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白話文
大宛列傳第六十三
王延海譯注
【說明】
《大宛列傳》是記述西域諸國史實的傳記。
其中詳記大宛、烏孫、康居、奄蔡、大小月氏、安息、條枝、大夏八國之事;附記扜深、於窴、樓蘭、姑師、黎軒、身毒、驩潛、大益、蘇薤九國之事;偶涉西南夷駹、冉、徙、邛、僰氏、笮、嶲、昆明、滇、越十國之事,而以大宛、烏孫事為主,且以大宛事開篇,以大宛事終篇,故名曰《大宛列傳》。
文中記述了西域諸國的物產風情,著重寫了張騫兩次出使西域的經過,展示了漢王朝同西域各國的微妙關係,說明中國與西域諸國有著悠久的經濟和文化交流的歷史,存在著政治和人員的往來關係。
在敘事中,含蓄地表達了司馬遷對漢武帝連年用兵和好大喜功的譏諷與感歎。
但是,漢武帝堅持派張騫打通西域之路,努力控制河西走廊,對於漢朝和中亞諸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對維護中國的統一和強大,都做出了重大貢獻,有著積極的歷史作用。
本文記事詳略適宜,敘事與議論相結合,「或以序事帶議論,或以議論帶序事,縱橫錯雜而出,其中段落井井,照應楚楚,結構奇絕」(吳見思《史記論文》),確為一篇好文章。
【譯文】
大宛這地方是由張騫發現的。
張騫是漢中人,漢武帝建元年間(前140--前145)當過郎官。
這時,天子問投降的匈奴人,他們都說匈奴攻打並戰勝月氏王,用他的頭骨當飲酒的器皿。
月氏逃跑了,因而常常怨恨匈奴,只是沒有朋友和他們一塊去打匈奴。
這時漢朝正想攻打匈奴,聽到這些說法,因此想派使者去月氏聯絡。
但是去月氏必須經過匈奴,於是就招募能夠出使的人。
張騫以郎官身份應招,出使月氏,和堂邑氏人原來匈奴奴隸名叫甘父的一同從隴西出境,經過匈奴時,被匈奴抓到,又移送給單于。
單于留住張騫,說:「月氏在我們北邊,漢朝怎能派使者前去呢?我們要想派使者去南越,漢朝能允許我們嗎?」
扣留張騫十餘年,給他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但是張騫一直保持著漢朝使者的符節,沒有丟失。
張騫留居匈奴,匈奴對他的看護漸漸寬鬆,張騫因而得以同他的隨從逃向月氏,向西跑了幾十天,到達大宛。
大宛聽說漢朝錢財豐富,本想與漢朝溝通,卻未成功。
如今見到張騫,心中高興,便向張騫問道:「你想到哪兒去?」
張騫說:「我為漢朝出使月氏,卻被匈奴攔住去路。
如今逃出匈奴,希望大王派人引導護送我們去月氏。
若真能到達月氏,我們返回漢朝,漢朝贈送給大王的財物是用言語說不盡的。」
大宛認為張騫的話是真實的,就讓張騫出發,並給他派了嚮導和翻譯,到達康居。
康居又把他轉送到大月氏。
這時,大月氏的國王已經被匈奴殺死,又立了他的太子當國王。
這位國王已把大夏征服,並在這裡居住下來。
這地方土地肥一美富饒,很少有敵人侵犯,心情安適快樂。
自己又認為離漢朝很遠,根本沒有向匈奴報仇的心意。
張騫從月氏到了大夏,終究沒有得到月氏對聯漢擊匈奴的明確態度。
張騫在月氏住了一年多,回國而來,他沿著南山行進,想從羌人居住的地方回到長安,卻又被匈奴捉到了。
他在匈奴住了一年多,單于死了,匈奴左谷蠡王攻擊太子,自立為單于,國內大亂,張騫乘機與胡人一妻子和堂邑父一起逃回漢朝。
漢朝封張騫為太中大夫,封堂邑父為奉使君。
張騫為人堅強有力量,心胸寬大,誠實可信,蠻夷之人都喜歡他。
堂邑父是匈奴人,善於射箭,每當窮困危急之時,就射殺飛禽走獸當飯吃。
最初,張騫出使時有一百多隨從,離開漢朝十三年,只有他和甘父兩個人回到漢朝。
張騫所到的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傳說這些國家的旁邊還有五、六個大國,他都一一向漢天子陳述了情況,說: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朝正西面,離漢朝大約一萬里。
當地的風俗是定居一處,耕種田地,種稻子和麥子。
出產葡萄酒。
有很多好馬,馬出汗帶血,它的祖先是天馬的兒子。
那裡有城郭房屋,歸它管轄的大小城鎮有七十多座,民眾大約有幾十萬。
大宛的兵器是弓和矛,人們騎馬射箭。
它的北邊是康居,西邊是大月氏,西南是大夏,東北是烏孫,東邊是扜深、於寘。
於寘的西邊,河水都西流,注入西海。
於寘東邊的河水都向東流,注入鹽澤。
鹽澤的水在地下暗中流淌,它的南邊就是黃河的源頭,黃河水由此流一出。
那兒盛產玉石,黃河水流入中國。
樓蘭和姑師的城鎮都有城郭,靠近鹽澤。
鹽澤離長安大約五千里。
匈奴的右邊正處在鹽澤以東,直到隴西長城,南邊與羌人居住區相接,阻隔了通往漢朝的道路。
烏孫在大宛東北大約二千里,是個百姓不定居一處的國家,人們隨著放牧的需要而遷移,和匈奴的風俗相同。
拉弓打仗的兵卒有幾萬人,勇敢善戰。
原先服從於匈奴,待到強盛後,就取回被束縛在匈奴的人質,不肯去朝拜匈奴。
康居在大宛西北大約二千里,是個百姓不定居一處的國家,與月氏的風俗大多相同。
拉弓打仗的戰士有八九萬人,同大宛是鄰國。
國家小,南邊被迫服侍月氏,東邊被迫服侍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大約二千里,是個百姓不定居一處的國家,與康居的風俗大多相同。
拉弓作戰的戰士有十多萬。
它靠近一個大的水澤,無邊無岸,大概就是北海吧。
大月氏在大宛西邊大約二三千里,處於媯水之北。
它南邊是大夏,西邊是安息,北邊是康居。
是個百姓不定居一處的國家,人們隨著放牧的需要而遷移,同匈奴的風俗一樣。
拉弓打仗的戰士也一二十萬。
從前強大時,輕視匈奴,等到冒頓立為單于,打敗月氏;到了匈奴老上單于時,殺死了月氏王,用月氏王的頭骨做飲酒器皿。
開始時,月氏居住在敦煌、祁連之間,待到被匈奴打敗,大部分人就遠遠離開這裡,經過大宛,向西去攻打大夏,並把它打敗,令其臣服於月氏,於是建都在媯水之北,作為王庭。
而其餘一小部分不能離開的月氏人,就保全了南山和羌人居住的地方,稱為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邊大約幾千里的地方。
它們的習俗是定居一處,耕種田地,種植稻子和麥子,出產葡萄酒。
它的城鎮如同大宛一樣。
它所管轄的大小城鎮有數百座,國土方圓數千里,是最大的國家。
靠近媯水,有集市,人們為做生意,用車和船裝運貨物,有時運到附近的國家或者幾千里以外的地方。
他們用銀作錢幣,錢幣鑄稱象國王容貌的樣子,國王死去,就改換錢幣,這是因為要模仿國王的面貌。
他們在皮革上畫橫作為文字。
它西邊是條枝,北邊是奄蔡、黎軒。
條枝在安息西邊數千里,靠近西海。
那裡天氣炎熱潮一濕。
人們耕種田地,種植稻子。
那裡出產一種大一鳥,它的蛋就像甕壇那樣大。
人口眾多,有的地方往往有小君長,而安息役使管轄他們。
把它當做外圍國家。
條枝國的人善長魔術。
安息的老年人傳說條枝國有弱水和西王母,卻不曾見過。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餘里的媯水南面。
其地風俗是人們定居一處,有城鎮和房屋。
與大宛的風俗相同。
沒有大君長,往往是每個城鎮設置小君長。
這個國家的軍隊軟弱,害怕打仗。
人們善於做買賣。
待到大月氏西遷時,打敗了大夏,統治了整個大夏。
大夏的民眾很多,大約有一百多萬。
它的都城叫藍市城。
這裡有貿易市場。
販賣各種物品。
大夏東南有身毒國。
張騫說:「我在大夏時,看見過邛竹杖,蜀布,便問他們:『從哪兒得到了這些東西?』大夏國的人說:『我們的商人到身毒國買回來的。
身毒國在大夏東南大約幾千里。
那裡的風俗是人們定居一處,大致與大夏相同,但地勢卻低濕,天氣炎熱。
它的人民騎著大象打仗。
那裡臨近大水。
』我估計,大夏離漢朝一萬二千里,處於漢朝西南。
身毒國又處於大夏東南幾千里,有蜀郡的產品,這就說明他離蜀郡不遠了。
如今出使大夏,要是從羌人居住區經過,則地勢險要,羌人厭惡;要是稍微向北走,就會被匈奴俘獲。
從蜀地前往,應是直道、又沒有侵擾者」。
