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3):作隊躍舞,音呦呦如度曲。或至行帳竊食,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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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3)

閱微草堂筆記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3)

烏魯木齊深山中牧馬者,恆見小人高尺許,男女老幼一一皆備,遇紅柳吐花時,輒折柳盤為小圈,著頂上。

作隊躍舞,音呦呦如度曲。

或至行帳竊食,為人所掩,則跪而泣。

系之,則不食而死;縱之,初不敢遽行,行數尺輒回顧。

或追叱之,仍跪泣。

去人稍遠,度不能追,始驀澗越山去。

然其巢穴棲止處終不可得。

此物非木魅亦非山獸,蓋僬僥之屬。

不知其名,以形似小兒,而喜戴紅柳,因呼曰紅柳娃。

邱縣丞天錦,因巡視牧廠,曾得其一,臘以歸。

細視其鬚眉毛髮,與人無二,知山海經所謂靖人,鑿然有之。

有極小必有極大,列子所謂龍伯之國,亦鑿然有之。

塞外有雪蓮,生崇山積雪中,狀如今之洋菊,名以蓮耳。

其生必雙,雄者差大,雌者小。

然不並生,亦不同根,相去必一兩丈,見其一,再覓其一,無不得者。

蓋如菟絲茯苓,一氣所化,氣相屬也。

凡望見此花,默往探之則獲。

如指以相告,則縮入雪中,杳無痕跡。

即凜雪求之亦不獲。

草木有知,理不可解。

土人曰:山神惜之,其或然歟?此花生極寒之地,而性極熱。

蓋二氣有偏勝,無偏絕。

積一陰一外凝,則純一陽一內結。

坎卦以一一陽一陷二一陰一之中,剝復二卦,以一一陽一居五一陰一之上下,是其象也。

然浸酒為補劑,多血熱妄行,或用合媚藥,其禍尤烈。

蓋天地之一陰一陽一均調,萬物乃生;人身之一陰一陽一均調,百脈乃和。

故素問曰:亢則害,承乃制。

自丹溪立一陽一常有餘,一陰一常不足之說,醫家失其本旨,往往以苦寒伐生氣。

張介賓輩矯枉過直,遂偏於補一陽一。

而參蓍桂附,流弊亦至於殺人。

是未知易道扶一陽一,而乾之上九,亦戒以亢龍有悔也。

嗜欲日盛,羸弱者多,一溫一 補之劑易見小效,堅信者遂眾。

故余謂偏伐一陽一者,韓非刑名之學;偏補一陽一者,商鞅富強之術。

初用皆有功,積重不返。

其損傷根,本則一也。

雪蓮之功不補患,亦此理矣。

唐太宗三藏聖教序,稱風災鬼難之域,似即今辟展土魯番地。

其他沙磧中獨行之人,往往聞呼姓名,一應則隨去不復返。

又有風穴在南山,其大如井,風不時從中出,每出則數十里外,先聞波濤聲,遲一二刻風乃至。

所橫徑之路闊不過三四里,可急行而避,避不及,則眾車以巨繩連綴為一,尚鼓動顛簸如大一江一 浪湧之舟。

或一車獨遇,則人馬輜重,皆輕若片葉,飄然莫知所往矣。

風皆自南而北,越數日自北而南,如呼吸之往返也。

余在烏魯木齊,接辟展移文,雲軍校雷庭,於某日人馬皆風吹過嶺北,有無蹤跡。

又昌吉通判報,某日午刻有一人自天而下,乃特納格爾遣犯徐吉,為風吹至。

俄特納格爾縣丞報,徐吉是日逃,計其時刻,自巳至正午,已飛騰二百餘里。

此在彼不為怪,在他處則異聞矣。

徐吉雲,被吹時如醉如夢,身旋轉如車輪,目不能開,耳如萬鼓亂鳴,口鼻如有物擁蔽,氣不得出,努力良久,始能一呼吸耳。

按莊子稱:大塊噫氣,其名為風。

氣無所不之,不應有穴。

蓋氣所偶聚,因成斯異。

猶火氣偶聚於巴蜀,遂為火井;水脈偶聚于闐,遂為河源雲。

何勵庵先生言,相傳明季有書生,獨行叢莽間,聞書聲琅琅。

怪曠野那得有是,尋之,則一老翁坐墟墓間,旁有狐十餘,各捧書蹲坐。

老翁見而起迎,諸狐皆捧書人立。

書生念既解讀書,必不為禍。

因與揖讓,席地坐。

問讀書何為,老翁曰:吾輩皆修仙者也。

凡狐之求仙有二途,其一采一精一氣,拜星斗,漸至通靈變化,然後積修正果,是為由妖而求仙。

然或入邪僻,則干天律,其途捷而危;其一先煉形為人,既得為人,然後講一習一 內丹,是為由人而求仙。

雖吐納導引,非旦夕之功,而久久堅持,自然圓滿。

其途紆而安。

顧形不自變,隨心而變。

故先讀聖賢之書,明三綱五常之理,心化則形亦化矣。

書生借視其書,皆五經論語孝經孟子之類。

但有經文而無注。

問經不解釋,何由講貫?老翁曰:吾輩讀書,但求明理。

聖賢言語本不艱深,口相授受,疏通訓詁,即可知其義旨,何以注為?書生怪其持論乖僻,惘惘莫對。

姑問其壽,曰:我都不記。

但記我受經之日,世尚未有印板書。

又問閱歷數朝,世事有無同異?曰:大都不甚相遠,惟唐以前,但有儒者。

北宋後,每聞某甲是聖賢,為小異耳。

書生莫測,一揖而別。

後於途間遇此翁,欲與語,掉頭徑去。

案此殆先生之寓言。

先生嘗曰:以講經求科第,支離敷衍,其詞愈美而經愈荒;以講經立門戶,紛紜辯駁,其說愈詳而經亦愈荒。

語意若合符節。

又嘗曰:凡巧妙之術,中間必有不穩處。

如步步踏實,即小有蹉失,終不至折肱傷足。

與所云修仙二途,亦同一意也。

有扶乩者,自一江一 南來,其仙自稱臥虎山人,不言休咎,惟與人唱和詩詞,亦能作畫。

畫不過蘭竹數筆,具體而已。

其詩清淺而不俗,嘗面見下壇一絕云:愛殺嫣紅映水開,小停白鶴一徘徊,花神怪我衣襟綠,才藉莓苔穩睡來。

又詠舟限車字,詠車限舟字,曰:淺水潺潺二尺餘,輕舟來往興何如,回頭岸上春泥滑,愁殺疲牛薄笨車,小車[車歷]轆駕烏牛,載酒聊為陌上游,莫羨王孫金勒馬,雙輪徐轉穩如舟。

