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白話文》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說明】劉濞是劉邦的侄子,又是西漢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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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白話文》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

史記白話文

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

邱永山譯注

【說明】

劉濞是劉邦的侄子,又是西漢前期發動吳楚七國之亂的罪魁禍首。

漢初,天下統一,人心思定,已成大勢所趨。

有一些人卻總要搞分裂,開歷史倒車。

劉濞就是這樣一位野心勃勃的傢伙。

他憑借山海之利,苦心經營三十多年,最後打著「清君側」的旗號發動了叛亂,自以為登高一呼會天下響應。

結果,他錯誤估計了形勢,也錯誤估計了自己,在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內,叛亂集一團一土崩瓦解,劉濞本人也最終落得眾叛親離身死國削的下場。

司馬遷在《史記》中,對漢代最高統治者作了諸多針砭嘲諷,然而在這篇文章中又表現出對統一的漢王朝的擁戴。

這是為什麼?因為作者認定統一是歷史的進步,所以才在文章中揭示劉濞必然滅亡的命運。

這是作者樸素唯物主義史學觀的一種反映,這種求實態度,才使作者站到那個時代的巔峰上俯視古今。

基於這種認識,作者為我們刻劃了一位在文學史上具有開創意義的「梟雄」形象。

文章開始「高帝召濞相之」一節,盡避在人物形象上不著一字,卻能使人想見他的桀傲不馴。

作者筆下的劉濞也決不是一個只知拚命格鬥的糾糾武夫,更詳盡地為我們介紹了他一性一格的另一側面:叛亂前,他「積金錢,修兵革,聚谷食」,收買人心,羅致亡命之徒,做充分的準備。

在發動叛亂時,始則與膠西王結盟時小心謹慎,繼則巧施唇一舌煽惑鼓動,交戰時審慎部署一精一心措置。

這些都顯示劉濞不是一個平庸之輩,他有著自己的「才幹」。

做為一個野心家,必然是狂妄自大、剛愎自用之徒。

作者也突出描寫了他的這種一性一格特徵:他最初敢於胡作非為稱病不朝,後來無所顧忌發動叛亂,竟至放肆宣稱「我已為東帝,尚何誰拜」。

到此,一個有血有肉的「梟雄」形象才樹立起來,三者缺一就不能稱之為「梟雄」。

只有寫了他一性一格的複雜一性一,這個人物才不臉譜化,才能有其藝術魅力。

本文中的袁盎、景帝也都有自己的鮮明一性一格。

袁盎的機敏善辯刁鑽陰狠,從他不多的言行中是能領略到的。

景帝的事前姑容遷就和事後無情鎮壓的對比,再現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最高統治者的獨有風采。

【譯文】

吳王劉濞,是漢高祖哥哥劉仲的兒子。

高祖平定天下七年後,封劉仲為代王。

後來,匈奴圍攻代,劉仲不能堅守,丟棄封國逃跑,抄小路跑到洛陽,向天子自首。

天子因為是骨肉兄弟的緣故,不忍依法制裁,只是廢黜王號貶他做郃陽侯。

高祖十一年(前196)秋,准南王英布反叛,向東兼併了荊地,挾持那個地方侯國的軍隊,西渡淮水,攻擊楚國,高祖親自率軍誅討他。

劉仲的兒子劉濞這年二十歲,強壯有力,以騎將的身份跟隨高祖打敗英布的軍隊在蘄縣西邊的會甀,而英布逃走。

荊王劉賈被英布殺死,沒有後嗣。

皇帝擔心吳地、會稽地的人浮躁強悍,沒有勇壯的王來鎮懾他們,自己的兒子們年齡小,就封立劉濞在沛地做吳王,統轄三郡五十三個縣。

已經拜官受印,高祖讓劉濞前來,要為劉濞相面,看後說:「你的容貌有反叛之相。」

同時內心後悔起來,但已經任命完了,就輕拍他的後背,告誡他說:「漢興立以後五十年間東南方向將有叛亂發生,難道是你嗎?然而天下同姓是一家人,你千萬不要造反!」劉濞叩著頭說:「不敢。」

到孝惠帝、高後時,天下剛剛安定,一些郡國的諸侯們各自努力安一撫自己的百姓。

吳國擁有豫章郡的銅礦山,劉濞就招募天下亡命之徒私下鑄錢,煮海水制鹽,因此國家不徵賦稅,而國家費用富足。

孝文帝時,吳王太子入京朝見,得以陪伴皇太子飲酒下棋。

吳太子的老師都是楚地人,浮躁強悍,又平素驕縱,與皇太子下棋時,為下棋發生爭執,態度不恭敬,皇太子拿起棋盤擲擊吳太子,打死了他,事後把他的遺體送回吳國埋葬。

到了吳國,吳王怨怒地說:「天下同姓一家,死在長安就應該葬在長安,何必送來吳國下葬呢!」又送遺體到長安下葬。

吳王自此逐漸違忤藩臣所應遵守的禮節,稱病不肯入朝。

京城的人知道他因兒子死的緣故才稱病不肯入朝的,經查問確實沒有病,此後吳王的使臣一來,就拘禁詰問而治罪。

吳王害怕了,更積極地策劃謀反行動。

後來吳王派人進京行秋請的禮節,皇帝又詰問這個使者,使者對皇帝說:「吳王確實沒有病,朝廷拘禁懲治好幾個使者,因此就稱病不來。

而且有這樣的話『看得清深水中的魚是不吉祥的』。

現今吳王開始假稱生病,等到被朝廷察覺,遭嚴厲地詰問,就越想隱瞞自己的行為,害怕皇帝殺他,稱病的計謀出於無可奈何。

希望皇帝捐棄前嫌給吳王重新開始的機會。」

於是天子就赦免吳國的使者讓他們回去,並賜給吳王幾、杖,認為他老了,可以不入京朝見。

吳王得以解除他的罪過,謀反的事情也就放鬆了。

然而他所在的封國因為有銅鹽的收益,百姓沒有賦稅。

士兵服役發給代役金,而且給價公平。

每年在一定時候去慰問有才能的人,給平民賞賜。

其他郡國法吏要追捕的逃犯,吳王就收容他們而不交出。

這樣做了四十多年,吳王就能支使利用他的百姓了。

晁錯做太子家令,得到太子的一寵一幸,多次慫恿太子說吳王有罪應削減他的封地。

也多次上書勸說文帝,文帝寬厚,不忍處罰他,因此吳王更加驕橫。

等到景帝即位,晁錯做御史大夫,又勸皇帝說:「從前高祖剛剛平定天下時,兄弟少,兒子弱小,就大大賜封同姓的人,所以他的庶子悼惠王封為齊王統轄七十多個縣,異母弟劉交做楚元王統轄四十多個縣,哥哥的兒子劉濞做吳王統轄五十多個縣:分封這三個人,就分去天下的一半。