天子已經聽說大宛和大夏、安息等都是大國,出產很多奇特物品,人民定居一處,與漢朝人的生活頗相似,而他們的軍隊軟弱,很看重漢朝的財物。
北邊有大月氏、康居這些國家,他們的軍隊強大,但可以用贈送禮物,給予好處的辦法,誘使他們來朝拜漢天子。
而且若是真能得到他們,並用道義使其為屬,那麼就可以擴大萬里國土,經過輾轉翻譯,招來不同風俗的人民,使漢朝天子的聲威和恩德傳遍四海內外。
漢武帝心中高興,認為張騫的話是對的,於是命令張騫從蜀郡、犍為郡派遣秘密行動的使者,分四路同時出發:一路從駹出發,一路從冉起程,一路從徙出動,一路從邛僰啟行,都各自行走一二千里。
結果北邊那一路被氐和笮所阻攔,南邊那一路被嶲和昆明所阻攔。
昆明之類的國家沒有君長,善於搶劫偷盜,常殺死和搶掠漢朝使者,漢朝使者終究沒能通過。
但是,聽說昆明西邊一千餘里的地方,有個人民都騎象的國家,名叫滇越,蜀郡偷運物品出境的商人中有的到過那裡,於是漢朝因為要尋找前往大夏的道路而開始同滇國溝通。
最初,漢朝想開通西南夷,一浪一費了很多錢財,道路也沒開通,就作罷了。
待到張騫說可以由西南夷通往大夏,漢朝又重新從事開通西南夷的事情。
張騫以校尉的身份跟隨大將軍衛青去攻打匈奴,因為他知道有水草的地方,所以軍隊能夠不困乏,皇上就封張騫為博望侯。
這是漢武帝元朔六年(前193)的事。
第二年,張騫當了衛尉,同李廣將軍一同從右北平出發去攻打匈奴。
匈奴大兵包一皮一皮圍了李將軍,他的軍隊傷亡很多,而張騫因為誤了約定的時間,被判為死刑,花錢贖罪,成為平民百姓。
這一年,漢朝派遣驃騎將軍霍去病在西邊大敗匈奴的幾萬人,來到祁連山下。
第二年,匈奴渾邪(ye,爺)王率領他的百姓投降了漢朝,從此金城、河西西邊及南山到鹽澤一帶,再也沒有匈奴人了。
匈奴有時派偵察兵來這裡,而這種事情也很少發生。
這以後整整二年,漢朝就把匈奴單于趕跑到大沙漠以北。
這以後,天子屢次向張騫詢問大夏等國的事情。
這時張騫已經失去侯爵,於是就說:「我在匈奴時,聽說烏孫國王叫昆莫,昆莫的父親,是匈奴西邊一個小一柄一的君王。
匈奴攻打並殺了昆莫的父親,而昆莫出生後就被拋棄到曠野裡。
鳥兒口銜著肉飛到他身上,餵他;狼跑來給他喂一奶一。
單于感到奇怪,以為他是神,就收留了他,讓他長大。
等他成年後,就讓他領兵打仗,屢次立功,單于就把他父親的百姓給了他,命令他長期駐守在西域。
昆莫收養他的百姓,攻打旁邊的小城鎮,逐漸有了幾萬名能拉弓打仗的兵士,熟悉攻伐戰爭的本領。
單于死後,昆莫就率領他的民眾遠遠的遷移,保持獨立,不肯去朝拜匈奴。
匈奴派遣突擊隊攻打昆莫,沒有取勝,認為昆莫是神人而遠離了他,對他採取約束控制的辦法,而不對他發動重大攻擊。
如今單于剛被漢朝打得很疲憊,而原來渾邪王控制的地方又沒人守衛。
蠻夷的習俗是貪圖漢朝的財物,若真能在這時用豐厚的財物贈送烏孫,招引他再往東遷移,居住到原來渾邪王控制的地方,同漢朝結為兄弟,根據情勢看,昆莫應該是能夠接受的,如果他接受了這個安排,那麼這就是砍斷了匈奴的右臂。
聯合了烏孫之後,它西邊的大夏等國都可以招引來做為外臣屬國」。
漢武帝認為張騫說得對,任命他為中郎將,率領三百人,每人兩匹馬,牛羊幾萬隻,攜帶錢財布帛,價值幾千萬;還配備了好多個持符節的副使,如果道路能打通,就派遣他們到旁邊的國家去。
張騫已經到了烏孫,烏孫王昆莫接見漢朝使者,如同對待匈奴單于的禮節一樣,張騫內心很羞愧,他知道蠻夷之人貪婪,就說:「天子贈送禮物,如果國王不拜謝,就把禮物退回來。」
昆莫起身拜謝,接受了禮物,其他做法照舊。
張騫向昆莫說明了他出使的旨意,說:「如果烏孫能向東遷移到渾邪王的舊地去,那麼漢朝將送一位諸侯的女兒嫁給昆莫做妻子。」
這時烏孫國已經分裂,國王年老,又遠離漢朝,不知道它的大小,原先歸屬匈奴已經很久了,而且又離匈奴近,大臣們都怕匈奴,不想遷移,國王不能獨自決定。
張騫因而沒能得到烏孫王的明確態度。
昆莫有十多個兒子,其中有個兒子叫大祿,強悍,善長領兵,他率領一萬多騎兵居住在另外的地方。
大祿的哥哥是太子,太子有個兒子叫岑娶,太子早就死了。
他臨死時,對父親昆莫說:「一定要以岑娶做太子,不要讓別人代替他。」
昆莫哀傷的答應了他,終於讓岑娶當了太子。
大祿對自己沒能取代太子很憤怒,於是收羅他的兄弟們,率領他的軍隊造反了,蓄謀攻打岑娶和昆莫。
昆莫年老了,常常害怕大祿殺害岑娶,就分給岑娶一萬多騎兵,居住到別的地方去。
而昆莫自己還有一萬多騎兵用以自衛。
這樣一來,烏孫國一分為三,而大體上仍是歸屬於昆莫,因此昆莫也不敢獨自與張騫商定這件事。
張騫於是就分派副使分別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於田、扜深及旁邊的幾個國家。
烏孫國派出嚮導和翻譯送張騫回國。
張騫和烏孫國派出的使者共幾十人,帶來幾十匹馬,回報和答謝漢天子,順便讓他們窺視漢朝情況,瞭解漢朝的廣大。
張騫回到漢朝,被任命為大行,官位排列在九卿之中。
過了一年多,他就死了。
烏孫的使者已經看到漢朝人多而且財物豐厚,回去報告了國王,烏孫國就越發重視漢朝。
過了一年多,張騫派出的溝通大夏等國的使者,多半都和所去國家的人一同回到漢朝。
於是,西北各國從這時開始和漢朝有了交往。
然而這種交往是張騫開創的,所以,以後前往西域各國的使者都稱博望侯,以此取信於外國,外國也因此而信任漢朝使者。
自從博望侯張騫死後,匈奴聽說漢朝和烏孫有了往來,很氣憤,想攻打烏孫。
待到漢朝出使烏孫,而且從它南邊到達大宛、大月氏,使者接連不斷,烏孫才感到恐懼,派使者向漢朝獻馬,希望能娶漢朝諸侯女兒做妻子,同漢朝結為兄弟。
天子向群臣徵求意見,群臣都說:「一定要先讓他們送來聘禮,然後才能把諸侯女兒嫁過去。」
最初,天子翻開《易經》占卜,書上寫道:「神馬當從西北來。」
得到烏孫的良馬後,天子就命名那馬為「天馬」。
待到得了大宛的汗血馬,越發健壯,就改名烏孫馬為「西極」,命名大宛馬為「天馬」。
這時漢朝開始修築令居以西的長城亭障,初設酒泉郡,以便溝通西北各國。
於是加派使者抵達安息、奄蔡、黎軒、條枝、身毒國。
而漢朝天子喜歡大宛的馬,因此出使大宛的使者絡繹不絕。
那些出使外國的使者每批多者數百人,少者百餘人,每人所攜帶的東西大體和博望侯所帶的相同。
此後出使之事習以為常。
所派人數就減少了。
漢朝大致一年要派出的使者,多的時候十餘批,少的時候五、六批。
遠的地方,使者八、九年才能回來,近的地方,幾年就可以返回來。
這時漢朝已經滅亡了南越,蜀地和西南夷諸國都震恐,請求漢朝為他們設置官吏和入朝拜見漢天子。
於是漢朝設置了益州、越嶲(xī,希)、牂(zāng,髒)柯、沈黎、汶山等郡,想使土地連成一片,再向前通往大夏。
於是漢朝一年內就派遣使者柏始昌、呂越人等十餘批,從這些新設的郡出發,直到大夏,但又被昆明所阻攔,使者被殺,錢物被搶,最終也沒能到達大夏。
於是漢朝調遣三輔的罪人,再加上巴、蜀的戰士幾萬人,派遣郭昌、衛廣兩位將軍去攻打昆明阻攔漢朝使者的人,殺死和俘獲了幾萬人就離開了。
這以後漢朝派出使者,昆明又進行搶殺,最後還是未能溝通大夏。
而北邊通過酒泉抵達大夏的路上,使者已經很多,外國人越發滿足了漢朝的布帛財物,對這些東西不再感到貴重。
自從博望侯因為開闢了通往外國的道路而得到尊官和富貴,以後跟隨出使的官吏和士卒都爭著上書,陳述外國的珍奇之物、怪異之事和利害之情,要求充當使者。
漢朝天子認為外國非常遙遠,並非人人樂意前往,就接受他們的要求,賜予符節,招募官吏和百姓而不問他的出身,為他們配備人員,派遣他們出使,以擴大溝通外國的道路。
出使歸來的人不能不出現侵吞布帛財物的情況,以及背離天子之意的事情,天子認為他們熟悉西域和使者的工作,常常深究他們的罪行,以此激怒他們,令其出錢贖罪,再次要求充任使者。
這樣以來出使的事端層出不窮,而他們也就輕易犯法了。
那些官吏士卒也常常反覆稱讚外國有的東西,說大話的人被授予符節當正使,浮誇小的人被任為副使,所以那些胡說而又無德行的人爭相傚法他們。
那些出使者都是窮人的子弟,把官府送給西域各國的禮物佔為己有,想用低價賣出,在外國獲取私利。
外國也討厭漢朝使者人人說的話都有輕重不真實的成分,他們估計漢朝大軍離得遠,不能到達,因而斷絕他們的食物,使漢使者遭受困苦。
