆著的僧衣僧褲等物,一齊收拾,裹著那刀,連那衣包,提出後門,撇在頭陀身邊。
復身進來囑咐何氏道:「你的胎,是要下來的了。
胎一下時,可把益母草湯煎著三錢炒黑荊芥穗,衝著童便服下,便可無事。
地下這些血跡,快用水洗去。
我便回船去。」
何氏道:「這和尚殺死,敢怕要吃官司?夜裡也怕人,便怎麼處呢?」
素臣道:「不妨,官府若來相驗,看見他包內之物,定然不敢張揚,也再不來追究。
至於黑夜害怕,也顧不得你了!」說畢便走。
何氏千恩萬謝的祝送。
素臣忽復轉身,指著地下道:「幾乎忘了。
那一個銀包內,約有四五十兩,那錢約有三吊,你可收拾下度日。
若果害怕,與你丈夫商量,棄了此地,別處去住罷了。」
何氏這一喜,更出望外,跪在地下,只顧磕頭。
素臣不及去扯,忙出了門,趕到船邊,看那西天月色,雖是皎潔,覺得光淡了些,想是將及五鼓了。
輕輕跳下船舷,那船動也不動一動,聽那船裡眾人,兀自酣睡不醒。
悄悄入艙,放翻身體,一覺睡去,直至次日巳牌方醒。
同船客人都說:「你這位相公,怎這樣好睡?昨晚沒點火睡起,直睡到如今,你看路已走了三四十里來了。
倘或夜間有人上船,豈不弄出事來?自己的行李什物也罷了,連累別人可是啕氣的事!已後斷斷不可,須要睡得驚醒,出門人不是兒戲的呢。」
素臣笑道:「老客們都是睡得驚醒的麼?人睡如小死,只怕落了(目忽)時,就有個船,也未必知道哩。」
那此客人都面面相覷,說道:「這相公真是不聽好話的,虧著沒叫醒他,老客們才是神仙哩。」
那老客人正色說道:「我們做客人的,刻刻留心,時時吊膽,身子睡著,心裡是碧清的,床 前螞蟻爬動,兀自聽出那腳步兒走響,休說有人上船,有個不聽見的道理!你是位相公,我們不好得罪你哩,若是一般走江湖的人,方纔這些死話,大家就耐不住了。」
素臣暗自好笑,只得改口道:「小生是個書愚,不諳出門的事體,如今承教,以後留神便了。」
眾客道:「這就是了。
我們同船合命,也只要共保無命。
出門的筋節,那個是生來就會的麼?」
船家邊遞過飯來,素臣討水洗面,船家道:「臉水沒有了。
這飯是存在裡的。
要洗臉,以後須早些起來,路上趕風趕水,那裡為一個人,再去燒鍋起火,擔擱手腳呢?」
素臣無奈,在一江一 中取些冷水,嗽一嗽口,擦一擦眼,把冷飯吃了。
飯後,眾客通問姓名,素臣想起偽批之事,暗忖:「不可不妨。
我名白字,可取太白之意,竟改作白又李罷了。」
因向眾客說知。
自此,眾客俱稱又李為白相公。
素臣暗暗留心,惟恐錯說,過了幾日,口頭熟溜,居然是白又李了。
且說白又李憶起,這些札付,決是靳賊所為,劉大郎與奚奇之言不謬矣。
昨日打死了這頭陀,也除了一個利害羽翼,這半夜功勞,不為無功。
又想著大郎在乍浦,不知賊人緝訪,大有可虞。
又想大真一人不知可是那起《六壬數》的道士,或另有其人。
能與番僧各建旗鼓,本領必將勝於超凡。
那大將軍不知又系何人,莫非海洋中盜魁?一會子,又想起水夫人及家中,是否平安,又想起璇姑不知果否落局,又想起科考諸人可俱得意,日京會否進學。
忽然的又思量起觀水及京中諸友,並想到奚囊生死。
想至後來,連東阿諸盜,俱在心中輪轉,一時千頭萬緒,如沸如焚。
兼以夜來赤身苦鬥,受寒勞力,又著了些餓,未免多吃了幾碗冷飯,竟自種下病均,卻因他身子結實,一時不能發作。
船到常山,大家起旱,又李雇了一乘兜轎,正吃了一飽的飯,猛然烏雲四合,下一陣大雨,把幾件青衫,都淋得透濕。
大雨將住,就是一陣大風,吹得遍體如冰,毛髮俱豎。
風過了,就現出一輪紅日,身上衣服登時曬乾,卻把那些寒氣,都一逼一入骨裡去了。
又李本是壯盛,一路上還是逢山看山,逢水看水。
到了玉山下船,卻搭了一隻貨船,船內裝滿鉛粉,止空一小小八尺,僅容一席之地,更自悶人。
一日,在船中憶著水夫人,自怨自艾,做了一首《古風》。
其詞曰:
遠行出門閭,舉足心自量。
鄙夫念雞肋,男子志四方。
況值一陽一九厄,雲一胡一 守閨房?閨房詎足道,顧瞻萱草堂!