現今吳王因以前有兒子被打死的嫌隙,假稱生病不肯入京朝見,依照古法應殺,文帝不忍心,就賞他幾、杖。

對他的恩德非常優厚,本當改過自新。

卻更加驕橫過度,靠近銅礦鑄造錢幣,煮海水制鹽,引一誘天下亡命之徒,謀劃叛亂。

現在削減他也是造反,不削減他也是造反。

削減他,反得快,災禍小;不削減他,反得晚,災禍大。」

景帝三年(前154)冬天,楚王來朝見,晁錯借這個機會說楚王劉戊去年為薄太后服喪時,在服喪住的房子裡偷偷一婬一亂,請求誅殺他。

景帝下詔赦免了他的死罪,只是削減東海郡作為懲罰。

隨之削減了吳的豫章郡、會稽郡。

還有兩年前趙王有罪,削減了他的河間郡。

膠西王劉卬因為售賣爵位時舞弊,削減了他的六個縣。

漢朝的大臣正在討論削減吳王的土地。

吳王劉濞擔心削地沒有止境,想藉機把個人圖謀公開,要起兵發難。

又想到諸侯中沒有能共同謀劃的人,知道膠西王勇壯,好逞勢鬥勝,幾個齊地的諸侯王都畏懼他,於是派中大夫應高去誘一惑膠西王。

不帶書信,只是口頭通報說:「吳王不才,有著很快降臨的憂慮,不敢把自己當作外人,使您明白他的好意。」

膠西王說:「有何指教?」

應高說:「現在皇帝任用一奸一臣,被一奸一邪之臣蒙蔽,喜歡眼前的利益,聽信讒言,擅自改變法令,侵奪諸侯的封地,對封國徵求越來越多,誅殺懲罰善良的人,這些情形日益嚴重。

俗話說:『吃完米糠就會吃到米』。

吳王和膠西王是有名的諸侯,一旦被注意盯上,恐怕不能安寧自一由了。

吳王身患內疾,不能朝見皇帝二十多年了,曾經擔心被猜疑,又沒有辦法解釋,現在縮斂肩膀小步走路,猶且害怕不被諒解。

我聽說大王因為賣爵的事而被罰罪,我聽說諸侯被削減封地,所犯罪過不該這樣處罰,這種懲罰恐怕不只削地就能罷休的。」

膠西王說:「是的,有這樣的事。

你說怎麼辦呢?」

應高說:「憎惡相同的互相幫助,一愛一好相同的互相留連,情感相同的互相成全,願望相同的共同追求,利益相同的死在一起。

現在吳王自認為和大王有相同的憂慮,願藉著時機順應事理,犧牲個人身軀為天下除害,想一想可以嗎?」

膠西王吃驚地說:「我哪裡敢這樣做呢?現在皇帝雖然威一逼一十急迫,我本來就有死罪啊,怎能不擁戴他呢?」

應高說:「御史大夫晁錯,迷惑天子,侵奪諸侯,蔽塞忠貞賢良的人,朝廷之臣都有憎恨怨恨之心,諸侯都有背叛之意,人臣之事他已做到極點了。

現在彗星出現,蝗災不斷發生,這是萬世難逢的唯一機會,而且憂愁勞苦的時候就是聖人所以產生的時代。

所以吳王想對內以討伐晁錯為借口,在外追隨大王車後,馳騁天下,使面對著的地方投降,使手指著的地方攻克,天下沒有敢不順從的。

大王您假使能夠答應我一句話,那麼吳王就率領楚王攻下函谷關,守住滎陽敖倉的糧食,抗拒漢兵。

修築軍隊駐紮的房舍,等待大王的到來。

大王真的能夠幸臨,那麼天下就可以併吞,兩個君主分治天下,不也是可以的嗎?」

膠西王說:「好。」

應高回去報告吳王,吳王猶且擔心膠西王不參與起兵發難,就親自做使者,到膠西出使,當面和膠西王訂立盟約。

膠西群臣中有的人知道了膠西王的反叛之謀,規勸說:「侍奉一個皇帝,是最快樂的事。

現在大王和吳王向西進兵,假使事情成功了,兩主定會有分歧爭端,災難就從這開始纏身。

諸侯的土地不足朝廷各郡的十分之二,而背叛朝廷也會使太后擔憂,這不是長遠之計啊。」

膠西王不聽。

於是派使者聯合齊王、菑川王、膠東王、濟南王、濟北王,都答允了,而且說:「城陽景王為了正義,攻打那些姓呂的,不要讓他參與起兵,事成之後分些土地給他就行了。」

諸侯近來受到削減土地的懲罰,都震驚恐懼,大多怨恨晁錯。

等到削減吳國會稽郡、豫章郡的文書發到吳國,吳王首先起兵作亂,膠西王在正月丙午(23)這天殺死了朝廷派來的二千石以下的官員,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楚王、趙王也都如此,於是向西進兵。

齊王后來後悔,服毒自一殺,違背盟約。

濟北王的城牆損壞沒有竣工,他的郎中令劫持控制著他,使他不能發兵。

膠西王為首領,和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一起率兵圍攻臨菑。

趙王劉遂也反叛了,暗中派使者到匈奴商議聯合作戰的事。

七國發難的時候,吳王全部徵召他的士兵,下令全國說:「我年紀六十二歲,親自統率軍隊。

小兒子年齡十四歲,也身先士卒。

所以凡是年長和我相同的,年輕和我的小兒子相同的人,都要出征。」

征發了二十多萬人。

派人到南邊的閩越、東越去,東越也發兵跟隨吳王。

景帝三年(前154)正月甲子(22),先從廣陵起兵出發。

向西渡過淮河,於是和楚軍會合。

派使者送給諸侯的信上說:「吳王劉濞恭敬地問候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已故的長沙王的兒子:希望得到你們的指教!因為漢朝有一奸一臣,無功天下,卻侵奪諸侯的土地,派法吏彈劾囚系審訊懲治諸侯,專以侮辱諸侯為能事,不用諸侯王的禮儀對待劉氏骨肉同胞,拋開先帝的功臣,進用壞人,惑亂天下,想要危害國家。

皇帝體弱多病神志失常,不能明察政情。

我想要起兵誅討他們,我恭敬聽從各位指教。

我國雖然狹小,土地也是方圓三千里;人口雖然少,一精一銳的士兵也能準備五十萬人。

本人一向侍奉南越三十多年,他們的君主都不拒絕徵召分派士兵跟隨我進兵,又可以得到三十多萬人。

本人雖不才,願親自追隨各位王侯。

越正和長沙接壤,他們可追隨長沙王的兒子平定長沙以北,然後迅速向西進攻蜀漢。

派人告訴東越王、楚王、淮南王三個侯王,和我一起向西進攻;齊地諸王和趙王平定河間、河內後,有的進入臨津關,有的和我在洛陽會和;燕王、趙王本來與匈奴王有盟約,燕王在北方平定代郡、雲中郡,然後統領匈奴軍隊進入蕭關,直取長安,糾正天子的錯誤,來安定高祖廟。

希望諸王勉力去做。

楚元王的兒子、淮南的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各自心有所專注已經十多年了,怨恨深入骨髓,想要有所行動已很久了,只是我不得知諸王的心意,不敢聽命。

現在諸位王侯如能保存延續將要滅絕的國家,扶弱鋤強,來安定劉氏,這是宗廟社稷所希望的。

我國雖然貧窮,我節省衣食的費用,積蓄金錢,修治兵器甲冑,積聚糧食,夜以繼日的努力,有三十多年了。

都是為的今天,希望諸王努力利用這些條件。

能逮捕殺死大將軍的,賞賜黃金五千斤,封邑萬戶;逮捕殺死將軍的,賞賜黃金三千斤,封邑五千戶;逮捕殺死副將的,賞賜黃金二千斤,封邑二千戶;逮捕殺死俸祿二千石的官員,賞賜黃金一千斤,食邑一千戶;逮捕俸祿一千石的官員,賞賜黃金五百斤,封邑五百戶;以上有功的人都可被封為列侯。

那些帶著軍隊或者城邑來投降的,士兵有萬人,城中戶口萬戶,如同得到大將軍;士兵城中戶數五千的,如同得到將軍;士兵城中戶數三千的,如同得到副將;士兵城中戶數一千的,如同得到二千石的官員;那些投降的小辟吏也依職位差別受到封爵賞金。