漢朝使者生活困乏,物資被斷絕,因而對西域各國產生了積怨,以至於相互攻擊。
樓蘭、姑師是小一柄一,正處於交通要道,因而他們攻擊漢朝使者王恢等尤其厲害。
匈奴的突擊部隊也時時阻攔攻擊出使西域諸國的漢朝使者。
使者爭相詳談外國的危害,雖然各國都有城鎮,但是軍隊軟弱,容易攻擊。
於是天子因此派遣從驃侯趙破奴率領屬國騎兵及各郡士兵幾萬人,開赴匈河水,想攻打匈奴,匈奴人都離開了。
第二年,攻打姑師,趙破奴和輕騎兵七百多人首先到達,俘虜了樓蘭王,於是攻陷姑師。
乘著勝利的軍威圍困烏孫、大宛等國。
回漢朝後,趙破奴受封為浞野侯。
王恢屢次出使,被樓蘭搞得很困苦,他把這事告訴天子,天子發兵,命令王恢輔佐趙破奴打敗敵人,因此封王恢為浩侯。
於是,漢朝從酒泉修築亭鄣,直修到玉一門關。
烏孫王用一千匹馬聘娶漢朝姑一娘一,漢朝派遣皇族江都王劉建的女兒嫁給烏孫王為妻,烏孫王昆莫以她為右夫人。
匈奴也派遣公主嫁給昆莫,昆莫以她為左夫人。
昆莫說:「我老了。」
就命令他孫子岑娶娶公主為妻子。
烏孫盛產馬,那些富有人家的馬竟多至四、五千匹。
最初,漢朝使者到達安息,安息王命令有關人率領二萬騎兵在東部國境上迎接。
東部國境與王都相離數千里。
待走到王都要經過幾十座城鎮,百姓相連,人口甚多。
漢朝使者歸來,安息派使者隨漢使來觀察漢朝的廣大,把大一鳥蛋和黎軒善變魔術的人獻給漢朝。
至於大宛西邊的小一柄一驩(huā,歡)潛、大益,大宛東邊的姑師、扜深、蘇薤(xie,謝)等國,都隨漢朝使者來進獻貢品和拜見天子。
天子非常高興。
漢朝使者極力探尋黃河的源頭,源頭出在於窴國,那裡的山上盛產玉石,使者們採回來,天子依據古代圖書加以考查,命名黃河發源的山叫崑崙山。
這時,天子正屢次到海邊之地視察,每次都讓外國客人跟隨其後,大凡人多的城鎮都要經過。
並且散發錢財賞賜他們,準備豐厚的禮物多多供給他們,以此展示漢朝的富有。
於是大規模地搞角抵活動,演出奇戲,展出許多怪物,引來許多人圍觀,天子便進行賞賜,聚酒成池,掛肉成林,讓外國客人遍觀各地倉庫中儲藏的物資,以表現漢朝的廣大,使他們傾倒驚駭。
待增加那魔術的技巧後,角抵和奇戲每年都變化出新花樣,這些技藝的越發興盛,就從這時開始。
西域的外國使者,換來換去,往來不斷。
但大宛以西諸國使者,都認為遠離漢朝,還驕傲放縱,安逸自適,漢朝還不能以禮約束他們,使他們順從地聽侯吩咐。
從烏孫以西直到安息諸國,因為靠近匈奴,匈奴使月氏處於困擾之中,所以匈奴使者拿著單于的一封信,則這些國家就輪流供給他們食物,不敢阻留使他們受苦。
至於漢朝使者到達,不拿出布帛財物就不供給飲食,不買牲畜就得不到坐騎。
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就是因為漢朝遙遠。
而漢朝又有錢有物,所以一定要買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但也是由於他們畏懼匈奴使者甚於漢朝使者的緣故。
大宛左右的國家都用蒲陶做酒,富有人家藏的酒多達一萬餘石,保存時間久的幾十年都不壞。
當地風俗是特一愛一喝酒,馬喜歡吃苜蓿草。
漢朝使者取回蒲陶、苜蓿的種一子,於是天子開始在肥沃的土地上種植蒲陶、苜蓿。
得到天馬多了,外國的使者來的多了,則漢朝的離宮別苑旁邊都種上蒲陶、苜蓿,一望無邊。
從大宛以西到安息,各國雖然語言不同,但風俗大致相同,彼此可以相互瞭解。
那裡的人都眼睛凹陷,鬍鬚很重,善於做買賣,連一分一銖都要爭執。
當地風俗尊重女人,女子說話,丈夫就堅決照辦而不敢違背。
那裡到處都沒有絲和漆,不懂得鑄錢和器物。
等到漢朝使者的逃亡士卒投降了他們,就教他們鑄造兵器和器物。
他們得到漢朝的黃金和白銀,就用來鑄造器皿,不用來做錢幣。
漢朝使者出使西域的漸漸多起來,那自少年時代就隨著出使的人,大多都把自己熟悉的情況向天子匯報,說:「大宛有好馬,在貳師城,他們把它藏匿起來,不肯給漢朝使者。」
天子已經喜歡大宛的馬,聽到這消息,心裡甜滋滋的,就派遣壯士車令等拿著千金和金馬,去請求大宛王交換貳師城的好馬。
大宛國已經有很多漢朝的東西,宛王與大臣相互商議說:「漢朝離我們遠,而經過鹽澤來我國屢有死亡、若從北邊來又有匈奴侵擾,從南邊來又缺少水草。
而且往往沒有城鎮,飲食很缺乏。
漢朝使者每批幾百人前來,而常常因為缺乏食物,死的人超過一半,這種情況怎能派大軍前來呢?他們對我們無可奈何,況且貳師的馬是大宛的寶馬。」
就不肯給漢朝使者。
漢朝使者發怒,隨便揚言要砸碎金馬離去。
大宛貴族官員發怒說:「漢朝使者太輕視我們!」就遣送漢朝使者離開,並命令東邊的郁成國阻擊並殺死漢朝使者,搶去他們的財物。
於是天子大怒,諸位曾出使大宛的人,如姚定漢等人說大宛兵弱,若真能率領不足三千漢朝大軍,用強弓勁一弩一射擊他們,就可以全部俘獲他們的軍隊,打敗大宛。
因為天子曾經派浞野侯攻打樓蘭,他率領七百騎兵搶先攻到樓蘭,俘虜樓蘭王,所以天子認為姚定漢說的對,而且想使他的一寵一姬李夫人家得以封侯,所以天子就任命李夫人之兄李廣利為貳師將軍,調發屬國的六千騎兵,以及各郡國的不規少年幾萬人,前去討伐大宛。
目的是到貳師城取回良馬,所以號稱「貳師將軍」。
趙始成當軍正,原來的浩侯王恢當軍隊的嚮導,李哆當校尉,掌握軍中的事情。
這一年是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
這時關東出現嚴重蝗災,蝗蟲飛到西邊的敦煌。
貳師將軍的軍隊已經過了西部的鹽澤,所路過的小一柄一都害怕,各自堅守城堡,不肯供給漢軍食物。
漢軍攻城又攻不下來。
攻下城來才能得到飲食,攻不下來來,幾天內就得離開那裡。
待到漢軍到達郁成,戰士跟上來的不過數千人,都飢餓疲勞。
他們攻打郁成,郁成大敗他們,漢軍被殺傷的人很多。
貳師將軍與李哆、趙始成等商量,說:「到達郁成尚且不能攻下來,何況到達其國王的都城呢?」
於是就領兵退回,往來一經過二年。
他們退到敦煌時,所剩士兵不過十分之一二。
他們派使者向天子報告說:「道路遙遠,經常缺乏食物,而且士卒不怕打仗,只憂慮挨餓。
人少,不足以攻取大宛。
希望暫時收兵。
將來多派軍隊再前去討伐。」
天子聽後,大怒,就派使者把他們阻止在玉一門關,說軍隊中有敢進入玉一門關的就殺頭。
貳師將軍害怕,於是就留在敦煌。
太初二年(前103)夏天,漢朝在匈奴損失了浞野侯的軍隊二萬多人。
公卿和議事的官員都希望停止打大宛的軍事行動,集中力量攻打匈奴。
天子已經討伐大宛,宛是小一柄一卻沒能攻下,那麼大夏等國就會輕視漢朝,而大宛的良馬也絕不會弄來,烏孫和輪台就會輕易地給漢朝使者增添煩擾,被外國人嘲笑。
於是就懲治了說討伐大宛尤為不利的鄧光等,並赦免囚徒和勇敢的犯了罪的士卒,增派品行惡劣的少年和邊地騎兵,一年多的時間裡就有六萬士兵從敦煌出發,這還不包一皮一皮括那些自帶衣食隨軍參戰的人。
這些士兵攜帶著十萬頭牛,三萬多匹馬,還有無數的驢、駱駝等物。
他們還帶了很多糧,各種兵器都很齊備。
當時全國騷動,相傳奉命征伐大宛的校尉共有五十餘人。
宛王城中沒有水井,都要汲取城外一流進城內的流水,漢朝軍隊就派遣水工改變城中的水道,使城內無水可用。
漢朝還增派了十八萬甲兵,戍守在酒泉、張掖以北,並設置居延、休屠兩個縣以護衛酒泉。
漢朝還調發全國七種犯罪之人,載運乾糧供一應貳師將軍。
轉運物資的人員絡繹不絕,直到敦煌。
又任命兩位熟悉馬匹的人做執驅校尉,準備攻破大宛後選取它的良馬。
於是貳師將軍後來又一次出征,所率兵士很多,所到小一柄一沒有不迎接的,都拿出食物供一應漢朝軍隊。
他們到達侖頭國,侖頭國不肯投降,攻打了幾天,血洗全國。
由侖頭往西去,平安地到達王城,漢軍到達的有三萬人。
宛軍迎擊漢軍,漢軍射箭打敗了宛軍,宛軍退入城中依靠城牆守衛。
貳師將軍的大兵要攻打郁城,害怕滯留不進而讓大宛越發做出詭詐之事,就先攻大宛城,斷絕他的水源,改變水道,則大宛已深感憂愁困危。
漢軍包一皮一皮圍大宛城,攻打四十多天,外城被攻壞,俘虜了大宛貴人中的勇將煎一靡一。
大宛人非常恐懼,都跑進城中。
大宛高級官員們相互商議說:「漢朝所以攻打大宛,是因為大宛王毋寡藏匿良馬而又殺了漢朝使者的緣故。
