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一百零八回 文白大名驅惡鬼 七妃小戲惹冤魂
素臣復聽自己房裡哭聲漸息,便先奔太后房來。
太后聽見足聲,忙傳旨請進。
素臣進房,滿屋跑避的宮人,方才蹲倒在地。
素臣見兩條被單,一條空著,一條仍擠立著數十宮人。
太子道:「說也惶恐,連日兩條被單,摺立一處,寡人明先生之光,竟認是亦可御邪;到今日一分開來,優劣立見矣!先生送來被褥,若是寡人榻上的,即不中用;若是先生的,宮人快鋪在地,宮人取看喜道:「這兩條被褥,都是文爺榻上的!'慌忙鋪放,爭先搶立。
剛把滿房宮人緊緊擠站,不須抱負。」
素臣回房問起,也是這個緣故,是素臣睡過的褥單氈毯,便沒尖刀戳起;是太子的,便要戳將起來。
因令眾婦女擠緊站立,騰出四五條被褥氈毯,捆作牛腰大包,如飛而至文恩房內,令內侍們鋪放擠站。
看著各內侍,比宮人更加狼狽,個個鞋穿腳破,更有滿身流血之人,甚是可憐。
因向文恩道:「今日太后房中及你這裡,是個個不能動抬的了,覃監年高,飲食之事,須要你一人遞送。
我回房收拾飯食,你可盡意安歇,約俟飯好時進來。」
文恩應諾。
素臣回房,替出婦女,收拾早膳。
是日自卯至申,俱沒動靜。
只苦了擠立之人,腳酸腿軟,漸至麻木,便不敢走動一步。
偶然舒放被褥之外,即有刀尖戳起,收縮不迭。
又苦是二便緊急,不能解手,苦苦哀告。
太子與真妃兩腿亦俱麻木,因令文恩再求素臣。
素臣令房內婦女仍向被褥站擠,自進太后房中,替下宮女。
太子因留素臣在房敘話,游衍其時。
一面令宮人捶捏兩腿,一面讚歎素臣德器,勝己百倍,即此被單一事,灼然可見。
素臣道:「殿下言重,臣何敢當!以臣揣之,皆由疑信不同之故也。
人心如日,疑如雲霧,邪如一陰一翳之氣;心如一毫無疑,即如赤日當空,無纖微雲霧遮蔽,一切一陰一翳之氣,當之即滅。
臣嘗於島中見海市,城郭隱見,宮闕參差,人馬紛馳,兵戈雜沓,一切怪異之狀,亦如日來邪術,種種變幻,不可方物。
一經日輪推起,一精一光照射,立時消滅,若一有疑,便如雲中之日,不能消除一陰一氣矣。
心本屬火,人心中之正氣,便如烈火一般,赫然難犯,百物投之即燼;若為疑所障,便如布隔甕藏,百物一交一 侮其前,不能毀滅矣!先臣父及臣母俱不信邪,臣在母腹,受母胎教,所得之氣,即已無邪。
出胎以後,幼聞義方,長讀經傳,崇正辟邪之志,愈堅愈定,時以滅除老、佛為念。
旋知灼見,確然無疑,此心如赤日當空,心之正氣,如烈火燎原,此邪術之所由不能幹犯也。
若殿下則自幼尚喜看佛書,屢經覃太監諫阻,可見入邪已深,後見其說荒唐,始歸於正。
然前年蒙殿下召見,尚以老氏為不謬於聖道,而佛教數千年不滅,古今自天子至於庶人,僕僕亟拜之故,尚垂問及臣,可見殿下之心,不能無疑若臣矣。
疑有淺深,如雲之有厚薄,火之有藏隔;殿下之疑雖淺,不似雲之蔽日,纖布之隔火,然已不能消一陰一翳之氣,毀百物之形。
太后等信邪者深,固乃如日掩層雲,火藏深甕,此驅邪之效不如臣者,乃在疑信不同之故,豈由於德之厚薄哉?」
太子爽然道:「先生特不自居盛德耳;然所言疑信之故,則已如黑白之判然!墾人此後,惟謹識先生今日之言,使疑去信生,以求堅定其崇正辟邪之志而已。」
太后道:「東宮所云'佛教數千年不滅,自天子至於庶人,僕僕亟拜之故',先生前年是怎樣解說,老身願聞其略。」
素臣因把奏對太子之言,複述一遍。
