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八十一回 文曲布天羅血流四境 紅鸞殺華蓋月照雙郎
素臣看著地上血點,隨意作卦,地是坤,血離類亦屬坤,時在午,加月日之數,共得三十,當坤卦上爻。
因向天生道:「此與島中無涉。
弟佔得坤卦爻詞:「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此雨中血點,必龍戰被傷,不必介意也!」
天生道:「俺便是龍種;數主龍傷,俺實應之,豈能無事?」
素臣道:「數因兄起,則傷者兄;數因龍起,則傷者龍。
龍既受傷,此數已畢。
若執龜有咎,則傷應及弟,與兄無涉也。」
不一會,探子來報:「青霞島邊,有龍與蚌鬥,被蚌傷一爪,滿洋都灑血雨。」
天生方才放心。
次日清晨,鐵丐同著立一娘一,出來拜見素臣、天生,又與石氏、飛霞見過禮,外面已報嫁妝船到。
素臣道:「白兄兩妾到了,石嫂們須迎他一迎。」
鐵丐便令立一娘一同去,素臣止住道:「別有用他處。」
因命立一娘一改裝,扮作軍官模樣,專司操練古城兵士,密令阿錦隨去防察。
一面出去照料搬運嫁妝,接待來使。
飛霞等半路接著翠雲、碧雲,進殿,同至新房。
石氏因有孕,不進房,仍到裡邊料理酒席。
錦囊、天絲叩見,遞上玉麟書札。
素臣看過,便取火來燒掉了。
當日,外護汛報,有登、萊等外洋客過海一交一 易及青霞等島鋪戶來島互市。
天生道:「向例互市,都在東豐堡設集,撥兵巡防,此番該分外添兵。」
素臣問向例派撥兵將數目,天生道:「向例派一員守備,兩員百戶,四十名兵。」
素臣道:「仍照向例數目,卻總揀老弱的去,只說一精一壯都撥到天津去就是了。」
天生會意,依言去派撥。
裡邊設席款待翠雲、碧雲。
次日,請見素臣,遞上四匹綢緞,八色繡成的領袖、膝衣、瓶口等物,是紅瑤帶來,與璇姑上壽的。
素臣急命阿錦收過,囑咐翠雲姐妹休要提起。
就領上神樓,令其四面望。
碧雲道:「那一帶松嶺邊,東一簇,西一簇的人,指手劃腳,是個奸細模樣。」
翠雲道:「後邊這關口,也有些人在那裡指劃,面目也是兇惡。」
素臣道:「二位須不時上來察看,明日夜間月起,上來一次,後日就要常川探視,午後報我知道。」
復指點著:「這是萬松嶺,這是外關、內關;這是太平倉,這是龍脊關,都是緊要去處。」
囑咐過下樓。
外護汛報來:「登、萊等處及青霞等島,有秧歌、高蹺、傀儡、像聲、走索賣諸般撮弄之人進島。
素臣問:「有無安頓處所?」
天生道:「本島有四堡,東豐、解、西樂、南和、北須,俱有土城空房,專備洋商互市,屯札別島貢獻聘問使臣之處。」
素臣即令屯於西樂堡,也撥老弱兵弁,前去防守。
是日,發了令箭,差心腹將去青霞島調兵。
兩封密札,令照面上所開處所,次等開拆。
密令心腹兵目,預備松指、麻繩、救火鉤鐮、水衣、水盔等物。
大張曉諭:二十四日申時,奠雁迎鸞;酉時,結親,升殿受賀;戌時,賜宴成婚;諸色執事人等,屆期預備,毋得違錯!二十三日,新人船到。
素臣派十員將弁,二百名老弱兵丁,披紅簪花,押著酒席犒賞,粗細樂人,前去接待。
夜間就提鈴唱號,用心防守。
並傳西樂堡內戲耍諸技,去船邊演弄。
城內城外,俱張帖告示:二十四日大放花燈,與民同樂,城門上毋得攔阻遊人,通宵不禁。
素臣、飛霞兩乘深幃大橋,直抬落船艙,與飛一娘一相見。
悄悄相見,囑咐一番,留飛霞在船相伴。
