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第十四回 雙折六歸貧士翻憐財主算 低眉合眼頭陀暗覷婦人胎:這松庵和尚,說是在昭慶寺裡當家,靳直家在杭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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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第十四回 雙折六歸貧士翻憐財主算 低眉合眼頭陀暗覷婦人胎

野叟曝言

第十四回 雙折六歸貧士翻憐財主算 低眉合眼頭陀暗覷婦人胎

素臣聽見松庵二字,急問奚奇,奚奇道:「小人弟兄們住在這裡,怎便曉得外事?這班一江一 洋伙友蹤跡,又沒處探聽,也不過是斷爛朝報罷了。

這松庵和尚,說是在昭慶寺裡當家,靳直家在杭城,他侄兒靳仁,與他結一交一 ,聯絡一氣。

原來一江一 洋裡的人,都是靳家佈置,因法王勢力甚大,仗著他好結一黨一 羽。

故此時賊Yan與景王表裡為奸,隆奉和尚,其實各有異志,將來終不兩立。

那靳仁是個酒色之徒,知道松庵健於采戰,百計去巴結他,要求他方術。

松庵亦靠他的勢,圖個結一交一 官長的路頭,十分親密。

兩人雖則一僧一俗,若是女色上的講究,竟有要做易內通室故事。

這裡百空酷好男風,松庵卻不好此,他寺裡掘有地窖,藏些婦女,凡是進香的,及租他寺中屋宇的店戶人家,稍有姿首,他便計賺力屈,軟硬要到手了。

昨日莊裡人,有在杭州做買賣的,回來報一新聞,倒也可喜。

這位劉爺是杭州人,不知此事可真麼?說道,靳家有墳在西湖山上,數年之前,有徽州風水先生,說他葬的是真龍發跡之地。

靳仁一發一胡一 為。

誰知今年三月初頭,這山上出了蛟,把墳都沖榻了。

想來風水所說的真龍,就是此孽?禍不單臨,出蛟的第二日,昭慶就失了火,燒死和尚不少,松庵亦在數內。

窖裡的婦女,都逃了出來。

妙相也是昭慶方丈,他本是法王的貼身行童,那年松庵自知結怨地方,壓住不得人,特地到京裡請他下來,坐起方丈,號召各處僧眾,聽他差使。

每日松庵揀兩個窖裡的供養他。

聽說妙相比松庵又狠,那供養過的,到了次日出來,都像生病一般,須得調息十日半月,才可輪轉一回。

松庵用了幾個老在行的女人,在那裡管窖裡的事,兩個禿驢享用不盡。

不料連妙相一同火化了。

此信傳來,小人們著實快活,趕忙打發嘍囉,到文登縣,看那一江一 洋裡的舉動。

只見盜船上,各掛白布旗號,都收泊在附近海島中,有十幾天不到洋面上做買賣了。

如今聽說法王,已札寶音、寶華兩寺的和尚,代了妙相。

杭州一路,尚無人主管,也是為了靳仁,恐怕自己的人為他心腹,幫他做事。

所以說兩賊參商,貌合神離。

將來舉起事來,禍猶不大。」

素臣道:「我不信靳仁這廝,有此靠傍。

那松庵又是如此聲勢。

如今靳仁勢孤,浙一江一 的事,自無過慮。

但浙一江一 沿海,門戶正多,靳仁腹心四散,那登、萊、青的,怕另有勾結之法。

你們在此,將來登州一帶,自須責著你們身上。

然北京門戶,正在天津、遼東各口,須得有妥當著實的人,才可聯絡。

弟兄們隨時留心,有那方的豪傑,務要與他結一交一 。

遼洋裡各島,著實可慮,鎮兵鎮將,多分是奸人一黨一 羽,一日猝發,全不中用。

你們既想皈正,這就是替皇家出力的事情了。」

奚奇道:「一江一 洋裡人,忽來忽去,怕不通遼洋各島。

我們既受恩爺的教,從明日起來,兄弟分投出去,尋些幫手,以備恩爺差遣。」

素臣道:「這也不必性急,但須隨時物色便了。

只是你們此後,那些斷路的行徑,則索少做些。

光天化日之下,那裡容得殺人放火?你們章程雖好,這強盜的名頭,總要擔承。

到那玉石不分之際,如何辨得明白呢?」

奚奇道:「小人內以山莊為巢穴,每一出去,就要回來,從不至別的村落行事。

放火自不消說,若是殺人,卻也殺過幾個狠惡和尚,他在鄰村募化,被弟兄們誘入裡來的。

有一日,眾兄弟經過山岡,遇著一不識勢的,手裡執著鐵鞭,掣馬衝來,看人不在眼裡,眾兄弟只得同他狠鬥。

不料宦兄弟一不留手,那人的頭就滾下馬來,這是那人說大話惹出來的。

後來有人從京裡下來,傳說靳太監遣人到杭州去,在東阿被盜殺死,行文官府,緝捕甚急。

虧了無人見證,一兩月後,也就不提。

這人名叫陶神保,他兄弟二人,都在靳家做走狗。

小人們聽了,約計時日,正是暗合,心下卻快活得狠。

此外小人們的本心,原並不要殺人的。」

素臣回頭向大郎道:「何如?我說是你這大話闖出來的。」

大郎羞得要死,緋紅兩頰,做聲不得。

日京道:「我好容易得見劉兄,要和他說幾句闊別的話,他並不理睬,我正怪著他。

原來有這個緣故,怪道劉兄今日總沒興頭,終席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

素兄,你怎還要埋怨他?全虧他這幾句大話,今日得與眾好漢相聚,將來倘有際遇,幫著你剿除叛逆,才知道他這大話的好處哩。」

素臣道:「大智若愚,大勇若怯。

我不是要埋怨他,正深愛著他,要他藏鋒斂鍔,以成大哭。

老弟亦犯此病,以後都要收斂才是。」

大郎連連應諾:「承文相公教訓,小人心窩裡都是感激的。

小人靠著練得一弩一熟,一時放肆,以後再不敢亂說大話了。」

日京道:「小弟以後,連口也不開罷了。」

素臣道:「你們重義輕生,不同草寇,已感我心。

如今看這些禁約,更覺心中憐愛。

你們相貌魁梧,心地明白,將來大有出頭,斷不可自暴自棄,須要反邪扳正,替朝廷出力,博個封妻蔭子,顯親揚名。

比如方才被我所殺,替你們細想,非但作刀頭之鬼,不空擔一個污名了麼?」

奚、葉等聽了素臣這番言語,不覺眼中簌簌的垂下淚來。

素臣因勸道:「你們不必過悲,只要自己定了主意,不至如那些強盜,不分好歹的,專以殺人劫物,當個正經罷了。」

奚奇道:「小人們在此山岡,卻並沒有別的念頭,只收貪一官酷吏贓銀,一切過路的客商,載有財物者,抽三分之一,為眾弟兄衣食用度之資。

空的時節,把這些刀槍棍棒並火箭一習一 練起來,以望將來作用。

只是沒人提拔,怎得跳出火坑,與弟兄們另做出一番大大的事業麼?」

