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白話文
封禪書第六
劉洪濤譯注
【說明】
按照《正義》解釋,「封禪」的意思有兩種說法:一是在泰山上封土為壇以祭天,稱為封;在泰山下一處小山上清理出一塊地面以祭地,稱為禪。
合稱封禪。
二是認為祭天的冊文(符)要用銀繩纏束,打結的地方封以金泥,加蓋印璽,稱為封,其餘相同。
不論何種解釋,封禪的意思總的是指封泰山、禪梁父(或其他泰山下的小山)的祭祀天地活動。
但《封禪書》的實際內容幾乎包一皮一皮括了所有的神祀,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解釋說:「受命而王,封禪之符罕用,用則萬靈罔不禋祀,追本諸神名山大川禮,作《封禪書》第六」。
禋祀就是祭祀。
封禪時,萬靈同時受祀,因論封禪而追論諸神及名山大川的祭祀,這是司馬遷寫《封禪書》的基本設想。
清·梁玉繩指責說「牽引郊社巡狩諸典禮,未免黷經。」
是對司馬遷本意缺乏瞭解的緣故。
至於對封禪由來的認識,近人有的認為「昉於秦始,侈於漢武」,有的認為「三代典禮,至秦而廢滅無復存」,秦漢封禪的禮儀制度出於方士之口,是「假天以惑世」,「誣民而瀆天」的妄說。
總之認為古無封禪禮,秦漢以後人的說法都是靠不住的。
《封禪書》開篇說道:「自古受命帝王曷嘗不封禪?蓋有無其應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而不臻乎泰山者也」。
但由於僅在天下大治時才行封禪禮,而治世少,亂世多,所以,「遠則千餘載,近者數百載」始一舉行。
而「三年不為禮,禮必廢;三年不為樂,樂必壞」,封禪的禮儀制度自然也就「闕然堙滅」了。
這裡明確講了兩層意思:一是封禪是一種古老的禮儀制度,並非「昉於秦始」;二是封禪禮儀的細節並不是「廢滅」於秦,與秦始皇焚滅詩書、禁百家言無關。
司馬遷豈是妄言者?《封禪書》應該有資格作為我們瞭解漢以前禮制的重要資料。
《封禪書》的意義還在於,司馬遷以憤懣之情,對漢代統治者,尤其是對漢武帝的濫祭一婬一祀,進行了委婉而充分的揭露和嘲笑,為後世治史者留下了光輝的典範。
由《封禪書》的命題不難看出司馬遷的本意不在於記述祭祀等禮制,而是為了對漢代弊政——圍繞封禪的諸種活動——加以抨擊。
而班固《漢書》易名為《郊祀志》,如前所述,它的文既不限於郊祀(祭天為郊祀),於揭露封禪活動的主題也因而變得隱而不彰,可說是文、意兩失,史、漢優劣,於此可見。
至《晉書》定名為《禮志》,才算是正規的記述禮儀制度的篇名,從此可以看出,過去史家把制度史體的創始之功全部歸於司馬遷的八書,並不是貼切的說法,這原是一個不斷摸索的過程。
【譯文】
自古以來受天命為帝王的人,何嘗不封禪?大約沒有必須的吉兆、瑞應就忙著行封禪禮的大有人在,而從來沒有過已經出現了封禪必須的吉兆、瑞應而不到泰山去的人。
有的人雖然承受天命當了帝王而治世的大功未能成就,有的身已至梁父而道德與封禪的盛舉不侔,有的道德已侔而又無瑕行封禪禮,所以得行封禪的很少。
《傳》說:「三年不行禮,禮制必廢;三年不一舉樂,樂必壞。」
每逢盛世,則舉行封禪禮以報答天的功德,衰世則停禮不行。
遠的千餘年,近的數百年,所以封禪的儀式殘缺以至堙滅,詳細情形無法記錄下來傳聞後世了。
《尚書》說:舜在璇璣玉衡,以整齊七政。
於是類祭於上帝,禋祭於六宗,望祭於山川,遍祭於群神。
收取群後所持瑞玉,選擇吉月吉日,會見四岳諸侯牧守,將所收瑞玉還給他們。
當年二月,向東方巡察,到達岱宗。
岱宗,就是泰山。
焚燒柴薪為燎火,按次第望祭諸山川。
於是覲見東後。
東後,就是東方的諸侯。
調合四時與月、日的相對誤差,統一聲律與度量衡,修飭五禮以及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等各等級人的贄見禮。
五月,巡察到南嶽。
南嶽,就是衡山。
八月,巡察到西嶽。
西嶽,就是華山。
十一月,巡察到北嶽,北嶽,就是恆山。
都與岱宗的禮儀相同。
中岳,就是嵩高山,五年巡察一次。
禹沿用了這種巡察制度。
其後十四世,到帝孔甲,有一婬一德,好神祀,神被褻瀆,有二龍離去。
此後三世,湯伐夏桀,想除去夏祭社神的神壇,以為不合適而止,作了名為《夏社》的文誥。
此後八世,至帝太戊時,有桑、谷二木合為一株,生於庭院中,一個晚上長到拱把粗,太戊很是害怕。
伊陟說:「妖不勝德,邪不壓正。」
太戊於是修德行善政,桑谷樹自枯而死。
伊陟將此事告知巫咸,巫咸記錄為《鹹又》四篇,巫咸的名子從此流傳下來。
此後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說(yue,月)為相國,殷朝重又興盛起來,稱為高宗。
有野雞,登上鼎耳而鳴,武丁害怕起來,祖己說:「修德就不用怕了。」
武丁聽從了他的話,帝位一直安寧無事。
後五世,帝武乙由於怠慢神靈,遭雷震而死。
後三世,帝紂一婬一亂,武王興兵討伐他。
由此看來,開始時未嘗不肅敬神祇,後來漸漸怠慢鬆懈了。
《周官》說,冬至那一天,祭天於城南郊,以迎接夏至日的到來;夏至那一天,祭地祗。
都用音樂、舞蹈,神才會接受你的禮敬。
天子祭祀天下的名山大川,視五嶽如同對待三公禮,視四瀆如同對諸侯禮,諸侯只祭境內的名山大川。
四瀆,就是指長江、黃河、淮水、濟水。
天子祭天的地方稱為明堂、辟雍,諸侯祭祀的地方稱為泮宮。
周公既做了成王的相國,定下制度:郊祀時以後稷配天,宗廟祭祀時在明堂中祭文王以配上帝。
自從夏禹興起時從事社神的祭祀,後稷稼穡有功,才有後稷的神祠,郊祭與社祭都有很悠久的歷史了。
自周朝滅殷以後十四世,世道更加衰落,禮樂廢棄,諸侯恣意行一事,而周幽王被犬戎戰敗,周朝都城東遷到雒邑。
秦襄公攻犬戎救周,以功勞開始列為諸侯。
秦襄公既為諸侯,居住在西部邊垂,自以為是少皋神的代表,作西畤祭祀白帝,犧牲用馬駒、黃牛、羝羊各一頭。
過了十六年,秦文公往東方打獵,來到、渭二水之間,想留居下來,卜得吉兆。
文公夢見有一條黃蛇,身一子從天上下垂到地面,嘴巴一直伸到鄜城一帶的田野中。
文公以夢中的事問史敦,史敦回答說:「這是上帝的象徵,請君祭祀它。」
於是建立了鄜畤,用三牲大禮郊祭白帝。
在立鄜畤以前,雍城旁原有吳陽武畤,雍城東有好畤,都已廢棄無人祭祀。
有人說:「自古以來,由於雍州地勢高,為神明聚居處,所以立畤郊祀上帝,其他諸神的祠廟也都聚集在這裡。
大約黃帝時曾加祭祀,直到晚周還舉行郊祭。」
這些話不見於經典,為縉紳大人所不言。
作鄜畤以後九年,秦文公得到一塊質似石頭的東西,在陳倉山北坡的城邑中祭祀它。
它的神靈有時經歲不至,有時一年之中數次降臨,降臨常在夜晚,有光輝似流星,從東南方來,彙集在祠城中,像雄雞一樣,鳴叫一聲殷殷然,引得野雞紛紛夜啼。
用牲畜一頭祭祀,名為陳寶。
作鄜畤後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為帝,經占卜居住在雍城,後來子孫把疆域擴展到黃河沿岸,便定都於雍城,雍城的許多祠廟都是這時期建立的。
每祭祀用牲畜達三百頭。
又作祭伏的祠廟。
還磔(zhe,哲)裂狗於城邑四方,以防禦蠱災的侵害。
德公立二年而死。
又過四年,秦宣王在渭水以南作密畤,祭祀青帝。
過了十四年,秦繆公即位,病臥五天不省人事;醒來後,自說夢見上帝了,上帝命繆公平定晉國內亂。
史官記載下來藏於內府。
而後世都說秦繆公上天了。
秦繆公即位九年,齊桓公既為霸主,在葵丘召集諸侯會盟,產生了封禪的念頭。
