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白話文》匈奴列傳第五十:【說明】本文是記述匈奴與中國關係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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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白話文》匈奴列傳第五十

史記白話文

匈奴列傳第五十

王延海譯注

【說明】

本文是記述匈奴與中國關係的傳文。

全文共四段,首段記述匈奴的歷史演變及其同中國的歷史關係,以及他們的民族風俗、社會組織形態等;第二段寫漢朝初年,匈奴與漢朝的和親關係和反覆無常的表現;第三段是本文的中心,記述漢武帝時代,漢朝與匈奴之間長期的以戰爭為主的緊張關係。

第四段記述太史公對武帝同匈奴戰爭的看法。

同匈奴戰爭是漢武帝一生政治生涯中的一件大事,從元光二年到元狩四年的四十四年當中,漢與匈奴始終處於時戰時休、戰多於休的敵對狀態。

在作者的客觀敘述中,對於匈奴奴隸主的不守信義,不遵禮法、侵擾邊境,破壞和平、好殺成一性一等,都做了含蓄的批評和指責;同時也對漢武帝不停地進行征戰,耗費人力物力,特別是對他的不知擇賢、任人失當等,做了含蓄的譏諷,顯示了作者對漢武帝這位雄才大略的政治家的公允的態度,和對歷史的深刻認識。

因為本文涉及對當時政治的評述,論述的又是一些敏一感的政治問題,所以作者採用了寓論於敘的寫法,又在「大史公曰」中連用兩句「唯在擇任將相哉」,「隱然言外」(何焯《義門讀書記·史記》),「微旨實寓譏」(《史記評林》引余有丁語),使本文在《史記》中顯示出不同的敘事言志的特色。