素臣道:「你們果有真心,我將來倘有機遇,用得著你們之處,即寫書來提拔你們。

此時在山,要把心腸擺好,逐漸的為善,切不可遇事回惑,自誤性命。」

奚、葉齊聲道:「若得恩爺肯提拔,只須寫一信來,小人們奉到即行,斷無片刻遲滯!」素臣道:「我的字,你們也難識辨。

此系密室之中,這兩位是我骨肉親朋,斷無洩漏。

我給你一個暗號,把我的姓,加了素臣臣字,拼成一個(上」文「下」臣「)字,寫在字內便了。」

奚奇等俱各大喜。

因漏已四鼓,收拾就寢,奚奇等伏侍素臣睡下,然後進去。

咐吩宰殺豬羊,熏蒸雞鴨,候素臣等黎明起身,飽餐一頓,又托出一大盤金珠來,苦要素臣收受。

素臣道:「你既存歸正之心,我豈有嫌疑之見?但我們盤費尚有,斷斷不消!」奚奇等知是不肯受他不義之物,只得罷了。

出了莊門,車伕已駕車伺候,看那車槓已經收拾完固,日京的騾亦準備好。

日京問道:「你們這些好漢,怎騎那等駑馬,一匹也不中用的?」

葉豪道:「小人們騎的馬,雖不是名駒,也算是壯健的,怎景爺說是駑馬?」

日京指著那騾道:「若不是駑馬,怎見了這些的瘦騾,慌得那樣,沒命的跑法?」

宦應龍道:「景爺不要錯看了這騾呢,昨日嘍囉那一個近得他的?直到小人親自去降,才降住了,尚跳蹶不服哩。

那兒騾本性咬馬,再遇著無用的,有個不怕的麼?景爺沒聽那吼聲,竟是怪獸,絕不是驢騾聲氣嗎?」

素臣把那騾子一看,見有四尺高身材,頭尾八尺多長,昂起頭來,有五六尺上下,膀圓腰細,耳峻啼輕,渾身青色,沒有一根雜毛。

向日京道:「名士愛馬,怎這匹騾子,你還嫌著他瘦?可謂相騾於牝牡驪黃之外者矣!你嫌他瘦,可知他筋骨的利害哩!」日京道:「這騾力量還好,只嫌他口軟。」

素臣笑道:「你的力氣,再發起性來,一味蠻勒,只怕虎口也要護疼哩。」

說罷,上了車騾。

奚奇等送出兩重岡子,都伏在地下,說道:「小人們不敢遠送,恐招耳目。

恩爺如有機緣,千萬付信來,提拔小人們。」

說罷大哭。

素臣在車上拭淚點頭。

奚奇等望不見了車騾,怏怏回去。

素臣上了大道,囑咐車伕休要漏洩。

車伕已得了重賞,連連應諾。

素臣忽地失聲:「你看奇麼?」

日京問故。

素臣道:「你為何事進京?我托你璇姐的事,可曾訪著?這兩句話都沒問,不是奇事麼?」

日京除下巾幘,把頭上連鑿幾個栗暴,道:「我忘死了!我見劉兄沒興,想他緣故不出,倒把正經事撩在腦後了。

說起來素兄卻不要怪我,自己也休氣苦,總是做兄弟的不是了。」

素臣急問道:「敢又做出什麼事來?快些說與我聽。」

大郎失驚道:「莫不我妹子有甚長短?」

日京道:「這倒不是。

只是我自不小心,負了素兄之托。」

素臣焦急道:「有話就說出來,只顧疑影影的,惹得人心裡過不得。」

日京道:「素兄托了我,我第二日就起身,你進京,我也沒送。

那知到了杭州,在湖邊上住了一個多月,一毫影響也訪不出來。

只得回家,弄了盤費,到七月初頭,又去訪問。

因湖邊沒有蹤跡,到各山去瞎撞了半個多月,又沒蹤影,後來又到城裡去訪。」

大郎道:「到城裡該訪出來了?」

素臣發躁道:「不要打斷他了。」

日京道:「城裡訪了半個多月,也訪不著,只得又回家來。

到了家就生病,直到九月盡,才得起來,又走不動路。

到十月中旬,仍到湖邊,找了十多日,遇著一個道士,會起《六壬課》,去買了一課。

他說:」這課是太常、天後、元武三神用事。

可是尋一女人,帶著他手帕之類來的?你說得明,我指引得明。

『小弟就把緣由向他直說。

他又要帕子看,我不合在身邊取出來,給他看了一看。

他說:「往西北方去,只在三四日內,一定尋著。

』那知回到寓所,帕子已被他掉換去了。

小弟沒了信物,才趕進京來的。」

素臣擊足埋怨道:「江湖上偷天換日的極多,你怎這樣不小心,拿帕子與他看則甚?」

日京道:「可知是小弟不是,懊悔到如今了。」

素臣道:「也不必懊悔,總是數該如此!你起的這課,天後為一陰一私之神,又為恩澤,不是明指著璇姐麼?太常為旗帛之類,所以他說是手帕了。

至於元武,卻又是一陰一幽盜竊之神,正主失脫。

這數已注定失帕了,懊悔何益?你若不失去這帕子,便不須進京。

劉兄臂膊受傷,我獨木難支,便有可慮。

這又是因禍得福了。

只是我與璇姑,怎就有許多間隔?這道人拐了帕去,必有風波。

不知璇姑現作何狀?」

日京道:「我被他拐了帕去,在城裡城外,找了二十餘天,連影也不見一個,只得回家,已是十一月盡邊。

急急的弄了盤費,趕進京來,不料在此相會。

你和劉大哥,是怎麼在一塊子的?如今璇姑現在何處?劉大哥你為何事搬家?搬在那裡?累我尋出魂來,再尋不著呢。」

素臣把大郎搬家及進京相遇之事,述了一遍。

三個人在路上,都是悶悶不樂,惟有日逐催趲路程。

趲了十餘天,已到揚州,卸了車,渡過一江一 來,素臣、大郎僱船,日京騎騾,傍船而行。

到了無錫北門,只聽河內有人喊道:「那青騾之上,不是景相公麼?」

日京看時,是水梁公家人。

船內俱是家鄉親友,忙跳下騾,船已攏岸。

那家人便上岸,牽著騾子,日京下船。

何如、古心、成之、首公及梁公,俱接出艙來,問何故即回。

日京道:「半路上撞著了,還進京去則甚?素兄就在後面船裡。」

因把前事述了一遍。

大家都過船相見,唯有梁公認得大郎,其餘俱是初會。

古心道:「二弟回來得湊巧,我們正在一江一 一陰一科考,就同船去罷。」

素臣道:「母親知道時公死信,叔父謫降,恐有悲感,如今身子可康健麼?」

古心道:「母親樂天知命,以為定數如此,不堪介意。

知道你得了幾個好友,反是喜歡。

如今身子甚是康健。

我一面寫書回家,你可放心同去。」

梁公等皆為慫恿。

素臣一則制科一途,本非所好,二則上秋於場內,夢一神人語之曰:「相公學究天人,識通造化,熊猿龍一虎,俱效腹心。

臣僕輿台,皆堪將帥。

功名與國鹹休,德業同天並老,何必作此窮措大生活耶?」

自此愈把帖括厭棄,專究心理學經濟之道。

因回答道:「功名一事,弟看得甚淡。

此地離家甚近,那有不先回家之理?到家後,耽擱兩日,就要到杭州去接璇姑回來,完卻一未了之事。

若是命裡該中,到七月內遺才進場,亦可。」

古心也就不來相強。

大家問些京中之事,單把日京苦苦留住,就分手開船。

第二日,到了吳一江一 ,素臣進門拜見水夫人,真如久聞母乳之羊,跪在地下,捧足嗚咽,悲喜非常。

