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一百零九回 怨鬼捉姦逆藩伏法 青宮驗痣假子歸真
楷人中有知事的,說道:「一娘一娘一,不是哭的事,哭動了各位一娘一娘一就了不得了!快些接氣,怕還接得轉來?」
七妃便住了哭,趴在景王身上,嘴哺著嘴,接了一會,不見轉來。
七妃著慌又哭。
宮人止住道:「眼睛已經下來些了;再換一人,連接三次,再取炭醋來打,收一收氣,敢便轉來?一娘一娘一快穿衣服,哭動了外邊,怕就有人來吵鬧,光著身子,便更吃虧。」
說罷,便把被單揩拭去床 上流的一婬一精一。
七妃即便穿衣,換一宮人上床 接氣,一面討取醋炭。
卻已驚動合宮及各妃嬪,陸續俱至,喊叫一會,不見轉氣,便人人作勢,個個發威。
正妃開口道:「旺跳一個王一爺 ,被他活活弄死!采那妖一精一過來,問他怎樣治死王一爺 的?好抽他的筋,剝他的皮,償王一爺 的命!」眾妃得不的一聲,便蜂擁上前,采頭的采頭,揪耳的揪耳,發的發,撕衣的撕衣。
眾宮人橫身護救,跪地求告。
正妃喝道:「王一爺 若接不轉來,你們都是死數,還敢插話嗎?」
眾妃七手八腳,七妃一人如何擺撥得開?內中出尖,最是三五兩妃,揪住頭髮,把兩鬢亂,登時掉了許多。
又去扯裙扯褲、要掉七妃的一陰一毛。
說總是這張一騷一,害了爺的性命。
七妃蹲在地下,兩手攥緊裙褲。
正在危急,只聽景王一口氣回將轉來,各妃向醋煙中定睛看時,見景王眼已睜開,方才縮手。
七妃道:「王一爺 不是轉了氣嗎?你們房裡怕沒曾這樣來,只悄沒聲,不驚動人罷了!怎便這們凌辱起一奴一來?」
兩足亂跳,哭泣不止。
正妃便收了兵,說道:「氣是轉,人已被你弄壞,只要王一爺 好了,萬事全休;若有三長兩短,你須嘴硬不得!我是他結髮夫妻,有個不著急的嗎?」
各妃道:「我們與你無仇,原只為著王一爺 ;王一爺 好了,姊妹們情意原在。」
正妃一面傳請太醫,一面上床 看問,景王睜著兩眼,總不說話。
須臾,太醫診脈,說是脫一陽一之症,神氣虛憊,須大補下去再看。
正妃見語鶻突,病勢利害,便不肯十分放鬆,吩咐:「把七妃關在空房,省得火上添油,真個弄出事來!」日中服藥下去,不見動靜。
派著二、三兩妃,一同守夜。
到得初更時分,景王忽然嚎叫說,都梁、都昌兩王把拶指拶他;看兩手時,十指果然發脹。
一會又喊:「阿唷!拶到下身雞一巴上去了,要疼死人了!」揭被一看,只見一陽一物挺硬,龜一頭迸破,膿血淋漓。
一會又喊:「紮著雞一巴,點火來燒。」
須臾,龜一頭發泡,龜一頭發爛,喚疼喚痛,總不絕聲。
一會又喊:「何氏、茅氏來了!頭髮了!挖舌頭了!」只見自己把頭髮亂,舌頭亂挖,頭髮紛紛落,滿口噴出鮮紅的血來。
又一會喊說:「太妃一娘一娘一來了!馬太妃也來了!打了夾子,夾子上腦箍了!不好了也,把土囊來壓了!」登時手足臂腦,俱發出青紅紫黑各色傷痕。
喊叫一會,便閉著嘴,發響,肚皮脹胖,吸吸的動個不住,嚇得兩妃渾身發抖。
請到正妃、四、五、六妃及有名位的嬪御,都叫了來,擠了滿房的人,兀自一陰一風凜凜,毛髮俱豎。
正妃要請法王、真一人進來禳解,一來怕破了作法的大事;二來怕傳說出去名頭不好;三來怕驚動城守的人,離心解散,暫且擱著。
只見景王大喊一聲:「壓殺我也!」便喊醒轉來。
停不一會,重複叫喚。
如此一夜 鬧到天明,把各妃嬪嚇得魂出,攪得心空。