其他的封賞都一倍於漢朝規定。

那些原有封爵城邑的人,只會增加不會保持原狀。

希望諸王明確地向士大夫們宣佈,我不敢欺騙他們。

我的金錢天下到處都有,不一定到吳國來取,諸王日夜使用也不能用光。

有應賞賜的人告訴我,我將前往送給他。

恭敬地奉告諸王。」

七國反叛的書信報知天子後,天子派太尉條侯周亞夫率領三十六個將軍,去攻打吳、楚;派曲周侯酈寄攻打趙;將軍欒布攻打齊;大將軍竇嬰駐紮在滎陽,監視齊、趙的軍隊。

吳楚等反叛的書信被人們聞知時,漢朝的軍隊還未出動,竇嬰也未出發,向皇帝稱讚過去吳王的丞相袁盎。

袁盎當時正閒居在家,皇帝下詔召他進見。

皇帝正和晁錯一起籌算軍隊和軍糧的事情,皇帝問袁盎說:「你曾作過吳王的丞相,知道吳國臣子田祿伯的為人嗎?現在吳楚反叛,你的看法如何?」

袁盎回答說:「不值得憂慮,馬上就能打敗他們。」

皇帝說:「吳王靠近銅礦鑄造錢幣,煮海水制鹽,引一誘天下豪傑,在頭髮白了的時候舉兵作亂,如果沒有周全的計謀,哪裡會發動反叛呢?為什麼說他不能有所作為呢?」

袁盎回答說:「吳國有銅礦煮鹽之利那是確實的,哪裡能得到豪傑並且誘一惑他們呢!假如吳王真能得到豪傑,也應該輔佐吳王做合乎道理的事,就不會反叛了。

吳王所誘一惑的都是無賴子弟,逃亡鑄錢的一奸一邪之徒,所以才互相勾一引而反叛。」

晁錯說:「袁盎分析得對。」

皇帝問:「怎樣才能拿出好的對策呢?」

袁盎說:「希望屏退左右的人。」

皇帝讓身邊的人退下去,只有晁錯還在。

袁盎說:「我所說的,為人臣的也不能知道。」

於是又屏退晁錯。

晁錯急忙到東廂迴避,對此十分惱恨。

皇帝最後又問袁盎,袁盎回答說:「吳、楚相互往來的書信說『高祖封立劉氏子弟為王並有各自的分封土地,現在賊臣晁錯擅自貶謫責罰諸侯,削奪諸侯的土地』。

他們用造反的名義,共同向西進攻聯合誅討晁錯,恢復了原來封地就會罷兵。

現在的計策只有斬殺晁錯,派使者赦免吳、楚七國的罪過,恢復原來被削減的封地,那麼就能夠不必血染兵器而戰事全部結束。」

於是皇帝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說:「只是真實的情況怎樣呢,我不會因為一愛一一個人而拒絕天下的。」

袁盎說:「我愚蠢的計策沒有能超出這個的了,希望皇帝認真地考慮考慮。」

於是任命袁盎做了太常,吳王弟弟的兒子德侯做了宗正。

袁盎秘密準備行裝。

十多天後,皇帝派中尉召晁錯,騙晁錯乘車巡行東市,晁錯穿著上朝的衣服在東市被殺。

然後就派袁盎以侍奉宗廟的太常身份,德侯以輔助親戚的宗正身份,按照袁盎的計策出使告知吳王。

到了吳國,吳楚的軍隊已進攻梁國營壘了。

宗正因有親戚的關係,先進見吳王,諭告吳王跪拜接受詔令。

吳王聽說袁盎來了,也知道他要說服自己,笑著回答說:「我已經成為東帝,還跪拜誰呢?」

不肯見袁盎而把他扣留在軍中,想脅迫袁盎做將軍。

袁盎不肯,就派人包一皮一皮圍守衛著他,將要殺他,袁盎得以趁夜色逃出,徒步離開,跑到梁王的軍營,而後歸朝報告。

條侯乘坐六匹馬拉的傳車,會師滎陽。

到洛陽,看見劇孟,高興地說:「七國反叛,吾乘傳車到達這裡,自己沒有想到會安全抵達。

還以為諸侯們已經得到了劇孟,劇孟現在沒有起兵的舉動。

我又佔據滎陽,滎陽以東沒有值得憂慮的了。」

到達淮陽,詢問父親絳侯從前的門客鄧都尉說:「怎樣才能拿出好的計策呢?」

門客說:「吳兵銳氣正盛,和他交戰很難取勝。

楚兵浮躁,銳氣不能保持長久。

現在為將軍提出一個計策,不如率軍在東北的昌邑築壘堅守,把梁國放棄給吳軍,吳軍一定會用全部一精一銳軍隊攻打梁。

將軍深挖溝高築壘堅守,派輕裝的軍隊斷絕淮河泗水交匯處,阻塞吳軍的糧道。

吳梁之間因相持疲弊而且糧草耗盡,然後用保持強盛銳氣的軍隊制一服那些疲弊已極的軍隊,打敗吳國是必然的。」

條侯說:「好。」

按照他的計策,堅守在昌邑南邊,接著派輕裝的軍隊斷絕吳軍糧道。

吳王剛發兵的時候,吳臣田祿伯做大將軍。

田祿伯說:「軍隊集結在一起西進,沒有其他道路出奇兵,難於成功。

我願率領五萬人,另外沿著長江、淮水而上,收聚淮南、長沙的軍隊,攻入武關,和大王會師,這也是一著奇計啊。」

吳王太子規勸說:「父王是以造反為旗號的,這樣的軍隊是難以委託他人的,委託他人如果他也造反,該怎麼辦呢?而且擁有軍隊單獨行動,許多其他的利害,不可能預先知道,徒然損害自己罷了。」

吳王也就沒有應允田祿伯的建議。

吳國一位年輕的桓將軍對吳王說:「吳國大多是步兵,步兵適宜在險要地形作戰;漢軍多戰車騎兵,戰車騎兵適宜在平地作戰。

希望大王對途經的城邑不必攻下,逕直放棄離開,迅速西進佔領洛陽兵器庫,吃敖倉糧食,依靠山河的險要來命令諸侯,即使不能入關,天下大局實際已經決定了。

假如大王行進遲緩,滯留攻城,漢軍的戰車騎兵一到,衝入梁國楚國的郊野,事情也就失敗了。」

吳王徵詢年老將軍們的意見,他們說:「這作為青年人推進爭先的計策還可以,他哪裡能知道深遠的計謀呢?」

於是吳王沒有採納桓將軍的計策。

吳王專斷地集中兵力親自率領,還沒渡過淮河,眾多的賓客都被授於將軍、校尉、侯、司馬等職務,只有周丘沒被任用。

周丘是下邳人,逃亡到吳國,喜歡喝酒行為不好,吳王劉濞鄙薄他,所以才沒任用。

周丘拜見吳王,對吳王說:「我因無能,不能在軍隊中任職。

我不敢要求率領軍隊,希望得到大王一個漢朝的符節,一定能夠報答大王。」

吳王就給了他符節。

周丘得到符節,連夜驅馳進入下邳。

下邳當時聽說吳王反叛,都去守城。

周丘到了客舍,召來下邳縣令。

縣令走進門來,就讓隨從人員借用罪名斬殺了他。

就又召集他弟兄們交好的富豪官吏告訴說:「吳王造反的軍隊將到,到後,殺下邳城裡的人不過是吃頓飯的時間。

現在先投降,家室一定能保全,有才能的人還可以封侯。」

這些人出去後互相轉告,下邳人全投降了。

周丘一一夜工夫得到三萬人,派人報告吳王,就率領他的軍隊向北攻佔城邑。

等到城陽,軍隊已發展到十多萬人,攻破城陽中尉的軍隊。

後來聽說吳王戰敗逃走,自己估計無法和吳王共同成就事業,就率領軍隊返回下邳。

還沒到達,就後背毒瘡發作而死。

二月中旬,吳王軍隊已被擊垮,戰敗而逃,於是皇帝頒布命令給將軍們:「聽說行善的人,上天會用福事報答他;作惡的人,上天會用災禍報償他。

高祖皇帝親自表揚功德,封立諸侯,幽王、悼惠王的封爵斷絕了,孝文皇帝哀憐他們格外給予恩惠,封立幽王的兒子遂、悼惠王的兒子卬為王,讓他們奉祀他們先王的宗廟,成為漢朝的藩國,恩德與天地相匹配,光明與日月同光。