請有信、以神過船,囑令如此如此,即上轎而回。
一路見燈棚俱已搭齊,殿門外燈樓高聳,都依著素臣,式樣輕巧懸空。
觀看的男婦,挨肩擦背,有些不尷尬的人在內,窺探耳語。
定更以後,素臣約同天生、如包,帶著奚囊、錦囊易服私行,在城內各處走轉,絕無奸細蹤跡。
天生疑惑:「莫非白埋了窩弓?」
素臣道:「他們都定在明日鬧中取事,又因告示通宵不禁,今日都在船在寓,安睡一夜 ,次日飽餐戰飯,入城行事的了。」
因叫人把預備水衣、水盔、鉤鐮等物,都運送預定下的一所空房之內,派兩員將弁,一百水軍,只聽得百子花爆聲絕,便如此如此。
令天生、如包、立一娘一、奚囊、錦囊夫婦及飛霞帶來侍女,俱早去睡覺,翠雲、碧雲輪替安歇,準備明日廝殺。
令石氏督率派進來做工的諸色島婦,作房內將弁兵目,率領諸色島民,料理明日酒筵犒賞諸事,卻是一夜 不睡。
素臣在房假寐,四更以後,叩門聲急,忙開進來,卻是翠雲,說道:「方纔上樓望,見東城外一座破落大寺,屋脊上有人行動,仔細察看,竟是大姑娘身量,戴著銅面,提著兩個人頭,掛在鴟吻之上,如飛而去,不知何故。」
素臣令其回房安息,即出殿越城,奔至大寺,看那鴟吻之上,果有物掛著。
先尋到正殿,上樓,見血泊裡有兩個沒頭死一屍一,一堆衣服,抖出四把刀劍,兩個纏袋,收在腰內;把衣服展抹血污,裹著兩一屍一連刀劍。
從樓窗內攛落下地,復盤上樓簷,在屋脊上,取下首級,找著死一屍一,一齊放在土牆腳邊。
收起刀劍,跳將出去,推倒土牆,壓蓋好了,越城而回。
在燈下解出纏袋看時,各有一個銀包,包著數十兩銀子。
兩個藥包,一包是補天丸,一包像刀瘡藥末。
有一個夾袋內,夾著一張諭帖,上寫:諭副總兵官元吉,限二十四日申時,萬松嶺取齊,酉時,聽有暗號,攻破神尾關,接應游擊元虛,同至後儀門,放火燒宮,候百靈澳令箭施行。
又一個夾袋內諭帖:諭提點聶元,限二十四日酉初,大安門取齊,聽有暗號,至大豐倉放火,會同正靈官潘一性,截殺救火兵將,赴無礙真一人行營繳令。
素臣收拾過纏袋刀劍等物,開門喚起天生,問:「百靈澳是何地方?離島若干裡數?」
天生道:「百靈澳是巨石島汛地,離外護八十里。」
素臣復問離巨石島裡數。
天生道:「離巨石島只三十里。」
素臣甚喜。
天已大明,外邊報:新人船上,一夜 平安。
素臣令人送茶,送點,送應用各物,俱要簪花披紅,寬袍大袖,歡天喜地,違者捆打。
日中無事,喚秧歌、高蹺等人,在船邊歌唱跳耍。
一面同天生坐後殿發令。
一令心腹將陶忠:赴外護汛督率本汛守備,約束弁兵,把守險要,酉、戌之時,望城內火起,將島邊一切船隻,收入各港,舵工水手,有不從者,即行剿殺,不許一船逃脫,所得賊船一切軍資,俱登簿報解,專聽連珠信炮,俟城內賊人敗出,截住廝殺,至期另候調遣。
一令心腹將李義:督率南和、北順兩汛守備,齊集汛兵,酉時取齊外護,協同陶忠,收拾賊船入港,截殺城內敗出賊人,至期另候調遣。
一令心腹將李信:赴東豐汛督率本汛守備,齊集汛兵,望城內火起,銜枚疾走,離城一里駐紮,候連珠信炮一起,即馳赴外城門,截殺城內城外賊人,至期另候調遣。
一令心腹將:赴西樂,督早本守備齊集兵,瞭望城內火起,銜收疾走,離城一里駐紮,侯連珠信炮一起,即馳赴內城門截殺城內外賊人至期另侯調遣,一令心腹將楊禮領四員將弁,督率五十名堆撥兵丁,將預備松明,自內城門口起,至外護止,在空闊處蟬聯堆放,候連珠信炮起,一齊點著,直至天明,不許滅熄,隨便協剿敗逃賊人,至期另候調遣。