容兒躲在宮人房裡,聽得聲勢利害,想景王若死,也是好事!但老爺著我進來,只叫我騙信七妃,潛在宮中,等外面信爆一起,殺出接應;沒叫我把這件事來弄死他。
如今外面並沒消息,怎敢回去?景王一死,必把七妃及宮人拷打,倘牽出我來,還是受他刑法?還是逃走回去?違了軍令,便要斬首,如何是好?想到那裡,渾身抖戰。
七妃待下人極寬,因是一寵一 妃,手頭便益,賞賚極厚,本宮宮人,個個感激。
七妃因與容兒私偷,把宮人更加買伏;宮中人又愛容兒美貌,都與調笑親勢,打成一局。
故此,兩人幹事,不避宮人,毫無忌憚。
此時七妃雖被正妃關閉空房,並沒封鎖,宮人們便時時進去,問候送信。
七妃見景王冤鬼已到,恐不得生,令宮人把容兒叫來。
容兒進房,跪地發抖。
七妃道:「你休嚇壞了!一身做事一身當,你可乘空逃走,我再不牽出你來!只是你我恩情,就從此割斷了!我實對你說:王一爺 是冷一精一,不能生育的,這王子是你所生;你只看他眉眼,可是與你一般?你龜一頭上有一紅痣,王子龜一頭也有紅痣。
王一爺 好了,做了皇帝,不必提起;倘若不好,被太子正了位去,這一家就都是死數!可憐見是你的嫡血,怎樣設法救得出去,也存一奴一一脈!一奴一若埋在那裡,你念我向日恩情,到一奴一墳上燒化一陌紙錢,一奴一在一陰一司裡,就感激不盡!快快逃生去罷!」容兒不說自己不敢回去,卻假說道:「小尼感一娘一娘一深恩,這事又是從小尼起的,只苦的不能出頭;能可以代得一娘一娘一,便情願代死,還肯捨著一娘一娘一先逃出去嗎?一娘一娘一倘若有一長兩短,小尼豈肯獨活?是要同生同死,不做那忘情負義之人的!」七妃紛紛淚落,拖起容兒,抱住說道:「我的有情有義的哥哥,雖故是你的好心,你卻枉死則甚!一奴一方才說的,要你照管王子,存一奴一一脈,切莫走那盡頭路兒!」容兒道:「各人頭上一方天,知道將來照管得王子,照管不得王子?總要與一娘一娘一同生同死的!」七妃搿住容兒頭頸,嗚嗚咽咽的哭著道:「好好不心疼,總是一奴一害了你了,當初不合與你相一交一 !你為著一奴一,拚命進來,誰想救一奴一不得,反送了你的性命!可憐你此番進來,沒得一奴一一點好處,叫一奴一怎不心疼?」
容兒聽得可憐,也抱住七妃,哭泣不止。
只見宮人跑來報信說:「正妃著人來了!」容兒忙躲出房。
原來是聽三妃之言,三妃道:「看王一爺 勢頭,多凶少吉,我們不該攬這件濕布衫,一夜 嚇到天亮,反便宜這妖一精一自在睡覺!倘有三長兩短,須不是他火上添油了,不如一交一 給他一人看守伏侍,他快活透頭,也該吃些苦辣!王一爺 好了,也只扯得個直;若是不好,便抽筋剝皮,替他出氣,卻脫了我們血海般的干係!」各妃嬪並沒真心為主之人,又俱嚇怕,便都說三妃的話是。
正妃便把七妃叫來,受托一番,一哄的都散去了。
七妃又氣又急,含淚上床 ,抱著景王,呆想一會。
景王忽又見神見鬼,喊叫求告。
七妃忙跪下地,滴淚哀求道:「二爺、五爺及各位一娘一娘一,一奴一從沒敢欺心,背地裡眼淚不知流掉多少。
老一娘一娘一奴一沒趕上,四時八節祭祀上墳,一奴一也沒敢怠慢。
可憐見,放鬆一條,待爺齋醮作饗,多做好事,超薦著早升天界!」說罷,磕頭如搗,把頭上油皮都擦破了一層。
只見景王自言自語道:「看未容婦面上,咱們且去。」
又道:「咱們一交一 給那一胡一 子罷。」
自此,景王便不說邪話,光叫疼痛。