吳王劉濞違背恩德違反道義,引一誘天下逃亡的罪人,擾亂天下的錢幣,稱病不入京朝見二十多年,主管大臣多次呈請懲治劉濞的罪行,孝文皇帝寬恕他,希望他能改過從善。

現在竟然與楚王劉戊、趙王劉遂、膠西王劉卬、濟南王劉辟光、菑川王劉賢、膠東王劉雄渠盟約反叛,做出叛逆無道的事,發兵危害宗廟,殘殺大臣和漢朝的使者,脅迫千萬百姓,亂殺無辜,燒燬民舍,挖掘墳墓,極為暴虐。

現在膠西王劉卬等更加大逆無道,燒燬宗廟,掠奪宗廟中皇室的器物,我甚為痛恨他們。

我穿著白色衣服避開正殿,將軍們要勉勵士大夫們攻擊叛敵。

攻擊叛敵時,深入敵軍多殺敵人才是有功,捕捉到的官員要在俸祿是比三百石以上者都殺死,不要釋放。

膽敢有議論詔書和不按詔書去做的,都處腰斬之刑。」

當初,吳王渡過淮河,與楚王向西進軍,在棘壁打敗漢軍,乘勝向前,銳氣極盛。

梁孝王害怕了,派六個將軍攻打吳王,梁王的兩個將軍又被打敗,士卒都逃回梁。

梁王多次派使者向條侯報告情況並求援,條侯不答允。

又派使者在皇帝面前說條侯壞話,皇帝派人讓條侯救援梁國,條侯還是堅持對自己有利的計策不肯出兵。

梁王派韓安國和為國事而被殺的楚國丞相的弟弟張羽做將軍,才能夠稍微打敗吳國的軍隊。

吳國的軍隊想要西進,梁國據城堅守,吳軍不敢到西邊去,就跑到條侯駐軍的地方,在下邑與條侯的軍隊相遇。

吳軍想與條侯作戰,條侯堅守營壘,不肯交戰。

吳糧斷絕,士兵飢餓,多次向條侯挑戰沒有結果,就夜裡奔襲條侯的營壘,驚擾東南方向。

條侯派人防備西北方向,敵人果然從西北方向侵入。

吳軍大敗,士兵大多餓死,有的叛逃潰散。

於是吳王和他的部下壯士幾千人連夜逃走,渡過長江逃到丹陽,得到東越的保護。

東越有軍隊大約一萬多人,又派人收容集中吳國的逃兵。

漢朝派人用厚利誘一惑東越,東越即刻騙吳王,讓吳王出去慰勞軍隊,就派人用矛戟刺殺吳王,裝起他的頭,派一部快車迅速報知漢朝皇帝。

吳王的兒子子華、子駒逃跑到了閩越。

吳王丟下他的軍隊逃跑時,他的軍隊就潰散了,大多陸續投降了太尉、梁王的軍隊。

楚王劉戊兵敗,自一殺而亡。

齊的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圍攻齊國的臨菑,三個月不能攻下。

漢朝軍隊到來,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各自率領軍隊回去。

膠西王於是赤膊光腳,坐在草蓆上,喝著水,向他的母親王太后謝罪。

王太子劉德說:「漢軍遠道而來,我看他們已經很疲弊了,可以襲擊他們,希望收集大王的剩餘軍隊進攻漢軍,進攻不能取勝,就逃入大海,也不算晚啊。」

膠西王說:「我的士兵已經潰散,再不能發動使用他們了。

沒有聽從太子的話。

當朝的將軍弓高侯頹當送給膠西王的信寫道:「奉詔書前來誅討不義的人,投降的赦免罪過,恢復原來的爵位封土;不投降的誅滅他們。

大王何去何從,我等待答覆以採取相應行動。」

膠西王到漢軍營壘前赤膊叩頭請求說:「我劉卬違犯王法,驚駭百姓,才使將軍辛苦地遠道而來到這個窮國,請求懲處我碎一屍一萬段的罪。」

弓高侯手持金鼓來見他,說:「大王被戰事所苦,我希望知道大王發兵的經過。」

膠西王叩頭膝行回答說:「現在,晁錯是皇帝當政的大臣,他改變高祖皇帝的法令,侵奪諸侯的土地。

我們認為這是不道義的,擔心他會敗亂天下,所以七國發兵,將要誅殺晁錯。

現在聽說晁錯已被誅殺,我們就收兵而歸。」

將軍說:「大王如果認為晁錯不好,為什麼不報告天子?沒有得到皇帝的詔書虎符,擅自發兵攻打遵守王法的正義侯國。

由此看來,你們的本意並非要殺晁錯啊。」

就拿出詔書給他宣讀。

讀完後,說:「大王自己考慮應怎麼辦吧!」膠西王說:「像我這樣的人死有餘辜。」

就自一殺了。

太后、太子也都跟著死去。

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也先後死去,封國被廢除,收歸漢朝。

酈將軍圍攻趙都城十個月才攻克,趙王自一殺。

濟北王因被劫持的緣故,才得以未被誅殺,被徙封為菑川王。

當初,吳王劉濞帶頭反叛,把楚軍和吳軍合在一起率領,聯合齊、趙的軍隊。

正月起兵作亂,三月全線潰散,只有趙國最後被攻克。

景帝又封立楚元王的小兒子平陸侯劉禮為楚王,作為楚元王的繼承人。

徙封汝南王劉非統轄吳國原有封地,做江都王。

太史公說:「吳王劉濞所以被封吳王,由於父親被貶謫的緣故。

吳王能夠免除賦稅,支使民眾,是因他擁有銅礦海鹽的便利。

叛逆作亂的念頭是因兒子的被打死萌生的。

因下棋爭執而發難,最後國滅身亡;親近外族的越人而謀害同宗,最後自己死亡。

晁錯為國家深謀遠慮,災禍反而降臨自己的身上。

袁盎善於權變遊說,最初受到一寵一信,最後遭受屈辱。

所以古時候諸侯土地不超過百里,山海也不分封給諸侯。」

不親近夷狄,以致疏遠宗親」,大概是對吳王說的吧?「不要做出謀劃策的人,反而會受到懲罰」,豈不是說的袁盎、晁錯嗎?