管仲說:「古時候封泰山禪梁父的有七十二家,而我記得的只有十二家。
以往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虙犧封泰山,禪云云;神農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彭帝封泰山,禪亭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嚳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
都是受天命為帝王以後才得以封禪。」
齊桓公說:「寡人向北征伐山戎,兵過孤竹;向西伐大夏,遠涉流沙,勒馬停車,登上卑耳山;向南征伐到召陵,登上熊耳山以眺望長江、漢水。
為平亂伐叛等武事召集諸侯會兵三次,為政治、外交等文事集會了六次,前後九次集會諸侯,一統天下,諸侯無一人敢違背我。
與以往三代受天命為帝王,又有什麼兩樣?」
於是管仲看出對桓公不可能以言辭相說服,因設置些難辦的事情阻止他,說道:「古時候封禪,需要用鄗上地區的黍,北裡地區的禾,做祭天用的粢盛;用江淮之間生長的三脊茅,編織薦神的蓆子。
東海來貢比目魚,西海來貢比翼鳥,然後還有不求自至的十五種吉祥物出現。
如今什麼祥瑞也沒有,鳳凰麒麟沒有降臨,嘉谷沒有產生,而田野中的蓬蒿雜草茂盛,鴟梟等惡鳥數次出現於朝堂,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封禪,是否有點兒不太合適?」
於是桓公打消了封禪的念頭。
這一年,秦繆公送夷吾回國立為晉君。
此後先後三次為晉國立君主,平定晉國的內亂。
繆公在位三十九年而死。
此後過了一百多年,有孔子論述六藝。
書傳中曾簡略地記述說天下改姓而出現的新王,封泰山禪梁父的有七十多人,而孔子論述中卻看不到有關封禪的俎豆之禮,大約是難以記述的緣故。
曾有人問及有關諦祭的事,孔子說:「不知道。
倘若知道諦祭的事,對天下任何事都如同觀察自己的掌文一樣明白了。」
按《詩經》所說紂王在位,文王受天命後,政事中沒有封泰山的事。
武王於滅殷以後二年,天下尚未安寧而死。
所以周朝惟有到成王時才說得上德政融洽,成王要封泰山才接近於合乎道理。
然而,此後諸侯各國陪臣執政,魯國季氏旅祭於泰山,孔子曾嘲笑這種事。
這時期萇弘以法術效力於周靈王,諸侯不肯朝見周王,周朝微弱,無力治其罪,於是萇弘就明目張膽地搞起了鬼神活動,設置了射《狸首》的儀式。
狸首,代表那些不來朝見的諸侯。
想憑借神怪的力量招致諸侯來朝。
諸侯不從,而晉人捕獲萇弘,殺掉了他。
周朝人談法術神怪自萇弘開始。
百餘年後,秦靈公在吳陽設上畤,祭祀黃帝;設下畤,祭祀炎帝。
此後四十八年,周朝太史儋見秦獻公說:「起初秦與周聯合,聯合後又分離,五百年後該當重新聯合,聯合十七年就會有霸王出現了。」
櫟陽下雨,有黃金隨雨而落,秦獻公自認為是得了五行中屬於金的祥瑞,因而在櫟陽作畦畤祭祀白帝。
此後過了一百二十年秦滅周朝,周朝的九鼎流入秦國。
有人說宋國的太丘社壇被毀以後,九鼎在彭城下的泗水中沉沒了。
又過了一百一十五年秦國統一天下。
秦始皇既統一天下為帝,有人說:「黃帝於五行得土德,有黃龍和大蚯蚓出現。
夏朝得木德,有青龍降落在都城郊外,草木長得格外茁一壯茂盛。
殷朝得金德,所以才從山中流一出銀子來。
周朝德火德,有紅色烏鴉這種符瑞產生。
如今秦朝改變了周朝天下,是得水德的時代,以前秦文公出外打獵,曾得到一條黑龍,這就是水德的吉祥物。」
於是秦把黃河的名子改為「德水」,以冬季十月為每年的開頭,顏色崇尚黑色,尺度以六為數,音聲崇尚大呂,政事崇尚法令。
即帝位的第三年,向東方巡察郡縣,在騶縣嶧山立祠祭祀,歌頌秦朝的功德事業。
於是征發齊魯的儒生、博士七十人為隨從,來到泰山下。
眾儒生有的建議說:「古時候封禪,乘坐用蒲草包一皮一皮裹車輪的車子,是怕傷害了山上的土石草木;把地面打掃一下,就作為祭祀場地,蓆子用草、禾稽編成,是由於容易辦到、易於遵行的緣故。」
始皇聽到這些議論各不相同,而且與情理不合,難以實行,由此不用儒生。
而命人修理、打掃行車道路,自陽坡登上泰山的頂峰,立石碑歌頌秦始皇的功德,表明他應該封禪的道理。
從陰坡下山,在梁父山禪祭地神。
封禪的儀式有許多是採用在雍城祭祀上帝所用的儀式,而所封所藏都秘而不宣,世人無法知曉並記錄下來。
秦始皇上泰山時,於山腰中遇到暴風雨,曾在大樹下避雨。
諸儒生既被貶退,不能參與封禪的禮儀,聽說始皇遇風雨,就譏笑他。
封禪既畢,秦始皇繼續東行到海上遊覽,一路祭祀名山、大江河以及八神,向仙人羨門高等祈求福佑。
八神名目自古就有,有的說是齊太公以來製造出來的。
齊國之所以名為齊,就是由於八神之一的天齊神的緣故。
天齊的祭祀已經廢絕,不知起自何時。
八神:一是天主,祀於天齊,有天齊淵水,在臨淄城南郊的山腳下。
二是地主,祀於泰山下的梁父山。
這是由於天一性一喜陰,祭祀它必須在高山的下面,小山的上面,稱為畤;地一性一喜陽,祭祀它必須在低窪地區的圓丘上。
三是兵主,祭蚩尤。
蚩尤祠在東平陸的監鄉,為齊國西境。
四是陰主,祭於參山。
五是陽主,祭於之罘(fu,浮)山。
六是月主,祭於萊山。
以上三項在齊國北部,臨近勃海。
七是日主,祀於成山。
成山絕壁迴曲,人於海中,在齊東北部的最為邊隅的地區,據說是迎接日出的地方。
八是四時主,祀於琅邪山。
琅邪在齊國東部,為太歲開始運行的地方。
祭祀八神都用犧牲一頭,而巫祝的數目有多有少,珪幣的名目、數目也各不相同。
自從齊威王、宣王的時候,騶衍等人著書立說,論述五德終始變化,到秦稱帝后有齊人把這套理論奏明秦王,所以秦始皇採用了它。
而自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高以後都是燕國人,實行神仙道家的法術,如形解銷化、依托鬼神等事。
騶衍以陰陽迭主運數的理論顯名諸侯,而燕齊地區海上的方士傳習他的理論又不能通達,因此一些荒誕奇怪、阿諛奉迎、苟且求合的人從此興起了,其人數之多不可勝計。
自從齊威王、齊宣王、燕昭王以來,就使人人海尋找蓬萊、方丈、瀛州三神山。
這三座神山,相傳在渤海之中,路程並不算遠,困難在於將到山側時,就會有海風吹引船隻離山而去。
據說曾有人到過那裡,眾仙人以及長生不老藥那裡都有。
山上的東西凡禽一獸都是白色的,以黃金和白銀建造宮闕。
到山上以前,望過去如同一片白雲;來到跟前,見三神山反而在海水以下。
想要登上山,則每每被風吹引離去,終究不能到達。
世俗間的君主帝王無不欽羨非常。
及秦始皇統一天下後,到海上遊覽,向始皇談及這些事的方士不計其數。
始皇自以為親到海上不見得就能找到三神山,於是派人帶著童一男童女到海上尋找。
船從海中回來,都以遇風不能到達為辭,說道雖沒到達,確實看到了三神山。
第二年,始皇重遊海上,到琅邪,路過恆山,取道上一黨一而回。
三年後,巡遊碣石山,考察被派遣人海尋找三神山的方士,從上郡反回京城。
過了五年,始皇南遊到湘山,於是登上會稽山,並來到海上,希望能得到海中三神山中的長生不老藥,沒能如願,回來的路上在沙丘宮病死。
二世元年,秦二世向東巡遊到碣石山和海南,經過泰山,到達會稽,每處都按禮儀祭祀神祇,在始皇所立石上勒文紀事,以頌揚始皇的功德。
這年秋天,諸侯起兵背叛秦朝,三年後二世遇弒而死。
始皇封禪以後十二年,秦朝滅亡。
那些儒生們疾恨秦朝焚燬詩書,屠一殺、侮辱文學士人,百姓怨恨秦朝法律,天下人都背叛秦朝,因而都訛傳說:「始皇上泰山,被暴風雨所阻,沒能行封禪禮。」
既沒封禪,怎能如方士們所說說是無封禪之德而行封禪之禮呢?
