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三十七回 憐獨活愁分掌上珠 療相思喜得心頭草
長卿聽得裡面一片哭聲,在三堂上進退兩難,虧得一個門子領至西邊書房中坐下,暗忖:必是死了甚人?懊悔不先到未家。
悶悶的直等到日落西山,任公才得出來,行禮後,深致不安,道:「老夫無子,止生兩女,大小女湘靈,尤屬愚夫婦鍾愛,不幸染患沉痾,方才竟是死去。
老夫方寸已亂,以致得罪,賢侄切勿介懷。」
長卿道:「原來世妹有恙,請問老年伯,世妹所患何症?大約總有可治之法。」
任公因把門子打發出去,含淚低聲而言曰:「賢侄系通家世好,不妨直告。
小女性耽筆墨,於五月初,囗患悶痘,雲是死症。
幸獲一江一 南書生白又李治好。」
因述知撕衣之事。
長卿道:「此事小弟略知一二。」
任公道:「這白生,人品才學超越等倫,小女既感其恩,又重才品,將他所作的一首長歌朝夕吟哦,忽忽如有所失。
拙荊疑有邪念,令二小女探之,他卻怫然不悅,道:」憐才感德,未免有情。
贈芍采蘭,實為無一恥。
所恨者,女子守身如玉,今忽為人捉持,撕衣露體,將來何以事人?若引以為嫌,至於捐軀明志,則事在倉卒。
道出權宜,在彼實有援救之心,並無邪污之念;若付之適然,則於心究多慚囗,惟有終身誓不適人,以奉父母一之 餘年,守白茅之微節而已!『愚夫婦探知此意,勸他不轉,終日憂慮,再四商量,惟有與白生締婚一著。
小女以白生已有妻室,懼辱門楣,甘心不字。
老夫把古來二女並降,一娶九女之事,委曲開導,小女還怕白生方正,性情固執,藉口宦族女兒無屈在妾媵之禮,不肯俯允。
老夫尋思無策,因令小女作詩鳴謝,寓意攀援。
這一日,老夫特備酒筵,以謝醫為名,乘他暢飲縱談之際,拙荊命丫鬟將小女詩詞送出請教。
白生極口稱讚,老夫趁便正待說出附婚的意思,恰好外面送進京報幾本,及京中寄來的信。
老夫拆信看時,白生亦取魁京報翻閱。
話隨機變,大家論起朝中近事,白生問老夫,信中可知都下有甚新聞?這時候不知何故,都中誤傳消息,說太常洪某因病開缺,老夫隨口告知白生,他竟臉色大變,瞪著眼睛說:「那洪太常可是洪文字長卿的嗎?』老夫道:『正是。
長卿因系年侄,所以順便寫在信上的。
』他聽見確是賢侄,越發呆著。
老夫不知所以,再欲有言,他就直立起來,話也不等說完,飛跑而去。
老夫連著飛騎追趕,直至半夜趕他不上,隨後打發人入都,遍訪無蹤。
老侄回書又雲與白生並未識面。
小女終日悶悶。
懨懨成病,直到七月中,方知白生即系文生素臣,立即差人進京,奉托賢侄執柯。
不料行至半路,患病擔擱店中,寄信回來,轉要人去調治。
他又得了素臣擬斬及遷滴遼東之信,小女病中著此一驚,症愈加重,百般醫治,如石投水,昨日昏暈幾次,老侄進來時節竟喊不醒來。
拙荊與小女性命相連,小女若死,拙荊亦不能生,叫老夫如何是好。」
說罷淚如雨下。
長卿慨然道:「老伯不必憂慮,世妹之病大約可以勿藥而愈。」
任公駭然道:「這又奇了,小女之病已人膏盲,未家二小姐一精一於醫理,前日來署診視,已不肯開方,賢侄怎說得如此容易?」
長卿道:「世妹乃守禮淑媛,其病非別有邪思,不過因感恩積慕,終身大事耿耿於心。
老年伯雖有締婚之命,尚未達知文兄,則事之成否,正如水中撈月,難免憂疑,此致病之原也。
後來知文兄遷滴遼東,又是加病之原。