仰頭髮長嘯,低頭重彷徨。
兒行三千里,母心萬里長。
萬里有時盡,母心無時忘。
母心無時忘,兒行途路旁。
路旁無深谷,路旁無高岡。
高岡與深谷,乃在慈母腸。
遊子動深省,淚下沾衣裳。
兒淚有時干,母心無時忘!
母心無時忘,兒行途路旁。
兒行途路旁,一步一悲傷!(4020電子書|www.4020.cn)
又李自做詩以後,更覺心緒不寧。
不一日,到了南昌,覺道有些頭疼,吃些澆酒大蒜,也就罷了。
因到滕王閣去遊覽,見閣已被火,兀自遊人如蟻,都向那毀垣塌壁中,去拂拭那殘碑斷碣。
驀然感觸,到一江一 頭叫了豐城去的船,在船裡竟大哭大笑起來。
恰好湊著大風,刮起大浪,把船顛上落下,像那獅子拋球一般,險些兒合下水去!船工的舵工水手,大驚失色,幾乎嚇出魂來。
又李都不管,急急檢出紙筆,寫出《滕王閣辭》一首,高聲朗念道:
狂夜龍吼鼓蠡水,靈鏊朝駕匡廬山。
山峰倒入水光紫,水波飛濺山色斑。
水光山色天下奇,其中有一仙人棲。
仙人朝暮教歌舞,清流汩汩紅燕支。
燕支粉黛欲傾國,春日秋宵斗顏色。
仙人老死歌舞中,腰間佩玉不可識。
空餘高閣臥長一江一 ,粉黛燕支出畫堂。
霓羽久隨絃管歌,秋風北地來王郎。
王郎年少負奇才,揮毫落紙生風雷。
坐中懊惱閻都督,兩行賓客相疑猜。
世間萬物皆臭腐,惟有文章自千古。
清歌妙舞隔重泉,魂魄猶驚撞鐘鼓。
滕王高閣幾千秋,千秋憑弔思悠悠。
不在滕王不在閣,當年才子文章留。
只今高閣成煨燼,四壁蕭然惟鬼磷。
其間何物動人憐,能使衣冠聚荒徑。
荒徑衣冠感慨多,吳儂搔首獨摩挲。
摩挲古碣心無極,落日扁舟水上波。
水波萬頃月光徹,照入詩腸明似雪。
無人得遇馬當風,空勞嘔盡心頭血!
憶從總角學哦詩,詩成長望天之涯。
今人智豈古人後,茫茫四海誰相知?
此中有數不可爭,此時郁勃難為情。
王郎僥倖有如此,令我淒然百感生!