以往三代建國都在河、洛二水之間,所以以嵩高山為中岳,其他四岳名也都與各自的方位相合,而四瀆都在崤山以東。
到秦稱帝,建都咸陽,則五嶽、四瀆都在都城東方。
自五帝到秦朝一代代的迭興迭衰,名山大川或在諸侯境內,或在天子國中,祭祀的禮儀有損有益,隨世而異,不可勝計。
及秦朝統一天下後,命令祠官經常供奉的天地名山大川諸鬼神,便能按次序記述下來了。
於是知道那時自崤山以東,有名山五個,大川二個加以祭祀。
名為太室。
太室,就是嵩高山。
恆山,泰山,會稽山,湘山。
水名是濟水,淮水。
春季以乾肉、酒醴舉行歲祭,此外由於歲暖不能封凍,或秋季因乾旱而河一床一涸落、因早寒而冰凍,或冬季寒而冰雪塞途等異常現象,隨時祈禱祭祀。
祭祀犧牲用牛犢各一頭,與牛犢相配的禮器以及珪幣等各不相同。
自華縣以西名山有七個,名川有四個。
名為華山,薄山。
薄山,就是衰山。
岳山,岐山,吳岳,鴻塚,瀆山。
瀆山,就是蜀中的汶山。
水的名子為河水,祀於臨晉;沔水,祭祀於漢中;湫淵,祭祀於朝?;江水,祭祀於蜀中。
也是在春秋天不結冰,河川乾涸及冰雪塞途時禱祭,與東方名山川相同,但祭祀所用犧牲牛瀆以及配用禮具和珪幣等各不相同。
此外四大塚鴻塚、岐塚、吳塚、岳塚,都有嘗禾的祭祀。
遇到陳寶神應節降臨祠廟,河水增加嘗醪的祭祀。
這些都由於在雍州地域以內,靠近天子的都城,所以祭祀增加車一輛,馬駒四匹。
霸水、產水、長水、灃水、澇水、涇水、渭水都不是大川,由於鄰近咸陽,都得到與名山川相同的祭祀,但沒有加祭的諸項內容。
水、洛水二淵,鳴澤、蒲山、岳山之類,是小山川,也都有每年的禱祭、冰雪塞途、河川乾涸、不封凍等祀,但禮儀不必相同。
而雍州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星、太白星、歲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風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逑之類,凡一百多個祠廟。
西縣也有數十座祠廟。
在湖縣有周天子祠,下邽有天神祠,灃縣、滈縣有昭明廟,天子辟池廟、在〔杜〕、亳二縣有三(社)(杜)主的祠廟、壽星廟;而雍城的菅廟中也有杜主廟。
杜主,原是周朝的右將軍,在秦中地區,是小廟中最有靈驗的廟宇。
以上種種各自都按年歲、季節供奉和祭祀。
諸神祠中唯有雍州四畤的上帝祠地位最尊,祭祀場面最激動人心的要數陳寶祠。
所以雍州四畤,春季舉行歲禱,此外還有由於不封凍、秋季河川乾涸和早寒冰凍,冬季寒引起的冰雪塞途的祭祀,五月的嘗駒,以及四仲月舉行的月祀;而陳寶祠只有陳寶應節降臨時的一次祭祀。
祭禮春夏季用騂牛,秋冬季用駒。
每用駒四匹,由四匹木偶龍拉的木偶欒車一乘,四匹木偶馬拉的木偶馬車一乘,顏色與各帝相應的五方色相同。
黃牛犢和羔羊各四隻,珪幣各有定數,牛、羊等都是活埋於地下,沒有俎豆等禮器。
三年郊祭一次。
秦以冬季十月為每年的開頭,所以常以十月齋戒後郊祀上帝,由祭的地方以權火直達宮禁,皇帝拜於咸陽宮旁,衣服崇尚白色,其他用具與通常祭祀相同。
西畤、畦畤的祭祀與秦統一前相同,皇帝不親身往祭。
此類祠廟都由太祝主持常務,按年歲季節加以祭祀。
至於其他名山川、諸鬼神以及八神之類,皇帝路過它們的祠廟時就加祭祀,離去則停祭。
郡縣以及邊遠地區的神祠,百姓各自供奉祭祀,不歸天子設置的祝官管轄。
祝官中有一種秘祝,即遇有災禍,每每祝禱祭祀,把過失轉歸到臣下一身上。
漢朝興起了。
漢高祖貧賤時,曾經殺死一條大蛇,有神物化作人形說:「這條蛇,是白帝的兒子,殺它的是赤帝的兒子。」
高祖初起兵時,曾禱於豐縣的枌榆社壇。
攻下沛縣後,稱為沛公,就祭祀蚩尤神,以血釁鼓旗染成紅色。
終於在十月兵至霸上,與諸侯兵共同平定咸陽,自立為漢王。
因此以十月為一年的開頭,顏色崇尚赤色。
第二年,向東攻打項籍,還兵入關後,問道「過去秦朝時祭祀的上帝是什麼帝呢?」
左右回答說:「共四帝,有白帝、青帝、黃帝、赤帝等祠廟。」
高祖說:「我聽說天有五帝,只有四廟,是什麼原因呢?」
誰也回答不出來。
於是高祖說:「我知道了,是等待我來湊足五帝之數的。」
於是又建立了黑帝祠,命名為北畤。
由有關機構主持祭祀,皇帝不親自往祭。
全部錄用往時秦朝的祝官,又設置了太祝、太宰,儀禮也與以往相同。
因命各縣設置公用社壇,下詔書說:「我很重視祠廟而敬重祭祀。
如今上帝的祭祀以及山川諸神應當祭祀的,各州縣及有關機構按時禮像往常一樣加以祭祀。」
四年後,天下已經平定,詔命御史,令豐縣整修枌榆社壇,恭謹祭祀,四時祭常於春季用羊豬祭祀。
令祝官在長安建立蚩尤祠。
在長安設置祠祝官、女巫。
其中梁巫,祭祀天、地、天社、天水、房一中、堂上之類;晉巫,祭祀五帝、東君、雲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類;秦巫,祭祀社主、巫保、族累之類;荊巫,祭祀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類;九天巫,祭祀九天。
都按年歲、季節祭於宮中。
其河巫祭河神於臨晉,而南山巫祭祀南山和秦中。
秦中,是祭祀二世皇帝的。
祭祀各有定時。
此後二年,有人說周朝興起就建立了邰邑,立了後稷廟,所以至今受天下人祭祀。
於是高祖命令御史「下令各郡、諸侯國和縣建立靈星廟,經常按歲時用牛祭祀。」
漢高祖十年春天,主管機構請求,命各縣常以春二月和臘月祀社稷,犧牲用羊豬,百姓按裡社各自集資加以祭祀。
高祖以制書批復說:「可。」
此後十八年,孝文帝即皇帝位。
即位的第十三年,下詔書說:「如今的秘祝把過失轉移到臣下一身上,朕很不喜歡這種法子,從今日起,取消秘祝。」
起初名山大川在諸侯國境內的,由諸侯的祝官各自供奉祭祀,天子的祝官不領其事。
及廢除了齊、淮南國後,命令由太祝官負責,一律像往常一樣按歲時加以祭祀。
這一年,頒制書說:「朕即皇帝位至今已十三年,依賴宗廟的神靈,社稷的福報,境內安定,疾疫不興。
其間連年豐收,如朕這般無德,為何能享受這樣的福報?這都是上帝諸神的賜與啊。
聽說古時候享受神的恩德必報答它的功勞,所以想增加對諸神的祭祀禮數。
經主管機構議定雍州五畤增加路車各一乘,連同駕車以及車上各種裝具;西畤、畦畤增加(木)偶車各一乘,(木)偶馬各四匹,連同駕車和車上的各種裝具;河、湫、漢水的祭祀增加玉各二枚;並且所有祠廟,各增大其祭壇場地,珪幣俎豆也按等級有所增加。
而祝福者把這些都歸福於朕,百姓得不到好處。
從今以後祝官向神致禮,不得為了朕再對神有所祈求。」
魯人公孫臣上書說:「起初秦朝得水的福德,如今漢承受了它。
若推求五德終始的傳受,漢朝應當受土德,受土德的感應是出現黃龍。