當將別後之事,細述一遍。

稟知大郎在外。

水夫人吩咐文虛,去安頓了。

素臣見過嫂侄妻房,親友來看者,酬應了兩日。

大郎歸心如箭。

素臣不敢率請,田氏正要代稟,水夫人已先開口吩咐道:「你遠出乍歸,本該看拜親知,應酬幾日。

但劉大郎在外,未免心焦。

日京失去手帕,又恐別生事端。

明日初三是黃道吉日,你可同去領回,到家後擇日完姻便了。」

素臣踴躍遵命。

初三日一早,僱船連夜趲行,初四日日西,已到關口。

大郎道:「小人先上去,明日清早來接相公罷。」

素臣應諾。

大郎上岸,趕到連府門首,就要進去。

門上人阻住道:「往那裡去?」

大郎道:「我住在大弄裡張老實家。」

說罷,又走。

卻被那人一把扯住,吆喝道:「什麼張老實、李老實?前日府中失盜,大弄裡租屋的人,都攆出去了。

你不見這牆上的告示麼?」

大郎猛嚇了一跳,抬頭看那告示,因日已落山,心裡慌急,看不甚清,約摸是為著失盜,驅逐住屋之人,以後並不出賃,不許閒人進府的話頭,不覺目瞪口呆。

又陪著小心,問:「張老實搬往何處?」

門上道:「他們搬去,是趕逐出門的,知道他搬往何處!若不快去,就要押起來了。」

大郎沒奈何,只得走了開去。

向牆門外鄰舍根問,也沒一人知道。

忙趕出城,城門已鎖,只得尋著一個飯店,因無行李,幸是本地人聲口,費了許多唇舌,方才留宿。

一夜 千思萬想,何曾合眼!五鼓起來,在城門口守得不耐煩,才出了城。

趕到關前,日出不多一會。

素臣已在船頭上呆望,大郎告訴一遍。

素臣失驚道:「這必有事了。

失盜之事,想來亦為璇姑而起。」

大郎道:「相公如何見得?」

素臣道:「禁城之內,如何便有失事?不是本家設謀,就是奸徒劫搶,大約還是靳賊所為。

我和你上岸,尋了寓所,訪尋幾日再處。」

因打發船錢,尋了僻靜下處。

素臣在各寺院去閒闖,大郎自從各親戚人家尋訪,訪了三日,全無蹤影。

大郎道:「小人的親戚、朋友、近鄰,凡有一些瓜葛的,都訪遍了,總沒一點下落。

難道鬼攝了去不成?」

素臣道:「此事必由靳仁而起,可曾到靳家左近去訪尋?」

大郎跌足道:「小人真是昏了。

我那舊鄰舍住在靳府間壁,怎麼不去問他?」

素臣道:「去是該去,但靳仁正要尋你,須要著實小心。」

大郎想轉來道:「哦,正是了,我說怎麼就昏到這般地位。

原來第一日就要去訪的,也為這個緣故,沒有敢去。

如今也顧不得了。」

說罷就走,素臣在後暗尾而行。

出城半里,便是靳宅。

只見照牆甬道,門樓閥閱,獸頭吞環,馬柱獅石,各色全備。

門外豎著八根朱桿,門內豎著一塊金匾,桿斗匾額,俱是「內府大臣」四字,其煊赫之象,無異王侯。

素臣遠遠的繞著屋基,走過西半邊,見側邊又是一座牆門,一簇人圍在那裡,看走高腳的女人。

牆門內,許多和尚道士,異言異服的人。

左道一帶高樓,樓窗上俱掛著湘竹簾兒,好些婦女,在內觀看。

轉到後面,見後門關閉,靜悄悄並沒一人。

轉過東邊,見有一座小門,一個拔發丫鬟,立在門裡,看著兩個小廝,手裡拿著三五面銅鏡,給那磨鏡的老兒磨洗,生得神如秋水,面似芙蓉,雙眉畫黛,兩目含霜。

見素臣來,目不轉睛的細看。

素臣見他年小,也仔細看他,兩人都出了神。

只聽豁琅琅一片聲響,嚇了一跳,卻是小廝把那磨鏡的幾片驚閨葉兒亂拍。

素臣回過頭來,見一個妖妖嬈嬈的少年尼姑,站在庵門首,笑嘻嘻的看著他兩個。

素臣老大沒趣,洋洋的走了開去。

回到寓所,想著:「這女子竟是大貴之相,莫非是靳仁眷屬?看來還是丫鬟裝飾,也屬不妙,與我並不相識,何故注目而視?」

好生委決不下。

不一會,大郎回來道:「信是有一個,卻不甚真。

那舊鄰舍也不知道,卻拼著一個姓隨的,叫做隨意,他妻子何氏,就是相公救出來的,後來他到小人家來謝,見過一面。

他說,去歲十一月初頭,有兩個女人,一個道者,在一江一 口下船,往一江一 西豐城縣去。

那道者也會起《六壬課》,那女人的年歲,也與小人一妻 妹相仿。」

素臣道:「那隨意怎知道者會起《六壬課》?」

大郎道:「那隨意因妻子做了什麼惡夢,與一般船上人講起。

就是那道者船上的駕長說,停會我們船上客人下來,替你起他一課,便見分曉。

隨意問明那客人,是個道士,會諸般法術,《六壬課》是極靈驗的。」

素臣沉吟道:「璇姑和大嫂,都是有主意的,如何肯與道者同船?莫非道士拿著手帕,只說我在一江一 西,去哄騙他?或有甚邪術,落其套中?如今也休管他真假,我和你分路去尋訪,你竟到乍浦海邊,揀一個庵觀住下,一來可以留心靳家洋面上事,二來璇姑或被盜賊擄入海中,也未可定。

我回家稟知老母,逕往豐城,一來訪你妹子,二來去看未公,他帶病上船,我原放心不下,也是一舉兩得的事。」

大郎道:「海面上事,小人還略知一二。

倘得尋著妹子,竟送到吳一江一 便了。」

素臣點點頭,將盤纏取出五六錢,其餘的都與大郎,收拾行李自去。

素臣回家,備細稟知,水夫人甚是不快,說道:「事已如此,且趁便往一江一 西去尋一尋看。

但盤費無出,未老伯父女,俱該帶些禮物送他。

文虛自奚囊落水,常是三好兩歉,只可在家照看門戶,你孤身一人,走這許多路,也不放心,奈何?」

素臣道:「孩兒出門,若人多便有牽絆。

若是隻身,要行要住,都得自一由 。

未公父女,所重情義,輕巧之物,略略帶些,即可表意。

只是許多好友,都去科考,無外出遊,心真遠館,盤費一事,倒是一件難事哩。」

水夫人道:「景敬亭現在家中,可去與他打算。」

素臣道:「敬亭比孩兒更窮,只恐去也無益。」

水夫人笑道:、銀子是要與窮人打算的。

若求之錢虜,不啻與羊謀皮了。

敬亭為人樸實,最重一交一 情,不是假道學一流人可比。

你去與他打算,或有用處。

即使沒用,亦不至為失言。

若去向親戚中酒肉面孔人告貸,不特萬無一濟,抑亦不智甚矣。

即你相與諸人而論,那一個不是輕財重義的?卻都是窮人。

惟匡無外頗有家財,這是富人中出類拔萃的,豈可概之常人?「素臣道:」母親之言,真是金玉,孩兒就去便了。

「因急去看敬亭,將到門首,只見許多人擁擠觀看,三四個如狠似虎的差人,手拿鐵鏈,把敬亭一個老家人鎖著,牽出門來。

不知何事,卻吃一驚,把自己要借盤纏的念頭,早打入贅字第一號去了。

正是:

未能風送滕王閣,早已雷轟薦福碑。

素臣上前去問,方知道為隔年漕米未完,帶家屬收監聽比。

因入內慰問。

只見敬亭在廳上,攢著眉頭,踱來踱去的,口中歎那一股冷氣。

忽然看見素臣,不覺笑逐顏開,說道:「前日匆匆一面,後又造府奉看,不料已往杭州。

尊一寵一 想已進門,怎不請弟去吃杯喜酒?」

素臣歎口氣道:「不要說起,又成畫餅了。」

敬亭著驚問故,素臣述了一遍,道:「弟因要往一江一 西,缺少盤費,走來與吾兄商議。

不料尊紀被差人鎖去,眼見得自治不暇,何能濟人?弟在窘鄉,不能代吾兄措完漕米,奈何?」

敬亭道:「弟正為漕米之事,在這裡籌畫,想吾兄在家,便有商議。

不料兄已回家,卻又如此窘迫!」素臣起身欲別,說道:「弟若別處可挪,並得寬余,再來看兄。」

敬亭急忙扯住道:「另有商量,吾兄盤費,所費幾何?」

素臣道:「至少得一二十金,多則益善!」敬亭大喜道:「如此,便有商量了。

弟因拙於謀生,祖產盡廢,只剩有五畝沃產,少供家中食米。

如今欠下漕糧,想要賣去一畝。

無奈此田坐落在田有謀套內,他必要一契買去。

弟雖別有掛戶,亦不過三四金之事,不肯一併出賣。

無奈此田坐落在田有謀套內,他必要一契買去。

弟雖別有掛戶,亦不過三四金之事,不肯一併出賣。

今吾兄所需,既屬多多益善,則弟不難於全棄矣!」素臣道:「吾兄這田,時值若干?」

敬亭道:「此田既系沃產,又在有謀田套之內,從前為圖方圓,幾次首人來打合,願出重價,大約可賣百金。

但此老最刁鑽,知我漕米事急,必然淪落,只怕止好照時價八十金了。」

素臣道:「輕賣輕贖,淪落也甚有限。

但系吾兄命產,於弟竊有未安!」敬亭大笑道:「吾兄那有此言?不但薄待小弟,亦且自視太輕了!」素臣不禁大笑。

敬亭道:「事不宜遲!」連忙邀至書房,寫了文契,就請素臣作中,同到有謀家來。

只見有謀滿面灰土,氣吁吁的,站在赤日之中,手裡拿著竹籌,兩隻眼睛,兔起鶻落的,監押著管帳先生及家人們,在那裡糶麥。

看見素臣等進來,口裡不住的說得罪,卻心只在素上,不肯來接,吩咐一個小廝,把素臣等請到書房裡去坐。

二人走入看時,只見書房裡一張方桌,上堆許多租簿,一把算盤,橫壓在上。

旁邊一個圓硯,中間凸起,四周凹下,注著純煤的墨水。

壓著幾張租帳並謝孝請酒的紅白殘柬。

一管開花水筆,斜插在算盤之上。

側邊一張木櫃,架著一架天平。

七橫八豎的,亂排著幾張椅杌板凳。

壁上貼著立誓不入銀會,不借當物的紙條。

地下鋪著雞糞、鴨糞,窗前一張條桌,桌上放著幾個黑漆也似的茶甌,一個斗大的白木茶桶,把亂棉絮裡擁著一大瓦壺的茶。

素臣道:「你看這等書房,焉得不富?」

敬亭微微含笑。

那小廝在茶壺裡,篩出兩杯茶,送上來。

素臣卻待去接,只見小廝頭上一頭禿瘡,膿水淋潰,黏連著灰土,掛到鬢髮之下,一股腥氣,直透進腦門裡來。

鼻孔內兩管黃膿鼻涕,像虎邱山吊桶,一上一落的,在那嘴唇邊打探。

雙手就似灰耙一般,兼害著滿手的膿窠瘡,滲瀨怕人。

素臣一個噁心,幾乎連敬亭家中吃的泡茶,嘔將出來。

忙說道:「你放在桌上罷。」

敬亭攢著眉頭,接了小廝的茶,見那茶的顏色,如醬油湯一般,面上汆著許多鍋銹,二人如何敢吃!要在椅上坐去,卻見滿椅黏黏連連,都是些雞鴨之糞,新舊重疊,如膠如錫,只得拱立而候。