七妃便替他各處撫摩,用參末八寶散敷摻傷處。
叫宮人煎下參湯,一口一口的哺送。
到得夜裡,竟有轉頭,身子也得翻動,疼痛也便輕可,也進些粥飲,也不再見鬼神,卻只是糊糊塗塗的,不能說話。
各妃俱不進房,只著人來探問病勢。
七妃負氣,要等景王全愈了,折各妃的嘴,只回說:「尚未轉頭。」
來人見景王糊塗,便照著話去回說。
各妃便不來兜管,自去背地裡,偷幹那不明不白的事兒。
到二十這日黃昏時候,景王忽要穿衣登廁,七妃又怕又喜,替他穿好衣褲,攙扶解手,解畢上床 ,竟沒甚事。
七妃喜極,忙哺送參湯,怕他吃力,便聽他和衣睡臥,不去解脫。
伏在頭邊一會,見一落,便去就容兒安息片響。
容兒見七妃疲乏,抱在懷裡,臉貼臉的偎了一會,兩人都沉沉睡去。
宮人日夜辛苦,也都伏在景王床 邊打盹。
忽地覺有響動,睜開眼來,見七妃已經熟睡,宮女一個也沒見,隔房燈火異常光亮。
隱隱聽見吶喊之一聲 ,知是外面兵起;但信炮未響,不知勝負,准待照計行事。
因七妃緊壓肩膀,深怕他醒,不敢動彈,只得側轉臉來,向外細聽,卻聽見隔房呼呼鼻息,料是景王睡著。
心送定計,面上頓覺潮熱,聽了一會,不免煩躁想來。
外面聲響漸近,忽然炮聲如雷,東響西應,門外人聲嘈雜,料是時候將至。
左手輕輕騰出,推七妃朝裡睡好,身子早經結束停當,僧衣已自脫掉,摸著枕邊佩刀,一手把尼帽除去,丟在裡床 ,跨下床 來。
踏到外房,看床 上七橫八豎的宮女,都是睡熟,景王也無響動。
掣起佩刀,照準頸項狠命一切,伸過那手,揪住頭髮提將起來,竟是一個囫圇的東西。
疾忙從窗扇中跳出,開了寢門。
只見有七八個內侍,慌慌張張的,剛要敲門報信。
容兒起刀亂殺,那班人從內殺出。
不及抵擋,又無寸鐵。
早已殺倒了五六個,剩下的往外飛跑。
容兒走近宮門,火光四起,外邊喊殺連天,門內衛士沒個蹤影,連前面跑的兩內侍,霎時亦俱不見,望著門上一扭,鎖已落地。
登時宮門大開,素臣等人,大喊殺入。
容兒上前提頭繳令。
天生一見,認是景王,趕來接去,容兒卻不跟入,望外便走。
霎時諸軍都到,素臣知景王已死,宮中不須搜殺,留下成之、無外等軍,將舊太孫宮守住,不許一人出入,待明候旨處置。
自同楚王帶飛熊、以神、天生諸人,整軍而進坤寧宮門首,賊兵如麻,幸內有準備,尚未攻破。
大兵一到,紛紛逃跑,跑不脫的,都被殺死。
素臣請太子出宮,擁至文華殿中升座,各兵將俱羅拜殿下。
太子設兩座於寶座之東,堅請楚王及素臣坐下。
傳將領上殿,命熊奇、賽呂、龍生、文恩、文容、金硯列左班,玉一奴一、阿綿列右班,命坤寧宮膳房備宴款犒。
素臣道:「景王雖誅,各門城守諸賊尚未伏法,臣請率同諸將,前去擒拿,遲則漏網者多,並添逆豎羽翼。
款犒之事,伏乞暫緩!」太子道:「先生勞極,寡人尚有要話相商。
各門諸賊,聞逆裔授首,妖僧道伏誅,天兵一至,即鳥獸散矣,款犒或暫緩,先生勿復勞!」因命取酒,親賜飛熊、以神、天生三爵,令統本部及楚王麾下兵二千名,去各城剿撫,把領占竹、元化兩顆首級一交一 付,並著去割取景王首級,挑示號令。
三臣領旨欲行。
太子忽然想起,叫把首級獻上,向素臣道:「文恩入宮,雖發於忠義之性,然斷其嗣續,寡人心實不忍。
因訪問內侍說,Yan割以後,若不按時修割,仍須長髮;但甚微細,而不能生育。
必食活人腦髓,方得如舊。
現在靳直這廝,即已長成一人 道,由多食腦髓之故。