應該更改歲正和月朔,變易服色,於五色崇尚黃色。」
當時丞相張蒼一愛一好律歷的學問,認為漢朝是水德的開始河水決口於金堤,便是水德的符兆。
以上年十月為,
顏色崇尚外黑內赤,能與五行之德相符合。
公孫臣所說,是錯誤的。
於是公孫臣的上書就被否決了。
此後三年,黃龍出現於成紀地區。
於是文帝召見公孫臣,拜他為博士官,與諸儒生一起起草更改曆法和服色的事宜。
當年夏天,頒下詔書說:「今有異類的神靈出現於成紀,對百姓不加傷害,且使每年得到好收成。
朕欲郊祀上帝諸神,禮官商議一下具體事宜,不要因有所忌諱以勞聯思。」
主管官員都說:「古時候天子在夏季親自郊祀,在郊外祭祀上帝,所以稱為郊」。
於是夏季四月,文帝首次親自郊祀雍城的五畤祠,禮服崇尚赤色。
第二年,趙人新垣平以善望氣得以朝見皇帝,說道:「長安城的東北方有神氣,色呈五彩,形狀與人的冠冕相同。
有人說東北方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西方是神明的墳墓。
今東北方出現神氣,是天降的祥瑞,應該立祠廟祀上帝,以與這天降的祥瑞相應合」。
於是在渭陽作五帝廟,五帝同廟而居,每帝居一殿,廟的每一面有五個門,顏色各與殿內所祭帝的五方色相同。
祭祀所用以及諸儀式也都與雍城的五畤相同。
夏季四月,文帝親自在霸、渭二水會合處拜神,以郊祀渭陽五帝。
五帝廟南臨渭水,北部橫跨蒲地池水,權火燃一燒起來時開始祭祀,火光輝然上燭於天。
於是封新垣平為上大夫,賞賜累計達千金之多。
而命博士和諸生員搜輯六經中有關資料撰成《五制》,打算商討巡狩和封禪的事宜。
文帝出遊到長門,彷彿見到五人立於道路以北,於是在道路以北就其所立處建立了五帝壇,以五牢和相應的禮具祭祀。
明年,新垣平使人帶著玉杯,到天子闕下上書進獻。
新垣平自己預先對皇帝說:「有寶玉氣來到了天子闕下。」
事後,檢查各處給皇帝的進獻,果然發現有獻玉杯的,上面刻著「人主延壽」四個字。
新垣平又說:「就為臣觀測,太陽在一日之內將會出現二個中午。」
過了不久,太陽過午以後,向東逆行,重又出現一個中午。
於是把文帝十七年改為元年,命令天下人得以聚飲慶賀。
新垣平對皇帝說:「周鼎失落在泗水之中,如今河水氾濫通於泗水,臣望見東北方汾陰地區有金寶氣,推想難道是周鼎要出現了嗎?雖然徵兆已經出現,若不爭取它還是不能自己來到人間。」
於是皇上命人在汾陰南修了一座廟,臨河而立,希望通過祭祀祈求周鼎的出現。
有人上書告發新垣平所說的種種望氣事都是騙局,把新垣平交給司法官員審理,殺新垣平,夷滅其族。
從此以後,文帝對於更改歲正、服色、神明等事再也沒有興趣了,把渭陽、長門的五帝廟交給祠官管領,按時祭祀,自己不再親往行禮了。
第二年,匈役數次侵入邊境,漢朝發兵守衛,此後幾年收成少差一些。
數年後孝景帝即皇帝位,在位十六年,祠官像以往一樣各自按照歲時祭祀,沒有什麼興革,一直到本朝天子。
本朝天子即位之初,就特別注重對鬼神的祭祀。
到(武帝)元年時,漢朝建國已經六十多年了,天下安定,官紳等輩都希望天子行封禪禮並改定歲正、度數。
而皇帝心向儒術,招攬賢良士人。
趙綰、王臧等是以文學升任為公卿的官員,打算按古制在城南建立明堂,以朝見諸侯;起草了皇帝巡狩、封禪的禮儀制度和改正曆法、服色等事項,尚未完成。
正趕上竇太后專攻黃老學說,不喜歡儒術,派人私下裡搜集、訪察趙綰等人幹過的違法事,召集官員審理綰、臧的案件,趙綰、王臧自一殺,他們主持興辦的各項事務也都隨之廢止。
此後六年,竇太后死。
第二年,徵召文學人士公孫弘等人為官。
明年,本朝皇帝初次到雍城,郊祀、禮見五畤神靈。
以後常常是每隔三年郊祀一次。
當時皇帝求得神君偶像,供奉在上林苑中的蹄氏觀。
神君,原是長陵一女子,因兒子的原因而死,顯神靈於字為宛若的妯娌二人。
宛若在家中供奉它,百姓多到他家裡來祭祀。
平原君曾去祭祀,他的後世子孫因此而位尊名顯。
到本朝天子即位,就以隆重的禮節在宮中設廟祭祀。
能聽到神君的說話聲,看不到它的形象。
當時李少君也以祭灶、避谷、長生不老等法術見皇帝,受到皇帝的尊重。
李少君,原來是深澤侯的舍人,主管方術。
這時他隱瞞了自己的年齡和經歷,經常自稱是七十歲年紀,能驅使鬼物,長生不老。
他用自己的法術遍交諸侯。
無妻無子。
人們聽說他能驅使鬼物還能長生不死,不斷贈送給他一些禮物,因此金錢衣食時常有餘,不知情者都以為他不從事任何生業反而很富裕,又不知道他的來歷出身,對他更加信奉,爭相尊崇他。
少君天生好法術,善於巧發奇中。
曾經隨武安侯赴宴,宴席中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人,少君就與他談論早先與他祖父一起遊玩射獵的地方,這位老人年幼時與祖父住在一起,還能記得這些地方,宴會上所有的人都驚訝不止。
少君見皇帝,皇帝有一件古銅器,問少君,少君說:「這件銅器是齊桓公十年時在柏寢台上的陳設品。」
過後考察銅器上的銘文,果然是齊桓公時的器物,舉宮上下,盡都驚駭,以為少君是活神仙,是數百歲人了。
少君對皇帝說:「祭灶能招致鬼物,招致來鬼物後丹砂就能煉成黃金,用變化來的黃金打造飲食器,使用後能延年益壽。
益壽才能見到蓬萊山的仙人,見仙人後再行封禪禮就能長生不老了。
黃帝就是一個例證。
為臣曾經在海中遊歷,見到安期生,他正吃著一種棗,像瓜一樣大。
仙人安期生,往來於蓬萊山中,緣分合就與人相見,不合就隱而不見。」
於是天子開始親自行祭灶禮,派遣方士到海中尋找安期生等仙人,並從事於煉丹砂等藥劑為黃金的事情了。
過了很久,李少君病死。
天子認為沒有死,是化去成仙了,指命黃鐘縣史名為寬舒的人學習他的方術。
蓬萊安期生尋找不到,而燕齊兩地海上怪誕、迂腐的方士們一潑又一潑地相繼前來講述修煉神仙的事了。
亳縣人廖忌以祭祀太一神的方法上秦朝廷,說:「天神之中以太一為貴,太一的輔佐名為五帝。
古時候天子在春秋兩季祭太一神於東南郊,禮用太牢,祭祀凡用七天,建造神壇,於八方設立階梯,開門為鬼道。」
於是天子命太祝在長安東南郊建祠廟,經常按謬忌的方法供奉和祭祀。
後來有人上書,說:「古時候的天子,每三年一次用太牢祭祀三一神:就是天一、地一、太一神」。
天子准其奏,命太祝負責在謬忌奏請建立的太一神壇上祭祀三一神,祭法按上書人所說的方法。
以後又有人上書,說:「古時候天子常在春季舉行解除災殃的祭祀,祀黃帝用梟、破鏡各一隻;祀冥羊用羊;祀馬行用一匹青色牡馬;祀太一、澤山君地長用牛;祀武夷君用干魚;祀陰陽使者用牛一頭。」
命祠官負責,都按上書人說的方法,在謬忌太一神壇的旁邊祭祀。
後來,天子苑中有白鹿,用白鹿皮作為貨幣,為了引發祥瑞徵兆的產生,製造了白金。
第二年,在雍城郊祭,獵獲一隻一角獸,樣子象麃。
