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一百零六回 玉洞生春小郎試藥 天羅窣暗太子驚心
容兒忙跨下床 跪在地下道:「小尼該死,冒犯一娘一娘一,求一娘一娘一饒恕!」說罷,色勒勒抖個不住。
七妃道:「快些起來,我並不惱你,你也沒甚冒犯,只被你滿口臭氣,惹起了噁心!我叫宮人拿香水來,把那臭口,細細的刮刷乾淨,任憑你主意便了,休唬得那種樣兒!」容兒心中一塊石頭,方才落地。
當下喚進宮娥,捧上香水香片諸物,細細揩刷,換過幾次香水,嚼過幾回香片,令宮娥替換聞嗅,並無氣息;然後七妃親自聞嗅,復取龍涎香餅,令其含咀,說道:「這屋裡怪冷!」因同進暖室中,把衣褲脫光在床 並坐。
令宮女把安貴妃送的藥拿來,宮女捧上錦匣,匣面上標著」玉洞生春」四個金字,旁注小字是」臣安吉恭進」五字。
七妃道:「這是安太師進與皇上和貴妃受用的,承貴妃送來,還沒與王一爺 用過;如今合你先試一試。
若比著紫金丹更強,夜來便與王一爺 同用,到快活時,再把那話說入也。」
二人各取一粒照單試用。
果然比紫金丹更強。
容兒香汗津津,七妃笑聲吃吃,事畢抱持一交一 頸而睡。
睡醒轉來,宮人稟道:「日已過午,早膳還用不用?」
七妃道:「晚膳早些罷。」
吃些點心,呷些湯水,用過晚膳,天色已暮。
七妃藏過容兒,洗了手腳,重施脂粉,等待景王。
直等到定更以後,方報王一爺 進宮,七妃接進,同用夜膳。
見景王面上頗有憂容,急問道:「王一爺 明日就登大位了,天大的喜事,怎反有不樂之色?」
景王道:「你知道的,寡人所懼者,惟文白一人!昨日已進清寧宮去,連敗我兵,把五虎八彪都殺掉過半,奪去火器,足供城守。
外面官員知道文白入宮,都紛紛起事。
明日如何即得位成?。
七妃失驚道:「文白在廣西征苗,怎得進京?外面起事的,是些什麼人,可也有文白的本事呢?」
景王道:「便不知這文白怎樣飛進京來的?外面起事,只有幾個了得的人;若再有文白的本事,還當得起嗎?」
七妃道:「怪不得王一爺 不快活!但既止文白一個,也還易處!我們謀臣勇將還多,還有法王、真一人的神通,想也制得他下,不要先愁壞了王一爺 玉體!」景王道:「今日已求了法王、真一人,用天羅地網去拿他;他就有三頭六臂,也逃不脫,還愁他則甚!因要拿文白,必須用火攻法,把清寧宮一宮的人,都化為灰塵;可惜鸞音這一個乖巧美人,玉石俱焚,不能收為妃子,故此鬱鬱不樂!」七妃轉驚為喜道:「原來王一爺 憂愁,只為著鸞音;爺登了大位,休說一個鸞音,便要十個鸞音,亦有何難?」
景王道:「這又奇了!鸞音貌美性靈,天下少有,怎說要十個也不難?」
七妃道:「王一爺 若登大位,便是四海之主了,怎比著景州一窪之水?只要宮中沒有妒忌之人,聽憑王一爺 來選,休說十個鸞音,便再多些,更比鸞音貌美性靈的,也是不難!那年皇上採選童女,王一爺 沒曾說來,有無數絕色女子選進?只消宮中去尋,敢有勝如鸞音的,也未可知哩。」
景王大喜道:「天大的憂疑,只要愛妃一言,便消化了!墾人原選了十八日進宮,先收那安貴妃,要試他雞皮三少的本領。
俟誅了太子、文白兩人,再正大位。
到那日,坤寧一宮妃嬪宮人,都揀選一番,便見分曉。
宮人們,快斟酒來,待我賞一娘一娘一一杯,以酬薦賢之功!」一面把七妃抱在懷中,哺酒與飲。
容兒在隔壁聽著,心中一喜一憂:喜的是說轉了景王,定與七妃歡愛,便可乘間用計;憂的是法王、真一人要用天羅地網,去害素臣性命,並把合宮之人,都化為灰塵。