一江一 豚夜半作妖孽,風雨忽來舟欲裂。
狂生不解死生悲,如意擊壺邊盡缺。
缺盡壺邊不值錢,舟人笑我何其顛。
一人知己死不恨,舉世欲殺非可憐。
難將此意從揮霍,咽向心頭時作惡。
仰天披髮譜長歌,濡毫亂灑滕王閣。
念完了,又復大哭,把手中之筆一擲,恍見霞光萬道,如有許多蛟龍,爭戲夜明珠一般,張牙舞爪,都望一江一 心拿攫而去。
立時風恬浪息,月光水光,萬里同白。
又李仰天大笑,斟酒痛飲,盡醉而臥。
那些船上人,無不目悚心驚,稱奇道怪,說:「我們今日,載著一位癡仙也!」正是:
休言才子是天生,不遇長風空老死。
次日清晨,船已泊在豐城河下,問到未家,見門上掛著孝簾,貼著門狀,猛吃大驚!急看一眼,見狀上鐫著「不肖席珍,罪孽深重,不自殞滅,禍延先考皇明誥封奉政大夫澹然府君」字樣,不禁淚落如雨。
進門叫喚,並無人應。
只得先把錢打發腳夫,將行李卸在廳上,又高聲喊叫。
才有一老家人出問:「相公尊姓?是那裡來的?」
又李道:「我姓白,住在吳一江一 ,是你老爺的通家子侄,去年三月裡,還與老爺在西湖相會的。」
那老家人道:「相公沒看見門狀麼?先老爺已於去歲四月二十七日去世了。」
又李道:「這是知道的,我正要進去弔奠,並會你家公子。」
老家人道:「不要說起公子的話,為嗣了他,啕氣不盡。
既是相公要弔奠,待老一奴一進去說著。」
少頃,出來道:「相公,你認錯了,先老爺並沒有相公這一門親識。」
又李道:「這又奇了,想嗣子不知是遠支近房,那知我與未公世誼!」因又說道:「你公子或是不知,你小姐是知道的。
你再進去稟知小姐就是了。」
老家人道:「原是對小姐說的,那個去向公子說?」
又李道:「這越發奇了,怎小姐都不認起來?」
那老家人見又李呆在椅上,只認是拐騙的人,發話道:「你若要套假書,認假親做那脫天的事,只該在熱鬧人家去。
我們這樣冷落門戶,也不該光降了,還只顧呆坐著怎的?」
又李正在疑詫,忽聞此等話頭,不覺發怒喝道:「休得放肆!我文相公是拐子麼?」
老家人道:「你是姓白,怎又說甚文相公?」
又李失笑道:「是我說錯了,實是吳一江一 文素臣相公。」
老家人道:「怎麼自己的姓都會錯說的?」
還待班駁,只見屏門後有人伸頭一探,失聲道:「這是文相公呀!申伯伯怎還不進去說呢?」
又李看去,依稀認得是婢女素娥。
那老家人方才跟著素娥進去,不一會,見鸞吹渾身縞素,哭出廳來,說:「哥哥怎今日才來?可憐我父親不能見面了!」又李流涕而答道:「愚兄因有事耽擱,不料老伯已經辭世,不勝哀悼!」作下揖去。
鸞吹跪在地下,連連稽顙。
又李慌忙也跪下去,拜了四拜起來。
只見中間屏門大開,大廳上停著未公靈柩,兩枝白蠟輝煌,一段香煙繚繞。
又李進去,伏地大哭。
鸞吹陪著,哭得真是淒惶。
那老家人也陪落許多眼淚。
素娥住了哭,勸說道:「文相公一路來風霜辛苦,不宜過傷。
小姐也該節哀相勸。」
鸞吹漸漸收住哭聲,含淚勸解。
又李正待慟哭,忽覺胸肋板痛,暗忖,且到明日哭祭,也就勉強拜畢而起。
鸞吹陪進內書房來,只見滿屋蛛絲,凝塵積寸。
老家人取進鋪程,安放東邊榻上,一面掃地揩抬。
又李探出尺頭,遞與鸞吹道:「這兩端緞子,是愚兄弟奉上老伯做件衣服的。
誰料去歲湖邊,已成永訣!這一端縐紗,是家母寄與賢妹的。」
鸞吹涕泣拜受。
須臾,擺上飯來。