一令中權心腹參將柏節:督率本營備弁,齊集汛兵,酉、戌時候,連珠信炮一起,即分兩陣,以一陣橫截東街,阻殺由內城門至龍脊關一路賊人,一陣橫截前街,阻殺由內城門至大安門一路賊人,賊平,仍於兩處鎮壓。
一令鐵如包:於酉時赴古城內,領一百名一精一兵,聽百子花炮聲起,即馳赴龍脊關,暗中守把,截殺神尾關、萬松嶺逃出賊人,於關南將預備松明點著,使我得見賊,賊不得見我,候天生一交一 付兵目,並領出城,沿路剿賊,至外護,另候調遣。
一令奚囊:領弁目四員,護軍五十名,於申時埋伏大豐倉後,俟奸細攻倉放火,即接應倉內軍士,裡外夾攻救護,留五十名看倉,以一百名追殺,至大安門外,會合大安門兵,前後夾攻,候連珠信炮起,即殺出城,沿路剿賊,至外護,另候調遣。
一令心腹將桂智:領巡宮兵一百兵,於申時齊集大作房草料場,遇有奸細放火,即時擒殺,賊退,於大安門前後周圍巡邏,俟天明繳令。
一令十員將弁:領一百五十名兵,多帶弓一弩一,埋伏大安門樓之上,俟門外奸細放火攻門,即施放箭一弩一,賊退,另候調遣。
一令阿錦、天絲:監著立一娘一,統領一百名一精一兵,在後殿鎮守,俟天生退殿一交一 兵。
各人都領著暗號令箭,各做準備去了。
到晌午時分,碧雲、翠雲飛報:有奸細在萬松嶺、龍脊關、神尾、外關、大安門、大豐倉,草料場、東西內城濠、城外天壇各處走動。
外護汛密報:又到了兩隻商船。
素臣在後殿,將預備的連珠信炮安設好了,令一精一細軍士守著。
囑咐碧雲上樓,望意外之事,俟島主、島妃殺出後儀門,追到龍脊關,即下樓點放信炮。
因想:東西城濠,天壇之賊,內外夾攻,奪城的了,外城、內城,已有兩枝重兵,內城之內,又有幾枝殺出,自不妨事;但寧可慎重些。
因又令錦囊:率領四員將弁,一百名一精一兵,俟百子花炮聲絕,從東濠城起,至西濠城止,搜捉奸細,即在內城門內防守,截殺逃出內城賊人。
然後點派十員將弁,一百名一精一兵,護送天生,去奠雁迎鸞,暗暗付與號令。
素臣自領十員將弁,一百名一精一兵,在大安門內鎮壓。
傳令上樓,把翠雲喚至,令兵目將預備麻繩,理清堆在大安門兩邊門洞之旁,令翠雲率領飛霞,帶上女兵,擺列西邊;自己選出二十名男兵,擺列東邊;各挑揀五六名一精一細之人,吩咐如此如此。
余十員將弁,八十名兵,都分列兩邊,伺候接應,防備意外。
停了一會,只聽城門外三聲大炮,親事進城,一路鼓樂喧天,到了大安門。
那隨去的十員將弁,便鎮壓住,只放司禮鼓樂諸人入門,一應旗傘執事人役,俱不許擅進,把正門閉上。
吩咐島民、島婦,俟島主升殿,傳令出來,再行進賀。
島主、島妃上殿,樂作,先拜天地,次拜龍牌,次拜祖先,然後夫妻一交一 拜。
一交一 拜已過,撞鐘擊鼓,島主、島妃升座,開著兩邊門洞,令島民由東,島婦由西,魚貫而人。
走進門洞,洞口早排設兩張紅桌,一桌上一隻銀杯,一把錫壺,桌腳邊排著四罈美酒;一桌上排著一面大著衣鏡。
一人進洞,便有兩個兵役伏侍著,在這桌上對鏡整容,那桌上連賜三杯喜酒。
但是島民、島婦,便歡天喜地的,照鏡持杯;但是奸細,便有猜疑閃縮。
那一精一細男女兵卒,已看在眼,即假作代整衣裳,在胸腰袖襪之內,暗暗揣捏。
無弊的,就任他進去;有弊的,便著一人跟著進來,到洞口打個照會。
這奸細必由素臣、飛霞座前經過,便五六人齊上,拖翻捆縛,口賽木,丟在牆角頭。