且道如何叫做天羅地網?這日,女神童傳出懿旨,熊以神又各處投了揭帖,果然各官員紛紛舉義。
景王著急,與心腹典膳張賢士商議。
賢士道:「文白神勇,諸將皆非其敵;兼有火器弓一弩一,足資守禦,破之極難!且外面義兵四起,各城均需防守,豈能獨與文白爭衡?今求其人,更令單謀轉求法王,用天羅地網等大法制之;文白縱有邪術,必無生理!文白一除,則起義者紛紛解散,熊奇揭帖未可憑信。
然後擇日正位,俟單謀朝賀,擒而戮之。
單謀一誅,靳監之膽已落。
彼所恃者,以皇上為質;此但制東宮及文白耳,烏足制我邪?」
景王撫掌稱善道:「但恐彼既屬東宮舊人,中立不肯轉求。
今觀其即日起義,焉知非文白所使耶!」賢士道:「急則相救,緩則相攻;大王之事一敗,彼獨不受禍邪?臣當去說之,必無不從!」景王大喜,急命前往。
單謀果然聽從,轉求法王領占竹說:「文白謀勇絕倫,兼之通理邪術,必用全力制之!」法王、真一人遂把天羅地網第一等惡法,來擒拿素臣。
是日在宮,與太子各把別後事情訴說,到底日久話長,兼之稱頌愧謝,起立跪拜,俱有耽擱,不覺直說到午。
午後接有紅豆手箋,通說各官舉義之事,並開有名單。
太子與素臣看時,是:原任左僉都御史皇甫毓昆,翰林院侍讀東方旭,庶吉士馬玉,領民兵三百,攻東直門;太僕寺丞申田,國子監博士元領,翰林院庶吉士金品、余玉冰,太學生匡中,領民兵五百,攻西直門;翰林院侍講學士羅倫,錦衣衛經歷陳經,領民兵三百,攻安定門;西前營游擊熊奇,領兵五百,攻德勝門;原任福州營參將賽呂,護龍島島長龍生,領兵五百,攻朝一陽一門;魏國公徐武,中府都督同知寧文,領兵五百,攻正一陽一門;原任兵部尚書連世,原任右僉都御史北直巡撫張定,司經局洗馬連城,領民兵五百,攻宣武門;詹事府正詹事劉健,翰林院修撰吳寬,太學生謝遷,領民兵五百,攻崇文門;駙馬都尉馮誠,領兵三百,攻阜成門。
太子道:「諸臣紛紛起義,事有可為。
但只有熊奇、龍生、賽呂三人可仗;寧文老邁,徐武紈褲,余俱白面書生;連世向附靳直,今亦父子起義,恐單內更有似此不足信者!奈何?」
素臣道:「劉健、謝遷、申田俱足智多謀。
金品、匡中俱勇敢善戰。
龍生即至,其妻飛一娘一必來,鐵丐或有故不來,其妻立一娘一必隨姊而至,大有可為。
連城曾被臣之妾劉氏一詩所感,改惡從善,其父或為子勸諫,改弦易轍,亦未可知!東城堅固,諸臣兵數既少,又無攻具,成事實難;只大勢牽連,使逆藩不能專力於我,便操勝算,名正者貴持久,名逆者利捷速;我順彼逆,只要支持得三五日,不為所敗,援兵陸續而至,事必濟矣!」太子道:「劉、謝諸臣,寡人實未悉其底裡。
至連世自其子入官以後,即有幾個好文章,與安吉、靳直亦曾爭執過幾件事;故靳直在皇上面前極力排擠,才休致他的。
此番亦是真心,是寡人錯疑了他!但先生貴妾,如何以詩感化連城,願聞其說?」
素臣因把前事約略述知,念出那首詩來。
太子太息道:「遇強暴而不失節難,遇才美而不失節尤難,不失節而更能化悔強暴,則尤難中之難!至連世更因其子而改弦易轍,則德之所及者,愈廣矣!非先生不能有此妾,非此妾不足事先生,可感,可敬!側妃每稱為姊,每頌其賢,良有以也!」太子口裡稱歎,眼裡卻見素臣伸縮不寧,因問何故。
素臣道:「臣自入廣,即慮奸豎逆藩,乘間竊發,故差一一奴一名金硯者,入京探聽。
金硯於前月十十七日得有急信,於本月初八日至峽報知。
臣即於初八日起身,十三日至京。