如今要是殺死宛王毋寡而且獻出良馬,漢朝軍隊大概會解圍而去,若是不解圍而去,再拚力戰鬥而死,也不晚。」
大宛高官們都認為此話正確,便共同殺死宛王毋寡,派遣貴人拿著毋寡的人頭去見貳師將軍,與他相約道:「漢軍不要進攻我們,我們把良馬全部交出,任憑你們挑選,並供一應漢軍飲食。
如果你們不接受我們的要求,我們就把良馬全殺死,而康居的援兵也將到來。
如果他們的軍隊趕到了,我們的軍隊在城裡,康居的軍隊在城外,同漢兵作戰。
希望漢軍仔細考慮,何去何從?」
這時康居的偵察兵在窺視漢軍的情況,因為漢軍還強大,不敢進攻。
貳師將軍李廣利和趙始成、李哆等商議道:「聽說大宛城裡最近找來了漢人,這人熟悉打井技術,而且城中糧食還挺多。
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殺罪魁禍首毋寡。
毋寡的人頭已到手,卻又不答應人家的解圍撤兵的要求,那麼他們就會堅決固守,而康居軍隊窺視漢軍疲憊時再來救助大宛,那時必定會打敗漢軍。」
軍官們都認為說得對,便答應了大宛的要求。
大宛才獻出他們的良馬,讓漢軍自己選擇,而且拿出許多糧食供給漢軍。
漢軍選取了他們的幾十匹良馬,以及中等以下的公馬與母馬三千多匹,又立了大宛貴人中從前對待漢使很好的名叫昧蔡的為大宛王,同他們訂立盟約而撤兵。
漢軍始終沒有進入大宛城內,就撤軍回到漢朝。
最初,貳師將軍從敦煌以西啟程,以為人多,所經過的國家無力供給糧食,就把軍隊分成幾支,從南和北兩路前進。
校尉王申生、原鴻臚壺充國等率領一千餘人,從另一條路到達郁成。
郁成|人堅持守城,不肯向漢軍供一應糧食。
王申生離開大軍二百里,認為有所依仗而輕視郁成,向郁成求索糧食,郁成不肯給,並窺視漢軍,知道王申生的軍隊逐日減少,就在某個早晨用三千人攻打王申生的軍隊,殺死了王申生等,軍隊被摧毀,只有幾個人逃脫,跑回貳師將軍那裡。
貳師將軍命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前去攻打郁成。
郁成王逃到康居,上官桀追到康居。
康居聽說漢軍已攻下大宛,就把郁成王獻給了上官桀,上官桀就命令四個騎兵捆縛郁成王並押解到貳師將軍那裡。
四個騎兵互相商議說:「郁成王是漢朝所恨的人,如今若是活著送去,突然發生意外就是大事。」
想殺他,又沒人敢先動手。
上邽人騎士趙弟年齡最小,拔一出寶劍砍去,殺了郁成王,帶上他的人頭。
趙弟和上官桀等追上了貳師將軍李廣利。
最初,貳師將軍後一次出兵,天子派使者告訴烏孫,要求他們多派兵與漢軍聯合攻打大宛。
烏孫出動二千騎兵前往大宛,但卻採取騎牆態度,觀望不前。
貳師將軍勝利東歸,所路過的各個小一柄一,聽說大宛已被打敗,都派他們的子弟隨漢軍前往漢朝進貢,拜見天子,順便留在漢朝作人質。
貳師將軍攻打大宛,軍正趙始成奮力戰鬥,功勞最大;上官桀勇敢地率兵深入,李哆能夠出謀劃策,使軍隊回到玉一門關的有一萬多人,軍馬一千多匹。
貳師將軍後一次出兵,軍隊並非缺乏食物,戰死者也不能算多,而他手下將吏們貪一污,大多不一愛一士卒,侵奪糧餉,因此死人很多。
天子因為他們是遠行萬里討伐大宛,不記他們的過失,而封李廣利為海西侯。
又封親手殺郁成王的騎士趙第為新畤侯,軍正趙始成為光祿大夫,上官桀為少府,李哆為上一黨一太守。
軍官中被升為九卿的有三人,升任諸侯國相、郡守、二千石一級官員的共有一百多人,升為千石一級以下的官員有一千多人。
自願參軍者所得到的軍職超過了他們的願望,因被罰罪而參軍的人都免罪而不計功勞。
對士卒的賞賜價值四萬金。
兩次討伐大宛,總共四年時間才得以結束軍事行動。
漢朝討伐大宛以後,立昧蔡為大宛王之後就撤離了。
過了一年多,大宛高級官員認為昧蔡善於阿諛,使大宛遭到殺戮,於是他們相互謀劃殺了昧蔡,立毋寡的兄弟名叫蟬封的當了大宛國王,而派遣他的兒子到漢朝做人質。
漢朝也派使者向大宛贈送禮物加以安一撫。
後來漢朝派了十多批使者到大宛西邊的一些國家,去尋求奇異之物,順便曉諭和考察討伐大宛的威武和功德。
敦煌和酒泉從此設置了都尉,一直到西邊的鹽水,路上往往設有亭鄣。
而侖頭有屯田士卒幾百人,於是漢朝在那兒設置了使者,以保護田地,積聚糧食,供給出使外國的使者們。
太史公說:《禹本紀》說:「黃河發源於崑崙。
崑崙高達二千五百餘里,是日月相互隱避和各自發出光明之處。
崑崙之上有醴泉和瑤池。」
現在從張騫出使大夏之後,最終找到了黃河的源頭,從哪兒能看到《禹本紀》所說的崑崙山呢?所以談論九州山川,《尚書》所說的是最接近實際情況的。
至於《禹本紀》和《山海經》裡所記載的怪物,我不敢說。
【原文】【註解】
大宛之跡1,見自張騫2。
張騫,漢中人,建元中為郎3。
是時天子問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無與共擊之4。
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5,乃募能使者。
騫以郎應募,使月氏,6,與堂邑氏(故)胡奴甘父俱出隴西7。
經匈奴,匈奴得之,傳詣單于8。
單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漢肯聽我乎?」
留騫十餘歲,與妻,有子,然騫持漢節不失9。
居匈奴中,益寬,騫因與其屬亡鄉月氏十,西走數十日,至大宛。
大宛聞漢之饒財,欲通不得,見騫,喜,問曰:「若欲何之(11)?」
騫曰:「為漢使月氏,而為匈奴所閉道(12)。
今亡,唯王使人導送我。
誠得至,反漢(13),漢之賂遺王財物不可勝言(14)。」
大宛以為然,遣騫,為發導繹(15),抵康居(16),康居傳致大月氏(17)。
大月氏王已為胡所殺,立其太子為王。
既臣大夏而居(18),地肥饒,少寇,志安樂。
又自以遠漢,殊無報胡之心。
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
1跡:形跡。
此指大宛國的土地山川。
見:同「現」。
發現。
2建元:漢武帝第一個年號(前140--前135)。
3是時:這時。
4與:結交。
5更:經過。
6使:出使。
7堂邑氏:姓。
胡奴:指一位匈奴奴隸。
甘父:胡奴的名字。
8傳詣:轉送到,移送到。
詣,到……去。
9節:符節,使者的憑信物。
十屬:隨從者。
亡:逃。
鄉:同「向」。
(11)若:你。
之:往,到……去。
(12)閉道:阻塞道路。
(13)反:同「返」。
(14)賂遺:饋贈。
(15)發:派遣。
導:嚮導。
繹:通「譯」,翻譯。
(16)抵,到達。
康居:西域國名。
(17)傳致:轉送到。
(18)大夏:西域國名。
(19)要領:喻人的主旨。
「不得要領」,謂月氏對與漢共擊匈奴之事沒有明確態度。
要,通「腰」,指衣腰。
領,指衣領。
留歲余,還,並南山1,欲從羌中歸,復為匈奴所得。
留歲余,單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2,國內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3。
漢拜騫為太中大夫,堂邑父為奉使君。
騫為人強力4,寬大信人,蠻夷一愛一之。
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窮急射禽一獸給食。
初,騫行時百餘人,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之6。
曰: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正西,去漢可萬里7。
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8。
有蒲陶酒9。
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一子也十。
有城郭屋室。
其屬邑大小七十餘城,眾可數十萬(11)。
其兵弓矛騎射。
其北則康居,西則大月氏,西南則大夏,東北則烏孫(12),東則扜深、於窴(13)。