寡人因力禁其修割,欲俟生擒逆豎,令文恩鹽其腦而食之。
一可當百,便可長還他人道。
今此領、繆二賊,亦無異逆豎。
其所食活人之腦,亦屬最多。
故欲令文恩之。」
文恩忙跪下奏道:「此二賊雖惡,究是人類,一奴一婢非禽一獸 ,實不敢食其腦髓。」
素臣道:「二賊之惡,神人共憤,無論其他,只行那移山邪術,要把合宮之人化為灰燼這一件事上,就該食其肉而寢處其皮矣。
若殿下令我食之,亦不敢辭。
況為汝嗣續之計乎!速宜謝恩。
彼非人類,只如食虎啖狼。
發忠義之氣,而褫奸逆之魄,何不可耶?」
文恩聽說,忽然義氣勃發,慷慨謝恩。
太子令取大碗,斟滿熱酒,文恩拔出佩刀,在兩頭囟門上戳將進去,腦髓便汩汩而出,滴入碗內,立時飲盡,重複叩首謝恩。
太子大喜道:「將來生擒靳直,當令汝就其腦,鹽而食之;將首級仍付與熊奇,帶去號令。」
自己出座,親奉素臣、楚王。
又賜文恩、未容、金硯、玉一奴一、阿綿各三爵。
然後將景王家屬帶上,太子問:「那一個是寧氏?」
內侍把三妃帶上。
太子拍案大怒道:「逆藩罪惡滔天,你這賊人,舌劍唇槍,無風鼓浪,逢惡導一婬一,助紂為虐,馬太妃之死土囊,還有你一臂之力!內侍們,先取下那條長舌來!」當下一人挽定青絲,兩人捧著粉臉,擠緊香腮,一人踹住酥一胸,一人用兩指向白馥馥的咽喉,用力一掐,一人把解腕尖刀,向那櫻桃小口中輕輕一掠,早把半截又香又嫩的舌頭割下。
舌根鮮血便直噴而出,灑滴腮頰;衣衫之上,如紅雨赤霞,斑斑點點。
內侍將舌獻上。
太子令斬訖報來。
復問:「那一個是邢氏?」
內侍又把五妃帶上。
太子怒喝道:「你這賤人,於夫主病危之時,還忍心與府僚通姦,致死親夫,也是決不侍時的!內侍們,也綁出斬來!」須臾,兩顆血淋淋的首級,獻將上來。
眾妃魂飛魄散,個個發抖。
太子又問:「那一個是雲氏?」
內待又把七妃帶上。
七妃原本嚇壞,忽見容兒改換官服,站立左班,方知是太子差來內應,癡心尚想僥倖,及見三妃、五妃,凡帶上去的,無不斬頭瀝血,王妃因奸致死親夫,又與自己所犯相同。
剛斬五妃,即問著他,帶到座前,蹲跪下去,轟的一聲,那魂便向那腦門內直飛上三十三天,那魄便向窟臀中直落下七十二地,惟有伸頸受刑。
容兒想起向日恩情,及那夜抱住哭泣的情意,不覺兩淚一交一 流,冷汗直下。
太子看了一眼,即叫容兒,兩人知是姦情發作,愈加嚇壞。
容兒俯伏在地,不敢仰視。
七妃又羞又怕,神走汗淋。
太子道:「寡人不負前言,把這雲氏賞你為妾。
云云自此以後,當改邪皈正,盡那妾婦之道,不可再生別念了!」七妃是引頸待戮之人,太子與素臣所言,容兒並未知道,雖恃有前功,或可准折,卻斷不敢代雲氏求寬,誰想毫不加罪,反得賜婚,真是做夢也做不到,癡想也想不及的事!這一種感戴歡喜光景,真屬激切無比!連連叩首謝恩,幾乎把頭磕破,兩人退下。
太子令將各妃嬪肘鎖,發入高牆,待皇上迴鑾,請旨正法。
把王子帶將上去,太子一看是個五六歲的孩子,眉目秀美異常,忽然動起可憐之念,向素臣道:「本朝會典:反逆家屬,罪止為一奴一;然太祖、太宗以來,俱照古法,仍行族滅。
景藩梟惡,更不比一胡一 、藍諸逆,其嫡屬自應一概誅滅。
但此子甚幼,貌復聰俊;寡人忽然動憐,可否給與其母,隨容兒撫養!將來奏聞皇上,即發先生府中為一奴一?還是執法屠滅,斬草除根的好?」