搜出一個奸細,洞口兵丁,便故意把後過來的人,正冠拽衣,擔擱一會。
故此在後的奸細,並不知在前的遭捆。
有利害些的,兵力難制,素臣、翠雲即自起擒拿,因此俱被捉獲,並沒走漏。
島民、島婦俱已進完,共搜獲三十六個男人,五個女人,身邊都搜出暗器,扛入廊房鎖好。
素臣令軍士奔馳喊叫,故作慌亂之勢。
島民、島婦,驚懼啼哭。
就這喊哭聲裡,只聽得外邊放起五七隻鵓鴿,鈴聲清越,在空中旋響。
素臣知是暗號,忙在庭內,放起百子花爆。
天生、飛一娘一各脫外衣,露出軟甲,飛奔後殿。
帶著島民、島婦大開正門,招呼二十員將弁,二百名一精一兵,擺列門外。
門外奸細早已發動,放火燒樓,直殺將來。
遠的被門樓上弓一弩一,飛蝗一般的發下,紛紛倒地。
近的被這二十名將弁,二百名一精一兵,都用長槍截戳。
素臣手中再發出神一弩一,無不傷死。
空房內水軍,頭包黃氈虎頭,身穿黃氈虎衣,各持鉤鐮,滿街跳舞,把被火燒著的燈樓、燈棚,一概拉倒,城內各處埋伏,接應大安門的賊人,被火燒得七零八落。
大安門敗下去的賊人,被火所阻,七死八傷。
西邊倉弄,東邊作弄放火的奸細,俱被殺敗,逃奔出來,素臣領兵截住,奚囊追殺出來,前後夾攻,紛紛倒地。
素臣見大勢已定,後殿人放起連珠信炮,便傳門樓上伏兵下來,留五十名守門,以一百門兵,合自己有一百一精一兵,令翠雲、碧雲各帶五員將弁分領,在外城之內,內城之外,自東而西,自西而東,一交一 花巡緝,捉拿奸細,候我出城時繳令。
令奚囊帶倉兵,一路追殺賊人出城,俟鐵島主一到,即會同城內城外李信、梅仁兩枝兵,跟著殺往外護,我自前來接應。
一面令人收拾殿上喜錢入庫,準備賜宴成婚之事,安慰島民、島婦,耐心守等。
二更以後,天生、飛一娘一回來繳令道:「俺們從後儀門殺出,賊已殺進外關,攻打內關,正在危急。
被俺兩人領兵殺出,抵敵不住,都抱頭鼠竄。
一路剿殺,直殺到龍脊關,又被二弟在暗中截殺,剩不多幾個有本事的,帶傷逃去。
俺們便依著文爺號令,把兵都一交一 給二弟。
俺們領著外關兵丁,在萬松嶺一帶,搜查過遍,又殺獲十來個賊人,就收兵轉來的。」
素臣道:「你們休錯過吉期,快些叫民婦們捧過腳,進去成婚。
我自領兵出城去了。」
一面吩咐作樂。
天生、飛一娘一仍穿起大衣,坐殿受賀。
素臣領十員將弁,一百名一精一兵出殿,一路見水軍已救滅了火,在那裡掃除煨燼。
到前街,柏節迎住聲喏說:「賊人自內敗出,自外殺入的,俱被小將率兵截住。
又有奚將軍及兩位女將軍追殺,十停中殺死七停,捉獲兩停多些,剩不多幾個逃竄出去。」
素臣仍令巡防鎮壓。
至成門邊,錦囊領四員將弁,迎住稟說:「在東西城壕,搜獲一二十名奸細,都是專派在城內截殺守城軍士,接應外兵入城的。」
翠雲、碧雲領十員將弁稟說:「在內外城,巡殺十餘名奸細,並在前後街,追殺賊人。」
素臣令其回宮防守。
將錦囊及十四名將弁,三百名兵,並帶出城。
吩咐守城軍士,關上城門,用心防守。
到了城外,亦令閉城守護。
一路松明照耀,如同白日,見一屍一骸狼藉,血肉淋漓,不勝傷感。
於路楊禮迎竭候令素臣令於外城至於外戶收一屍一併常川巡緝,遇有竄匿逸出賊人,即行獲解。
到得外護,只見鐵丐、飛霞、奚囊、陶忠、柳義、李信、梅仁,領著許多兵將,一團一 一團一 圍住一個山頭,喊殺連天。
見素臣兵到,大喜道:「賊人兵將,十殺八九,船隻俱被我等奪獲;只剩這一二百人,有些利害,和尚一江一 洋大盜在內,拚命死鬥,殺不上去。」