於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14);其東水東流,注鹽澤(15),鹽澤潛行地下。
其南則河源出焉(16),多玉石,河注中國。
而樓蘭、姑師邑有城郭(17),臨鹽澤。
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
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隔漢道焉(18)。
烏孫在大宛東北可二千里,行國(19),隨畜,與匈奴同俗。
控弦者數萬(20),敢戰。
故服匈奴(21),及盛,取其羈屬(22),不肯往朝會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月氏大同俗。
控弦者八九萬人,與大宛鄰國。
國小,南羈事月氏(23),東羈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24),行國,與康居大同俗。
控弦者十餘萬。
臨大澤,無崖,蓋乃北海雲(25)。
1並(bang,傍):同「旁」,靠近。
南山:指崑崙山,阿爾金山,祁連山。
3漢武帝元朔三年(前126),匈奴軍臣單于死去,其弟弟左谷蠡(luli,路利)王伊雅斜自立為單于,太子(軍臣之子)於單(dan,蛋)投奔漢朝而降,匈奴國內混亂。
見卷一百十《匈奴列傳》。
4胡妻:指張騫的匈奴妻子。
堂邑父:即甘父。
蓋從其主人堂邑氏為姓。
5強力:堅強而有力量。
6具:通「俱」,皆。
7可:大約。
8田稻麥:種稻和麥。
田,種。
9蒲陶:同「葡萄」。
十馬汗血:馬出汗如血。
即人們所稱之汗血馬。
按《漢書音義》:「大宛國有高山,其上有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馬置其下,與交,生駒汗血,因號曰天馬一子。」
(11)眾:人眾,百姓。
(12)烏孫:古代種族名,國名。
扜深:古代西域國名。
(13)於窴:古代西域國名。
(14)海:古代大湖名,即今青海湖。
(15)鹽澤:或稱蒲昌海,即今新疆羅布泊。
(16)河源:黃河源頭。
(17)樓蘭:古代西域國名,後稱鄯善。
姑師:古代西域國名,後稱車師。
(18)隔漢道:隔離了通向漢朝的路。
(19)行國人民不定居的國家,即遊牧之國。
(20)控弦:拉弓。
此指能拉弓打仗的戰士。
(21)故:從前。
(22)羈屬:被束縛的親屬,實指人質。
(23)羈事:被迫服事別人。
(24)奄蔡:古代西域國名。
(25)崖:邊。
北海:即今裡海。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媯水北1。
其南則大夏,西則安息2,北則康居。
行國也,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
控弦者可一二十萬。
故時強,輕匈奴,及冒頓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單于,殺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
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及為匈奴所敗,乃遠去,過宛,西擊大夏而臣之,遂都媯水北,為王庭3。
其餘小眾不能去者4,保南山羌5,號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數千里。
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蒲陶酒。
城邑如大宛。
其屬大小數百城,地方數千里,最為大國。
臨媯水,有市6,民商賈用車及船,行旁國或數千里。
以銀為錢,錢如其王面,王死輒更錢,效王面焉7。
面革旁行以為書記8。
其西則條枝9,北有奄蔡、黎軒十。
條枝在安息西數千里,臨西海。
暑濕。
耕田,田稻。
有大一鳥,一卵一如甕。
人眾甚多,往往有小君長,而安息役屬之,以為外國。
國善眩(11)。
安息長老傳聞條枝有弱水、西王母(12),而未嘗見。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餘里媯水南。
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同俗。
無大(王)〔君〕長,往往城邑置小長。
其兵弱,畏戰。
善賈市。
及大月氏西徙,攻敗之,皆臣畜大夏(13)。
大夏民多,可百餘萬。
其都曰籃市城。
有市,販賈諸物。
其東南有身毒國(14)。
1媯水:即今阿姆河。
2安息:古代西域國名,即今伊朗。
3王庭:古代北方各族君王設幕立朝之所。
4小眾:一小部分百姓。
5保:保全。
南山:指祁連山。
羌:指羌人居住之地。
6市:交易場所。
7效:模仿。
8畫革:在皮革上劃記號。
旁行:橫行(hang,航)。
書記:文字。
9條枝:古代國名,即今伊拉克。
十黎軒:古國名,又名大秦國。
(11)眩:通「幻」。
幻術,即魔術。
(12)弱水:古河名。
西王母:中國古代傳說中的女神,即王母一娘一娘一。
(13)臣:以……為臣。
蓄:蓄養。
(14)身毒國:即天竺國。
騫曰:「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1。
問曰:『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2。
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里。
其俗土著,大與大夏同,而卑濕暑熱雲。
其人民乘象以戰。
其國臨大水焉。
』以騫度之3,大夏去漢萬二千里4,居漢西南。
今身毒國又居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
今使大夏5,從羌中,險,羌人惡之6;少北7,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8,又無寇。」
天子既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業,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9。
且誠得而以義屬之十,則廣地萬里,重九譯(11),致殊俗(12),威德遍於四海。
天子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令騫因蜀犍為發間使(13),四道並出;出駹,出冉,出徙,出邛、僰(14),皆各行一二千里。
其北方閉氐、筰(15),南方閉嶲、昆明(16)。
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17),終莫得通。
然聞其西可千餘里有乘象國,名曰滇越(18),而蜀賈一奸一出物者或至焉(19),於是漢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國。
初,漢欲通西南夷,費多,道不通,罷之。
及張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事西南夷(20)。
1邛:邛都,西南夷小一柄一名。
蜀布:蜀郡出產的布。
2賈人:商人。
市:買。
3度:估計,揣測。
4去:距離。
下文「此其去蜀不遠」之「去」同此。
5使大夏:出使大夏。
6險:地勢險要。
惡:討厭。
7少:稍微。
8宜徑:應是直道。
9設利:施以好處。
朝:使他來朝,拜見漢天子。
十以義屬之:用道義使其歸屬。
(11)重九譯:多次輾轉翻譯。
按「九」非實數,表示多次之意。
(12)致:招來。
殊俗:不同的風俗。
(13)因:從。