素臣道:「帝王之世,罪不及孥;三代後族滅之法,皆季世酷政,不足論也!本朝定律,反逆子孫,如年不及歲者,皆與妻妾母女,給功臣為一奴一;寬恤之典,雖超越季代,然尚未及帝王之仁政也!殿下尚處青宮,未便改律更制,遽復聖帝明王之仁政;亦何可復行族滅之法,以傷如天好生之德乎?寧氏、邢氏本罪當誅,其餘各屬禁錮候旨,臣故不敢瀆陳。
今殿下因動觳觫之憐,而反以屠滅為執法,下問及臣,臣不敢不以正對!祖宗雖有重法,由當時諸臣未克救正;殿下則仍當守會典之常經,為一奴一乃執法,非棄法!但此子雖系叛屬,究出天潢;給臣為一奴一,不敢承命,應請改給別藩府中。」
太子拱手謝罪道:「先生正教極是,寡人因逆藩滔天之極惡,意忘帝王不孥之仁政,非先生格心之訓,則不忍之心漸將淪滅矣!至寡人之欲給先生府中者,正以其母一之 故,亦屬不忍之心,而不自知其昧於一本之義;是宜先生之以仁教寡人者,復以孝教寡人也!墾人承訓,當一交一 彼嫡母,暫錮高牆,俟皇上迴鑾改給藩府。」
七妃雲氏初聞太子之言,滿心歡喜;及見素臣推卻,欲一交一 與正妃,將改給藩府,不特母子永不見面,且恐正妃挾仇毒害;生死關頭,一時情急,顧不得羞恥,便跪伏在地,連連磕頭,奏道:「此子實非景王嫡血,不敢混亂宗支,求殿下開恩,仍給與罪妾撫養!」太子詫問:「怎說不是逆藩嫡血?有何確據,快說上來?」
雲氏只得把景王一精一冷,不能生育之事說出。
太子喝問各妃嬪,所言皆同。
因問:「是何人奸生?雲氏招出容兒。
容兒免冠叩首說:「文容死罪!」太子笑道:「若果是你所生,便可開恩;但有何憑據?」
容兒只得將入府私通懷孕各年月日期,並雲氏並無別有姦夫,及面貌相似,龜一頭有痣之處一一供出。
太子把王子及容兒細看,見兩人眉目、口鼻,宛然無二。
復令內侍領向僻處,驗看明白,來回奏道:「兩人龜一頭,果真各有赤痣一點。」
太子道:「即經驗明,則雲氏此子為未容奸生無疑,律應斷歸姦夫收領;即發與未容夫婦收領可也。」
容兒、雲氏各叩首謝恩。
內侍將景王各妃嬪帶去禁錮。
放散兵卒,犒以酒肉,各去歇息。
太子延楚王、素臣至殿後用膳。
素臣叩謝楚王養病之德,楚王亦叩謝素臣平苗誅逆之功,各敘別後諸事,不覺已至天明。
成之、無外、飛熊、天生、以神等紛紛回來繳令。
須臾,各門起義諸臣,及滿朝文武,俱來朝見。
太子仍坐文華殿,傳下令旨,各官俱照從前原職,歸衙門辦事,其景王監國,所升、所降、所特擢者概准,革職者復職,發戍者召還,監禁者釋放;均以原官視事。
連世亦以原官,賽呂以京營參將,熊奇以京營游擊,各到官理事。
匡中、謝遷,歸翰林待詔。
龍生以宣慰司同知銜,管護龍島事。
況如日以宣慰司使銜督護海諸島。
俱俟皇上迴鑾,另行敘功升賞。
各弁兵俱發景藩財帛,大加賞犒。
起復劉大夏仍為兵部主事,戴珊仍為刑部主事,趙旦仍為兵部郎中,洪文仍為太常博士,白祥仍為戶部主事,尹雄仍為遼東衛都指揮使。
發文向山東、遼東,飭知的飭知,召取的召取。
文武各衙門,有缺官者,查明補奏。
馳驛召還懷恩,仍為東宮內監。
景王身一屍一稿葬候旨,協從余一黨一 概行赦免。
一切偽札付首宮繳銷。
闔府官屬內侍,三日後審明等次,分別定擬。
官民人等,有不從逆,而被殺戮抄沒者,應恤贈者恤贈,應給還財產者照數給還。
朝事已畢,即延素臣入宮,跪地痛哭,嚇得素臣俯伏流汗,戰慄不已。
道:「殿下請起,殿下有命,臣固赴湯蹈火所不辭也。」