臣馬因臣囑咐,晝夜狂奔,凡遇津渡橋樑,不及馳驟,多一躍而過者,臣之筋骨,未免勞頓。
昨晚拼戰,復大喊狂呼以助威,高躍遠跳以取勢,亦有所傷。
事定覺勞,安坐覺疲,週身骨節,俱頗酸痛,故有伸縮不寧耳!」太子驚訝道:「金硯以十日而行八千四百里路,先生之馬,更止五日,此僕此馬,曠古所無!非先生不能致,非先生亦不能勝,僅僅酸痛,真銅筋鐵骨也!楷一奴一中有善修養者,為先生按摩捶擊,則酸痛可除!」因著人去喚。
素臣道:「容兒已去,文恩受傷,惟玉一奴一尚可驅使;然究系有男女之嫌,且已入宮禁,豈可褻狎?故寧忍不為,何敢瀆及宮人!必承殿下恩意,或賜一小內監可也。」
太子道:「漢時郎官,尚有女史焚香侍寢,後世勳臣亦皆賜給宮一奴一,何況先生?昔唐太宗以須療臣疾,宋太祖以炙分弟痛,寡人當為先生按摩,但未諳耳;故以宮一奴一代之。
望先生勿辭也!」素臣欲謝恩,太子忙止住道:「先生於寡人,分則君臣,恩逾骨肉,太后命寡人以叔事先生,寡人本欲以師事先生。
師與叔之待弟侄者,必有其道,僕僕亟拜,非先生所宜也!」須臾,兩個宮女出來,一人捶背,一人運手。
素臣請太子入內,太子道:「寡人欲見其用心與否,並先生受用與否,勿見嫌也!」宮女捶運一會,漸要摩按至胸腹臀腿上來,素臣幾次辭拒,皆被太子勸住。
宮女奏道:「文先生腹間,想有裹肚礙住;須解下來,方好摩按。」
太子道:「先生二字,是太后與寡人所稱,爾等何敢僭妄!以後內侍宮人,俱稱文爺,不可錯誤!腰間有甚裹肚,可解下來。」
宮人解下纏袋,太子問道:「袋內之物,可容寡人一見否?」
素臣道:「袋內無不可見之物,但恐褻龍目耳!」太子取出看時,銀錢之外,有兩包丸藥,一罐香,兩個小包;解開一包,是兩方玉圖章,一方綾帕,上是太子所贈之詩。
太子道:「為這一首詩,幾成大獄,'惟口興戎',此之謂也!」因又解開那一包,是一個手帕,包著兩顆珠子,一幅詩綾,綾上寫著一首百韻壽詩。
太子道:「此何人所作?詩情悱側,字法娟秀,亦美才也!」素臣因把蘭哥、篁姑之事說知,並述其性情才學。
太子喜道:「不意蠻峒之中,有此靈異,固屬造物之奇,亦國家之祥也!天下平定,當奏知皇上,欽召入京,以一寵一 異之!」因又開了香罐,聞了一聞,把珠子拂試一回,問道:「銀錢備用,丸藥備服,余皆恩情所寄,以志不忘;獨此名香異珠,未解珍藏之故,豈先生亦愛寶耶?」
素臣道:「非敢愛寶,亦備用也。」
因把香珠之用奏知。
太子道:「原來如此。
水安息,宮內所有;若此二珠,則曠古所無,乃天賜先生以庇我國家者,匪特先生宜寶之,寡人亦當欽為國寶者也!」宮人問素臣道:「可還有酸痛之處?」
素臣道:「大段已去,所存者些小之事,乃欠伸微有不便耳!」宮人道:「這卻是病均未去,須請文爺上榻仰臥,待一奴一婢們踹踏一遍,復覆身睡臥,再踹踏一遍,方得全愈。」
太子道:「宮人實有此法,但用腳踹踏先生尊體,為不可耳!」素臣道:「治臣之病,豈以為嫌?但於殿下之前,反覆偃臥,無人臣禮,所不敢為也!」太子堅令宮人,扶掖素臣上榻,脫鞋踹踏,有頓飯時,素臣通身出汗,酸痛盡失,關節便利,霍然而愈。
素臣將袋內銀錢,盡數給與,曰:「物盡於此,不足酬勞也!」是夜,太子復設一榻於側,要陪素臣同睡。
素臣堅辭不獲,因自就旁榻。
太子道:「寡人以師事先生,豈有弟子偃然正寢,而屈先生旁臥者耶?」
素臣抵死不從:「臣斷不敢使冠履倒置也!」太子因命將兩榻上下對設,仍欲素臣居上榻,素臣復堅辭。
太子不得已,方就上榻。