按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因,猶由也。」
犍為:郡名。
發:派遣。
間使:密秘行動的使者。
(14)駹、冉、徙、邛、嶲:皆為西南夷的種族名和國名。
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傳》記載較為詳細。
(15)閉氐(dī,低)筰:被氐和筰所阻攔,無法通過。
閉,關閉,不通。
按氐、筰也是西南夷種族名和國名。
(16)嶲(xī,西)、昆明:古代西南夷種族名。
按陳直《漢書新證》以為「嶲」乃地名,即益州郡之嶲唐縣。
(17)殺略:斬殺掠奪。
(18)滇越:西南夷國名。
(19)一奸一出物:偷運物品出境。
(20)事:從事。
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1,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之,乃封騫為博望侯。
是歲元朔六年也2。
其明年,騫為衛尉,與李將軍俱出右北平擊匈奴3。
匈奴圍李將軍,軍失亡多4;而騫後期,當斬5,贖為庶人。
是歲漢遣驃騎破匈奴西(城)〔域〕數萬人6,至祁連山。
其明年,渾邪王率其民降漢,而金城、河西西並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
匈奴時有候者到7,而希矣8。
其後二年,漢擊走單于於幕北9。
是後天子數問騫大夏之屬。
騫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邊小一柄一也。
匈奴攻殺其父,而昆莫生棄於野。
烏嗛肉蜚其上十,狼往一乳一之(11)。
單于怪以為神,而收長之(12)。
及壯,使將兵(13),數有功(14),單于復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長守於西(城)〔域〕(15)昆莫收養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數萬,習攻戰。
單于死,昆莫乃率其眾遠徙,中立(16),不肯朝會匈奴。
匈奴遣奇兵擊,不勝,以為神而遠之,因羈屬之(17),不大攻。
今單于新困於漢,而故渾邪地空無人。
蠻夷俗貪漢財物,今誠以此時而厚幣賂烏孫(18),招以益東(19),居渾邪之地,與漢結昆弟,其勢宜聽(20),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
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
天子以為然,拜騫為中郎將,將三百人(21),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繼金幣帛直數千巨萬(22),多持節副使,道可使,使遺之他旁國。
1大將軍:此指衛青,當時他擔任大將軍之職。
2元朔:漢武帝第三個年號(前128--123)。
3李將軍:指李廣。
4失亡:傷亡。
5後期:耽誤了規定的時間。
當斬:被判為斬刑。
當,判罪。
6驃騎:即驃騎將軍,此指霍去病,他當時任驃騎將軍。
7侯者:偵察兵。
8希:同「稀」,少。
9幕北:大沙漠以北。
幕,通「漠」。
十嗛:通「銜」,叼在口中。
蜚:同「飛」。
(11)一乳一:喂一奶一。
(12)收長之:收養使他長大。
(13)將兵:領兵。
(14)數:屢次。
(15)長守:長久守衛。
(16)中立:獨立。
(17)羈屬:這裡是約束牽制的意思。
(18)誠:真能。
厚幣:厚重的禮物。
(19)益東:更向東來。
益,更加進行。
(20)勢:情勢。
宜聽:應該聽從。
(21)將:率領。
(22)繼(jī,基)攜帶。
直:通「值」。
數千巨萬:數千萬萬。
巨萬,億。
騫既至烏孫,烏孫王昆莫見漢使如單于禮,騫大慚1,知蠻夷貪,乃曰:「天子致賜,王不拜則還賜。」
昆莫起拜賜,其它如故。
騫諭使指曰2:「烏孫能東居渾邪地,則漢遣翁主為昆莫夫人3。」
烏孫國分4,王老,而遠漢,未知其大小,素服屬匈奴日久矣5,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6。
騫不得其要領。
昆莫有十餘子,其中子曰大祿,強,善將眾,將眾別居萬餘騎。
大祿兄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早死。
臨死,謂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為太子,無令他人代之。」
昆莫哀而許之,卒以岑娶為太子。
大祿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諸昆弟,將其眾畔7,謀攻岑娶及昆莫。
昆莫老,常恐大祿殺岑娶,予岑娶萬餘騎別居,而昆莫有萬餘騎自備,國眾分為三,而其大總取羈屬昆莫8,昆莫亦以此不敢專約於騫9。
騫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於窴、扜深及諸旁國。
烏孫發導譯送騫還,騫與烏孫遣使數十人,馬數十匹報謝十,因令窺漢,知其廣大。
騫還到,拜為大行,列於九卿。
歲余,卒。
烏孫使既見漢人眾富厚,歸報其國,其國乃益重漢。
其後歲余,騫所遣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於是西北國始通於漢矣。
然張騫鑿空(11),其後使往者皆稱博望侯,以為質於外國(12),外國由此信之。
自博望侯騫死後,匈奴聞漢通烏孫,怒,欲擊之。
乃漢使烏孫,若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屬,烏孫乃恐,使使獻馬,願得尚漢女翁主(13),為昆弟。
天子問群臣議計,皆曰:「必先納聘(14),然後乃遣女」。
初,天子發《易》云「神馬當從西北來」(15)。
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
及得大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名大宛馬曰「天馬」雲。
而漢始築令居以西(16),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國。
因益發使抵安息、奄蔡、黎軒、條枝、身毒國。
而天子好宛馬,使者相望於道。
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百(17),少者百餘人,人所繼一操一大放博望侯時(18)。
其後益習而衰少焉(19)。
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餘(20),少者五六輩。
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反(21)。
1慚:羞愧。
2諭:上對下告知情況。
指:通「旨」,旨意。
3翁主:諸侯王的女兒。
4分:分成幾部分。
5素屬:一向。
服屬:歸屬。
6****:獨自決定。
7畔:通「叛」。
8大總:大體。
9專約:獨自做主定約。
十報謝:回謝。
(11)鑿空:猶言「鑿孔」,開闢孔道,此指開闢通往西域的道路。
(12)為質:作為取信的保證。
(13)尚:娶公主做妻子。
(14)納聘:送上定婚禮。
(15)《易》:《易經》。
(16)築:指修建長城亭障。
(17)一輩:一批。
(18)繼一操一:攜帶。
放:通「仿」,效仿。
(19)益習:越發習慣。
衰少:減少。
(20)率:大略。
(21)反:同「返」。
是時漢既滅越1,而蜀、西南夷皆震2,請吏入朝3。
於是置益州、越嶲、牂柯、沈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4。