素臣將隨帶四百名兵,圈作外圍,令扎數百柴把,內裹石塊,用火點著,四面擲上。
賊人見兵勢更盛,火把到處,燒衣燎發,軍心大亂。
素臣乘亂,持刀聳身直上,迎頭者俱被殺,一屍一倒血飛。
飛霞、鐵丐見素臣得手,奮勇亦上,山上賊人,驚慌閃避。
奚囊等乘勢一齊殺上,山下兵將,發喊助威,聲如雷震。
兼有素臣神勇,一弩一必中項,刀必斷頭,便如土崩瓦解,平倒下山,都被山下兵將,亂槍戳死,踐踏成泥。
有數十個梟雄,兀自苦戰,亦俱被素臣等刀劍斫,不留一個。
素臣即於山上發令:單留下一百門兵,其餘兵將及東豐、西樂兩汛汛兵,俱一交一 付鐵丐,即刻上船,前赴百靈澳滅賊搗巢。
得勝之後,飛霞、奚囊、錦囊、李信領一半兵,乘勢攻打巨石島。
如包、梅仁領一半兵,前往飄風島助陣,勿得有誤。
鐵丐等得令而去。
敬領陶忠、柳義,領南和、北順汛兵,前去策應。
李信授與密計,單留外護汛弁兵守汛。
自己領著一百門兵回殿,吩咐將廊下男女,俱去掉口中木,給與飲食,然後安息。
次日清晨,令柏節領兵,檢收城內城外一屍一骸。
令楊禮、桂智往東豐、西樂兩堡,查點奸細存留什物,俱登冊申報。
日出時,天生夫婦出來拜見過,又跪下拜謝戰勝之功。
素臣已自不安。
拜畢起來,又跪下去,素臣一把拉住道:「龍兄、熊姐,莫非呆了?」
天生道:「這是拜謝媒人。」
素臣笑道:「做過了親,便是醃菜缸裡石頭,掇出的了;快休如此,惹人笑話!」天生、飛一娘一都道:「不但要拜,還要整整八拜,都磕著響頭哩!俺們兩人,若沒文爺,便一生孤寡!男為不孝之男,女為不孝之女!這八個響頭,算的謝麼?只是聊表此心!若不容俺們拜,就活活的嘔死了!」素臣道:「我深知二位執性,拜便容你,響頭再不可磕!你若磕的響,我便更響似你,響到後來,不把三人的頭皮,都磕破了,成什麼樣!」翠雲等亦俱勸說,才依允不磕頭,拜了八拜起來。
翠雲、碧雲、石氏都見過禮。
立一娘一縮在後面,靦靦腆腆的,只得上前相見。
不防飛一娘一掣出寶劍,颼的一聲,劈頭斫去。
虧著素臣留心,掣出寶刀,疾忙架住道:「熊姊差矣!他雖有不是處,畢竟是同胞姊妹,須看先人之面!」飛一娘一道:「不提起先人猶可,他這般不肖,敗壞門風,玷辱父母,在國為賊臣,在家為逆女,一奴一正要替先人雪恥哩!」素臣道:「他已改邪歸正。
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況是同胞姊妹,熊姊不可執迷!」因命翠雲姊妹,陪著立一娘一回房勸慰:「俟鐵兄回日,夫妻同見,在我身上,勸說熊姊轉來,復歸於好便了!」立一娘一哭著進去。
素臣把聖人許改過自新,同胞不含宿怨的道理,細細開導。
飛一娘一屏退從人,說道:「一奴一非不知;因數年羞忿,一旦觸發,以致如此!但狼子野心,楊花水性,倘或有一變頭,即為肘腋之禍!一奴一依文爺之命,即不敢傷殘同氣;亦只可聽之遠去,方免後患!」天生道:「此慮亦是。」
素臣道:「據鐵兄說,自妙化死後,令妹並未另有往來;若果是真,則尚有可原!我有道理在此!」因到殿廊下,開門進去,問那捆的女人道:「你們五人內,可有賽要離的徒弟?與島妃有親,要釋放他,卻不許假冒!」只聽有兩人齊聲答應:「貧道便是賽要離的徒弟,求王一爺 饒命!」素臣把兩人解放,押進後廳,問道:「你兩個叫甚名字?是那裡人?跟賽要離幾年?賽要離現今何處?他自妙化死後,又與那些人往來?一個個都要實說出來。