【原文】【註解】

吳王濞者,高帝兄劉仲之子也1,高帝已定天下七年2,立劉仲為代王。

而匈奴攻代3,劉仲不能堅守,棄國亡4,閒行走洛陽5,自歸天子6。

天子為骨肉故,不忍致法7,廢以為郃陽侯8。

高帝十一年秋9,淮南王英布反,東並荊地十,劫其國兵(11),西度淮(12),擊楚,高帝自將往誅之(13)。

劉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氣力(14),以騎將從破布軍蘄西會甀,布走。

荊王劉賈為布所殺,無後(15)。

上患吳、會稽輕悍,無壯王以填之(16),諸子少,乃立濞於沛為吳王,王三郡五十三城(17)。

已拜受印(18),高帝召濞相之(19),謂曰:「若狀有反相。」

心獨悔,業已拜,因拊其背(20),告曰:「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者,豈若邪?然天下同姓為一家也,慎無反(21)!」濞頓首曰:「不敢。」

1高帝:漢高祖。

2七年:《史記·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和《漢書》的《高帝紀》等均寫作「六年」。

3匈代:古代生活在中國北方的一個遊牧民族,他們強悍善於騎射。

4亡:逃跑。

5閒行:同「間行」,潛行,抄小路走。

6自歸:自首。

7致法:給予法律制裁。

致,給。

8廢:廢黜。

9高帝十一年:前196年。

十並:吞併,兼併。

(11)劫:用強力奪取,挾持,脅迫。

(12)度:通「渡」。

(13)將:率領。

(14)有氣力:指強壯有力。

(15)後:後嗣,繼承人。

(16)填:通「鎮」。

(17)三郡:東陽郡、鄣郡、吳郡。

(18)拜:按禮儀授予官職爵位。

(19)相:迷信的人認為察看人的容貌可知人的命運,即相面。

(20)拊:撫一摩,輕輕拍打。

(21)慎:千萬。

會孝惠、高後時1,天下初定,郡國諸侯各務自拊循其民2。

吳有豫章郡銅山3,濞則招致天下亡命者(益)〔盜〕鑄錢4,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國用富饒5。

1孝惠:孝惠帝劉盈。

高後:劉邦的皇后呂雉。

2拊循:通「撫循」,安一撫。

3豫章郡:原文有誤,應是「鄣郡」。

豫章郡先屬長沙國,後屬淮南國。

4亡命:逃亡在外改換名姓的人。

5用:用度,開支。

孝文時1,吳太子入見2,得侍皇太子飲博3。

吳太子師傅皆楚人,輕悍,又素驕,博,爭道4,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吳太子5,殺之。

於是遣其喪歸葬。

至吳,吳王慍曰6:「天下同宗,死長安即葬長安,何必來葬為!」復遣喪之長安葬。

吳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禮7,稱病不朝8。

京師知其以子故稱病不朝,驗問實不病9,諸吳使來,輒系責治之十。

吳王恐,為謀滋甚。

及後使人為秋請(11),上復責問吳使者,使者對曰:「王實不病,漢系治使者數輩(12),以故遂稱病。

且夫『察見淵中魚,不祥(13)』。

今王始詐病,及覺,見責急,愈益一團一(14),恐上誅之,計乃無聊(15)。

唯上棄之而與更始(16)」。

於是天子乃赦吳使者歸之,而賜吳王幾杖(17),老,不朝。

吳得釋其罪(18),謀亦益解(19)。

然其居國以銅鹽故,百姓無賦。

卒踐更(19),輒與平賈(20)。

歲時存問茂才(21),賞賜閭裡(22)。

佗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23),訟共禁弗予(24)。

如此者四十餘年,以故能使其眾(25)。

1孝文:即漢孝文帝,又稱文帝,即劉恆。

2吳太子:吳王劉濞的太子,劉賢。

3侍:陪伴。

皇太子:文帝太子,即後來的漢景帝劉啟。

飲博:喝酒下棋。

4爭道:指為下棋爭執起來。

5引:拉,拿起。

博局:棋盤。

提(dǐ,底):擲擊。

6慍:含怒,怨恨。

7稍:逐漸。

藩臣:藩國的王侯對所歸屬的國君稱臣。

藩,藩國,封建王朝的屬國或屬地。

8稱病:假托生病。

9驗問:查問。

十系:捆縛,拘禁。

責:詰問。

治:懲治,治罪。

(11)秋請:古代諸侯到京城朝見皇帝,春天稱「朝」,秋天稱「請」。

(12)數輩:好多人。

輩,表示人的多數。

(13)「察見」二句的意思是,皇帝察知臣下的隱私是不好的事。

此語出於《韓非子·說林上》:「知淵中之魚者不祥」。

因此臣下心生恐懼會激成變亂。

(14)閉:封一團一,隱秘。

(15)無聊:無可如何,沒有辦法。

(16)棄之:指捐棄前嫌。

更始:重新開始。

(17)賜幾杖:古代表示對老年人尊敬的一種禮儀。

幾,依幾,坐時可以依靠的几案。

杖,手杖。

(18)釋:解脫、解除。

(19)解:通「懈」。

(20)踐更:古代可以出錢僱人代服徭役,接受雇金代人服役的叫「踐更」。

(21)平賈:公平的價格。

賈,通「價」。

(21)存問:慰問。

茂才:才能優秀的人。

(22)閭裡:鄉里,指平民。

(23)佗:通「他」。

亡人:逃亡的人。

(24)訟(rong,容):容留,庇護。

(25)使:支使,驅使,支配。

晁錯為太子家令,得幸太子1,數從容言吳過可削2。

數上書說孝文帝,文帝寬,不忍罰,以此吳日益橫3。

及孝景帝即位,錯為御史大夫,說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4,諸子弱,大封同姓,故王孽子悼惠王王齊七十餘城5,庶弟元王王楚四十餘城6,兄子濞王吳五十餘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

今吳王前有太子之卻7,詐稱病不朝,於古法當誅,文帝弗忍,因賜幾杖。

德至厚,當改過自新。

乃益驕溢8,即山鑄錢,煮海水為鹽,誘天下亡人,謀作亂。

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

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反遲,禍大。」

三年冬9,楚王朝十,晁錯因言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后服(11),私一奸一服捨(12),請誅之。

詔赦,罰削東海郡。

因削吳之豫章郡、會稽郡(13)。

及前二年趙王有罪(14),削其河間郡(15)。

膠西王卬以賣爵有一奸一(16),削其六縣。

1得幸:得到一寵一幸。

2從容:通「慫恿」。

削:削減封地。

3橫:驕。

4昆弟:兄弟。

5孽子:姬妾所生的兒子,又稱庶子、庶孽。

6庶弟:指同父異母弟。

7卻:通「隙」,嫌隙。

8溢:指超過限度。

9三年:景帝三年,前154年。

十楚王:即劉戊。

(11)往年:去年。

薄太后:劉邦嬪妃,文帝生母。

服:居喪。

舊時,在一定的時間內為死者盡禮示哀叫居喪,也叫守服。

(12)服捨:居喪時住的房舍。

(13)削吳:事在第二年春發生,可能正在擬議中,文章敘述不確切。

(14)趙王:劉遂。

(15)河間郡:《楚元王世家》記此事時,說是常山郡。

(16)卬:即劉卬。

賣爵:當朝實行賣爵增加財政收入的制度。

漢廷臣方議削吳。

吳王濞恐削地無已1,因以此發謀,欲舉事2。

念諸侯無足與計謀者,聞膠西王勇,好氣3,喜兵,諸齊皆憚畏4,於是乃使中大夫應高誂膠西王5。

無文書,口報曰:「吳王不肖,有宿夕之憂6,不敢自外,使喻其歡心7。」

王曰:「何以教之?」

高曰:「今者主上興於一奸一,飾於邪臣8,好小善,聽讒賊,擅變更律令,侵奪諸侯之地,徵求滋多,誅罰良善,日以益甚。

裡語有之9,『一舐一糠及米十』。

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察(11),恐不得安肆矣(12)。

吳王身有內病(13),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嘗患見疑,無以自白,今脅肩累足(14),猶懼不見釋。

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適(15),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

王曰:「然,有之。

子將奈何?」

高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16),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利相死。

今吳王自以為與大王同憂,願因時循理,棄軀以除患害於天下,億亦可乎(17)?」

王瞿然駭曰(18):「寡人何敢如是?今主上雖急,固有死耳(19),安得不戴?」

高曰:「御史大夫晁錯,熒惑天子(20),侵奪諸侯,蔽忠塞賢,朝廷疾怨(21),諸侯皆有倍畔之意(22),人事極矣。

彗星出(23),蝗蟲數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之所以起也(24)。

故吳王欲內以晁錯為討,外隨大王后車,彷徉天下(25),所鄉者降(26),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