乃遣使柏始昌、呂越人等,歲十餘輩,出此初郡抵大夏5,皆復閉昆明,為所殺,奪幣財,終莫能通至大夏焉。
於是漢發三輔罪人6,因巴蜀士數萬人,遣兩將軍郭昌、衛廣等往擊昆明之遮漢使者,斬首虜數萬人而去。
其後遣使,昆明復為寇,竟莫能得通。
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國益厭漢幣7,不貴其物。
自博望侯開外國道以尊貴,其後從吏卒皆爭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8。
天子為其絕遠,非人所樂往,聽其言,予節9,募吏民毋問所從來十,為具備人眾遣之,以廣其道。
來還不能毋侵盜幣物,及使失指(11),天子為其習之(12),輒覆案致重罪(13),以激怒令贖,復求使(14)。
使端無窮(15),而輕犯法。
其吏卒亦輒復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節,言小者為副,故妄言無行之徙皆爭效之。
其使皆貧人子,私縣官繼物(16),欲賤市以私其利外國(17)。
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18),度漢兵遠(19),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
漢使乏絕積怨,至相攻擊。
而樓蘭、姑師小一柄一耳,當空道(20),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21)。
而匈奴奇兵時時遮擊使西國者。
使者爭遍言外國災害,皆有城邑,兵弱易擊。
於是天子以故遣從驃侯破奴將屬國騎及郡兵數萬,至匈河水,欲以擊胡,胡皆去。
其明年(22),擊姑師,破奴與輕騎七百餘先至,虜樓蘭王,遂破姑師。
因舉兵威以困烏孫、大宛之屬。
還,封破奴為浞野侯。
王恢數使,為樓蘭所苦,言天子,天子發兵令恢佐破奴擊破之,封恢為浩侯。
於是酒泉列亭鄣至玉一門矣。
烏孫以千匹馬聘漢女,漢遣宗室女江都翁主往妻烏孫(23),烏孫王昆莫以為右夫人。
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為左夫人。
昆莫曰「我老」,乃令其孫岑娶妻翁主。
烏孫多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馬。
1越:指南越。
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南越被滅亡,「遂為九郡」。
2震:震驚。
3請吏:請求設置官吏統領其地。
4地接:土地連成一片。
前:向前。
通:通往。
5初郡:初設之郡,指上文所說的益州等郡。
抵:至。
6三輔:指長安周圍地區。
按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改右內史為京兆尹,管理長安以東地區,改左內史為左馮翊,治理長陵以北地區;改都尉為右扶風,治理渭城以西地區。
這三個職官稱三輔,他們所管轄的地區也稱三輔。
7漢幣:指漢朝的布帛財物等。
8求使:自己請求當使者。
9予節:給予使者符節,令其出使。
十募:招募。
毋:不。
(11)失指:違背皇上的意圖。
指,通「旨」。
(12)習之:指熟悉西域情況。
(13)輒:常常。
覆案:深究罪行。
(14)復求使:這句同前一句之意是說漢武帝以為這些人熟習西域的情況,所以就在他們有過失時,重判其罪,以激勵他們要求再次出使,以便立功贖罪。
(15)端:爭端,指出使之事。
(16)私:私自佔有。
縣官:朝廷。
繼物:送給西域各國的禮物。
(17)賤市:以低價賣出。
(18)人人有言輕重:人人所說的話都有輕重不真實的成分。
(19)度(duo,踱):估計。
(20)當空道:處於交通要道之上。
空,通「孔」。
(21)王恢:此指浩侯王恢,與大行王恢非一人。
(22)明年:指漢武帝元封三年(前108)。
(23)江都:指江都王劉建。
初,漢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於東界。
東界去王都數千里。
行比至,過數十城,人民相屬甚多1。
漢使還,而後發使隨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一鳥一卵一及黎軒善眩人獻於漢。
及宛西小一柄一驩潛、大益,宛東姑師、扜深、蘇薤之屬2,皆隨漢使獻見天子。
天子大悅。
而漢使窮河源,河源出於寘,其山多玉石,採來,天子案古圖書3,名河所出山曰崑崙雲。
是時上方數巡狩海上4,乃悉從外國客5,大都多人則過之6,散財帛以賞賜,厚具以饒給之7,以覽示漢富厚焉8。
於是大觳抵9,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行賞賜,酒池肉林十,令外國客遍觀(名)〔各〕倉庫府藏之積,見漢之廣大(11),傾駭之(12)。
及加其眩者之工。
而觳抵奇戲歲增變,甚盛益興,自此始。
西北外國使,更來更去(13)。
宛以西,皆自以遠,尚驕恣晏然(14),未可詘以禮羈縻而使也(15)。
自烏孫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單于一信,則國國傳送食,不敢留苦(16);及至漢使,非出幣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騎用。
所以然者,遠漢,而漢多財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於漢使焉。
宛左右以蒲陶為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數十歲不敗。
俗嗜酒,馬嗜苜蓿(17)。
漢使取其實來(18),於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
及天馬多,外國使來眾,則離宮別觀旁盡種蒲陶,苜蓿極望(19)。
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國雖頗異言,然大同俗,相知言。
其人皆深眼,多鬚髯,善市賈,爭分銖。
俗貴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決正(20)。
其地皆無絲漆,不知鑄錢器。
及漢使亡卒降,教鑄作他兵器。
得漢黃白金,輒以為器(21),不用為幣。
1屬:連。
2驩(huān,歡)潛、大益、蘇薤:均為西域小一柄一名。
3案:考查。
4上:天子。
方:正。
數:屢次。
巡狩:天子視察地方的理政情況。
海上:海邊。
5悉:都。
從:跟隨。
6大都多人:人多的大都邑。
7厚具:準備豐厚的物品。
8覽示:展示。
9大觳(jue,決)抵:通「大角抵」,大規模進行角抵活動。
此事出現於漢武帝元封三年(前108)。
角抵之戲,類似今之摔跤。
十酒池肉林:此極言酒肉之多。
(11)見:同「現」,表現。
(12)傾駭:傾慕驚駭。
(13)更:換。
(14)驕恣:驕傲放縱。
晏然:安逸的樣子。
(15)詘:通「屈」。
羈縻(mi,迷):束縛。
(16)留苦:阻留而使其受苦。
(17)苜蓿:草名,原產於伊朗,漢時傳到我國。
(18)實:種一子。
(19)極望:極目遠望。
此極言苜蓿種植之多。
(20)決正:絕對不偏離。
此言丈夫一定按妻子之意行一事。
(21)器:器皿。
而漢使者往既多,其少從率多進熟於天子1,言曰:「宛有善馬在貳師城2,匿不肯與漢使。」
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王貳師城善馬。
宛國饒漢物,相與謀曰:「漢去我遠,而鹽水中數敗3,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
又且往往而絕邑,乏食者多。
漢使數百人為輩來,而常乏食,死者過半,是安能致大軍乎?無奈我何。