有一句慌,就吃一刀!」颼的一聲,素臣、天生各拔寶刀,架在兩人頸上。
嚇得兩人跪地抖戰,連叫:「小的直說,小的不敢扯謊!」一個年長些的說道:「小的法名淨慧,這師弟叫淨業,都是天津人,自成化元年進庵的。
師父來這島行剌,如今不知在那裡。
師父自妙化死後,從沒與人往來。」
素臣喝道:「這便是謊!妙化雖死,他師兄師弟,徒子徒孫,雄壯行兇的很多。
還有那吳鳳元是色中餓鬼,又同事景王,從前曾代他去搶過貞婦黃鐵一娘一,豈有不與他往來之理?快實招來,不然,定要殺了!」淨慧哭道:「小的實不敢說謊。
師父是不好色慾的人,因被妙化拿獲,已經姦污,不好再嫁他人,才與他往來的。
自妙化死後,與寺裡和尚就斷了,只有公事相見,並沒私情。
吳長史幾次求告師父,師父發惱,要殺他起來,才絕了念頭。
王一爺 若不信,現在廊下還有天津人在內,只求提出來審問,就明白了。」
天生將淨慧提起,復嚇問淨業,供亦無異。
素臣道:「如此看來,不算不得水性楊花。」
飛一娘一道:「不是水性楊花,被文爺拿住,就該自盡了!倘將來又被人捉獲,又從了別人,教二叔及一奴一,有甚嘴臉見人?況他的本事,不下於一奴一;試不真他的心,才是禍根,叫二叔同他睡覺,也不放心!」素臣道:「不錯,我連日都防範著他,也是為此。
如今沒法,只有這一著了!」正是:
信處蠻夷皆骨肉,疑時衽席亦戈矛。
總評:
百忙中夾敘龍蚌相鬥,意為前回後勁及點綴閒筆,孰知開出後文無數驚心駭目、出險降妖、奇幻不測之事,奇文妙筆!
神樓察著,忽見飛一娘一提頭掛於鴟吻,而素臣急忙出城,排牆掩滅,是何緣故?從此著想,方知是會讀書人。
若徒如紅須所云:新娘半夜入寺殺奸,讚歎為奇人、奇事、奇想、奇文,猶以為門外漢。
聶元漏網,殊未快作者之意,乃隔越四十餘回,忽結果於海外半夜時新娘之手。
天網恢恢,羅浮冉冉,奇文!奇文!
後殺發令一段,錯綜歷落,縝密分明、不必事後始見成效也。
復令錦囊於東西城壕搜捉打細,尤臨事而懼,好謀而成。
令軍士鼓噪最妙、外賊料為捧腳者得手,故即放鵓鴿暗號,俾前後賊徒同時發作也。
至殿內放起百子花爆,賊人有智應亦料及落阱,然已無及矣。
俗語云:某高一著,諒者!放連珠信爆後,猶能收拾喜錢,準備賜宴,分付作樂,令紅須夫婦成婚,真所謂以整以暇,會家不忙者!
外護事定,即令鐵丐等攻襲百靈,並令於勝後分兵往巨石、飄風;後授密計,令李信策應。
迅雷不及掩耳,根落必用疾風。
作者知兵,當與韓王孫把臂,彭越、黥布無能為役矣!合論此戰固已算無遺策,尤妙在點發如許兵將,而自敵人偵探如未發一卒者然。
陶忠、柳義、李信、梅仁、柏節皆動本汛弁兵,於賊人放火後行事;楊禮所領系堆撥之兵,奚囊所領系衛中及倉中所藏之兵,桂智所領系巡宮之兵,鐵丐、立一娘一、錦囊所領系古城內之兵,更不露人眼目,密之又密。
賊人毫無覺察,方得坦然入我坑阱。
韓王孫未知得把臂否,何論黥、彭。
控南松明使我得見賊,賊不得見我,固操勝算。
即自內城門至外護一路松明,雖賊我兩見,而賊人心虛,喜於暗中行事,乘我不備;今乃大徹大亮,預備若此,魂魄已喪,勝負可知。
此兵機最要之處,讀者不可單單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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