候至外邊人散,有謀方趕進來,連連告罪,做出許多局蹐之狀,作了幾個深揖,扯過三張椅子,拱請二人入座。

二人本不能坐,因有謀連請,只得就坐,可霎作怪,身子便要坐下去,那臀尖卻不知不覺的,與那椅子若離若合,如晴蜓戲水一般。

有謀覺著,忙把衣襟扯起,將兩張椅子亂扯,雖抹不淨,也只得勉強坐下。

有謀開口道:「二位先生枉顧,有何事見諭?」

敬亭述知來意,向袖中取出文契,有謀接過一看,即放在桌上,說道:「這田小弟本是要的。

只是目下新嫁了小女,手頭甚空,今日賤糶這麥,還是補那未完,去還各店帳目。

景先生不如別為之計。

倘真沒人承受,再作計較罷了。」

敬亭道:「小弟這田,正落在老翁田套之內,除了老翁,誰人好來承買?」

有謀道:「這倒不論,難道尊府這田,只許小弟買,別人就買不得的?」

敬亭道:「老翁前日原說五畝一契才要,如何今日反推調起來?況且這田是老翁知道的,不須肥壅,水旱無憂。

這樣美產不買,還買什麼田呢?」

有謀道:「前日的話,也是一時之見。

如今細細打算,實是吃力,須賣去自己的田產,方可捨熟抱生,所以愈算不來了。

先生說這田好,小弟又不圖方圓,難道好嫌這田不好?其實這田也只是空好看,田運十年一轉,到近年來,這田也只顧變醜了!況且先生契上的價錢,也忒昂,還是別變為是。

省得說小弟淪賤了府上的美產。」

素臣立起身來,說道:「敬兄,買賣一交一 易,須要兩相情願。

老翁既不願買,何可相強?我們既來盡魁,自可別售,不必再說了。」

一面說,一面向桌上去取那契紙。

有謀不知頭路,只認是素臣在京裡回來,有些積蓄,要買此田,來先盡田鄰的意思。

自己又已說煞,許其別變,恐怕事有決撒。

忙把契紙搶在手中,滿臉陪著笑道:「文先生直恁性急,小弟與景先生相與在前,沒有商量不得的事。

方才並非推掉,實因力量不及,既文先生如此見怪,小弟倒覺不安了。

景先生,小弟勉力竟買此田罷,只是價錢,要大加酌減哩。」

素臣道:「老翁既願成交 ,只求減價,應該多少,吩咐出來就是。」

有謀道:「此田時價,在八十兩以下。

文先生性直,小弟也是爽直不過的,竟是八兩一畝,銀色九五。

青苗連田過割,這是大例,不消說的。

文先生是豪爽人,諒來也不希罕中物,一面立契,一面一交一 銀就是了。」

素臣道:「這田時價,每畝值銀一十六兩,若論方圓,便須二十以外。

老翁過善勒掯,敝友不妨勉從,依小弟劈斫,竟是十兩一畝。

如少釐毫,即請擲還文契,休再葛籐。

至於中物,竟不必提起罷了。」

有謀看了素臣兩眼,一口應允,說道:「這田是不消踏的。

但成交 須粗備一酌,略見小弟之意,只是倉卒備辦不及。

若另擇期,又恐文先生怪弟勒掯。

二位先生俱是豪士,定不計較口腹。」

吩咐小廝:「進內去說,就是家常便飯,收拾出來罷。」

一面開了木櫃,取出一張白紙,鋪放桌上。

一錠大煤墨,在硯上橫七豎八的,磨了幾磨,把那枝開花水筆蘸飽,請敬亭寫契。

敬亭剛提起筆,便斷倒年限,準要七年。

敬亭怫然道:「大例三年為滿。

如此賤價,怎還說七年的話?」

有謀再四推扳,方才五年放贖,敬亭只肯三年。

素臣道:「就是五年罷,爭他怎的?」

有謀讚道:「文先生真是快人!賤性也是一刀兩料的。」

敬亭見素臣允了,提筆便寫,又被有謀絮絮叨叨,說出許多門房上下,重疊盜賣,對手取贖諸般條款,敬亭索性依他,與素臣都畫了押,付與有謀,討出那八十兩的契紙撕毀。

有謀道:「還是用了飯一交一 銀?一交一 了銀用飯?」

素臣道:「飯是斷斷不消,請一交一 了銀子罷。」

有謀囁嚅道:「怕沒有此理,又不敢不遵先生之命。」

因急跑進去,取出銀來,止有十兩之數,又是九折,說是沒有預備,明日一早兌罷。

敬亭道:「這銀怎說是九折?」

有謀道:「這是吳邑通例,後手也是一樣九折。」

素臣道:「敬兄且收了,若不是通例,再來找足罷。」

敬亭把銀打開,只有一錠是九三,其餘多是九成散碎的,竟有許多八成在內。

因說道:「這銀還合不上九成,差了四五色,如何使得?」

有謀道:「契寫九五,規矩原是九三。

這銀子牽算,足有九二下壚,一交一 易作九三,是極公道的。」

素臣笑道:「據老翁自己也只說是九二,怎寫得九五上契?且銀已九折,雜費俱無,老翁大號有謀,真可謂名不虛傳。」

有謀被這幾句話,說紅了臉,只得脹胖了頸脖,又添上一錢八成銀子。

敬亭甚不伏氣,素臣道:「敬兄罷了,大段如此吃虧,在這點子上,急出什麼便宜?快些回去罷。」

有謀假意留飯,素臣慌忙辭出。

敬亭趕上,說道:「此老著著上算,吾兄件件依他,都也罷了。

只有那五年之說,到底不該依允。」

素臣在袋內摸出痧藥瓶,吸些入鼻,連打了幾個噴嚏,然後答道:「吾兄好不見機,請問性命要緊,銀子要緊?」

敬亭茫然。

素臣道:「虧弟事事依他,早些跳出糞窖,不見滿衣裙上,被雞鴨的糞屎直雌上來麼?若隨著吾兄與他爭執,葛籐到幾時?這條窮性命,便不能保矣!」敬亭不覺失笑。

素臣歎口氣道:「人有千算,何足與較?我輩既做窮人,有田無田,也不爭這兩年,吾兄何不達也!」敬亭大悟,感歎不已。

到分路所有,將銀欲付素臣。

素臣道:「你家人拿去,急如星火。

我的事還在可緩。」

遂別了回家,向水夫人說知,太息了一會。

次日日中,敬亭氣吁吁的走來。

說:「田老真是可惡,累弟跑得要死,只回說不在家。

方才又去,進門就撞見了。

又說是要等糶麥,須明日再去。

弟恐吾兄心焦,故先來說知。

你說,可惡不可惡!」素臣笑道:「此富翁之常態,不足惡也。

但累吾兄奔馳,為不安耳。」

自此,累敬亭一日催討三四遍,俱以麥為辭。

直到敬亭焦急,情願收受他小麥,自去糶麥,然後揀著租工丑麥,抬了好麥價錢,又短些升斗,攙些空頭,打發出來。

到得轉糶出銀,總算一算,三十六兩銀子,竟吃虧四兩多了。

敬亭甚是懊悔。

素臣道:「此老於錢財則得算,於心地則失算,不足動氣,但覺可憐耳。

此非弟之迂論,吾兄其細思之。」

敬亭點頭道:「是。」

因留下尾零,將三十兩付與素臣。

素臣回家,只見水夫人面有怒容,桌上擺著幾封銀子,地下堆著幾十串錢,吃驚問故。

水夫人道:「這三十千錢,是匡家的無外與你至一交一 ,他夫人最有俠腸,知你在外借銀,故著家人送來,其意可感。

這五十兩銀子,是吳參議的,也說聞你出門乏費,不約而同的送來。

你與他怎樣往來?因何問他借銀?實說與我聽,休得藏頭露尾。」

素臣道:「吳天門行止不端,居心奸詐,自做知縣起,歷升到參議,無任不貪,無任不酷。

現在家居,一交一 結官府,使勢作惡,無所不為,孩兒深惡其人!只因系縣中先達,新正不得不投一刺,此外從沒往來,如何肯問他借貸?他常在親友前,稱讚孩兒的才學,說是無人薦拔,未得飛翀,意在收羅孩兒,入其惡一黨一 。

孩兒守身如玉,豈肯墮入污泥?不知他怎生曉得孩兒在外借銀?又來籠絡,望母親詳察。」

水夫人回嗔作喜道:「我說你讀書十年,見識安在?學問安在?竟與此等人相與起來。

既是他來籠絡,不干你事,只須回他便了。」

因吩咐文虛把原銀送去說:「多謝吳老爺盛情,盤纏已經湊足,心領罷了。」

素臣拿出敬亭田價,又述田有謀勒掯之事。

水夫人道:「算人終於自算,有謀可謂無謀!當初你父親死後,家計日落,富室宋祖太因無子息,必欲招你為婿,承受彼業。

是我決意力辭。

後來你丈人謫降按察司照磨,代本府閱文,取你案首,托人議婚。

我訪知媳婦德性,一口應允。

當時親友,見我辭富就貧,頗有以為迂闊的。

那宋祖太為人,彷彿今日之田老,以盤折起家。

他既無子,其毒不得不流於女,我焉肯以汝為之婿,代受其禍乎?至這吳天門,則其禍更甚。

聞其子鳳元,尤復跨灶,將來受禍必更深更慘。

汝當切記於心,不可受其籠絡,致與小人同禍也!」素臣頓首受教。

把十兩銀子,買了幾個疋頭。

匡家三十千錢,留在家中用度。

帶了二十兩銀子做盤費,收拾行囊出門,已是二月十五日矣。

素臣因在東阿經過一番,愈知江湖上的利害。

打了三十枝鐵一弩一,放在袖中,以備不虞。

到十八日早晨,盤過壩來,一江一 頭落了行家,雇定艙口,因前艙俱未有客,且在行中等候。

日中無事,上街閒玩。

只見一個頭陀,生得相貌猙獰,身軀雄壯,額角上生一個核桃大的疣,疣上有一簇紅毛。

頭上束一條戒箍,把頭髮束住,拖下來有四五寸長,連肩帶眼的罩著。

頸裡掛一串念珠,黑黝黝有龍眼大小,赤著一雙毛足,盤膝兒在一個行家門首,攔門坐著。

旁靠一個大包,街石上鋪著一卷《金剛經》,一手拿著金瓜大一個木錘,敲著那飯籃大一個木魚,一片聲,如春潮一般轟轟的震響。

圍著一簇人,在那裡驚看。

只見一條大漢,分開眾人進去,喝道:「你這頭陀,就要化些東西,也該善求。

怎麼攔門截戶,把人家的生意堵住?你看,客人們進去的不得進去,出來的不得出來,是什麼道理?」

那頭陀敲著木魚,眼也不抬,聲也不答,嘴裡嘓都嘓都,只顧念他的經。

那大漢焦躁道:「這頭陀耳又不聾,眼又不瞎,咱老子問你話,你兀自佯憨兒帶癡麼?」

頭陀低眉合眼,將手敲著木魚,越發勤了。

那大漢大喝道:「兀那頭陀,你人也不認得,可知咱老子是杭州有名豪傑的飛天龍鄭鐵腿麼?再不走開,咱就一拳,把你這腦袋打做蒜泥哩!」那頭陀對著經卷,率性把眼睛都閉了,如入定一般,只敲那木魚,越發震添天價響起來。