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谷關(27),守滎陽敖倉之粟(28),距漢兵(29),治次捨(30),須大王(31)。

大王有幸而臨之,則天下可並,兩主分割,不亦可乎?」

王曰:「善。」

高歸報吳王,吳王猶恐其不與,乃身自為使,使於膠西,面結之(32)。

1無已:不止。

2舉事:起事,發難。

3好氣:指強壯有力。

4諸齊:齊悼惠王劉肥死後,文帝把齊國分封給劉肥的七個兒子,即齊王劉將閭、濟北王劉志、濟南王劉辟光、菑川王劉賢、城陽王劉章、膠西王劉卬、膠東王劉雄渠,人稱諸齊。

5誂:誘一惑。

6宿夕:一一夜,比喻短時間內。

7喻:曉喻,明白。

歡心:指好意。

8飾:修飾,指被蒙蔽。

9里語:流行民間的俚語、俗語。

十一舐一糠及米:像狗一舔一吃食物一樣,吃完了糠,就會吃米。

比喻朝廷不只削減封地還要消滅封國的趨勢。

(11)察:仔細地看,此指被注意到。

(12)肆:放縱,自一由。

(13)內病:內疾,不能被別人看到的病。

(14)脅肩累足:縮斂肩膀小步走路的樣子。

形容小心畏懼。

累足,迭足,並足。

(15)適:通「謫」。

(16)留:留連,依戀。

(17)億:通「臆」,預料,估計。

(18)瞿然:驚駭的樣子。

(19)固:本該。

(20)滎惑:惑亂。

(21)疾怨:仇恨、怨恨。

(22)倍畔:通「背叛」。

(23)彗星:俗稱掃帚星,古人認為彗星出現是災禍的預兆。

(24)愁勞:憂愁勞苦,指社會形勢艱難。

(25)彷徉:徘徊,遊蕩。

此指自一由馳騁。

(26)鄉:通「向」,面對。

(27)略:攻佔。

(28)敖倉:秦代在滎陽縣北敖山上修建的糧倉,是中原地區重要的糧倉。

(29)距:通「拒」。

(30)次捨:軍隊駐紮的處所。

(31)須:等待。

(32)面結:當面結盟。

膠西群臣或聞王謀,諫曰:「承一帝1,至樂也。

今大王與吳西鄉,弟令事成2,兩主分爭,患乃始結。

諸侯之地不足為漢郡什二3,而為畔逆以憂太后,非長策也。」

王弗聽。

遂發使約齊、菑川、膠東、濟南、濟北,皆許諾,而曰「城陽景王有義,攻諸呂4,勿與,事定分之耳」。

1承:事奉。

2弟:通「弟」,即使,假使。

3什二:十分之二。

4諸呂:呂後執政時,封她的幾個侄子為王,把持朝政。

呂後死去,他的侄子準備叛亂,被平定。

諸侯既新削罰,振恐1,多怨晁錯。

及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則吳王先起兵,膠西正月丙午誅漢吏二千石以下2,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然,遂發兵西。

齊王后悔,飲藥自一殺,畔約。

濟北王城壞未完3,其郎中令劫守其王4,不得發兵。

膠西為渠率5,膠東、菑川、濟南共攻圍臨菑。

趙王遂亦反,陰使匈奴與連兵6。

1振;通「震」。

2丙午:二十三日。

3完:完工,竣工。

4劫守:指劫持控制。

5渠率:首領。

6陰:暗中,秘密地。

七國之發也,吳王悉其士卒1,下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

少子年十四,亦為士卒先。

諸年上與寡人比2,下與少子等者,皆發。」

發二十餘萬人。

南使閩越3、東越4,東越亦發兵從。

1悉:盡、全。

2比:並列,相等。

3閩越:古代越人的一支,秦漢時生活在今閩浙一帶。

秦末,越人首領騶無諸起兵抗秦,被劉邦封為閩越王,建都東治(今福州市)。

4東越:《漢書·兩粵傳》作「東甌」。

古代越人的一支,首領騶搖被惠帝封為東海王,建都東甌(今溫州市)。

孝景帝三年正月甲子1,初起兵於廣陵。

西涉淮,因並楚兵。

發使遺諸侯書曰:「吳王劉濞敬問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2、衡山王3、廬江王4、故長沙王子5:幸教寡人!以漢有賊臣,無功天下,侵奪諸侯地,使吏劾繫訊治6,以僇辱之為故7,不以諸侯人君禮遇劉氏骨肉,絕先帝功臣,進任一奸一宄8,詿亂天下9,欲危社稷。

陛下多病志失十,不能省察(11)。

欲舉兵誅之,謹聞教。

敝國雖狹,地方三千里;人雖少,一精一兵可具五十萬(12)。

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餘年(13),其王君皆不辭分其卒以隨寡人(14),又可得三十餘萬。

寡人雖不肖,願以身從諸王。

越直長沙者(15),因王子定長沙以北,西走蜀、漢中。

告越、楚王、淮南三王(16),與寡人西面(17);齊諸王與趙王定河間、河內,或入臨晉關,或與寡人會洛陽;燕王(18)、趙王固與胡王有約,燕王北定代、雲中,摶胡眾入蕭關(19),走長安,匡正天子(20),以安高廟。

願王勉之。

楚元王子(21)、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餘年(22),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久矣,寡人未得諸王之意,未敢聽。

今諸王苟能存亡繼絕,振弱伐暴,以安劉氏,社稷之所願也。

敝國雖貧,寡人節衣食之用,積金錢,修兵革,聚谷食,夜以繼日,三十餘年矣。

凡為此,願諸王勉用之。

能斬捕大將者(23),賜金五千斤,封萬戶(24);列將(25),三千斤,封五千戶;裨將(26),二千斤,封二千戶;二千石(27),千斤,封千戶;千石,五百斤,封五百戶;皆為列侯(28)。

其以軍若城邑降者(29),卒萬人,邑萬戶,如得大將;人戶五千(30),如得列將;人戶三千,如得裨將;人戶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31)。