主管官員說:「陛下恭恭敬敬的進行郊祀,上帝作為報答,賜給一角獸,這大約就是麒麟。」
於是把它獻給五畤,每畤的祭物增加牛一頭,在燎火中焚祭。
由於這是造白金引發天降下的祥瑞,所以賜給諸侯白金,向他們暗示,造白金為瑞應是與天意相合的。
於是濟北王以為天子將要封禪了,就上書把太山以及附近的城邑獻給天子,天子賞給他其他縣城作為報答。
常山王有罪,貶除王爵,天子另封他的弟弟為真定王,以繼續對先王的祭祀,而把常山國改為郡,這樣五嶽都在天子直接管轄的郡縣之內了。
明年,齊人少翁以能與鬼神相通的法術來見皇帝。
皇帝有一位一寵一愛一的妃嬪王夫人,王夫人死,少翁用法術使王夫人和灶鬼的形貌在黑夜中重現,天子隔著帷幕看到了她。
於是就封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他很多東西,以客禮對待他。
文成向皇帝進言說:「皇帝想與神交往,宮殿居室衣服用具沒有神的樣子,神就不會降臨。」
於是製造了畫著雲氣的車子,並且所駕車的顏色必與干支相勝的日子合,以避惡鬼。
又建造甘泉宮,在宮中起高台,台上建宮室,室內畫著天、地、太一等鬼神像,而且擺上祭祀用具,以此召致天神。
過了一年多,他的法術更加不靈了,天神總也不降臨。
於是用帛寫上字讓牛吃到肚子裡,假裝預先不識,說道這頭牛肚子裡必有古怪。
殺牛得帛,上面寫的儘是怪裡怪氣的話。
但天子認識他的筆跡,經過追查,果然是假的,於是殺文成將軍,並把這事掩蓋起來。
此後又建造了柏梁殿、銅柱、承露仙人掌之類。
文成死後的第二年,天子在鼎湖宮病得很厲害,巫和醫都千方百計加以治療,始終不見好轉。
游水髮根推薦說,上郡有一個巫師,曾經有病,有鬼神附在身上,因而很靈驗。
皇帝召來巫師,為附在他身上的鬼神在甘泉宮建立了祠廟,稱為神君。
這一次得病,使人問神君吉凶如何。
神君說道:「天子不要為病耽心,等你病體稍愈,強起與我在甘泉宮相會。」
於是病體見輕,就起身,駕幸甘泉宮,病也完全好了。
因此頒布大赦,為神君建造壽宮。
在壽宮神君之中最尊貴的是太一神,他的輔佐是大禁、司命之類,都跟隨著他。
人們看不到他的樣子,能聽到他的說話聲,與人的聲音相同。
有時去有時來,來的時候則風聲肅然。
住在室內帷帳中,有時白晝說話,然而經常是在夜間說話。
天子祓除以後才進入廟中。
廟以巫為主人,關照、領取神君飲食。
神君有什麼話,由巫傳遞到下面。
又建造了壽宮的北宮,在宮中張掛羽旗,設置供具,以禮敬神君。
神君說的話,皇帝使人記錄下來,稱為「畫法」。
它說的話,都是世俗人所知道的,沒有特別不同處,然而獨有天子心裡喜一愛一。
事情很隱秘,世間無人知曉。
此後三年,主管官員說,紀元應該按天降的符瑞命名,不應該按一元二元的順次數。
一元稱為「建」,二元因有長星出現稱為「光」,如今郊祀得到一角獸,應稱為「狩」。
第二年,天子郊祀於雍城,說:「如今上帝由朕親自祭祀,卻不祭后土,與禮不合。」
負責官員與太史令司馬談、祠官寬舒商議後說:「祭天地用牛角象繭栗那樣大的牲牛。
如今陛下要親自祭祀后土,祭后土應在低窪地區建圓丘,在圓丘上設五個祭壇,每壇的祭牲用黃牛犢一頭以及連帶的太牢禮具,祭過以後全部埋掉,隨從祭祀的人衣服用黃色。」
於是天子遂東行,首次在汾陰脽丘建起了后土祠,祭儀按寬舒等議定的執行。
皇帝親自望祭禮拜,與祭天帝的禮儀相同。
祭祀結束後,天子經滎陽回京。
路過雒陽時下詔書說:「三代年代渺遠,如今連一點影子也不存在了。
可畫出三十里的地區封周王的後人為周子南君,以供奉他們祖先的祭祀。」
這一年,天子第一次巡察郡縣,逐漸到了泰山下。
這年春天,樂成侯上書皇帝,介紹欒大事跡。
欒大,是膠東王的宮人,以前曾與文成將軍同師學習方術,後來做了膠東王的尚方。
而樂成侯的姐姐是康王的王后,沒有生子。
康王死後,其他姬妾的兒子繼承了王位。
康王后作風一婬一亂,與新王合不來,相互間明爭暗鬥。
康後聽說文成將軍已死,想對皇上諂媚,就派欒大通過樂成侯求見皇帝講述自己的法術。
天子既已殺掉文成將軍,後悔他死得太早,惋惜他的法術沒有全部使用出來,及至見到欒大,很是高興。
欒大這個人身材高大俊美,言談中有許多機巧,而又敢於說大話,像真有其事一樣。
曾自吹說:「臣經常往來於海中,會見安期生、羨門高這些仙人。
他們因為臣的地位低賤,不相信臣的話。
又以為康王不過是一個諸侯,不足以把神仙方術交給他。
臣曾數次對康王說,康王又不採用臣的話。
為臣的師父說:『黃金可以煉成,河水的決口可以堵塞,長生不死藥可以得到,仙人可以招致而來。
』但是臣恐怕再走文成的老路,被誅而死,就會使方士人人掩口不言,怎麼還敢再談方術!」皇帝說:「文成是吃馬肝死的,不是朕殺了他。
先生倘若真有修成神仙的方術,我對爵祿等賞賜有何吝惜呢!」欒大說:「臣的師父不是有求於人,而是人們有求於他。
陛下若一定要招他來,就要讓招聘的使者地位更尊貴,使他做天子的親屬,以客禮對待他,不要卑視他,讓他佩帶各種印信,才可使他傳話給神人(譯者按:神人指欒大之師)。
即便這樣,神人來與不來,尚在二可。
總之致尊敬崇求訪神人的使者,然後才有可能招致神人降臨。」
於是皇帝要他演示小方術,看有無效驗。
演示鬥棋,棋子能自相撞擊。
那時皇帝正為河水決口而憂慮,而煉黃金又不成功,就封欒大為五利將軍。
過了一月多,他得到四顆官印,五利將軍印之外,還佩有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
皇帝頒詔書給御史說:「以前大禹能夠疏導九江,決通四瀆。
近些日子河水氾濫於大一陸,築堤的徭役久不能息。
朕在帝位二十八年,如果天委派士人輔佐我而欒大就是其中之一。
《乾》封稱:『飛龍』,又有所謂『鴻漸於般』,朕以為欒大的境遇接近於這個樣子。
你們給辦理一下,以二千戶的租稅封地士將軍欒大為樂通侯。」
賜給列侯的宅第一區,僮僕千人。
從皇帝的乘騎用物中分出車馬帷帳器物佈置他的新居。
又把衛長公主嫁給他作妻子,送給黃金萬斤,把他住的城邑改名為當利公主邑。
天子親自到五利家裡作客。
到他家裡慰問、賞賜物品的天子使者,絡繹不絕。
自大長公主、將相以下,都在他家擺酒慶賀,獻給物品。
於是天子又刻了一顆「天道將軍」的玉印,命使者穿著羽衣,夜間站在白茅草的上面,把印賜給五利將軍,五利將軍也穿著羽衣,夜間站在白茅上受印,以此表示不是天子的臣子。
而佩戴「天道」將軍印,只是姑且為了與天子引導天神。
於是五利時常夜間在家中祭祀,欲請神仙下降。
神沒有降臨,各種鬼卻聚集來了,然而五利善能驅使諸鬼。
此後他治理行裝上路,東行到海中,說是要尋找他的師父。
欒大見皇帝後幾個月的時間裡,佩戴六顆大印,其尊貴使天下震動,而海上的燕齊眾方士,無不以手扼腕表示振奮,並自言有祝禁的方術,能夠修煉成神仙。