後把老、佛之認心為性,滅絕仁義,無父無君,惑世誣民,害道傷化,一婬一邪遁,背謬支離之處,細細剖說,說到明白透快,剴切確鑿之時,不特太子極口讚揚,真妃心悅誠服,太后驚喜領會,即正妃及合房宮人,俱津津娓娓,聽之不厭。
太后慨然道:「老身女流,身處宮闈,不聞正論。
先姑、太后等,又多崇信二氏,以致溺其邪說,至老不悟。
雖常經覃吉勸諫,因其言略而不詳,兼以宦寺忽之;遂認定佛理一精一微,非其見識所及。
今承先生委曲開示,此心一旦豁然。
聖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老身得聞道于先生,先生不特為東宮之師,亦老身之師也!事平之後,即當焚滅經典,拆毀佛堂,放遣剃度女僧,不復為愚人邀福之計矣!」素臣俯伏於地,讚頌勉勵道:「太后真女中堯、舜,撤如反掌,納諫若轉圜者也!但吾儒之道,不如佛教邪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醫人治病,以藥物拔去病均,必以飲食培其元氣,必俟元氣充足始無反覆。
聖經賢傳,乃培元氣之飲食也;望太后日取誦讀,繹體味,邪說自不能入矣!」太后急令東宮扶起素臣,說道:「老身當拜謝先生,怎反勞先生過禮?先生真良醫也!既以痛切之論,拔去老身病均;復欲以聖經賢傳,培補老身元氣;老身雖不敏,請事斯語矣!太平之日,東宮師事先生,老身師事太夫人,常聞正論,不起邪思,老身之願足矣!」東宮見眾宮人俱已和活,外面內侍,想在酸麻最急之時,因復求素臣出現。
素臣因同文恩出去,果然個個站得腿酸腳軟,如開桎梏,歡聲若雷。
素臣便去候問覃吉,欲與攀話,以便內侍們馳放筋骸,流通氣血。
覃吉道:「前年文爺進宮,吉因老病,不能叩見。
在東宮前奏對之語,懷恩曾向吉備細說知,文爺乃古今第一儒者,程、朱之外,不足道也!東宮賢達,文爺須扶助他為堯、舜,三代以後賢君,無一可學者。
以文爺之本領,不止為一代興治術,當為萬世開太平,須把老、佛之教除去,方不負天生文爺之意;一時之良相、良將,非吉之所望於文爺也!」素臣感激太息良久,道:「老太監之言,文白謹銘於心!」因把太后感悟之事述知。
覃吉大喜道:「覃吉進諫者久矣,未蒙太后採納;文爺一席之談,即便感悔,雖聖人之神化,不過如此,剷除二氏不難矣!韓文公所說:「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
'此三事易為。
所難者在明先王之道以教之。
先王之道,有一毫不明,則二氏之根,有一毫未拔,根不拔盡,終必復發,願文爺垂察焉!」素臣道:「此即白與太后所言培元氣者是也,敢不承教!」素臣回房,一路想著覃吉之言,津津有味。
慨然道:「學士大夫中,知此意者鮮,發此論者寡矣;乃於宦寺中得之,人顧可以類拘乎?當以師友之間處此人耳!」一頭想著,一腳跨進房來,只聽轟雷一聲,震得地板怪響。
定睛看時,婦女們滾跌滿地,阿唷之一聲 不絕,問其緣故。
賽一奴一道:「爺進去了,眾人立得腿酸,大家商量,變換活動,先是一人肩上背負一個,空出地方,輪流坐臥;後是頑皮的人,做起三人騎馬,七人騎牛的把戲;方才正做了幾十個人的一條大牛,忽見老爺進房,心慌勢散,便直倒下來,滾跌滿地。」
素臣大笑,仍去伏桌而睡。
到得五更,太后房中無數鬼怪出見,有男首女身的,有男身女首的,有一身兩首的,有兩身一首的,有眼裡伸出手來的,有臍裡鑽出頭來的,有提著頭顱、頸中濺血的,有破開胸腹、肚內噴紅血的,有肌肉腐爛、蛆蟲鑽攪的,有瘡毒臭敗、膿血淋漓的;有挺起一陽一物如騾驢的,有捩一陰一戶如牛馬牝的。