鸞吹道:「家中不用葷酒,一時備辦不及,恐哥哥餓了,請一胡一 亂用些。」
又李道:「素飯甚好,愚兄才算今日聞訃,以後俱不用葷。」
鸞吹道:「哥哥並無服制,怎說吃素的話?」
又李愴然道:「老伯待愚兄真如子侄,即再降一等,亦總比大功之喪。
百日之內,自當不用葷酒。」
鸞吹再四不肯。
素娥道:「文相公至性諄誠,然究系無服,也不必拘定月日。
俟過了老爺週年,再用葷酒,似為兩盡。」
又李與鸞吹俱各允了。
又李見鸞吹陪坐於旁,請其自便。
鸞吹道:「論起小姐,與哥哥患難周旋,情逾骨肉,本應親陪茶飯。
奈嗣弟頑劣,恐有嫌疑,止在這旁邊,與哥哥敘話,休要見罪。」
因將未公回家得病,醫治不效之事,從頭告訴。
又李用完了飯,問嗣子如何頑劣。
鸞吹道:「一言難盡!」因叫素娥:「你看看外邊。」
素娥道:「大相公此時,正好在賭一場中呼么喝六哩。
況且此處,他也從沒進來。」
鸞吹因說道:「先父病中,請了族親,立堂弟洪濡為嗣。
寫上兩紙分關,兩張遺囑,將二百畝田,留與小妹用度。」
素娥接口道:「文相公就如小姐的親兄,小姐的姻事,也該通知相公,待小一奴一代說了罷。」
鸞吹羞得滿臉通紅,垂首不應。
素娥便道:「先老爺回家後,就將小姐許配本縣世宦東方老爺家。
那公子文才相貌,俱第一流,與小姐天生對頭。
老爺這二百畝田,寫開小姐在家,即為日用。
小姐出門,即為奩田的。」
又李道喜,鸞吹羞得要死,只等哭泣。
又李道:「賢妹明理之人,男婚女配,人倫之大,何作此尋常兒女態耶?愚兄蒙老伯囑咐,到處留心,並無佳士足婿賢妹者。
如今是好了,這條心念可以放下了。」
鸞吹挪然了一會,慢慢的抬起頭來,說道:「先父又把一百畝田,留與舍妹,以十年為期,說日後尋得著,替他備妝奩。
倘尋不著,仍歸嗣弟。
又留下一百畝田,說小妹蒙哥哥救命,奉為遺念。
其餘千餘畝田都潑與嗣弟管業。
這都是先父親筆,族親都與名畫押的。
那知嗣弟年幼,溺於賭一博 ,自從嗣了進門,喪事一毫不管,終日呼盧喝雉。
小姐和他拚命的吵鬧一場,方不敢在家賭一博 。
去歲至今,已敗去千有餘金,將先父世守之業,已賣去二百餘畝。
前日不知聽誰唆使,口裡不乾不淨,說:」吳一江一 人怎得我未姓的產業?金羽妹子死已多時,遺田早應歸我。
『把小姐氣得要死,取出分關遺囑,要往親族處告訴,方始跑了出去。
將來正有氣淘哩。
「又李道:」蒙老伯厚愛,留田為念。
愚兄何人,即無令弟之言,也是斷不敢受,這個休提。
只是令妹杳無音耗,卻是可憂之事。
「鸞吹道:」依小姐看來,舍妹未必便死。
先母生舍妹之時,夢金雁投懷而生,先父亦夢神女降庭,旁有一老人云:「此女大貴,宜配文星,可善視之。
』小妹因有先父先母一之 夢,至今只料生離,不料與他死別。
但此時如雪中鴻爪,咄咄談空,真成說夢,為可痛耳!」說罷,潸然淚下。
又李亦為感傷。
素娥站在鸞吹椅後,兩耳靜聽又李與鸞吹密切談心,一雙慧眼,不轉睛的看著又李面龐,忽地失聲嗟歎。
又李、鸞吹俱驚訝問故。
正是:
扁鵲隔垣知臟腑,華陀剖腹見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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