兩榻中間,令宮人就地設鋪,承值睡溺諸器。
太子與素臣並頭睡下,商議除逆迎鑾之事。
講至兩更,外面傳進檄文,說是從空中飛下。
宮人執燭,太子與素臣披衣坐起,從頭看去,只見檄文上寫著:大法王領,大真一人繆,檄示清寧宮知悉:文白非聖無法,抗違天討,律應寸磔,法在不赦!今於本日三更時分,遣九宮十曜星君,五方功曹揭諦,布天羅地網,特行捉拿,該宮男婦人等,立將文白綁獻,可免一宮之禍。
如仍庇匿,本教主等即攝寒冰、熱火、臭穢、刀劍諸地獄困苦磨厄,次遣天龍八部,修羅泥犁,人非人等,追攝魂魄後,移須彌一座,將合宮人等俱壓入無間地獄,化作飛塵,永離人道!善哉,佛法無邊,道法通天,眾生可度,惟人懵焉!七日之內,無愚無賢,無老無幼,同入涅!有能信者,如火宅蓮;迷而不悟,如颶風船;自作自受,於法無寬!南無獅子吼菩薩!南無大勢至菩薩!南無地藏王菩薩!吾奉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急急如律令敕!太子看完,大驚失色,問素臣:「何以應之?素臣道:「一切妖術,惟豬羊狗血可破;宮中有無畜養?」
太子道:「自逆藩一逼一迫以來,內外隔絕,供饋不通。
幸太后愛潔,向不由大官供給,致尚有米糧牲畜等物,可借日用。
奈扈從寡人者,至數百人,將半載之儲,止二十多日,便俱食盡。
今日膳房來報,止存三日之糧,畜牲俱盡;自明日起,便只剩臘腿風魚等宿肉可以佐食。
惟獒犬一頭,警夜有功;哈叭狗兩隻,太后所愛;即不忍殺,且為血無多,恐不敷所用,奈何?」
素臣道:「一正可勝百邪,且待他行起術來再處。」
是夜只有素臣一人安睡;老太監覃吉不知檄文之事,便也睡得安穩。
太子及裡邊一個真妃,外邊一個奚囊,已是驚驚惻惻,睡夢不寧。
其餘合宮之人,俱被嚇壞,沒一個敢解衣就寢。
候至三更時分,漸至星月無光,一會暗是一會,不多時候,連天都壓下來,屋內燈燭俱昏,火焰只留得芥子般大小,對面看不見人,合宮嚷亂。
太后忙著宮人出來,請太子求素臣主意,宮人們手執燈燭,仍是牆摸壁。
走至素臣臥處,叩門而入,見室中燈燭輝煌,好生驚訝。
太子披衣起坐,急問何事。
宮人奏知,太子不勝驚異。
因喚醒素臣,懇求良法。
素臣道:「此即所謂天羅地網者邪?臣更無法以解之!」太子道:「怎這裡燈燭又是明亮?」
因問宮人:「合宮可是一色昏暗?」
宮人道:「只有觀音堂、真一娘一娘一房中,及覃公公,文恩屋裡,還有燈燭之光,但不能如此處照常明亮;其餘俱像坐在地獄中一般,一些光亮沒有。」
太子問素臣:「既是布著天羅地網,怎又不一色昏暗,是何緣故?」
素臣道:「太后至尊,正妃將來即為天下之母,既皆為妖法所制,而覃監、文恩反不受制,此實難解!」因問:「正妃可尊信老、佛之教?」
太子道:「彼酷信佛教,近年受寡人刑於之化,才不去念佛看經,恐心裡還在尊信一邊。」
素臣道:「這便是了,惟正乃不受邪。
臣幼即惡化、佛,常思滅除其教;殿下有正心之功;側妃一娘一娘一秉正嫉邪,臣妾劉氏所稔知;覃老監最惡佛、老,傳聞殿下幼時曾看《佛經》,於其來時,驚惶失措,以孝經給之,則其心正無邪可知;奚囊自幼一習一 聞臣母及臣議論,亦惡老、佛,不信其教:故皆不為邪術所制也。
太后、正妃,位雖尊,而心則尚信其邪說,故未能脫然耳。」
太子道:「先生所見極是,但剃度僧所居觀音堂,燈亦明亮,彼系極信邪者,何以如此?素臣道:「作此法者,其同類也;妖僧道等但欲害其仇,非欲傷其類,故不及也。」