風露雨雪,險阻間關,身受者不覺,懸揣者不堪,未免刻刻驚心,時時吊膽,且蹇修何人,賜環何日?宛轉情腸,幾於粉碎,能不積憂成病,積病成劇,遂至劇而欲死乎?文兄與小侄至一交一 ,小侄願執斧柯,包管此姻立就,以此告知世妹,病均即可剷去一半。
至素臣為人,雖似文弱書生,而力能扛鼎,氣可食牛,縱獲譴長征,不無勞苦,思親南望,難免窮愁,但在他歷以境遇攖心,不能自遣,致有疾病之災,而素臣則先天結實,差足耐勞,理數洞明,達觀自樂,萬不至有他慮。
老伯試思,這不是續命的鸞膠,返魂的安息麼?」
任公大喜道:「誠如所言,小女可望再生。
但素臣與老侄如何便成至一交一 ?老侄之言,素臣果否聽從,必無違拗?他改名白又李,老侄因何不知?乞道其詳。」
長卿道:「素臣與侄締一交一 在先,改名在後,直至素臣復進京來,始知改名之故。
老伯札諭之時,侄尚未知,若非系素臣至一交一 ,豈肯徒步入京探侄之病,如老伯所云迫切若此耶?侄以至情至理之言動之,斷無不從之理,老伯切勿過慮。」
任公撫掌道:「老夫糊塗極矣!請先用飯,失陪得罪。」
如飛的跑進去了。
任公與長卿講話時,席已擺上。
長卿已餓,便真不候任公,自在書房獨酌。
任公跑進大小姐房中,只見夫人滿面淚痕,呆坐床 沿,二小姐立在床 頭,淚如雨掛,幾個丫鬟僕婦淚汪汪,靜悄悄的四面圍著。
任公上前低聲問著病勢何如,夫人道:「總是昏昏沉沉的,只有這一線游氣了,怎麼好呢?」
任公不覺垂下淚來,且把長卿之言細述一遍。
夫人沉吟道:「這話早說便好,如今敢怕遲了。」
因低低喚醒了湘靈小姐,把話宛轉述知。
湘靈心中忽地一開,就如堆盆赤炭,被幾缸冷水一淋,障眼浮雲,被幾陣狂風一掃,登時神思忽清,眼目覺亮,清清楚楚的說一聲道:「這話可是真的嗎?」
喜得任公心花開放,夫人更是鼻涕眼淚亂滾出來,忙答道:「做一娘一的可肯哄你?洪長卿現在外邊,你若不信,可請他進來。
這話一句句都是他親口說的。」
湘靈道:「真的就是了,外人怎好請進房來?」
這大小姐病重有半個多月,沒曾清清頭頭說一句話,明明白白看一個人,今日忽然清爽,任公夫婦如何不喜到盡情,二小姐也破涕為笑,丫鬟們收了眼淚,詫為奇事。
任公低低問道:「你這會心上覺道怎麼?身子可健旺些?」
湘靈道:「孩兒心上覺寬泰些,身子也不見怎麼。
母親可有粥湯?」
夫人一大喜道:「你要粥湯吃麼?有,有!天呵,你幾日湯水通沒進了。」
丫鬟慌忙遞上粥湯,湘靈竟呷了半碗。
任公喜得打跌出來,向長卿滿口稱謝道:「全虧老侄之力,大有轉機。
錦囊,快斟酒來,我與洪老爺痛飲。」
長卿道:「小侄遵命已經滿領,飯都用過了,老伯竟請自用罷。」
任公那裡肯聽,苦苦的又勸了幾杯,長卿道:「方纔因世妹病重,有一句話未曾敢說,如今要稟明了。
小侄此番告假出京,實為素臣托寄銀信而來,因便進叩,意實未誠。」
任公接著說道:「素臣有信,只須差一妥人,何必給假?」
長卿道:「因素臣得此嚴譴,恐文伯母驚憂,故必須親寄,把懷恩之言備細稟知。
庶足慰其憂念。
素臣臨行雖未囑侄親寄,而長跪痛哭,彼時即心知其意,決計給假,親作鱗鴻的了。
只是前到吳一江一 ,文伯母閤家俱已遠避。
訪聞隔晚,有此地未宦家鸞吹小姐差人至彼,恐其即避於此,故特特趕來,望老伯著人領侄至彼一訪為感。」
任公道:「原來為此。
素臣前日聞你病重,即日徒步入京,愚夫婦及小女輩俱歎為從古罕有。
今觀賢侄,用情不減素臣,真可謂物必有偶,令人生感。