佗封賜皆倍軍法(32)。

其有故爵邑者(33),更益勿因(34)。

願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

寡人金錢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吳,諸王日夜用之弗能盡。

有當賜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遺之。

敬以聞。」

1正月甲子:據《孝景本紀》,劉濞起兵於正月乙巳,即正月二十三日。

2淮南王:劉安。

3衡山王:劉勃。

4廬江王:劉賜。

5長沙王子:此指長沙王吳芮的兩個四世孫。

因他們是庶子沒被封王,被封為列侯,所以心懷不滿,劉濞誘一惑他們反叛。

6劾:彈劾。

訊:審訊。

7僇辱:侮辱。

故:事,能事。

8一奸一宄:指犯法作亂的壞人。

9詿亂:惑亂。

詿,欺詐。

十志失:神志失常。

(11)省察:明察。

省,明白。

(12)具:準備,徵集。

(13)南越:古代越人的一支,生活在今廣東、廣西一帶。

這時的南越王是趙佗。

(14)辭:拒絕。

(15)直:相接。

(16)淮南三王:即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

他們都是淮南厲王劉長的兒子,厲王劉長去世,文帝把淮南國一分為三,故稱這三王為淮南三王。

(17)西面:西向。

(18)燕王:這時的燕王是劉定國。

(19)摶zhuān,專):統率。

(20)匡正:糾正。

(21)楚元王子:楚元王劉交的兒子劉禮、劉富等,實際上他們都沒有參加叛亂活動,這是劉濞居心險惡的挑一撥。

(22)不沐洗:是指心有所專注,忘記沐浴。

(23)大將:大將軍。

(24)封萬戶:封食邑萬戶,能享受一萬戶的賦稅。

(25)列將:一般的將軍。

(26)裨將:副將。

(27)二千石:指俸祿二千石的官員。

(28)列侯:秦漢時最高級別的爵位,原稱徹侯,通侯。

(29)若:或者。

(30)人:指士兵。

戶:指城中戶數。

(31)差次:級別次序。

(32)倍軍法:一倍於漢朝的軍功法。

(33)故爵邑:原有爵位封土。

(34)益:增加。

因:因襲,沿襲。

七國反書聞天子,天子乃遺太尉條侯周亞夫將三十六將軍,往擊吳楚;遣曲周侯酈寄擊趙;將軍欒布擊齊;大將軍竇嬰屯滎陽,監齊趙兵。

吳楚反書聞,兵未發,竇嬰未行,言故吳相袁盎。

盎時家居1,詔召入見。

上方與晁錯調兵芐軍食2,上問袁盎曰:「君嘗為吳相,知吳臣田祿伯為人乎?今吳楚反,於公何如?」

對曰:「不足憂也,今破矣。」

上曰:「吳王即山鑄錢,煮海水為鹽,誘天下豪桀3,白頭舉事。

若此,其計不百全,豈發乎?何以言其無能為也?」

袁盎對曰:「吳有銅鹽利則有之,安得豪桀而誘之!誠令吳得豪桀,亦且輔王為義,不反矣。

吳所誘皆無賴子弟,亡命鑄錢一奸一人,故相率以反。」

晁錯曰:「袁盎策之善。」

上問曰:「計安出?」

盎對曰:「願屏左右4。」

上屏人,獨錯在。

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

乃屏錯。

錯趨避東廂,恨甚。

上卒問盎,盎對曰:「吳楚相遺書,曰『高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賊臣晁錯擅適過諸侯,削奪之地』。

故以反為名,西共誅晁錯,復故地而罷5。

方今計獨斬晁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削地,則兵可無血刃而俱罷。」

於是上嘿然良久6,曰:「顧誠何如,吾不一愛一一人以謝天下7。」

盎曰:「臣愚計無出此,願上孰計之8。」

乃拜盎為太常,吳王弟子德侯為宗正。

盎裝治行9。

後十餘日,上使中尉召錯,紿載行東市十。

錯衣朝衣斬東市(11)。

則遣袁盎奉宗廟,宗正輔親戚,使告吳如盎策。

至吳,吳楚兵已攻梁壁矣(12)。

宗正以親故,先入見,諭吳王使拜受詔(13)。

吳王聞袁盎來,亦知其欲說己,笑而應曰:「我已為東帝,尚何誰拜?」

不肯見盎而留之軍中(14),欲劫使將。

盎不肯,使人圍守,且殺之,盎得夜出,步亡去,走梁軍,遂歸報。

1家居:閒居。

2調:計算。

芐:同「算」,計算。

3桀:通「傑」。

4屏:屏退,使人退避。

5罷:罷兵,收兵,結束戰爭。

6嘿:同「默」,不說話。

7謝:辭,拒絕。

8孰計:仔細考慮。

孰,通「熟」。

9裝:裝飾,隱秘,秘密。

十紿:欺騙。

(11)朝衣:朝會時穿的禮服。

(12)梁:此指漢代的封國,梁王劉武是文帝的少子。

壁:營壘。

(13)諭:諭告,宣告。

(14)留:扣留。

條侯將乘六乘傳1,會兵滎陽。

至洛陽,見劇孟,喜曰:「七國反,吾乘傳至此,不自意全2。

又以為諸侯已得劇孟,劇孟今無動。

吾據滎陽,以東無足憂者。」

至淮陽,問父絳侯故客鄧都尉曰:「策安出?」

客曰:「吳兵銳甚3,難與爭鋒4。

楚兵輕,不能久。

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5,以梁委吳6,吳必盡銳攻之。

將軍深溝高壘,使輕兵絕淮泗口7,塞吳饟道8。

彼吳梁相敝而糧食竭9,乃以全強制其罷極,破吳必矣。」

條侯曰:「善。」

從其策,遂堅壁昌邑南十,輕兵絕吳饟道。

1六乘傳:六匹馬拉的傳車。

傳車,古代驛站準備的用來傳遞公文的專車。

2不自意:自己沒有料到。

意,料想,意料。

全:安全。

3銳:銳氣。

4爭鋒:爭勝。

5壁:指築壘防守。

6委:丟棄,委棄。

7輕兵:輕裝的軍隊。

淮泗口:淮河泗水的交匯處。

8塞:堵塞,阻塞。

饟道:運糧的道路。

9相敝:指因互相攻戰而共同疲敝。

十堅壁:堅守營壘。

吳王之初發也1,吳臣田祿伯為大將軍。

田祿伯曰:「兵屯聚而西2,無佗奇道,難以就功3。

臣願得五萬人,別循江淮而上4,收淮南、長沙,入武關,與大王會,此亦一奇也。」

吳王太子諫曰:「王以反為名,此兵難以藉人5,藉人亦且反王,奈何?且擅兵而別6,多佗利害,未可知也,徒自損耳。」

吳王即不許田祿伯。

1發:發難。

2屯聚:屯集,聚集。

3就功:成功。

4別:分別,分頭。

5藉:通「借」。

6擅兵:擁有軍隊,掌握兵權。

吳少將桓將軍說王曰1:「吳多步兵,步兵利險2;漢多車騎3,車騎利平地。

願大王所過城邑不下,直棄去,疾西據洛陽武庫,食敖倉粟,阻山河之險以令諸侯4,雖毋入關,天下固已定矣。

即大王徐行5,留下城邑6,漢軍車騎至,馳入梁楚之郊,事敗矣。」

吳王問諸老將,老將曰:「此少年推鋒之計可耳7,安知大慮乎!」於是王不用桓將軍計。

1少將:年輕的將軍。

2利險:指適宜在險要地形作戰。

3車騎:戰車、騎兵。

4阻:恃,依仗。

5即:假如,如果。

6留:滯留。

7爭鋒:推進爭先。

吳王專並將其兵1,未度淮,諸賓客皆得為將、校尉、候、司馬,獨周丘不得用。

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吳,酤酒無行2,吳王濞薄之3,弗任。

周丘上謁4,說王曰:「臣以無能,不得待罪行閒5。

臣非敢求有所將,願得王一漢節6,必有以報王。」

王乃予之。

周丘得節,夜馳入下邳。

下邳時聞吳反,皆城守。

至傳捨7,召令。

令入戶,使從者以罪斬令。

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吳反兵且至,至,屠下邳不過食頃8。

今先下9,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

出乃相告,下邳皆下。

周丘一一夜得三萬人,使人報吳王,遂將其兵北略城邑。

比至城陽十,兵十餘萬,破城陽中尉軍。

聞吳王敗走,自度無與共成功(11),即引兵歸下邳。

未至,疽發背死(12)。

1專:專斷,獨斷專行。

2酤酒:買酒,賣酒。

此處指喜歡喝酒。

3薄:鄙薄,鄙視。

4謁:進見。

5待罪:古代做官任職時的謙稱。

行閒:行列中,軍隊中。

6節:古代用竹、木製成的作為憑證的信物,又稱符。

7傳捨:古代供往來行人住宿的屋舍。

8食頃:吃頓飯的功夫,形容時間短。

9下:指投降。

十比:及,等到。

(11)度(duo,奪):估計:推測。

(12)疽:惡瘡。

二月中,吳王兵既破,敗走,於是天子制詔將軍曰1:「蓋聞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非者,天報之以殃。