猙獰者,口如血盆,牙若鋸齒;醜惡者,面如藍靛,發若硃砂;一屍一閃者,閉眼落眉,死臨侵地;煞急者,披麻拖舌,怨氣沖天。
說不盡萬般怪狀,千種奇形。
或從房頂躥下,或從窗戶跳進,或從地底鑽出,嚇得眾宮人魂不附體。
發喊奔跑。
那些鬼怪,各逞兇威,有的用手來拿,有的用腳來踹,有的用口來吞,有的用繩來捆,有的撕衣扯褲,有的揪鬢毛,有的扳著頭便啃,有的提起腳便撕,眾宮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太子見太后端坐,神色不亂,無一鬼怪上前侵犯,知是昨晚悔悟之故。
便替出真妃,令其救護。
真妃拔出雙刀,望著鬼怪沒命亂斫,砍頭頭落,砍足足卸,攔腰斫去,便成兩段,當頭劈下,便是兩片身一屍一平倒,鮮血亂噴。
宮中人有武藝膽量大些的,見真妃得勢,便也掄刀仗劍,拚命砍斫,頭足紛紛滾落,腰身兩兩分開。
太子大喜,吩咐宮人併力,如得殺退妖邪,個個重賞。
那知就這一聲令旨,落下的頭,個個跳起,卸下的足,只只飛起,向宮人頭臉一齊咬打,咬著的耳破鼻傷,打著的骨疼肉痛。
那沒頭沒足的身一屍一,仍是捉拿跳躍,矯捷異常。
連腰斫斷的,便作兩段矮鬼,當頭劈破的,便分作兩爿瘦鬼。
愈殺愈多,愈多愈狠,如群蟻打糧,亂蜂攢蕊,遮攔不及,竄避無從。
更有千百小龍,張牙舞爪,長者尺餘,短者數寸,都鑽入褲管入內,去抓那臀上之肉,腿上之皮,最怕是掉轉尾靶,捎入臀牝中去,辣痛無比。
除了真妃,其餘宮人,俱蹲在地上,極聲喊叫,手中刀劍,紛紛落地。
真妃忽然想起,現在素臣被褥,沒有鬼怪上去,忙扯起來,向鬼怪甩去。
甩著即滅,甩滅即生,甩過這邊,那邊如故,甩滅那邊,這邊又起,用盡氣力,解救下來。
正在危急這時,素臣聞聲趕至,真妃也等不及太子宣召,忙喊:「先生快來一救!」素臣急走入房,一屋鬼怪無蹤,宮人們褲管內的小龍,想是逃向東洋大海去了!太子道:「須得先生常在房裡方好!但外面那種哭聲,如何得分身上救?」
真妃道:「如今只有求文先生朱書一法了!楷人身上,若得先生朱書名字,定可解邪。」
太子大喜道:「怎寡人竟忘記了!楷人們,快尋筆硯,研起朱來!」眾宮人踴躍歡喜,拿過筆硯,將朱研蘸好,素臣提筆,將宮人額上朱書已名。
太子道:「鬼怪小龍之惡,慘毒異常;若但額上一書,恐不足鎮之!飛一娘一原說心背俱書先生名字,還求於宮人心口一書;心正則邪不敢邪,望先生勿辭!」素臣道:「男女之嫌,宮闈之地,臣不敢奉命!」太子道:「急難之時,又當行權,且先生何人,何嫌可避?即正妃心額,尚欲求書!孟子云:「嫂溺不援是豺狼也!'況宮人乎?」
宮人已各解開胸前衣服,素臣只得挨頭寫去。
宮人寫完,太子並求正妃,素臣伏地,死不敢承。
太后道:「先生守禮,親書或有嫌,請先生蘸飽硃砂,遞與東宮代書,則不妨。」
素臣遵旨蘸筆,奏道:「前年臣在山東,除滅五通,曾於各婦女胸前書'邪不勝正'四字;請殿下即書此四字,若欲書臣名,則斷斷不敢!;太后點頭稱善。
太子接筆於正妃心額兩處,各書」邪不勝正」四字。
素臣伏地,俟正妃整衣後,方敢抬頭而起。
太子拱揖致謝道:「非敢久辱先生出跪,因恐不效,欲如先生親書耳!楷人可捧此筆硯隨先生出外,速為一救,那哭喊之一聲 ,已到了十分危急處了!」宮人面面廝覷,不敢出房。