太子道:「倘偽檄上所說諸般邪法俱搬演出來,太后豈不震驚?可否請太后與正妃,俱至觀音堂暫避其禍?」
素臣道:「這斷使不得!惟正可以驅邪,豈可反入於邪以求避耶?竊恐非徒無益,而反有加甚耳!」太子點頭道:「是。
但現在如何安慰太后?」
素臣道:「若但黑暗,原是不妨。
殿下當吩咐合宮之人,和衣安寢,見怪不怪,則其怪自敗也。
至太后年高,恐有驚畏,殿下當不離左右,令側妃亦不離正妃左右。
俟天曉日出,看是如何?」
太子慌忙入內,素臣因有宮人在房,便不就榻,伏桌假寐。
到五更時,太子請素臣進內,說道:「不出先生所料,太后等寡人不至,即同正妃至觀音堂暫避,豈知進去時,燈燭尚明,到得後來,漸漸昏黑,並芥子般燈焰也沒有了。
寡人聞知,忙去接回。
卻因夜間於風露中來往,受了風寒,與正妃同時病發,齒牙相擊,渾身發抖,是個虐疾模樣,望先生診治。」
素臣診過脈,說:「脈並不弦,非瘧疾也。
偽檄有寒冰、烈火等說,怕就是寒冰二字發作?因太后、正妃反避入邪,故發之獨早耳!」宮人道:「文爺所說,一些不錯,這會一刻冷似一刻,就要發抖哩!」素臣道:「可令人生起炭火,多加衣被,殿下上床 擁護,用手心搓熱,頻摩太一陽一正額,至冷極時,並心口摩運,發出心火,或可御。」
太子忙依言準備。
並令真妃擁護正妃,如法而行。
素臣出來,見更鼓久絕,天仍不明;因到院中一望,見滿天霧氣,竟看不清天光。
暗忖:此豈天羅地網之妖法耶?因喚宮女出看,可見天光。
宮女出看,道:「那裡還見有天光,只見一片黑天,直壓在文爺頭」素臣大怒,目直視,大喝道:「妖人怎敢無禮,把這障眼法來戲弄我麼?」
就這一聲喊裡,早露出一片天光。
宮人驚嚷道:「怎文爺一喊,把天都喊了起來?這會子看得見屋宇樹木等物了。」
素臣正待寫方,只見文恩兩手抱著兩個王子,出來道:「老爺不好了,合宮之人,個個發抖,如害瘧一般,王子、王女年幼,抖得怪哭,東宮爺說老爺屋裡想是和暖,著文恩送來。」
素臣雙手抱接,見面色灰白,身冷如冰,即抱入房,解開胸前衣服,裹在懷內,漸漸變過臉色,住了啼哭。
卻見文恩又抱出兩個王女來道:「東宮爺說,本不敢褻瀆老爺,但裡面俱如冰窖,人命為重,只得又送出來。」
素臣見王子身已一溫一 和,一交一 與宮女懷抱,復把兩個王女裹入懷中。
問文恩道:「你見天光不見?」
文恩道:「這院子裡便見天光,裡面一片黑暗,文恩還看得出些路頭,不至跌撞;裡面房裡點著許多大蠟,宮女們還是七跌八撞,看不見路哩!」素臣道:「太子、真妃俱不信邪,怎裡面還是冰窖一般?我說要多生炭火,怎還解不來寒冷?」
文恩道:「炭火生起即來,就是不滅,也沒有火氣。
東宮爺合真一娘一娘一俱不覺甚冷,但只暖得太后及正妃一娘一娘一,屋中原是寒冷,只比別房裡差些罷了。」
素臣道:「你與覃監房內如何?」
文恩道:「比別人屋裡暖些。」
素臣道:「你可奏聞太子,把合宮之人,俱安頓太后、正妃及你與覃監屋裡,權救一時再處。」
文恩道:「人都凍僵了,路又看不出,只得要苦文恩一人去馱的了。」
文恩忙入內轉奏。
太子卻吩咐,把宮女受傷及嬌怯者,俱馱至素臣房中;其餘分留太后、正妃房內;凡是內侍,都分送覃吉、文恩兩人屋裡。
文恩馱了大半日,方才馱完,馱得滿身臭汗,不覺其冷,反覺其熱。
素臣房中,竟蹲有一百多宮女,初來時,咬牙戛齒,骨節琮,漸至聲沉響寂,又漸至一溫一 和活動。
素臣與王子、王女在榻,阿綿、玉一奴一、賽一奴一併修養宮一奴一,及本在房內者,佔著榻四邊圍侍,其餘漸遠,至各邊房間裡,因與素臣近則較暖,遠則較涼,故也。