這年夏季六月中旬,一個名為錦的汾陰巫師在魏脽后土祠旁為民祭祀,見地下有個像鉤一樣的東西,挖開來看是一個鼎,尺寸很大,與普通大多數鼎都不同,刻有花紋,沒有款識,覺得奇怪,告訴了小吏。
吏上報給河東太守勝,勝上報朝廷。
天子派使者檢查並詢問巫師得鼎的經過,確認中間沒有一奸一詐作偽事以後,就按禮祭祀,迎接鼎到甘泉宮,天子從行,將要把它上獻給天。
行到中山,鼎的上空出現一片黃雲,氤氳繚繞如同車蓋。
恰有一頭麃子經過,皇帝射死它,就勢用來做了祭鼎的牲禮。
到長安以後,公卿大夫都議論請求尊奉寶鼎。
天子說:「最近以來,河水氾濫,一連數年收成不好,所以朕才巡察郡縣,祭祀后土,為百姓祈求有個好年成。
今年豐收與否尚不可知,鼎究竟是為什麼原因才出現的呢?原因不明,就不知是何兆頭,怎可盲目尊奉?」
有關官員都說:「聽說過去泰帝制神鼎一個,一就是壹統的意思,天地萬物都統於寶鼎,與寶鼎所示現象相聯繫。
黃帝作寶鼎三個,三象徵天地人。
禹收集九州的銅,鑄成九鼎,象徵九州,都曾經用來烹煮犧牲祭祀上帝和鬼神。
遭逢聖主盛世鼎就會出現,遷延經過了夏商二朝,到周未世德衰敗,宋國社壇被毀以後,鼎就淪沒了。
從此隱伏不再出現。
詩《頌》說:「自堂上至於門塾,自牲羊至於牲牛,大鼎小鼎,全都驗過,牲肥鼎潔,祭事綢繆」,「不喧嘩不倨傲,恭慎又肅穆,神必降福,得享壽考,休美徵候。」
如今鼎已到甘泉宮,看它色澤光潤。
變化如神,朝廷必承無疆之福。
這與行到中山時,有黃白雲蓋降落在鼎上的徵兆相符,還有麃獸這種符瑞,以及大弓和四支一套的箭,都是在神壇下得到的,這全是上天對於祭祀大享的回報。
只有受天命而為帝的人才能心知其意而與天德相合。
鼎應該獻給祖禰廟,藏於帝王宮廷,以與上述各種明顯的瑞應相合。」
皇帝
下制書說道:「就這麼辦。」
到海中尋找蓬萊山的人,說蓬萊山路程不遠,而總也不能到達的原因,大約是看不到仙山的雲氣。
於是皇上派遣善於望氣者幫助他們觀察雲氣。
這年秋天,皇上來到雍城,將要行郊祀五帝禮。
有人說:「五帝,是太一神的輔佐,應該建立太一廟,皇上親自郊祀。」
皇上猶豫未決。
齊人公孫卿說:「今年得到寶鼎,冬季辛巳日十一月初一是冬至節,與黃帝時完全一樣。」
公孫卿有一本扎記書說:「黃帝在宛朐城得到寶鼎,向鬼臾區詢問,鬼臾區回答說:『帝得到了寶鼎和神策,這一年已酉日的月朔是冬至節,從此進入天紀,終而復始,循環不止。
』於是黃帝按日影用神策推算,以後大率每二十年重又出現月朔黎明時為冬至節,到二十周,第三百八十年,黃帝成仙上天而去。」
公孫卿想通過所忠把此事上奏皇上,所忠看他的書荒誕不經,懷疑是他妄造的假書,辭謝說:「寶鼎的事已經定下來了,還有什麼文章可做?」
公孫卿又通過皇帝的私一寵一上奏,皇上很是高興,就召問公孫卿,公孫卿回答說:「這本書是申公傳授給我的,如今申公已然去世。」
皇上說:「申公是個什麼樣的人?」
公孫卿說:「申公,是齊人。
與安期生相交往,接受黃帝的教言,沒有書,只有這本關於鼎的書。
其中說『漢朝興盛於黃帝時的年名重新出現的時候』。
說『漢朝的聖人出現在於高祖皇帝的孫和曾孫之中。
寶鼎出現後就能與神勾通,並行封禪禮。
古來行封禪禮的共有七十二個帝王,唯有黃帝得以登上泰山頂行封祭禮』。
申公說:『漢朝皇帝也應當上泰山行封祭禮,登上泰山封祭就能成仙登天了。
黃帝時諸侯上萬數,其中神靈被封的佔七千。
天下有名山八座,其中三座在蠻夷境內,五座在中國。
在中國的有華山、首山、太室、泰山、東萊山,這五座是黃帝經常遊觀的地方,在那裡與神相會。
黃帝一邊作戰一邊學習修仙,恐怕百姓有對仙道非議者,就斷然把非難鬼神的人殺掉。
經過百多年的修煉然後能與神仙往來了。
黃帝在雍城郊祭上帝,住了三個月。
鬼臾區號稱大鴻,死後葬在雍城,所以那裡才有鴻塚這個地方。
此後黃帝在明廷與萬千神靈相見。
明廷,就是甘泉山。
黃帝升仙的地方為寒門,就是今天的谷口。
黃帝採掘首山的銅礦,鑄鼎於荊山腳下。
鼎既鑄成,雲端裡有一條龍垂下長長的鬍鬚,迎接黃帝。
黃帝攀援而上騎在龍背上,群臣以及後宮紀嬪隨他登上龍背的有七十多人,龍就向天上飛去。
其餘級別低的官員不得上,都抓住龍鬚不放手,龍鬚被拉斷,從空中落下,匆忙間黃帝的弓也落了下來。
百姓仰面望見黃帝慢慢飛上天去,於是抱著他失落的弓以及拉斷的龍鬚哭號,所以後世把這個地方稱為鼎湖,弓的名子叫作烏號』」於是天子說:「呀!要是能像黃帝那樣,我把離開妻子只當作是扔掉一隻鞋子一樣容易。」
就封公孫卿為郎官,讓他到東面太室山去迎候神仙。
皇上遂到雍城郊祀,後來到隴西,向西行登上崆峒山,又回到甘泉宮。
命祠官寬舒等人準備好太一神的祭壇,祭壇仿照薄忌的太一壇建造,壇分三層。
第一層是太一壇,五帝壇環繞在太一壇下,五帝各自所在方位與所主方位相同,只有主中央方位的黃帝處在西南方,除去這個方向上的八通鬼道(譯者按:即各層相通的通道),以立黃帝壇位。
太一壇,祭祀所用與雍城五畤中的一畤相同,而增加酒醴、棗和肉脯之類,宰殺一頭犛牛作為俎豆和其他與牲牢相配的禮器中的供奉物。
而五帝壇只有酒醴和俎豆供奉。
最下一層壇是一塊四方形地面,作為供奉配祭群神和北斗的地方。
祭祀完畢,剩餘的胙肉都付之燎火。
牲牛用白色,把宰殺好的鹿塞一入牛的腹腔中,再把豬塞一入鹿的腹腔中,一起放在釜中加水烹煮。
祭日的犧牲用牛,祭月用羊豬,都用一隻,雄一性一。
太一壇的祝宰禮服用紫色以及五彩繡衣,五帝壇祝宰的禮服則各按帝所主方位的顏色,日壇祝宰禮服為赤色,月壇的為白色。
十一月初一黎明冬至這一天,天剛拂曉,天子開始祭祀太一神,行跪拜禮。
早晨朝見日神,傍晚朝見月神,都揖而不跪;而朝見太一神則和雍城的郊祭
禮相同。
其贊禮者念道:「天開始把寶鼎神策授給皇帝,此後朔日一次接著一次,終而復始,永無窮盡,皇帝恭敬拜見天神。」
禮服崇尚黃色。
祭祀時滿壇是一堆堆的燎火,壇旁邊放著烹煮等炊具。
主管官員說:「祀壇上有光出現了。」
公卿說:「皇帝最初在雲陽郊祭,朝見太一神,主管官員供奉著瑄玉,嘉牲獻給太一神享食。
當夜就有很美的光輝出現,到天亮時,黃氣上騰,與天相連。」
太史公、祠官寬舒等說:「這是神靈的美意,保祐降福於人的吉兆祥瑞,應該按照這裡神光所照的地區建立太畤壇以與神光的祥瑞吉兆相呼應。
命太祝管領此事,每年秋天和臘月間祭祀,隔三年天子郊祭朝見一次。」
這年秋天,為了討伐南越,向太一神禱告祈求福祐。
以荊為幡竿,幡上畫日月、北斗、升龍等圖案,以象徵太一座的三星,作為太一鋒旗,命名為「靈旗」。
在出兵禱告時,由太史官手捧靈旗指向被伐的國家。
五利將軍作為使者不敢入海求神,卻來到泰山祭禱。
皇上派人尾隨著他察看他的行蹤,知道他實際上什麼也沒見到。
五利卻妄言說見到他師父了。
他的方術已經用盡,大多沒有效驗,於是皇上殺掉五利。
