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南華
06.大宗師:命也夫
命也夫
子輿與子桑友。
而霖雨十日,子輿曰:「子桑殆病矣!」裹飯而往 食之。
至子桑之門,則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 乎!」有不任其聲而趨舉其詩焉。
子輿入,曰:「子之歌詩,何故若 是?」
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極者而弗得也。
父母豈欲吾貧哉?天無 私覆,地無私載,天地豈私貧我哉?求其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 極者,命也夫!」
子輿與子桑友。
而霖雨十日,子輿曰:「子桑殆病矣!」裹飯而往食之。
至子桑之門,則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聲而趨舉其詩焉。
子輿與子桑兩人是老朋友。
「而霖雨十日,」大雨連著下了十天。
「霖雨」,夏天的大雨,水漲得很高,等於台北的大雨,水漲起來行人車輛過不去。
子輿一想,糟糕!我那個好朋友子桑,家裡沒有吃的,於是「裹飯而往食之」,趕快帶一個便當去救他的命。
子輿到了子桑門口,大概子桑餓得要沒有力氣了,雖然在唱歌,但唱起來比哭還難聽,又像罵一樣,還一邊唱一邊彈琴呢,他說是爸爸的過錯嗎?是一媽一媽一的過錯嗎?為什麼生我呢?是天的罪過生了我嗎?好像是發不出聲音,可是又急於把他的詩歌表達出來似的。
子輿入,曰:「子之歌詩,何故若是?」
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極者而弗得也。
父母豈欲吾貧哉?天無私覆,地無私載,天地豈私貧我哉?求其為之者而不得也,然後至此極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
子輿趕快進門了,他說老兄啊,你還有力氣唱歌阿,可是你那聲音都快沒有了。
子桑說:我想了十天了,我參不通阿,為什麼我會餓飯餓到這個樣子呢?生命給我聰明,給我本事,給我學問,給我能力,可是我到處碰壁,到處都是貼一個條子——此路不通。
我想了很久,大家都有這個生命,為什麼每一個人遭遇有這麼不同?是哪一個在做主?是爸爸一媽一媽一嗎?哪一個父母希望自己的兒女窮一輩子呢?是天地要這樣嗎?「天無私覆,地無私載,」天地是無私的,很公平的。
是我不努力嗎?我也蠻努力,我想出門,又碰到霖雨,所以餓得有氣無力快要死了。
真的有命運嗎?我找了半天找不到。
我們寫文章用「命運之神」這個詞,其實命運沒有神,你就是神。
每一個人命運不通,誰來製造?誰來作主?你說有個上帝嗎?上帝的命運又是誰給的?你說是上帝的外婆給的,那上帝的外婆又是誰呢?你去找找看,找不到的,沒有答案,只有一個代名詞的答案叫「命」。
你不要聽了這個命,就趕快去算八字了,這個「命」,就是西方哲學講的宇宙是先有雞先有蛋,它是生命的根本,是宇宙的大命,是自然的一個規律。
那麼,《大宗師》最後是一個「命」來做結論。
但我們回過頭來,看《大宗師》的開頭,「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
知天之所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命運並不是不可知呀!那個生命的根本,何以求之呢?惟有得道的人,稱為「大宗師」的。
如果自稱為大師,自稱為宗師,連這個也不知,那也是「命」也,那只好是他「命」中,要叫自己是大師,讓他大去吧。
所以,你前後一對照就曉得了。
「命也夫」這句話非常幽默,是幽默的代名詞。
分類:諸子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