其餘大都類此。

問其姓字,則曰:世外之人何必留名。

必欲相迫,有杜撰應命而已。

甲與乙共學其符,召之亦至。

然字多不可辨,扶乩者手不一習一 也。

一日,乙焚符,仙竟不降。

越數日再召,仍不降。

後乃降於甲家,甲叩乙召不降之故,仙判曰:人生以孝弟為本,二者有慚,則不可以為人,此君近與兄析產,隱匿千金,又詭言父有宿逋,當兄弟共償,實掩兄所償為己有。

吾雖方外閒身,不預人事,然義不與此等人作緣。

煩轉道意,後毋相瀆。

又判示甲曰:君近得新果,偏食兒女,而獨忘孤癟,使啜泣竟夕,雖是無心,要由於意有歧視,後若再爾,吾亦不來矣。

先姚安公曰:吾見其詩詞,謂是靈鬼;觀此議論,似竟是仙。

廣西提督田公耕野初,娶孟夫人,早卒。

公官涼州鎮時,月夜獨坐衙齋,恍惚夢夫人自樹梢翩然下,相勞苦如平生。

曰:吾本天女,宿命當為君婦,緣滿乃歸。

今過此相遇,亦余緣之未盡者也。

公問我當終何官,曰:官不止此,行去矣。

問我壽幾何,曰:此難言,公卒時不在鄉里,不在官署,不在道途館驛,亦不歿於戰陣。

時至自知耳。

問歿後尚相見乎?曰:此在君矣,君努力生天,即可見,否則不能也。

公後征叛苗,師還,卒於戎幕之下。

一奴一子魏藻性佻蕩,好窺伺婦女。

一日村外遇少女,似相識而不知其姓名居址。

挑與語,女不答而目成,逕西去。

藻方注視,女回顧若招,即隨以往。

漸逼近,女面癠小語曰:來往人眾,恐見疑。

君可相隔小半里,俟到家,吾待君牆外東屋中--棗樹下系一牛,旁有碌碡者是也。

既而漸行漸遠,薄暮將抵李家窪,去家二十里矣。

宿雨初晴,泥將沒脛,足趾亦腫痛,遙見女已入東屋,方竊喜,趨而赴。

女方背立,忽轉面乃作羅剎形,鋸牙鉤爪,面如靛,目癡癡如燈,駭而返走。

羅剎急追之,狂奔二十餘里。

至相國莊,已屆亥初,識其婦翁門,急叩不已,門甫啟,突然衝入,觸一少女僕地,亦隨之僕。

諸婦怒噪,各持搗衣杵,亂捶其股。

氣結不能言,惟呼我我,俄一媼持燈出,方知是婿,共相驚笑。

次日以牛車載歸,臥床 幾兩月。

當藻來去時,人但見其自往自還,未見有羅剎,亦未見有少女,豈非以邪召邪,狐鬼趁而侮之哉?先兄晴湖曰:藻自是不敢復冶遊,路遇婦女必俯首,是雖謂之神明示懲可也。

去余家十餘里,有瞽者姓衛,戊午除夕,偏詣常呼彈唱家辭歲,各與以食物,自負以歸。

半途失足,墮枯井中。

既在曠野僻徑,又家家守歲,路無行人,呼號嗌干,無應者。

幸井底氣一溫一 ,又有餅餌可食,渴甚則咀水果,竟數日不死。

會屠者王以勝驅豕歸,距井有半里許,忽繩斷,豕逸狂奔野田中,亦失足墮井,持鉤出豕。

乃見瞽者,已氣息僅屬矣。