高皇帝親表功德2,建立諸侯,幽王3、悼惠王絕無後4,孝文皇帝哀憐加惠,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廟。

為漢藩國5,德配天地,明並日月。

吳王濞倍德反義,誘受天下亡命罪人,亂天下幣,稱病不朝二十餘年,有司數請濞罪6,孝文皇帝寬之,欲其改行為善。

今乃與楚王戊、趙王遂、膠西王卬、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約從反,為逆無道,起兵以危宗廟,賊殺大臣及漢使者,迫劫萬民7,夭殺無罪8,燒殘民家,掘其丘塚9,甚為暴虐。

今卬等又重逆無道,燒宗廟,鹵御物十,朕甚痛之。

朕素服避正殿(11),將軍其勸士大夫擊反虜(12)。

擊反虜者,深入多殺為功,斬首捕虜比三百石以上者皆殺之(13),無有所置(14)。

敢有議詔及不如詔者,皆要斬(15)。」

1制:皇帝文書的一種。

2表:表彰。

3幽王:劉友。

漢高帝六子,初封淮陽王,後遷封趙王,被呂後幽禁餓死,謚為「幽王」。

漢文帝續封他的長子劉遂做趙王。

4悼惠王絕無後:悼惠王劉肥死,傳子劉襄,又傳孫劉則,按規定劉則死後國除。

漢文帝卻續封他的後代,見前文「諸齊」註釋。

5藩國:皇帝分封的各諸侯國。

6有司:官吏。

古代設官分職,事各有所專,故稱有司。

7迫劫:脅迫。

8夭殺:濫殺。

夭,少壯而死。

9丘塚:墳墓。

十鹵:抄掠。

御物:指皇室在各郡縣的財物。

(11)素服避殿:穿白色衣服避開正殿。

古代帝王遇有非常事變穿素服到偏殿處理政事,以表示戒懼不忘之意。

(12)士大夫:指將軍的部屬。

(13)斬首:與下文「皆殺之」矛盾,疑為衍文。

(14)置:指釋放。

(15)要斬:腰斬,古代刑法之一。

要,通「腰」。

初,吳王之度淮,與楚王遂西敗棘壁1,乘勝前,銳甚。

梁孝王恐,遣六將軍擊吳,又敗梁兩將,士卒皆還走梁。

梁數使使報條侯求救,條侯不許。

又使使惡條侯於上2,上使人告條侯救梁,復守便宜不行3。

梁使韓安國及楚死事相弟張羽為將軍4,乃得頗敗吳兵5。

吳兵欲西,梁城守堅,不敢西,即走條侯軍,會下邑。

欲戰,條侯壁,不肯戰。

吳糧絕,卒饑,數挑戰,遂夜奔條侯壁6,驚東南。

條侯使備西北,果從西北入。

吳大敗,士卒多饑死,乃畔散。

於是吳王乃與其麾下壯士數千人夜亡去7,度江走丹徒,保東越。

東越兵可萬餘人8,乃使人收聚亡卒。

漢使人以利啗東越9,東越即紿吳王,吳王出勞軍,即使人?殺吳王十,盛其頭,馳傳以聞。

吳王子子華、子駒亡走閩越。

吳王之棄其軍亡也,軍遂潰,往往稍降太尉、梁軍(11)。

楚王戊軍敗,自一殺。

1敗:指打敗漢軍。

2惡:詆毀,誹謗。

3便宜:應辦的事,指對國家有利的事。

4死事:為國事而死。

此指張相的哥哥楚相張尚因勸阻劉戊叛亂被殺。

5頗:稍微。

6奔:同「奔」。

7麾下:部下。

8可:大約。

9啗:吃東西。

此指利誘。

十縱(cōng,匆)殺:用矛戟殺死。

?稍:逐漸。

陸續。

三王之圍齊臨菑也1,三月不能下。

漢兵至,膠西、膠東、菑川王各引兵歸。

膠西王乃袒跣2,席稿3,飲水,謝太后4。

王太子德曰:「漢兵遠5,臣觀之已罷,可襲,願收大王余兵擊之,擊之不勝,乃逃入海,未晚也。」

王曰:「吾士卒皆已壞6,不可發用。」

弗聽。

漢將弓高侯頹當遺王書曰7:「奉詔誅不義,降者赦其罪,復故8;不降者滅之。

王何處9,須以從事十。」

王肉袒叩頭漢軍壁,謁曰:「臣卬奉法不謹,驚駭百姓,乃苦將軍遠道至於窮國,敢請菹醢之罪(11)。」

弓高侯執金鼓見之(12),曰:「王苦軍事,願聞王發兵狀。」

王頓首膝行對曰(13):「今者,晁錯天子用事臣,變更高皇帝法令,侵奪諸侯地。

卬等以為不義,恐其敗亂天下,七國發兵,且以誅錯,今聞錯已誅,卬等謹以罷兵歸。」

將軍曰:「王苟以錯不善,何以不聞?(及)〔乃〕未有詔虎符(14),擅發兵擊義國。

以此觀之,意非欲誅錯也。」

乃出詔書為王讀之。

讀之訖,曰:「王其自圖。」

王曰:「如卬等死有餘罪。」

遂自一殺。

太后、太子皆死。

膠東、菑川、濟南王皆死,國除,納於漢。

酈將軍圍趙十月而下之,趙王自一殺。

濟北王以劫故,得不誅,徙王菑川。

1三王:前文說是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圍臨菑。

2袒:一裸一露上體。

3跣:光著腳。

3席稿:坐在禾桿編的草蓆上。

稿,禾桿編的蓆子。

袒跣、席稿和飲冷水,是古代的請罪方式。

4太后:王太后,膠西王的母親。

5遠:指遠道而來。

6壞:潰散。

7頹當:即韓頹當。

8復故:恢復原有的爵位、封土。

9處:處置。

十從事:採取相應的行動。

(11)菹醢(hǎi,海):古代的酷刑,把人剁成肉醬。

(12)金鼓:古代軍中發佈命令的樂器。

手執金鼓是陳列儀仗以壯聲威。

(13)膝行:跪著行走,表示畏服。

(14)虎符:古代皇帝授予朝廷官員兵權或調動軍隊的虎形信物。

初,吳王首反,並將楚兵,連齊趙。

正月起兵,三月皆破,獨趙後下。

復置元王少子平陸侯禮為楚王1,續元王后2。

徙汝南王非王吳故地,為江都王。

1置:設立,封立。

2續:延續。

太史公曰:「吳王之王,由父省也1。

能薄俺斂2,使其眾,以擅山海利3。

逆亂之萌,自其子興。

爭技發難4,卒亡其本;親越謀宗5,竟以夷隕6。

晁錯為國遠慮,禍反近身。

袁盎權說7,初一寵一後辱。

故古者諸侯地不過百里,山海不以封。

「毋親夷狄,以疏其屬8」,蓋謂吳邪?「毋為權首,反受其咎9」,豈盎、錯邪?

1省:減,貶低爵位。

高祖劉邦貶封吳王的父親為郃陽侯後,才封劉濞為吳王的。

2薄:減輕、減少。

3擅:專有,獨有。

4爭技:指吳太子與皇太子因下棋發生爭執。

5越:越人。

宗:同宗,同姓。

6夷隕:消亡,毀滅。

7權說:隨機應變善於辯說。

8「毋親」二句,語出《逸周書》。

夷,指古代東方的部族。

狄,指古代北方的民族。

夷狄,古代對各部族輕蔑的稱呼。

9「無為」二句,語出《逸周書》。

權首,指主謀或肇事者。

咎,災禍。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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