真妃道:「有了文爺朱書,又隨著前去,還有甚邪鬼敢來犯你?」
宮人方才放心隨去。
聽著文恩房裡,一片哭喊滾跳之一聲 ,素臣忙趕進去,見惡鬼無數,有望屋頂躍去的,有望牆壁窗中鑽出的,有望地板下縮去的,千百條小龍,望牆角亂竄,立時盡滅,內侍們方得住況,文恩方得住跳,個個喘息不休。
素臣照樣書寫,寫畢回到自己房中,卻見眾婦女齊齊站立被褥之上,並無傷損,抱的王子、王女,都把衣襟裹頭,問起緣故。
阿錦道:「虧是玉一奴一主意,說爺的被褥既是諸邪悉避,我們只要守定了他,斷然沒事;因此鬼怪出現,都你搿著我,我搿著你,並做一塊,不離被褥,那鬼怪只裝得凶勢,不敢近前。
大家見有效驗,便都立定主意,任著鬼怪百般恐嚇,總不理他,有害怕的,便閉著眼睛,由他跳舞。
後來鬼怪愈多愈惡,又有無數小龍,張牙舞爪,滿地躥跳,卻總躥不上被褥,漸漸的懶散下來,聽著爺的腳步口聲,便都向屋頂牆壁亂躥而去了。」
素臣想眾婦女擠立一單,終非常策,亦不是守著這些女人過日子的事;因亦在各人心額書名,令其出去走動,看是如何?眾婦女出房,走不多路,即見過道內許多惡鬼蜂擁而至,地下無數小龍,躥跳前來,嚇得捧筆硯的兩個宮人發聲喊,轉身就跑。
被玉一奴一一把攔住道:「有了爺的朱書,還怕甚麼?」
那宮人道:「你們守著文爺,沒吃過苦,不知道那小龍的利害!鑽入褲管,抓得皮肉粉碎,還在其次;只把那尾巴向大小便一捎,那種的辣痛,連尿屎要捎出來哩!」玉一奴一道:「你即受他這等虧,有了朱書就該報冤!說罷,舞起雙刀,直奔上去,鬼怪小龍,果然亂竄而逃。
眾人膽壯,各持隨身兵器,隨後喊殺,沒兵器的也吶喊助勢,把鬼怪小龍,趕逐得五零星散,沒命奔跑。
太后房裡宮人,聞聲抖戰,直到眾婦女進房說知緣故,方才住抖。
太后、太子因命在房宮人,各出走動,遇著鬼怪,即便喊趕。
刀劍斫著的,便現出真形,都是些竹木紙片紮成,畫著諸般顏色的。
一經破敗,氣力愈壯,自此人不怕鬼,鬼反怕人,變做一個羊吞狼虎,鳥攫鷹之局了。
太子見宮中平定,料想須彌山亦是假攝,不能壓伏素臣之朱書。
因命正妃、側妃各回原房,合宮內侍、宮人亦俱歸原處,王子、王女俱抱入內。
霄光仍留高掛,辟暑先行送還。
因被褥已經踹踏,另換兩付鋪蓋,仍至素臣房中,對榻寢宿。
太子是晚與素臣商議道:「仰賴先生德力,已不慮妖術侵害。
奈糧已告匱,幸十五日這日,合宮未食,連日驚嚇,無心飲啖,尚勉強得明日一日;再過幾日,便要一齊餓倒,將如之何?」
素臣道:「飛一娘一出去,臣已囑咐熊奇,一俟金硯至京,即令其探知妖僧等作法之所,入宮報知。
金硯於今日必到,今晚如打探得實,明日即可入宮,臣便有剿滅妖僧之計,區區飲食,不足慮也!」太子大喜。
誰知不俟明日,是夜四更,金硯即到。
太子喚至榻前,慇勤慰謝。
金硯朝拜過,稟知素臣前:「小的今日午刻到京,得了老爺之令,便到得法王、真一人所住的寺觀,及煤山、西苑、瓊島各處打探,並沒蹤跡。
一更以後,潛入景王行宮,才探出法王、真一人,分居正心殿東西兩邊房殿中,有石一塊,朱書'西山'二字,及許多符,法王、真一人不住出來咒誦,兩房內經疏符篆,紙人竹獸,奇異之物,不計其數。
真一人說:「連日所行,俱是大法,怎不能傷他?'法王說:「這移山一法,任是大羅天仙也解不來!二十一這日,包管清寧一宮,俱壓為平地!'小的見他說得利害,要把豬狗血去破他;那知他卻純用穢血塗浸那石,便不敢造次!」素臣笑道:「他日行邪術,竟疑我亦有邪術,故想把穢血來制我耳!我寫一柬帖,你可速出宮去,一交一 付以神依計而行。」