但此時昏夜,不必前往,明日一早差人去訪問便了。
但他家兩個小姐與我兩女相投,情同姊妹,這半個月來知我大女病重,更日逐打發人來問候,卻並不提起素臣家眷,多管不在這裡,賢侄所聞恐還未確。」
長卿道:「小侄所聞,原屬揣想之辭,若不在此,只得重到吳一江一 及留都、一江一 一陰一等處細訪。」
說罷淒然欲泣。
任公道:「或者在此,亦未可知,老侄且免愁煩。」
長卿道:「聞未家只有兩女,其幼者已沉西湖,生死未卜。
方才老伯說是兩位姐,想已珠還合浦矣。」
任公道:「未公幼一女金羽,至今尚無下落,我所說的一位名鸞吹,系未公親女,一位名素娥,系未公繼女。
鸞吹認素娥為親妹,許送素臣為妾,故閤家俱稱為二小姐,多分明日又有人來問候,若知有此生機,只怕要喜壞他兩位哩!」長卿方才明白。
任公因掛念湘靈,辭了進去。
長卿是夜翻來覆去,何曾得睡!次早起來,等候天明,在書房中踱來踱去,好不心焦。
直等到日頭透土,任公方才出來,望著長卿就是兜頭大揖,道:「多謝賢侄,小女大有生機矣!昨夜三更天,竟吃了一碗薄粥,安睡至曉,容顏神氣比前大不相同。
方才醫生說,脈氣頓長,只須調理一月,便可復原。
愚夫婦感激不盡!」長卿大喜,即要出衙到未家去,任公道:「此時甚早,怕他家還未起身。」
見長卿如熱石上螞蟻,因一面傳人,一面叫拿點心。
長卿不等擺完,慌慌的吃了兩個包子,便自立起。
門上回說:「人尚未齊,末小姐卻正差未能在外問候大小姐。」
任公道:「來得正好,快喚進來。」
未能傳進,跪述來意。
任公謝了,把病有轉頭之事說知,因問道:「聞吳一江一 文太夫人挈家到你府中,是幾時來的?」
未能被這話兜頭一蓋,呆了一呆,復跪下去磕一個頭,起來說道:「老爺是那裡得來的話,文太夫人並沒到豐城來,先老爺在日也沒來過,先老爺又過世了,老爺莫聽人傳述,小的並不敢哄騙老爺。」
任公道:「我便說文太夫人若在你家,我豈有不知之理。
是這位洪老爺在吳一江一 訪聞的。」
未能道:「文太夫人若果在豐城,小的敢瞞著老爺嗎?先老爺去世,小姐系女流,一切門生故舊都不來往,是老爺知道的,只求老爺細訪便了。」
長卿再三根問,未能愈加說得決絕,弄得長卿垂頭喪氣,目瞪口呆。
任公打發未能出去,向長卿道:「這未能是極有忠心極老實的人,他說沒來,是再沒疑心的了,老侄難得到此,且歇息幾天,往四處遊覽一遊覽,差人送你進京,懇你寫一書往遼東去,討素臣一個允帖,這是極要緊事。
至文老夫人下落,我替你用心察訪,你自進京銷假,且待來歲春和,再給假來尋,庶可免逾限處分。」
長卿道:「素臣家計,本屬窘迫,又當有事之秋,其窘必甚,文伯母倉卒遠避,親友無一知者,其盤纏從何而出?此時薪水之資不知若何桔據,兼以念子情切,望遠神驚,流離遷徙,觸處傷心,老年人怎生當得?小侄每一念及,寸心如割,休要說參罰小事,即逾限久了,罪應革職,亦所不辭,更何心遊玩山水,以負良友之托,為名教之罪人乎!」任公太息道:「直不愧古人,老夫失言極矣。
我這裡粉司村有一岳王廟,簽笤極靈,百求百應,大小女這樣病危,獨有岳王簽說是打身不動,有先號後笑之喜。
老侄該去一求,看文老夫人還是遠避外省,還是仍在吳一江一 ,便好尋訪了。」
長卿心中正自茫然無主,聽任公說得靈驗,便道:「岳王自是忠武王了,侄平生所最敬愛之神。
但不知這村莊離城多遠,此刻就去一求,明早起身可也。」