這年冬天,公孫卿在河南迎候神仙,說在緱氏城上看到了仙人足跡,還有個東西樣子象山雞一樣,往來於城上。
天子親自到緱氏城看了仙人足跡。
問公孫卿:「莫非你是倣傚文成、五利嗎?」
公孫卿說:「仙人不是有求於皇帝,是皇帝求仙人。
所以這事非得寬限時日,神就不會降臨。
談論神仙事,好像是迂腐怪誕,然而積以年歲就能辦成。」
於是郡國各自清掃道路,修治宮殿、列觀、名山、神廟等,以等待皇帝到來。
這年春天,既已滅掉南越,皇上有位一寵一愛一的官員李延年獻上一首優美的樂曲。
皇上稱善不止,命公卿商議說:「民間祠廟還有鼓舞樂曲,如今郊祭反而無樂,如何相稱。」
公卿說:「古時候祭祀天地都有樂,神祇才來享受祭祀。」
還有人說:「太帝命素女奏五十弦瑟,由於太過悲哀,太帝禁而不能止,所以把她的瑟分為兩半成二十五弦瑟。」
於是以南越為邊塞,開始用樂舞禱祭太一、后土,廣召歌兒,並從這時期開始製作二十五弦瑟和空侯。
來年冬天,臣下進言說「古時候先振兵釋旅,專力於農,然後行封禪禮。」
於是皇帝巡察北方到朔方,布勒軍隊十多萬人,回來時祭黃帝塚於橋山,在須如遣散軍隊。
皇上說:「我聽說黃帝沒有死,如今有黃帝塚,是何原因?」
有人回答說:「黃帝成仙後飛昇上天,群臣把他的衣冠埋葬起來,因而有黃帝塚。」
既已回到甘泉宮,由於不久就要到泰山行封禪禮,先類祭了太一神。
自從得到寶鼎以後,皇上與公卿、諸經生員商議封禪事。
封禪由於以往很少舉行,有關資料已曠廢絕滅,無人知道禮儀的詳細情形,而眾儒者從《尚書》、《周官》、《王制》等書中摘引了封禪時望祭射牛的故事。
齊人丁鮑年已九十多歲,說:「封禪,就是合當不死的意思。
秦始皇沒有這種造化,所以沒能夠登上山頂行封祭禮。
陛下若一定上山,上到一定高度,乘無風雨的時候,即刻行禮就算是上山封祭了。」
皇上於是命諸儒者演習射牛的禮儀,起草封禪的程式。
數年以後,終於到了將要封禪的日子。
天子既然聽了公孫卿以及方士的話,說黃帝以前的帝王封禪,都招徠異類以與神相通。
所以想仿照黃帝以前的帝王招徠蓬萊士人以迎神仙,對世人抬高自己的身價以與九皇相比德,而又稍稍採用儒者的一套作為文飾。
眾儒者既不能把封禪的儀式搞明白,又牽纏拘泥於《詩》《書》等古文的記載,不能騁其想像。
皇上親自設計了封禪用的祭器讓群儒觀看,這些儒者有的說:「與古時候不同」,一個名叫徐偃的人又說:「太常諸生演習的禮不如魯禮好」,周霸囑咐他另繪封禪禮圖。
於是皇上把徐偃、周霸免官,所有儒生也被停止使用。
三月,東行到緱氏,登上中岳太室山行祭禮。
隨從官員在山下聽到像有呼喊「萬歲」的聲音。
問皇上,皇上不答;問下官,下官也不言語。
於是將三百戶人家封為太室奉祠,以他們的租稅作為太室山祭祀的費用,把他們的居住區命名為崇高邑。
繼續東行到泰山。
那時候泰山上的草木還沒有長出葉子,乘機命人將大石運上泰山絕頂,備封禪時用。
皇上隨即向東巡遊來到海上,行禮祭祀八神。
齊人紛紛上書談論神怪和奇異方術,數以萬計,然而沒有一件能得到證實。
於是調發了更多的船隻,讓那些談論海中神山的數千人下海尋求蓬萊山的神人。
天子出行,常常由公孫卿持天子符節先行到達,在名山勝境迎候天子車駕,他到東萊後,說夜間看到一個異常高大的人,身長數丈,走近後卻看不到了,只留下一個很大的足跡,形狀像是禽一獸的足印。
群臣還有的說見到一個老人牽著狗,說:「我想見一見臣公」,說完忽然不見蹤影。
皇上親自看了大足印,尚不肯相信,等到又聽群臣講述牽狗老人的事,才深信這就是仙人了。
特意在海上留宿以待仙人,准予方士乘坐驛傳的車子以來往報信,陸續派出的求仙人已有千數以上。
四月,從海上歸來,到奉高縣。
皇上認為眾儒生和方士所說的封禪事各自不同,荒誕不經,難以施行。
天子到了梁父山,以禮祭祀地主。
乙卯日,命侍中和儒者穿著隆重的禮服:頭戴皮弁,插笏垂紳,行射牛的禮儀。
在泰山東面的山腳下封土行禮,禮儀程式與郊祭太一相同。
所封土寬一丈二尺,高九尺。
下面埋有玉牒書,書的內容隱秘無人知。
行禮畢,天子獨自帶了侍中奉車霍子侯登上泰山,在山頂同樣行了封土禮,只是在山頂事禁止外傳。
第二天,從山後陰十道下山。
丙辰日,在泰山腳下東北的肅然山上行禪祭禮,與祭后土儀式相同。
封祭、禪祭天子都親行拜見禮。
禮服尚黃色,都用樂伴奏。
薦神用的草蓆是用江淮間的三脊茅編織而成,封土用雜土石,上面加蓋五色土。
將遠方進貢來的奇獸、飛禽以及白山雞等物縱還山林,比起雍畤的祭祀禮數頗有增加。
兕牛犀象之類不宜放還山林的,都到泰山下祭祀后土。
行封禪禮的地方,當夜彷彿有光出現,白天有白雲從封土中升起。
天子從禪祭的地方回來後,坐於明堂,群臣輪番入見道賀,恭祝天子聖壽無疆。
於是降下制書,詔告於御史說:「朕以渺小之身繼承至尊大位,終日戰戰兢兢深恐不能勝任。
由於德行微薄,不明禮樂。
所以重修祭祀太一的盛典時,彷彿有霞光出現,又隱然見到一些奇怪物事,恐怕是怪物出現,欲停止行禮而又怕得罪神靈,於是強自支撐,登上太山行封祭禮,到梁父,而後在肅然山行禪祭禮。
欲從此自新,與士大夫一起重新做起,特賜給百姓每百戶牛一頭,酒十石,年八十歲以上的孤寡老人贈賜布帛二匹。
博縣、奉高、蛇丘、歷城四縣免除徭役和今年租稅。
大赦天下,細則與乙卯日赦令相同。
所經過處不得再有復作者。
凡二年以前所犯過失,都不再治罪。」
又下詔說:「古時候天子每隔五年外出巡狩一次,到泰山行禮,諸侯都有朝見留宿的處所。
今命諸侯各自在泰山下構築邸捨房屋。」
天子既已封泰山,沒有遇到風雨災,因而方士紛紛說蓬萊山諸神不久將能見到,皇上也欣然以為差不多,就重新東行到海上觀望,希望能遇到蓬萊山諸神。
奉車霍子侯突然得急病,才一天就死了。
皇上這才離去。
沿海而上,北行到碣石,自遼西開始巡察,歷經北部邊塞來到九原縣。
五月,返回到甘泉宮。
主管官員說寶鼎出現年號定為元鼎,今年封禪年號應為元封元年。
這年秋天,有彗星出現於東井宿中。
十多天後,又有彗星出現於三台附近。
有個望氣的人名叫王朔的說:「測候時獨有我看到填星出現時象瓜一樣大,約一頓飯的功夫隱去不見了。」
有關官員都說:「陛下創建了漢朝封禪的禮儀,大約是上天以德星的出現作為報答。」
來年冬天,郊祭雍城的五帝祠,回來後拜祝並祭祀了太一神。
贊禮官念道:「德星明亮,其是吉祥。
又出壽星,淵耀光明。
信星光見,皇帝敬拜太祝之享食。」
這年春天,公孫卿說在東萊山見到神人,隱約聽到他說:「要見天子」。
天子於是來到緱氏城,封公孫卿為中大夫。
隨後到達東萊,住了數日,什麼也沒看到,有的說見到了大人的足印。
重又派遣方士尋訪神仙、採掘靈芝達千餘人。
這一年天旱,天子既已出遊,沒有出遊的理由,就借口說往萬里沙禱神求雨,順道祭祀泰山。
回來時到達瓠子縣,親自到河水決口處堵塞決口,住了二日,沉祭河神以後離去。