金硯領帖,越牆而出。
次日一更以後,金硯進宮說:「以神等已撤各門猛將一精一兵,去攻朝一陽一門。
天生、以神往景王行宮,候老爺到彼行事。」
素臣問知,是楚王、成之、無外、飛熊、以神五員將,領三千名楚卒、島兵。
撫掌曰:「大事濟矣!」因密令文恩、玉一奴一、阿錦:「選兵一百,在宮中高處望,見舊太孫宮前,有連珠信爆一起,即從東安門、上南門、朝一陽一門斬關而出,放進外兵,同至太孫宮前,與我裡外攻擊。
軍令是個火字,切記,切記!」」真妃、賽一奴一領余兵俟文恩等出宮後,即擁衛太后、太子、正妃進坤寧宮就食,並保護皇后,以防賊兵來劫。
軍令也是火字;如我兵到宮,問明軍令放入,切記,切記!」自帶金硯,摘取明珠,飛出宮牆,跳下宮城,竟奔太孫宮景王行府而來。
沿宮牆俱有堆撥,兩人悄悄穿度,到得牆邊,藉著金硯肩頭,一躍而上,金硯隨後飛進。
同至正心殿簷脊邊,見紅須客伏在脊背,忙拔一把寶刀付與,同落下來。
法王、真一人正在殿中一同作法,素臣、紅須大吼躍入。
法王忙掣錫杖,真一人忙舉寶劍,兩顆頭顱,已經落地。
幾十個侍者,手中俱拿著鼓鈸符並沒器械,被這兩隻猛虎一攪,跑不及的,殺掉大半。
金硯見兩人得手,把帶來的信爆放起,點著火鼠,各處放火,登時煙焰迷空,素臣等殺到內宮,宮門宿衛兵將,各放箭一弩一。
紅須客把寶刀遞素臣,拔出自己佩刀,與素臣兩把寶刀,舞出兩一團一 白雪,格落箭一弩一,如風掃葉。
衛士正在發抖,忽地宮門大開,火光中容兒提著人頭,從內殺出。
素臣等大叫:「逆藩已誅,大兵已至,九門已破,你等還不投降!」眾衛士發聲喊,都跑掉了。
且道:這幾日容兒在王府中做些什麼事來?那日景王與七妃飲酒,說出天羅地網,容兒好生驚俱!後轉念:我老爺豈是怕妖的人?法空、性空、西天、玄武都會興妖作怪,遇著老爺,無不破滅,愁他則甚!我自養起精神,干我的正經!因便丟下肚腸,向宮人床 上,放心睡覺。
天明起來還不見景王出房,只聽七妃極聲告饒,暗忖,這廝好本事,怎鬧到這時,還不歇手,直到外面諸將晨參,一替一替的摧請,方才罷戰。
容兒候景王出房,即入問視。
七妃癱化在床 ,滿眼珠淚,紛紛而落。
令容兒脫一衣 入被,道:「總是小郎害我,要奪做皇后,弄得四手如癱,要死不活!」容兒道:「一娘一娘一怎樣吃苦,可說與小郎聽?」
七妃道:「我乘他正在快活時節,便向他說皇后之事;他說:「正妃是結髮,怕人議論!'我便撒嬌撒癡的求告,說那母以子貴,及宣德、正統爺故事。
他說:「你若要做皇后,今夜要隨我擺佈,不許拗我一點。
'我便要他發誓,他說:「你肯憑我擺佈,若不立你為後,便如唐朝皇帝一般,子孫世代做烏龜!'他便吃著丸藥,用著安太師送的一尺多長的藥消息子,及諸般一婬一器,討過一冊春宮,照式做事,弄得下身由酸而痛,由痛而麻,由麻而木。
阿唷,阿唷,那知道皇后是這樣難做的?」
容兒道:「一娘一娘一不要說了,說得小郎心疼!王一爺 怎下得這般毒手?」
七妃道:「你是知道的,我原是正氣的人,不比別位一娘一娘一,不管麻、一胡一 、黑、胖,只揀雞一巴長大的便收。
我卻只用得你一人,是愛你相貌,心裡喜歡,那比得那些浪貨!誰料受他這等作踐。
你把手伸過來,枕一枕我的頭。
待我把臉貼著你胸前睡一覺,養養神,醒來與你商量。」
容兒依言抱在胸前,睡了一會。
醒來道:「小郎,你手臂敢是麻了,縮了進去罷。
我受了王一爺 的虧,怎樣打算也擺佈他一場,出我這口氣兒。」