任公笑道:「又是一個性急的,真不愧素臣之友。
老侄遠來,尚未備一杯水酒略為洗塵,怎說明日就去的話?這粉司村離城約有十里,且用過早飯,打發人跟你前去便了。」
說罷,任公出去料理公事,長卿自在書房等候早膳。
等了一會,不見飯來,向洪年道:「任老爺氣度丰采、人品學問件件俱好,只有這貪睡起遲、茶飯不時這兩件,卻是大毛病。
你看,這時候還不拿出飯來。
你可到廚房下去催一催。」
洪年笑道:「老爺心急,故覺得這飯遲了,這時候原不到早飯時候。
今早天未大明,任老爺就出來接見醫生,怎還說他貪睡?老爺在飯店裡也常是四五更天起來,守那天明。
本等老爺起得太早,任老爺卻並未起遲。
老一奴一昨晚要尋一茅房出恭,再尋不著,還央了人領去。
知道他廚房在什麼所在?又是客邊初到,怎好去催粥催飯呢?」
這幾句說得長卿頓口無言,只得耐心等候。
不一會擺上酒飯,好好同任公吃了。
任公撥四名衙役、一乘大轎,向城隍廟中借—頂黃傘,送長卿到粉司村來。
才得出城,風勢便大,走下一二里路,這風越發得急了,又是西北風,把幾個轎夫吹得透骨生寒,腳步踉蹌,再走不上。
暗忖:虧沒帶洪年來,他老年人如何受得這十里路?直走到未牌才到,因無日色,卻也不知早晚。
廟在村盡頭一座山窪裡,殿宇輝煌,儀從整肅,又是望日,燒香點燭問笤求籤,頗覺熱鬧。
長卿進去拈香,竭誠禱告,求出一簽,廟祝捧上簽單,只見上寫著:
遍歷天涯也不難,只須涉水與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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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康何事功名早,黃卷曾經映雪看。
長卿顛倒推詳,一時難解,因又繳了一簽,是:
往日求謀遠未通,今時不與舊時同。
一朝騰起桃花浪,人是神仙馬是龍。
長卿暗忖:這簽似乎尋訪得著,但在吳一江一 、在豐城、在別州縣,俱沒分曉。
欲再求,怕褻瀆神;不求,又糊突突的委決不下。
沉吟一會,忽然失笑道:「天道遠,人道邇。
我只盡心尋訪罷了,怎以簽笤為實事起來?」
因轉身便欲上轎,被廟祝苦留用茶,只得走入一間客座,只見庭中飄飄囗囗如鵝毛如柳絮亂紛紛的下起雪來。
長卿觸著籤詩上「雪」字,卻沒處著想。
吃完了一杯茶,那雪已下有一二寸厚,廟祝已搬出糕點。
長卿疾忙上轎,風狂雪大,路滑天昏,走了多時不上半里來路,轎夫只顧打跌,那撐傘的更是難當,雖已折疊下來,卻因風力忒猛,把持不定,寸步難行,大家稱冤叫苦的道:「出門時因是好天,都穿著鞋襪,沒準備麻鞋草搭,如何走得這滑路?雪又直罨,風又直捲,天又漸漸的黑下來,是再趕不進城的了,不如到桃花港晏公廟裡住,過了夜明日再走罷。」
長卿聽說「桃花港」三字,心裡觸著籤詩,又見人役苦難之狀,自己身上亦覺寒冷不過,急思就暖,因答道:「你們既走不動,有近處可歇,只得暫且住下,明日早行罷了。」
眾人聽得,如逢恩赦一般,歡天喜地,打起號子,狠命的走,不一會就到了。
長卿出轎,看那匾額上大書「晏公廟」三字,走進廟中,見神像邊設一朱紅牌位,上面飛著九個大金字,是「敕封平浪侯晏公神位」。
長卿又觸著籤詩,暗忖:這也奇怪,怎恰又嵌著這「浪」字?因向神前行了一禮,問那廟祝道:「這港內有多少人家,你都熟識麼?可有新搬來住的人?」