文恩回房歇息一回,想起太后等半日未進湯水,忙到膳房中,要去收拾。
那知水俱凍底,薪爨不焦,只得尋了些茶食乾糧,分送各處。
眾宮女挨饑忍餓,權受一時,素臣欲分惠,則人多不能遍給;欲但給繞榻諸女,又覺不公,心裡躊躇。
卻見繞榻婦女中,有幾個欲前且卻,又似朵頤,又似忸怩光景。
素臣道:「非我獨飽,奈人眾,何苦有檢擇,又不公也。」
阿錦道:「眾人另有緣故,不為受著餓來。」
素臣正待根問,忽聽裡邊一時人語嘈雜,埋冤,吱吃、阿呀之一聲 ,素臣忙令玉一奴一去看明,走出裡房,便蹲下身子,回不上話。
素臣好生疑患,正是:
天下官私皆是急,世間水火最無情。
總評:
容兒自幼不知性情志氣若何。
涼亭進雨具之後,船中侍立不過半日,而容貌聲口書不及寫,大水覆舟即已不知下落。
乃旅店奇逢尼僧,假扮自此,重入書中無處不以女兒態度寫之,想得力於老尼者已深,遂至忘卻本來面目。
然一入素臣之手,則牛溲馬渤儘是藥,籠中物不特樹上捆拴,以一股柔情收伏賽一奴一,使其死心塌地為主人出力。
而如七妃者,亦真與小郎情重,得匿影於帷薄之間,從容內應。
由今思之,設非容兒,景王未易誅也。
可見善用人者,有並蓄兼收之本,不然忽而女尼,忽而宮女,忽而家僕,遇女為男,亦遇男為女,豈非人長也者。
萬安進藥是史冊中影響之事,小說則載甚詳。
書中托名安吉便可,直言不諱千載而下此老羞顏。
然明朝大臣,喜進宮中瑣物,亦是一時風氣。
至崇正間猶有田貴妃繡履署臣,周延儒進字樣者。
嗚呼,大臣若此,舉前無人可知矣。
非常之業,不世之功,出自布衣之文白,作者之寄慨深遠也。
七妃專一寵一 於景王,而容兒喬裝人內,白晝宮一婬一,雖宮人等皆妃之心腹,保無洩漏,然何至肆無忌憚若此。
一交一 一媾捵舌極瑣極穢之文,乃前回吐了一口,容兒下床 ,便戛然而止,此回便憎嫌嘴臭說起。
非以瑣穢之事故,作驚失怪也。
作者於在回收束,必起小小風波以振全篇之勢,而隔下回之影。
雖些小處,亦可使弄筆墨不如,他家小說動軛雲」畢竟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要這大題目也。
景王忽憂忽喜,到倉卒事變之際,七妃言尚見信服,直一酒色之徒,不特毫無智謀,亦且並無知識,徒恃法王真一人法力。
一俟掃除清寧,便宴然而登大寶,抑何愚也。
書中提醒宸濠逆名,然當日之宸濠尚不至是。
以天羅地網為大法,而反雲文白有邪術惑於異端者,往往如此,聞其言不覺齒冷舌結矣。
單謀之為,靳監非絕無才智之人。
觀其後兩回,頗足畏矣。
然用謀劃而兼信邪術,以為可恃,此所以每有一策而皆出素臣下也。
顧單謀亦非專信邪術者,此時聽景王教令,轉來法王行天羅地網之法。
蓋靳直劫駕入海,東宮御亂,文白主謀,事關景王之成敗,而靳直之大有可為者,自在沿海一帶。
借此以觀邪術之驗否,而異日用不用方有權衡,此正單謀之詭秘也,豈張賢士之所知哉。
景先靳亡即謀臣策士之高下也。
素臣曰:「得臣猶在誠有畏於單謀矣。」
釋道二氏從無併力一交一 相為用者。
《傳燈錄》《神仙通鑒》等書事涉無稽,然以各行各法。
若法王真一人會檄一道,則和尚道士居於通家,煞尾一段三稱菩薩,而接以吾奉九天應元云云,直是千古奇文。
分類:未分類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