那大漢登時把頭臉脹得通紅,一股殺氣,從丹田里直吊到額角上來,更不發聲,將練成的鐵腿,向頭陀盡力一腿。

只聽大叫一聲啊喲,跌倒在地。

眾人急看,跌倒在地的,卻是飛天龍鄭鐵腿,都猛吃大驚。

看那頭陀,兀自閉著眼睛,敲得那木魚怪響。

看那鐵腿,面色都跌得豆渣一般的呆白,口裡不住的哼聲,一隻腿直挺挺的伸著,挪動不得,大家都嚇呆了。

素臣看得明白,一則因有正務,二則恐干連人命,只得忍耐。

卻見眾人把鐵腿扛出。

那行家拿出五百錢,一疋布來,賠著許多小心。

又到西首,一般照舊打坐去了。

素臣悶悶而回。

只聽得一人在後叫道:「文相公慢走一步。」

素臣回頭一看,卻是個婦人,依稀認得,問道:「大一娘一是誰?」

那婦人嘻嘻的笑道:「文相公貴人,那裡記得?一奴一家時刻不忘,去年蒙相公救出寺來,不想今日得見!一奴一家就是何氏,相公如今可記得起麼?」

素臣忽然道:「原來正是何大一娘一,你住在此地麼?」

何氏把手指著道:「那一帶竹笆,門前曬著魚乾的就是。」

素臣見不多遠,有話要問,因便走去。

走到跟前,見一人背著一枝槳,正走出門來。

何氏道:「這就是我丈夫。

你又攬著生意麼?快來見了這位相公,這便是救我性命的吳一江一 文相公哩。」

那人叫聲啊喲,把槳擲在地下,忙讓素臣進屋。

夫婦二人,倒身下拜,拿出茶來,慇勤伺候。

何氏道:「相公往那裡去?因何悶悶不樂?」

素臣一面喫茶,一面把要到一江一 西,因船未開,在街閒行,看頭陀生氣之事,說了一遍。

何氏道:「一奴一家方才到大姑娘家去討鞋樣,看見那頭陀生得真是兇惡,兩隻賊眼,與松庵和尚一般,必是個強盜出身。」

隨意道:「這頭陀是昨日到的,說是從天台回來,隨路結緣,在這裡硬化。

大家都不忿,卻因他凶神模樣,不敢撩撥他。」

相公說:「鄭鐵腿都吃了虧,越發沒人惹他了。」

因向何氏道:「你留相公坐坐,吃了飯去。

有錢在床 頭邊,朱臭嘴船上有好鮮蝦,可叫麟姐買來下酒。

我攬了富一陽一客人載,催著要開船,失陪相公,休要見怪。」

素臣起身道:「飯是不消。

我有一事問你:前日劉大郎,說你見一個道人,領著兩個女子,僱船要到豐城縣去,是你親眼見的麼?」

隨意道:「是小人親眼見的,卻不知果是劉虎臣的家眷不是?那道人還替小人起了一課。」

因向何氏道:「你在家要著實小心,他不是斷著去歲平安,今年二三月邊要防不則之禍麼?」

何氏道:「那裡防得許多,知道他今日來,明日來哩!他還說有貴人星化解的。

只是我丈夫到劉家,沒見過劉大一娘一合璇姑娘,我那日又沒到船頭去看見那個女子,不知可是他姑嫂兩個。

相公到一江一 西去,倘真遇見,千萬替一奴一問好。

並問聲未小姐及素娥姐。」

素臣點頭出門,隨意夫婦苦留不住,只索罷了。

素臣回行住宿,次日午後,艙中客人已足,素臣下船,見何氏正在一江一 邊洗菜,說道:「相公原來搭這毛裡鰍的船。

這岸上就是我家,若不開船,千萬到家裡去喫茶,若要洗澡,也是便益的。」

素臣道聲多謝,走入艙來。

那知火艙還要搭人,在船諸客,因天色向晚,略催了幾句,也就罷了。

素臣正要買酒撥悶,只見何氏提著一壺紹興老酒,托著一碟鮮蝦,一碟鮮筍,笑嘻嘻的走到船篷邊,說道:「一奴一家無物孝敬,掘得幾棵鮮筍,送與相公下酒。」

素臣道:「怎又要你費心?只好回來謝的了!」船家雙手去接,騰換過了,說道:「何嫂子,收了傢伙去,怎單送鮮蝦與客人,不送只醉蝦與你老爹吃?」

何氏啐了船家一臉唾沫,收著壺碟自去。

素臣把一壺酒,一碟筍,吃秘罄盡,鮮蝦也存不多幾隻,竟自沉睡下去。

眾客人展放鋪蓋,講些江湖上的話,議論素臣定是初次出門的,不合上船就睡,如此大意。

一個老客人道:「出門人最忌酒色二字,這相公少年美貌,大約不能免的。

你看,方纔那女人送酒菜與他,這一種親密的意思,多分是那道兒。

一到酒色迷了,那裡還知江湖上的利害!」船家鑽頭進艙,低低說道:「那女人不要看輕了他,是經過松庵和尚的大行貨子的哩!」眾客人道:「這卻被老客長,拿三道三的,一猜就著了!」老客人道:「這等事可以屈說人的嗎?你們不聽見那女人,還叫他家去洗澡嗎?」