且貳師馬,宛寶馬也。」
遂不肯予漢使。
漢使怒,妄言,椎金馬而去4。
宛貴人怒曰:「漢使至輕我!」遣漢使去,令其東邊郁成遮攻殺漢使,取其財物。
於是天子大怒。
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強一弩一射之,即盡虜破宛矣。
天子已嘗使浞野侯攻樓蘭,以七百騎先至,虜其王,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一寵一姬李氏,拜李廣利為貳師將軍,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以往伐宛。
期至貳師城取善馬5,故號「貳師將軍」。
趙始成為軍正,故浩侯王恢使導軍,而李哆為校尉,制軍事6。
是歲太初元年也7。
而關東蝗大起,蜚西至敦煌。
貳師將軍軍既西過鹽水,當道小一柄一恐8,各堅城守,不肯給食。
攻之不能下。
下者得食,不下者數日則去。
比至郁成9,士至者不過數千,皆饑罷。
攻郁成,郁成不破之,所殺傷甚眾。
貳師將軍與哆、始成等計:「至郁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十?」
引兵而還。
往來二歲。
還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
使使上書言:「道遠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患饑。
人少,不足以拔宛。
願且罷兵。
益發而復往(11)。」
天子聞之,大怒,而使使遮玉一門(12),曰:「軍有敢入者輒斬之!」貳師恐,因留敦煌。
1少從:少年就隨使者出使國外的人。
率多:大多。
進:進言。
熟:熟悉的情況。
2貳師城:大宛國的城市名。
3鹽水:指鹽澤,即今羅布泊。
數敗:指屢有進入鹽澤地區而死亡之事。
4椎:擊打。
5期:目的。
6制:掌握。
7太初:漢武帝第七個年號(前104--前101)。
8當道:處於通道之上。
9郁成:西域國名。
十王都:指大宛國的都城。
(11)益發:多派軍隊。
(12)庶:攔阻。
其夏,漢亡浞野之兵二萬餘於匈奴1。
公卿及議者皆願罷擊宛軍2,專力攻胡。
天子已業誅宛3,宛小一柄一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輕漢,而宛善馬絕不來,烏孫、侖頭易苦漢使矣4,為外國笑。
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5,赦囚徙材官6,益發惡少年及邊騎,歲余而出敦煌者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7。
牛十萬,馬三萬餘匹,驢騾橐它以萬數8。
多繼糧,兵一弩一甚設9,天下騷動,傳相奉伐宛十,凡五十餘校尉。
宛王城中無井,皆汲城外一流水,於是乃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空其城(11)。
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置居延、休屠以衛酒泉,而發天下七科適(12),及載糒給貳師(13)。
轉車人徙相連屬至敦煌。
而拜習馬者二人為執驅校尉,備破宛擇取其善馬雲。
於是貳師後復行,兵多,而所至小一柄一莫不迎,出食給軍。
至侖頭,侖頭不下,攻數日,屠之。
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14),漢兵到者三萬人。
宛兵迎擊漢兵,漢兵射敗之,宛走入葆乘其城(15)。
貳師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詐(16),乃先至宛,決其水源,移之,則宛固已憂困。
圍其城,攻之四十餘日,其外城壞,虜宛貴人勇將煎一靡一(17)。
宛大恐,走入中城。
宛貴人相與謀曰:「漢所為攻宛,以王毋寡匿善馬而殺漢使(18)。
今殺王毋寡而出善馬,漢兵宜解(19);即不解,乃力戰而死,未晚也。」
宛貴人皆以為然,共殺其王毋寡,持其頭遣貴人使貳師,約曰:「漢毋攻我,我盡出善馬,恣所取(20),而給漢軍食。
即不聽(21),我盡殺善馬,而康居之救且至(22)。
至,我居內,康居居外,與漢軍戰。
漢軍熟計之(23),何從?」
是時康居候視漢兵,漢兵尚盛,不敢進。
貳師與趙始成、李哆等計:「聞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內食尚多。
所為來,誅首惡者毋寡。
毋寡頭已至,如此而不許解兵,則堅守,而康居候漢罷而來救宛(24),破漢軍必矣。」
軍吏皆以為然,許宛之約。
宛乃出其善馬,令漢自擇之,而多出食食給漢軍(25)。
漢軍取其善馬數十匹,中馬以下牡一牝一三千餘匹,而立宛貴人之故待遇漢使善者名昧蔡以為宛王(26),與盟而罷兵。
終不得入中城,乃罷而引歸。
1其夏:指太初二年(前103)夏天。
亡:損失。
浞野:指浞野侯趙破奴。
他於太初二年率二萬騎兵,從朔方西北出擊匈奴,深入匈奴二千餘里,殺敵數千,因遇單于八萬騎兵的圍攻,全軍被殲。
參見卷一百十《匈奴列傳》。
2罷擊:停止攻打。
3已業:即業已。
誅:攻打、討伐。
4侖頭:即輪台,西域小一柄一名。
5案:審問判罪。
6材官:指勇敢的士卒。
一釋為武官名。
7負私從者:背負私人(自己)裝備而參軍的。
與:參與。
8橐它:即駱駝。
9兵一弩一:此指各種兵器。
一弩一:一種有機關的弓。
設:設備。
十傳相:即相傳。
奉:奉命。
(11)水空:水道。
空,通「孔」。
空其城:指城無水可用。
(12)七科:七種人,即有罪的官吏、逃亡者、贅婿、商人、曾經有「市籍」的、父母有「市籍」的、祖父母有「市籍」的。
適:通「謫」,罰罪。
(13)糒(bei,備):乾糧。
(14)平行:平安行一事。
(15)走入:跑進城中。
葆:通「保」。
乘:依靠。
(16)留行:滯留而不能行軍。
益:越發。
(17)煎一靡一:人名。
(18)疆戾:大宛國王名。
(19)宜解:應當解圍而去。
(20)恣:任意。
(21)即:若,如果。
(22)且:將。
(23)熟計:仔細考慮。
(24)候:等到。
漢罷:漢軍疲憊。
罷,通「疲」。
(25)此句第一個「食」字指糧食。
第二個「食(si,四)」字,指把食物給別人吃。
(27)故:從前。
待遇:招待。
初,貳師起敦煌西,以為人多,道上國不能食1,乃分為數軍,從南北道。
校尉王申生、故鴻臚壺充國等千餘人,別到郁成2。
郁成城守,不肯給食其軍。
王申生去大軍二百里3(偵)〔〕而輕之,責郁成4。
郁成食不肯出,窺之申生軍日少,晨用三千人攻,戮殺申生等,軍破,數人脫亡,走貳師5。
貳師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
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
康居聞漢已破宛,乃出郁成王予桀,桀令四騎士縛守詣大將軍6。
四人相謂曰:「郁成王漢國所毒7,今生將去8,卒失大事9。」
欲殺,莫敢先擊。
上邽騎士趙弟最少,拔劍擊之,斬郁成王,繼頭。
弟、桀等逐及大將軍十。
初,貳師後行,天子使使告烏孫,大發兵併力擊宛。
烏孫發二千騎往,持兩端(11),不肯前。
貳師將軍之東(12),諸所過小一柄一聞宛破,皆使其子弟從軍入獻,見天子(13),因以為質焉。
貳師之伐宛也,而軍正趙始成力戰,功最多;及上官桀敢深入,李哆為謀計,軍入玉一門者萬餘人,軍馬千餘匹。
貳師後行,軍非乏食,戰死不能多,而將吏貪,多不一愛一士卒,侵牟之(14),以此物故眾(15)。
天子為萬里而伐宛,不錄過(16),封廣利為海西侯。
又封身斬郁成王者騎士趙弟為新畤侯,軍正趙始成為光祿大夫,上官桀為少府,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