慌忙扶掖起來,滴淚問故。
太子道:「逆Yan劫駕東巡,皇上安危在其掌握。
墮其計則危社稷,破其計則危聖父。
兩有一危,寡人罪通于于矣。
前者身在陷阱,無能及此。
今幸仗先生威德,出諸陷阱置之衽席,迎鑾一事刻不容緩。
先生有老母一之 虞,當積勞之後,海岳之功,涓埃未報,而即欲屈赴山東。
心實萬萬不安。
然欲求兩全之術,非有鬼神不測之機、旋乾轉坤之力者,斷斷不能勝任。
除卻先生,不特無望於今人,亦恐難求於古者。
伏惟先生委曲鑒宥,為寡人一行,豈獨寡人感激無地,上至太祖列宗,兩宮母后,皆戴先生之德,永永無極矣。」
素臣含淚道:「逆Yan以皇上為質,必不震驚聖躬,是皇上雖危而安。
京城內Yan一黨一 什四,藩一黨一 什一,蟠結伏匿,所在多是。
西山乃其巢穴,奸僧為之護持。
一旦有變,蜂然而起,如火燎原。
是殿下雖安而實危。
臣之愚意,欲先發搗巢之師,後議迎鑾之舉。
勞固非臣所惜。
即老母堪虞,復有飛一娘一等前往,亦不暇南顧之憂也。」
太子慟哭道:「先生之謀誠善,寡人之心則不安。
逆Yan近日一切詔旨皆出其口,並不關白皇上。
逆跡已彰,豈復有所顧忌?願先生撥謀勇之士以捍社稷。
先生親往迎鑾,寧使寡人有意外之變,不使皇上有意外之虞也。」
素臣慨然道:「此殿下純孝之思,臣敢不承命?諸臣如劉健、謝遷、劉大夏、洪文、申田,皆有謀略,可托以腹心,金品、匡中、文恩、未容、玉一奴一、阿錦、賽一奴一及廣中之林士豪、奚奇、葉世雄等十二將,俱有勇力,可任以干城,俾其分守各門,巡防內外。
林士豪更兼有謀;其女難兒亦謀勇俱全。
宜宣入宮中,與玉一奴一等均列宿衛,刻刻如臨大敵,庶可無虞意外。
臣便專帶著龍生、熊奇、賽呂、金硯四人前往迎鑾可也。」
太子收淚而問:「先生此去須用兵馬若干,糧餉若干,於何日起身,該如何號召?」
素臣道:「逆Yan所忌,惟臣一人。
若使知臣往迎,則在京賊一黨一 必生覬覦,在外賊一黨一 必加備御。
並以鬼物視臣,慮皇上為臣所劫,或致起居不能自一由 ,為害甚大。
今欲假奏報捷音,致送寒衣,請定還朝日期為名,將臣裝入龍衣箱內;密令先生等至前途開放,乘夜易容。
先赴登州探聽皇上動靜,偵察逆Yan機密,以定迎鑾主意。
除龍生等四人外,即護行兵將俱不使知。
只說臣因勞致病,留養宮中。
方於京外兩有所益。
至於兵馬到彼,自有勇力之士,如白祥、劉如召、施存義、鐵面、亞魯等皆可委任。
今只帶兵五百,即舊便當起身。」
太子大喜道:「知幾其神先生之謂也。」
當將白祥改受兵部主事,先給行軍札付,至於劉如召等皆給七品冠帶,俟有功受職。
即命內閣修表,復差翰林官一員賚奏,令龍生等四人領島兵五百護送龍衣,內監四名通問皇上隨巡妃嬪。
到午後諸事俱備。
太子復取空頭札二十道,兵部火票十張,一交一 與素臣便宜填用。
跪遞三杯行酒餞送。
素臣入箱,箱上四面開孔,內設掩錢香閉,以通氣息。
是日行至蘆溝橋駐紮。
二更時分,龍生等悄悄開放。
素臣帶著金硯偷出營盤,連夜趲行。
在路聞聖駕現駐萊州,便向萊州進發。
於二十六日日中趕至萊州。
只見城外無數百姓聚著哭泣,素臣上前根問。
百姓道:「我們這裡有一好官,被靳太監把他全家都殺。
我們都是受恩的人,在此哭泣。」
素臣急問:「好官是誰?」
百姓一頭哭一頭說道:「是萊一陽一縣人,姓白名玉麟。」
素臣大叫一聲,淚如雨下。
正是:
大眾傷心皆為米,英雄揮淚只憐一交一 。
總評:
素臣命容兒再進景府,景王之命已入容兒之手,恰好與七妃商量要做皇后一段,致景王洩一陽一致命。
突來催命之符,雖景王惡貫滿盈,冤魂畢至,而亦未始非容兒教令七妃與景王堵興所致。
故論誅藩之功,終以容兒為第一。
景王罪狀,書中不甚明晰。
按之史冊,與寧藩宸濠事又復不同。
前回太子口中略舉一二,不得不於此處借冤魂索命以明揭之。
而諸般劣跡,止以四五個字具狀,詳則一事數萬言,略剛數事一二語,勝於補敘多多矣。
是書文素臣為主協,夫人而知之;而嫉賢害正,有景王靳直二人。
為一逼一緊對頭,則二人之事不可不詳。
庸手為之,必將太妃一娘一娘一、馬太妃、何氏、茅氏等人,以及靳直如何變結朝貴,賄賂公行,敘作正文,以在小說家忠義奸佞,相為發明之意。
不知一落巢臼,便非奇書。
試舉全部觀之,靳直諸事,皆借他人口提出;而景王罪狀,則以臨死夢囈之語一一敘明。
絕無鋪排在正文者,而二人奸惡之跡,即此看出,已足令人髮指。
是他不落巢臼,自成一家言。
事奇人奇而文亦奇,乃得稱奇書之目。
問素臣是書中之主,而靳直景王為素臣之對頭,其事以不詳而詳矣。
乃於連城家事獨詳敘七八回,何也?曰:靳直景王之事為素臣而敘也,讀書經心作意求其事實而無一篇,正文則於略為提及處,已不啻見其全,故可以不詳。
若連城之事為璇姑而敘也,讀書之經心作意,以觀璇姑,不如其視素臣,使於連城家事而亦無一篇正文,則不見連城家之一婬一,即不甚見璇姑之貞,故不得不詳。
素臣是孔子,璇姑是顏子,而二人皆有一逼一緊對頭,或詳或略,或易見或不易見,賢與聖之間也,而亦文章賓主次第之法,不可不知。
容兒再入景府,所以報七妃者,至矣盡矣。
時而為小尼,時而為小郎,聲音態度、性情體格,不外一個柔字。
而其人固強武有力,非比優伶娼妓,終身以媚人為生活者。
故不奇在能柔,而又奇在能忍。
宮聞啼笑,曲意奉承,事在心頭,而能一毫不露,直至聽出響動,急起揮刀,提人頭而斬關以出。
此何等器識,何等涵養,於童僕中求之,吾見亦罕矣。
失主寢疾至於譫語發狂,冤魂索命。
而群妾偷閒,各幹不明不白之事。
,一婬一人下梢往往如是。
七妃一婬一昏出於意外,即容兒亦不敢信。
事成之後,可以收置妾媵,觀後俯伏在地,不敬仰視可知也。
乃離掉素臣教令正意,一片柔情媚骨於假夫妻分上做出血性功夫,至欲與七妃同生同死。
此等鬼張智,從何處學來。
容兒與賽一奴一被系樹間,兩體相摩,惹得發一騷一動興,是全無丈夫氣者。
此次哄騙七妃,作者大筆淋漓,寫得如許,蓋信得容兒工於媚內,必有此一番作用也。
若雲素臣遣間時實教以如此如此,則天下安有此主人?然素臣不教之,而老尼自有衣缽傳授賽一奴一,發其凡於七妃,則造其極古今戰陣之上,有以兒女之情勝武夫之力者,彼伍雲召之於瑞仙郡主,楊忠保之於穆桂英,方此有上下床 之別。
處置各妃,補出五妃通姦僚、致死親夫一案,此無文中之文也。
而七妃自知事體犯拙,觳觫戰憟之狀,正見其尚是中人之資,不妨為容兒之妾矣。
作者此處微透痕跡,以應日後素臣與水夫人商量之語,亦具草蛇灰線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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