大家議論一會,次第睡下。

素臣一覺醒來,已有三更天氣,聽那些客人,都已酣然入夢。

因要解手,把篷掀開,見一天月色,萬簌無聲,懶去穿衣,就裹著一身夾被,赤著腿兒,趿上鞋子。

看著船已點開,離岸有八九尺光景,立在船艙,掩好竹篷,將身一縱,跳上岸來。

看那岸上,一帶竹笆,圍掩著幾間冷攤瓦屋,認得是隨意家裡。

揀著側邊一塊沒月光的所在,蹲下身去,忽然記起沒帶草紙,正待下船去取。

忽聽隱隱悲泣之一聲 ,出自隨意家裡。

走不兩步,猛然的月光耀眼,見那籬邊樹上,掛著亮晶晶一個大木魚,正是那頭陀所敲之物,頓吃一驚,連忙把披的夾被折疊了,束在腰間,走去把門一推,卻是拴好的。

將身一縱,飛上屋簷,走過屋脊一看,只見院子裡,一個赤身頭陀,坐張小矮凳上,對面擺著一個浴盆,盆裡氣騰騰的熱水。

水裡躺著一個女人,寸絲不掛,兩腿分開。

頭舵手裡拿著一雙草鞋,在女人肚上揉擦。

素臣心頭火發,暗想:「一弩一箭可惜都在袖裡,沒有穿衣服來。

不然,只消一一弩一就是了。」

只恐誤這女人性命,不及回船,隨手揭了五七片瓦,將身跳下,正在頭陀背後,趁勢向腦袋直劈。

只聽刮喇之一聲 ,瓦片震得粉碎,都必必剝剝,爆將開去。

頭陀大叫一聲,一手向素臣腿下攥來。

素臣騰開一步,飛起右腳,只聽甲折一聲,素臣裹的夾被已被頭陀扯破。

頭陀左肩,早著了素臣一腿,啊唷一聲,直立起身,奔入素臣懷裡。

素臣湊手不迭,把身子望上一聳,離地有八九尺高,在頭陀頭上直躥過去,將右腳在頭陀背上一蹬,便如蹋了石壁一般,合面倒下,震得地皮怪響。

素臣轉身著地一腿,只聽轟的一響,叫聲:「死也!」卻正踢著浴盆。

那盆裡女人,正想爬起。

被這盆一掀,掀跌在地下叫痛。

盆已踢碎,浴水潑做一院。

頭陀滾身掙起,望裡便走。

素臣急復身趕去。

頭陀忽地轉身,照準素臣心窩,飛起一腿。

素臣將身向側一蹲,湊個正著,一手托將過去,把頭陀腎囊上,如托泰山一般,托起撞落,直躥入屋裡去了。

素臣搶進去,一手挺住胸脯,一手掄著拳頭,在那心口、小竟、兩肋裡,連打五七拳。

那頭陀口裡、眼裡、耳裡、鼻裡、心裡、臍眼裡,一齊冒出血來。

正要出去看那女人的死活,只見屋角頭又鑽出一個頭陀來,心裡著慌,大喝一聲,道:「不是你,就是我了!」正是:

鷙鳥驚弓疑曲木,神魚脫網怕蛛絲。

分類:未分類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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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第一回 三首詩寫書門大意 十觥酒賀聖教功臣第二回 看花色眼急雨淋瓠子之頭 揮麈雄談冷水澆葫蘆之背第三回 只手扼游龍暗破賊墳風水 尋聲起涸鮒驚回弱女餘生第四回 異姓結同懷古廟烘衣情話絮 邪謀蠱貞女禪堂擲炬禿奴驚第五回 燈花發火荼毗兩個淫僧 虎足從風結識一條好漢第六回 未鸞吹和衣報德 劉璇姑降志酬恩第七回 繡被尋春猛放登徒色膽 危崖勒馬驚殘倩女香魂第八回 非雨非雲絕勝巫山好夢 畫天畫地恍圖周髀遺經第九回 好友忽逢共酌十觥言志 狂風猝起終成兩地相思第十回 法雨有緣遇真儒回頭是岸 了因無命逢介士撒手歸空第十一回 喚醒了緣因生起死 驚聽測字有死無生第十二回 劉虎臣說大話惹出盜來 文素臣費小心放將盜去第十三回 為尋姬欣逢豪傑 因失帕遲誤婚姻第十四回 雙折六歸貧士翻憐財主算 低眉合眼頭陀暗覷婦人胎第十五回 看法王偽檄文素臣改姓更名 臨帝子長洲白又李揮毫破浪第十六回 又李傷寒遺鐵彈 素娥取冷臥銅屏第十七回 淫藥迷心貞媛爬羅雲雨 天泉破腹通儒箋釋岐黃第十八回 束矢狂生翻為座上客 操戈逆弟磕破柩前頭第十九回 怪醫方燈下撕衣驚痘出 奇解數竿頭拍手唱歌來第二十回 痛哭為知音一死一生交情乃見 傷心求結骨不生不死慘語第二十一回 美女和新詩暗吐情絲一縷 良朋驚錯信瞎跑野路三千第二十二回 倒擂台救出一雙姊妹 解邪咒團成兩對夫妻第二十三回 為朋友熱腸堤上忙追比翼鳥 聽兒童拍手山中急采並頭第二十四回 真劍術一女子上樹撩天 假卜封眾英雄死心塌地第二十五回 解翠蓮三回闖破載花船 白又李一手挽牢沉水索第二十六回 丫鬟憐月貌漏洩機關 公子覷花容安排坑塹第二十七回 單二姨暗調鉛汞 李四嫂明做黃婆第二十八回 一股麻繩廊下牽來偷寨賊 兩丸丹藥燈前掃卻妒花風第二十九回 見事危貞娃戳頸 聞聲迫淫婦投繯第三十回 連公子丹房求秘策 李嫂兒病榻說風情第三十一回 小姑嫂看淫書津津講學 老夫妻吃熱藥狠狠團春第三十二回 疑心成暗疾結將妹妹救親夫 幻術攝生魂請出娘娘招怨第三十三回 靳千戶雙賺鵲橋仙 劉大娘三犯江兒水第三十四回 文素臣初謁金門 謝紅豆一朝天子第三十五回 盡臣職文徵君遷謫遼東 重朋情洪太常奔馳吳下第三十六回 柯知縣平白地放出殺人心 余大人半青天伸下拿雲手第三十七回 憐獨活愁分掌上珠 療相思喜得心頭草第三十八回 讀奇書孫康憐雪影 試英物宣武出啼聲第三十九回 賺花箋雙詞寫怨 調酒令四美弄情第四十回 賢母豈忘情發皆中節 淑媛能悟道色總根心第四十一回 任小姐單填絕命詞 水夫人雙種連城玉第四十二回 田氏改裝雙珠入掌 洪文落職千里傳書第四十三回 俠客贈龍泉群凶授首 奄人折虎翼一性歸空第四十四回 仿八陣圖黃昏遁甲 破兩門法白晝鏖兵第四十五回 虎口行奸贗虎惡於真虎 僧寮放火生僧燒作熟僧第四十六回 古廟逢凶蜂螫屠龍之手 盤山遇俠獅降猛虎之威第四十七回 假談星命裡尋奴 真賣卜詩中遇友第四十八回 真才子壓倒假名公 假新娘賺殺真嬌客第四十九回想中緣文素臣再朝 天子情中景謝紅豆二謁金門第五十回 照妖鏡團玉鏡台 割股心邂逅冰心女第五十一回 未容兒真心盡孝 黃鐵娘假口全貞第五十二回 阻活佛升天破地藏觀音出世 剁海龍入水擲鐵錨金傾第五十三回 污泥透出白蓮花千秋表節 殺陣種將連理樹一捆成功第五十四回 首妾入東宮口中得喜 西江尋老母耳內成驚第五十五回 空流淚素臣腸斷花箋 真上痰任信心迷黑獄第五十六回 大話招殃丑生員扮出跪池陳 老羞成怒風太監學做刺股第五十七回 全局忽翻狠鞭苦了一條光棍 現鍾不撞空花燭難為兩個第五十八回 為好成空三處衾皆冷落 從天而降一門妻妾小團圓第五十九回 辟莊老文素臣深談性命 戒晏安水夫人獨凜冰淵第六十回 三女明婚鸞諧鳳合 一人暗卜夫貴妻榮第六十一回 六口曲團有兆 二木林點逗無心第六十二回 主辟老黃石點頭 婢闢佛藍田擊節第六十三回 老虎欺心獻毛鱉 小兒饒舌得銀蛇第六十四回 浴日山設卦禳風 不貪泉藏銀賑粥第六十五回 誅夜叉六熊戴德 救作忠六義同仇第六十六回 神算定假倭功歸把總 正氣除邪會名托城隍第六十七回 碎石台冤魂出世 看雪屏偉物招殃第六十八回 十六妾奉先生烏龜臉面 三百鞭貞婦強盜心肝第六十九回 男道學遍看花蕊 女狀元獨佔鰲頭第七十回 白晝壓妖狐忽呈玉面 深宵論活寶盡洗塵心第七十一回 看壁詞癡人入化 談天性俠女驚心第七十二回 以血驗氣大闡陰陽之化 因熊及虎廣推禽獸之恩第七十三回 論一氣雲開日朗 呈百戲石破天驚第七十四回 所求乎朋友相看儼然 重之以婚姻一言既出第七十五回 盤錦囊忽見廬山面目 定樂府拓開平日心胸第七十六回 醉中合巹潦草婚姻 夢裡斷繩逼真緣法第七十七回 有肉無骨剖明千古奇冤 移妾作女解脫寸心堅結第七十八回 主代帝殂代崩暗尊昭烈 前比尹後比旦明頌武侯第七十九回 為驅邪眾女袒胸求赤字 因報德孤舟渡海覓紅須第八十回 婚事初籌素臣早籌兵事 大蛇未弄鐵丐先弄小蛇第八十一回 文曲布天羅血流四境 紅鸞殺華蓋月照雙郎第八十二回 斷鐵雙關密計 開銅鎖方便陰功第八十三回 憐才拔亞魯賜婚者二十人 定計滅屠龍成功在五六日第八十四回 香烈扶危夢得兩顆珠子 瑛瑤成配天生一對玉人第八十五回 宵光顯玉體知造物之化工 神便浸金鈴得除奸之秘鑰第八十六回 負腹無謀空擬罡風攪海 拍肩有讖果然明鏡中天第八十七回 五日抱兩王子醫法通神 一旬產四男兒麟祥曠世第八十八回 醫怪病青面消磨 受奇榮白衣發達第八十九回 國師束身雙闕佛法無靈 指揮傳首九邊皇威有赫第九十回 兩柄銅錘舞出山林嬌鳳 一顆珠子穿來苗峒毒蛇第九十一回 苗婆聞水安息回生老命 妖道見夜光珠錯認元神第九十二回 扮醫生有心除毒 救病漢無意逢親第九十三回 療奇瘋藥婆認叔 顯絕力鎖住疑神第九十四回 治香以臭別開土老之奇語 婚配宜歌新詠關雎之好逑第九十五回 沈瞻贖子孔方兄能全骨肉 陳淵夢妻正氣女便是神靈第九十六回 天闕山神猿饒舌 孔雀峒石女發身第九十七回 一掌破天荒死戶翻成生戶 兩眉鑽進穴毒蛇變作癡蛇第九十八回 神虎神猿種出太平珠玉 奇芝奇鹿銜來百歲春秋第九十九回 屈知縣以直報怨 楚郡主因公濟私第一百回 奸徒出首害忠臣 義士同心結死友第一百零一回 上林堡小設計 臨桂縣大交兵第一百零二回 四伏降六龍素臣神算 三胞生六宿石女奇胎第一百零三回 兩日毀十門龍燔於峒 一夜破兩城浚泣於塗第一百零四回 假班師分兵入峽 真救駕匹馬歸朝第一百零五回 鸞音為臣子監軍新時官制 雲妃代尼僧摩頂舊日恩情第一百零六回 玉洞生春小郎試藥 天羅窣暗太子驚心第一百零七回 水火無情久出炎涼之界 蛆蟲可厭不污清白之躬第一百零八回 文白大名驅惡鬼 七妃小戲惹冤魂第一百零九回 怨鬼捉姦逆藩伏法 青宮驗痣假子歸真第一百十回 真報仇指頭嚙血 假作惡鼻孔鋪紅第一百十一回 三萬雄兵不敵耰鋤荊棘 五千長線可推角股勾弦第一百十二回 五日長號生者幾幾欲死 六人同夢死者奕奕如生第一百十三回 忽顯靈文素臣真符假夢 怕上天熊飛娘死抱生人第一百十四回 滄海玉堂雙珠歸母 白衣閣老只手擎天第一百十五回  擒yan賊聖駕還朝  賜宮奴相臣歸第第一百十六回  錯裡錯安貴妃五更拚命  疑上疑文丞相一旦驕人第一百十七回 拷貴妃乾清三擋 擒居次韃靼雙降第一百十八回  陌路種成荊樹喜連今日之枝  深宮賜出夭桃誰識當第一百十九回 滅浙平倭歸一統 論功行賞失雙勞第一百二十回  執傘蓋鐵面甘心  宴府第金蟬脫殼第一百二十一回  五子說策請五湖  六女按名歸六院第一百二十二回  姊妹重逢驚智囊之遠慮  主奴敘舊感鎮國之深恩第一百二十三回  兩抄落卷小狀元再佔鰲頭  一語驚天大駙馬獨蟠第一百二十四回  癡丫鬟辭婚投水  聖天子減膳求言第一百二十五回 素臣無外兩釋疑城 紅豆天淵雙生貴子第一百二十六回 五星聚井五星聚奎 三索得男三索得女第一百二十七回 未鸞吹辭夫就婿 文按院借賊驚人第一百二十八回 九歲孩童呈絕技 八齡女子害相思第一百二十九回 安富陳榮謀按院 善財龍女戲觀音第一百三十回 獨桌待孫行激勸 一心憂旱起迍邅第一百三十一回 八片香肱脾神大醒 三尺瑞雪心結齊開第一百三十二回 素父忽逃羅剎國 麟兒獨上狀元台第一百三十三回 奚天使死成歡喜佛 木倭奴生作淨光王第一百三十四回 泰運將開囊括扶桑日本 疑胎乍脫血凝鐵丐銀兒第一百三十五回 七年病退三年艾 一世盲開萬世明第一百三十六回 舌戰中朝除二氏 風聞西域動諸番第一百三十七回 古佛今佛兩窟俱空 君囿臣囿四靈威集第一百三十八回 九子奪魁會元復歸門婿 百丁介壽男女尚軼外孫第一百三十九回 四靈護賢母榮歸 百詩頌聖君盛治第一百四十回 哭覃吉素臣發病 看余詩末子封侯第一百四十一回 素父思親成疾教子孫絕欲三年 聖君盡孝垂危聞冰淵第一百四十三回 百世推恩侯伯子男遞衍 干秋異數君臣後妾同筵第一百四十四回 二老來歸君臣同樂 雙翎未展母后俱驚第一百四十五回 毗羅袈裟見者驚為怪物 荷包珠帕拾即獻入官司第一百四十六回 戲文一百出將生平事逐件重題 男女五十雙把座中人第一百四十七回 五百道賜符三男同降 七十國獻壽六寶齊歸第一百四十八回 番公主入門生子 文翰林跨海尋妻第一百四十九回 九萬里外塑生詞 百壽堂前開總宴第一百五十回 三居次愛戲拜翁姑 兩孿生劈面驚新婦第一百五十一回 兩間房素臣辟鬼 百壽令文甲驚人第一百五十二回 毀先賢豪客揮拳 開後局小兒言志第一百五十三回 處士妹配合處士孫 神女風圓成神女夢第一百五十四回 洩真機六世同夢 絕邪念萬載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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