容兒道:「一娘一娘一每日甜甜的睡覺,吃些人參補藥,養起精神,等王一爺 進來,就合他說:「爺若不吃丸藥,不用消息,不戴一婬一器,能贏得一奴一,便算得爺真實本事。
一奴一便心悅誠服。
'王一爺 是好勝的人,包管上鉤。
一娘一娘一便私吃一丸紫金丹,弄輸了王一爺 ,這便可以出氣了。」
七妃點頭。
到得十七一晚,探得有景王入宮之信,七妃私取安吉所進之藥,捺在小指甲中;吩咐宮人,今日要與王一爺 比本事,大家不許用藥。
你們若有獻勤的,替王一爺 私用丸藥,便和你不得開一交一 。
宮人都道:「這個一奴一婢們怎敢,一奴一婢們見一娘一娘一吃虧,也巴得比輸王一爺 哩!」不一會,景王進房,果然中計。
連洩兩次,伏在身上,氣喘不休。
七妃正自歡喜,說道:「爺如今伏一奴一不伏,還敢再戰嗎?」
自說,卻不見景王回答,覺得詫異。
忙候那口中之氣,卻是冷的。
慌忙抱放轉來,竟是走一陽一而死了。
七妃嚇得冷汗直淋,放聲大哭。
正是:
一戶水師終復楚,兩爿皮甲竟亡吳。
總評:
哭聲大起,弄得素臣三一屍一直爆,六神無主,而所恃以解救者,只一床 單,滿房之人如何站立,而自己房中又復如是然,亦幸有被單褥單氈毯扯開,一件便可容得數十人,使彼地下尖刀不再戳得鞋穿襪破。
自卯至申,尚沒有動靜耳。
素臣德囂勝已百倍,即被單一事灼然可見,此太子之深信素臣也。
孰意素臣就此發出」人心如日」一大段議論,見得邪不勝正只在心上」疑信」二字。
而自幼喜看佛書之人邪已深,即為揭出病均,痛下針砭,總以崇正辟邪之旨為斷,雖在危難,不忘匡正,純臣事君之道也。
世有陸秀夫日進講大學衍義一章,為不識時務者之所為,吁邪說也。
婦女自信佛教至死不悟,非可以口說爭之者也,況尊為國母,深宮享奉之隆,以其餘閒修蘸施齋,作種種功德。
自東一江一 以來,何代無人?且當法王真一人作法之時,現出寒冰烈火、臭穢蛆蟲、尖刀小龍,諸般變相,豈不日地獄之設現在即是哉。
乃一聞正論而心悅誠服,驚喜領會而且津津有味聽之不厭。
然則佛氏之禍,盤結數千年,其故在於無發明聖道之人。
聽其遷流,而莫知底止耳。
覃吉進諫大後而不見聽,宦寺中亦有賢達者在也。
素臣深惡Yan人,而於覃吉之死,則哭之盡哀,以其知崇正辟邪之旨志與己同,而惜乎天下不僅年,不得與之考證《原道》一篇耳。
太后房中無數鬼怪,千態萬狀,宛如地獄變相。
蓋佛教借地獄以愚人,太后於佛氏陷溺最深,故此種鬼怪不於他人房內現形,獨此集於太后之前以試之。
幸而素臣正論先人為主,始不敢上前侵犯,不然幾謂地獄在眼前矣。
小龍蜿蜒鑽入褲管,抓著腎肉腿皮,甚至掉轉尾梢入臀牝。
一班宮女遭此荼毒,無異受和尚道士之污。
而誰真妃則不敢近,非以其掄起雙刀曾殺鬼怪也,心正辟邪故耳。
不然眾宮人手中未嘗無刀劍,而何以糾紛落地耶。
硃書一法,初試於翠蓮姐妹,繼試於邵有才村中,無不應手而驗。
乃計窮力竭之時,太子亦只得請用此法。
而小龍鬼怪,果然一齊澌滅,則法王真一人之神通,亦不過西天元武與五通神之伎倆,可哀也已。
爭做皇后,弄得四肢如癱要死不活;而想做皇帝者,亦竟連洩兩次,氣喘不休。
較之李又全第九妾以中狀元,而狐身怛化,同是一轍。
容兒毒計,當於誅藩一案中,論功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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