命上卿二人率領兵卒堵塞河水的決口,將二條渠水移位,以恢復禹時的舊跡。
當時既已滅掉兩越,一個名為勇之的越人說道:「越人風俗是信鬼,祭祀時都能見到鬼,常常很有效驗。
過去東甌王敬鬼,活了一百六十歲。
後世人怠慢鬼神,所以很早就衰老了。」
於是命越巫建立越祝廟,其中有台而無壇,同樣是祭祀上帝百鬼,而用雞卜吉凶。
皇上極為信任,越祭和雞卜從此開始在天下行用。
公孫卿說:「仙人本來可以看到,而皇上來往急劇,匆匆忙忙,因此才看不到。
如今陛下可以建一座樓觀,像緱氏城樓一樣,上面擺上肉脯、棗,神人理應可以請到。
而且仙人喜歡住在樓上。」
於是皇上命在長安建造蜚廉觀和桂觀,在甘泉則建造益壽觀和延壽觀,使公孫卿持天子符節在上面設立供具,迎候神人。
又作通天台,台下設置祭祀禮具,用來招致仙人、神人之屬。
於是在甘泉宮又建了前殿,開始擴建各處的宮殿。
夏季,在甘泉殿的房一中長出了靈芝草。
天子以為是由於親自塞決河,建通天台,產生的祥瑞感應,就下詔書說:「甘泉宮房一中長出一株九一莖一靈芝,為此天下大赦,免去復作者刑。」
第二年,出兵伐朝鮮。
夏季,天旱。
公孫卿說:「黃帝時只要封祭就會出現天旱,是由於天要把封土曬乾,一直曬上三年。」
皇上就下詔書說:「天旱,推想是天要曬乾封土嗎?茲令天下人都尊奉、祭祀靈星。」
明年,皇上在雍城郊祭,打通了去回中的道路,到那裡去巡察。
春季,到達鳴澤,從西河縣而歸。
第二年冬天,皇上巡察南郡,到江陵後向東行。
登上灊縣境內的天柱山並且行了祭禮,此山號為南嶽。
然後乘船沿江而下,自尋陽起程,出樅陽,經過彭蠡湖,沿途祭奠了名山大河。
再向北行到琅邪,是循海路而上。
四月中旬,到奉高縣修整了泰山上的封土。
起初,天子封泰山,在泰山的東北方向有一處古時候的明堂舊址,周圍地勢險而且不寬敞。
皇上想在奉高邑旁另建一座明堂,而不知道該建成什麼樣子。
濟南人公王帶獻上一幅黃帝時的明堂圖。
於明堂正中是一座殿,四周無牆,以茅草復頂。
與水相通,水環繞宮垣一周。
又建有復道。
殿上有樓,從西南方的復道進入大殿,稱為崑崙道。
天了從這裡入殿,就可拜祀上帝了。
於是皇上命奉高邑在汶水旁建造明堂,形制與公王帶的明堂圖相同。
到元封五年重到此處修整封土的時候,就在明堂的上層祭祀太一和五帝,命高皇帝廟的神坐與它們相對,在明堂下層祭奠后土,用牢牛共二十頭。
天子從崑崙道進入,開始祭拜明堂,禮數與郊祭相同。
行禮畢,在堂下點燃燎火。
皇上又登上泰山,在山頂又有一番外人不知詳情的秘祭。
而在泰山下祭祀五帝,則各按其方位進行,只有黃帝與赤帝合併祭祀,祭時都有主管官員輔助侍候。
山上燃起燎火,山下各處都舉火相應。
二年以後,適逢十一月甲子日朔旦為冬至節,推算曆法的人認為這一天是進入統歲的開始,所以天子親自到泰山下,在這一天於明堂祭祀上帝,但不行封禪禮。
其贊禮官念道:「天增授給皇帝太初曆法,週而復始,無有窮盡。
皇帝敬拜太一。」
然後東行到海上,詢問訪求神仙的方士和其他下海人,沒見有何效驗,然而非但不停止這些活動,反正增派人員,希望能僥倖與神仙相遇。
十一月乙酉日,柏梁殿發生火災。
十二月甲午初一日,皇上親自到高裡禪祭,祭祀后土。
來到勃海岸邊,將要望祭蓬萊山的仙人之屬,希望自己終有一日到達仙人之庭。
皇上回到京都,由於柏梁殿發生火災的緣故,改在甘泉宮朝見天下郡國的上計吏,並接受他們獻上的計薄。
公孫卿說:「黃帝建造成青靈台,才十二天被火燒掉,黃帝就又建造了明廷。
明廷,就是甘泉宮。」
方士大都說古時帝王有建都於甘泉的。
後來天子又在甘泉宮朝見諸侯,在甘泉建造諸侯的邸捨。
勇之就說:「越地的風俗是發生火災後,重新蓋屋必須比原來的更大,用以鎮服、勝過原屋,以避災害。」
於是建造了建章宮,計有千門萬戶。
前殿比未央宮還高。
建章宮以東建有鳳闕,二十多丈高。
以西則是唐中,方圓數十里闢為虎圈。
以北開鑿了一個很大的池沼,其中有漸台,高二十多丈,名為太液池,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諸島嶼,以象徵海中的神山龜魚之類。
以南有玉堂、璧門等建築以及大一鳥的塑像。
又建造了神明台、井干樓,高度為五十丈,以輦道彼此相連屬。
夏季,漢朝改變曆法,以每年正月為一年的開頭,五色中崇尚黃色,刻著官名的印章改為五字,以當年為太初元年。
這一年,向西出兵討伐大宛。
遍地生蝗蟲。
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人以方術禱祀詛咒匈奴和大宛。
明年,主管機構說雍城五畤沒有煮熟的牲牢等祭品,祭祀時芬芳之味不能齊備。
於是命祠官給五畤煮犧牲的器一具,顏色按照五行相勝配置。
牲禮中的駒以木偶馬代替。
只有五月的嘗駒祭以及天子親行郊祀禮時才用真正的駒作犧牲。
所有名山川的祭祀有用駒的,也一律改用木偶馬代替。
天子出行路過該地祭祀時用真駒。
其他禮數不變。
第二年,東行巡察來到海上,考察方士們關於神仙之類的話,沒有一件有效驗的。
方士有的說:「黃帝時候建造了五個城邑十二座樓,在執期迎接、等候神人,稱為迎年。」
皇上准許按他所說的辦,稱為明年。
皇上親自行禮祭祀上帝。
公王帶說:「黃帝時雖然封祭泰山,然而風後、封巨、岐伯等都是要黃帝封東泰山,禪祭凡山,與符瑞相合,然後才能長生不死。」
天子既已命人準備祭祀用具,來到東泰山後,見東泰山很矮小,與名聲不相稱,就命祠官行禮,不在這裡封禪了。
以後命公王帶在這裡主持祭祀以迎候神人。
夏季,回到泰山,像從前一樣舉行五年一次的修封禮,另外增加了禪祭石閭的禮儀。
石閭,在泰山以南的山腳下,方士有許多人說這是仙人居住的門閭,所以皇上親加禪祭。
此後過了五年,重到泰山修封,回來時路過並祭祀了恆山。
本朝天子新制定的祭禮,有太一、后土,每隔三年天子親自郊祭一次;建立了漢家的封禪制度,每隔五年修封一次,薄忌的太一祠以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一床一山祀,由寬舒等祀官按歲時祭祀,凡六廟,都由太祝官管領。
至於此外的八神等神,明年、凡山等名祠,天子出行時路過則祭,離去則停祭。
由方士建議所立的祠廟,各由建議者主持,此人死,祠廟廢,與祠官無涉。
其他祭祀凡是沿襲下來的都一仍舊貫。
今天子自封禪始,其後十二年間,五嶽、四瀆遍祭一周。
而迎候並祭祀神人的方士,以及人海尋求蓬萊山的,終究沒有效驗。
如公孫卿那樣的候神者,還能以神人的腳印來辯解,再無其他效驗。
因而天子越來越對方士怪誕、迂闊的話感到厭倦懈怠了,然而仍對他們加以籠絡,無使斷絕往來,希望能遇到真有方術的人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