井不當屠者所行路,殆若或使之也。

先兄晴湖問以井中情狀,瞽者曰:是時萬念皆空,心已如死。

惟念老母臥病,待瞽子以養。

今並瞽子亦不得計,此時恐已餓莩,覺酸徹肝脾,不可忍耳。

先兄曰:非此一念,王以勝所驅豕必不斷繩。

齊大,獻縣劇盜也,嘗與眾行劫,一盜見其婦善,逼污之。

刃脅不從,反接其手縛於凳,已褫下衣,呼兩盜左右挾其足矣。

齊大方看莊--盜語謂屋上了望以防救者為看莊。

聞婦呼號,自屋脊躍下,挺刃突入曰:誰敢如是,吾不與俱生!洶洶欲鬥,目光如餓虎,間不容髮之頃,竟賴以免。

後群盜並就捕駢誅,惟齊大終不能弋獲。

群盜雲官來捕時,齊大實伏馬槽下。

兵役皆雲,往來搜數過,惟見槽下朽竹一束,約千餘竿,積塵污穢,似棄置多年者。

張明經晴嵐言,一寺藏經閣上有狐居,諸僧多棲止閣下。

一日天酷暑,有打包僧厭其囂雜,逕移坐具往閣上。

諸僧忽聞樑上狐語曰:大眾且各歸房,我眷屬不少,將移住閣下。

僧問:久居閣上,何忽又欲據此?曰:和尚在彼。

問汝避和尚耶?曰:和尚佛子,安敢不避?又問我輩非和尚耶?狐不答。

固問之曰:汝輩自以為和尚,我復何言?從兄懋園聞之曰:此狐黑白太明。

然亦可使三教中人,各發深省。

甲見乙婦而艷之,語與丙。

丙曰:其夫粗悍可圖也,如不吝揮金,吾能為君了此事。

乃擇邑子冶蕩者,餌以金而屬之曰:爾白晝潛匿乙家,而故使乙聞,待就執,則自承欲盜。

白晝非盜時,爾容貌衣服無盜狀,必疑奸,勿承也。

官再鞫而後承。

罪不過枷杖,當設策使不竟其獄,無所苦也。

邑子如所教,獄果不竟,然乙竟出其婦。

丙慮其悔,教婦家訟乙,又一陰一賂證佐使不勝,乃恚而嫁其女。

乙亦決絕,聽其嫁甲。

甲重價買為妾,丙又教邑子反噬甲,發其一陰一謀,而教甲賂息。

計前後干沒千金矣。

適聞家廟社會,力修供具賽神。

將以祈福。

先一夕,廟祝夢神曰:某金自何來,乃盛儀以享我?明日來,慎勿令入廟。

非禮之祀,鬼神且不受,況非義之祀乎?丙至,廟祝以神語拒之。

怒勿信,甫至階,舁者顛蹶,供具悉毀,乃悚然返。

後歲余,甲死。

邑子以同謀之故,時往來丙家,因誘其女逃去,丙亦氣結死。

婦攜貲改適。

女至德州,人詰得奸狀,牒送回籍,杖而官賣。

時丙奸已露,乙憾甚,乃鬻產贖得女,使薦枕三夕,而轉售於人。

或曰丙死時,乙尚未娶,丙婦因嫁焉。

此故為快心之談,無是事也。

邑子後為丐,女流落為娼,固實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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