廟祝道:「這港內有三四十家人家,約有二百餘丁,都是本廟護法。
村中若大若小、是男是女,廟祝無不認識,卻都是土著,並沒新來的人。
這裡偏樸實,沒有歹人,牌甲嚴密,面生可疑之人一概俱不容留的。」
長卿惘然如有所失。
廟祝請到裡面三間板房內生出一大盆炭火,滾出一壺熱酒,又是四個碟子:一碟醬姜,一碟臘肉,一碟鹹菜,一碟蝦米。
說是天氣寒冷,請老爺向一向火,吃一杯熱酒下去沖一衝寒氣。
長卿道:「這卻生受你了。」
靠著火盆,連飲了五七杯酒,吃了幾撕醬姜,登時渾身和暖,把寒氣趕去。
不一會擺上飯來,是雞肉蛋腐四色,收拾得甚是一精一潔,又是一大壺好酒。
用過飯,就請洗澡。
洗畢安寢,被褥甚厚,亦且華整,長卿暗忖:這道士手中頗有,所以這些人役要到此住宿,他雖為著官府才肯破鈔,我卻實受其惠,不可不有以償之。
復細想:那籤詩第一首「雪」字,第二首「桃花浪」三字,都已靈應,就該有些消息,據廟祝說來,又全無影響,難道這簽就只應這幾個字麼?一會子又轉過念頭道:適才問他,原只問這港內一村,莫非附近村莊還可蹤跡?且彼恐官府查甚案件,故說得於淨,或有新搬來的亦未可知。
一會又想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該在雪中跋涉一番,在此廟中住宿一宵,亦有定數,這簽多分是只應這幾個字了。
況文伯母若來,必是先來看未家小姐,就該住在城中,豈有另居野外荒村之理?昨日未能來說並未來此,我怎還作此癡想。
長卿正在勞心,忽聽得窗外有人喊說那裡火起,猛吃一驚,連忙披衣束褲,跨下床 來。
正是:
瘦骨乍離冰雪窖,驚魂旋入焰摩天。
總評:
讀十九回素臣一聞長階之病,即時告別,立刻進京,致任公追送不及,可謂殺風景矣。
而不知謝醫之酒即為議婚之計。
讀至此回而追思前回,其采風景為尤甚。
文章有合前後文讀之其義始盡者,此類是也,切勿以輕心掉之。
長卿慨然謂湘靈之病可以勿藥而愈,此如國手憑空下子,令人茫然不解其故。
及至逐細剖說,乃覺確鑿可信,如國手次第布子,著著照應。
《國策》最多此法,亦驚亦靈。
任公聞長卿之言大喜,而飛跑進房,則必脫口述於湘靈矣,乃復作如許跌頓,若與前情矛盾者,何耶?聽長卿之言如寫任夫人之喜,至欲請長卿進問討要粥湯,連聲「有有」並至呼天、其寫喜處有聲有色、竭致盡情,才是繪月繪風神手。
未能不雲沒到未家而雲沒到豐城,此一病也;以先老爺在日沒來支吾,二病也;老爺莫聽人傳述,三病也;一切門生故舊都不來往,四病也;只求老爺細訪,五病也。
中心疑者,其辭支吾;如不情虛,一言可了,何必牽扯枝葉。
若此而未開口時,先呆了一呆,此尤病之大者也。
作者後復特下「未能被這話兜頭一蓋」九字,然則其言尚可信乎?不可信乎?「鴛鴦繡出從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
此書處處度金針與人,正欲學者共繡鴛鴦耳。
此書凡遇簽笤課占,俱屬虛靈、跳蕩,不可執著。
其道本屬如是,愚者自為顛倒,且他書即盡然,遂讓此書之獨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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