另外本文較詳細地記述了匈奴的世俗風情,文字簡約,頗似一篇風俗書,很有文獻史料的價值,是《史記》的名篇。

【譯文】

匈奴的祖先是夏後氏的後代子孫,叫淳維。

唐堯、虞舜以前就有山戎、獫狁、葷粥居住在北方蠻荒之地,隨著畜牧活動而遷移。

他們的牲畜較多是馬、牛、羊,他們的奇特牲畜是駱駝、驢、騾、駃騠、騊駼、驒騱。

他們追尋著水草而遷徙,沒有城郭和經常居住的地方,不搞農業生產,但是也有各自分佔的土地。

沒有文字和書籍,用言語來約束人們的行動。

兒童即能騎羊,拉弓射擊鳥和鼠,稍微長大就能射擊狐兔,用作食物。

成年男子都能拉開弓,全都披掛鎧甲,騎著戰馬。

匈奴的風俗,平常無戰事時,則隨意遊牧,以射獵飛禽走獸為職業;形勢緊急時,則人人練習攻戰本領,以便侵襲掠奪,這是他們的天一性一。

他們的長兵器有弓和箭,短兵器有刀和鋌。

形勢有利就進攻,不利就後退,不以逃跑為羞恥之事。

只要有利可得,就不管禮義是否允許。

自君王以下,都以牲畜之肉為主食,皆穿皮革衣服,披著帶一毛一的皮襖。

強壯的人吃肥一美食物,老年人則吃剩餘之物。

他們看重壯健之人,輕視老弱者。

父親死去,兒子則以後母為妻;兄弟死去,活著的兄弟就娶他的妻子為妻。

匈奴人有名卻不避諱,但沒有姓和字。

夏朝政治衰微時,公劉失去他的稷官之職,改變了西戎的風俗,在豳地建起都邑住了下來。

這以後三百多年,戎狄族進攻周太一王亶父,亶父逃跑到歧山腳下,而豳地民眾都跟隨亶父來到歧山下,在此營造城邑,創建周國。

這以後又過了百餘年,周西伯姬昌討伐畎夷氏。

其後十多年,周武王討伐商紂王,並營建洛邑,重又回到酆京、鎬京居住,把戎夷驅逐到涇水和洛水以北,讓他們按時向周進貢,叫做「荒服」。

其後二百餘年,周朝政治衰微,周穆王討伐大戎,獲得四條白狼和四隻白鹿就回來了。

從此以後,荒服的戎夷之人不再來鎬京進貢。

於是周王朝就制定了《甫刑》的法規。

穆王以後二百餘年,周幽王因為一寵一幸褒姒的緣故,與申侯有了仇怨。

申侯動怒,就和犬戎一起在驪山之下攻擊並殺死了周幽王,犬戎就奪得了周朝的焦獲之地,居住到涇水和渭水之間,侵犯中原地區。

這時秦襄公援救周王朝,於是周平王離開了酆京、鎬京,向東遷徙到洛邑。

就在這時,秦襄公攻打戎人來到歧山,開始被封為諸侯。

此後六十五年,山戎越過燕國進攻齊國,齊釐公同山戎在齊國城外交戰。

其後四十四年,山戎進攻燕國。

燕國向齊國告急,齊桓公北上討伐山戎,山戎逃跑。

這以後二十多年,戎狄來到洛邑,攻打周襄王,襄王逃奔到鄭國的氾邑。

最初,周襄王想討伐鄭國,所以娶了戎狄的姑一娘一作王后,同戎狄之兵一起討伐鄭國。

不久,襄王廢黜了狄後,狄後怨恨;襄王的後母叫惠後,有個兒子叫子帶,想立他為王,於是惠後同狄後、子帶為內應,為戎狄打開城門,因此戎狄才能進城,打敗周軍,趕走周襄王,而立子帶為天子。

於是戎狄中的一些人就住到了陸渾,東部到達了衛國,侵犯虐害中原人民,中原人痛恨他們,所以《詩經》的作者們作詩說「打擊戎狄」,「討伐獫狁,到達大原」,「出動軍車,戰馬盛多」,「在北方築城」。

周襄王在外住了四年,於是派使者向晉國告急。

當時晉文公剛剛即位執政,想要創建霸業,就發兵討伐並驅逐了戎狄,殺了子帶,迎回周襄王,居住在洛邑。

在那時候,秦、晉是強國。

晉文公趕跑的戎狄,居住在河西的圁水、洛水之間,稱為赤狄、白狄。

秦穆公得到由余的幫助,使西戎八個國家都服從秦國,所以從隴地往西有綿諸、緄戎、狄、?等戎族,歧山、梁山、涇水,漆水以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等戎族。

而晉國北部有林胡、樓煩等戎族,燕國北部有東胡和山戎。

各自分散居住在溪谷裡,都有自己的君長,常常相聚在一起的竟有百多個戎族部落,但都不能相互統一。

從此以後一百多年,晉悼公派魏絳與戎狄人講和,戎狄都朝見晉國。

以後百多年,趙襄子越過句注山,擊敗併合並了代地,一逼一十近胡人和貉人居住區。

這以後,趙襄子與韓康子、魏桓子共同消滅了智伯,瓜分了晉國並佔有了它的國土。

這樣,趙國就佔有了代地與句注山以北的土地,魏國佔有了河西和上郡,因此就和戎人接界。

這之後,義渠的戎人修建城郭守衛自己,而秦國逐漸蠶食他們,到了惠王時,就攻取了義渠的二十五城。

惠王攻打魏國,魏國把西河和上郡都給了秦國。

秦昭王時,義渠戎人之王與宣太后一婬一亂通一奸一,生下兩個孩子。

宣太后在甘泉宮謀殺了義渠戎王,於是發兵討伐並消滅了義渠。

於是秦國佔有了隴西、北地、上郡,修築長城抵禦匈奴。

而趙武靈王也改變風俗,穿起胡服,練習騎馬射箭的本領,打敗了北方的林胡、樓煩。

修築長城,從代地沿著陰山修下去,直到高闕,建起關塞,設置雲中郡、雁門、代郡。

這以後燕國有位賢能的將領叫秦開,到胡人那裡做人質,胡人特別信任他,他回國後襲擊並打跑了東胡,東胡後退千餘里。

當年那位同荊軻一起去刺殺秦王的秦舞陽,就是秦開的孫子。

燕國也修築長城,從造陽修到襄平;設置了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來抵禦胡人。

這個時候,具有文明禮俗且又經常彼此攻伐的大國共有七個,而其中三個和匈奴臨界。

後來李牧當趙國將軍時,匈奴不敢進入趙國的邊境。

其後秦朝滅亡了六國,秦始皇便派蒙恬領十萬大軍向北攻打匈奴,把黃河以南的土地全都收復,憑借黃河為邊塞,靠近黃河修起四十四座縣城,遷徙因犯罪而被罰守邊的人到這裡,充實這些縣城。

又修起直通大道,從九原直到雲陽,利用山邊、險要的溝塹、溪谷等可以修繕的地方築起城池,起自臨洮,終於遼東,長達萬餘裡。

又渡過黃河,佔據了陽山、北假一帶。

這時,東胡強大而月氏興盛。

匈奴的單于叫頭曼,頭曼打不過秦,就向北遷徙。

過了十多年,蒙恬死去,諸侯背叛了秦國,中原混亂,那些被秦謫守邊疆的人也都離此而回。

於是匈奴得到寬緩之機,又漸漸渡過黃河,在黃河以南與中原舊有的關塞接界。

單于有位太子叫冒頓,後來單于所一愛一的瘀氏生了個小兒子。

單于就想廢除冒頓而立小兒子為太子,於是便派冒頓到月氏去當人質。

冒頓即已來到月氏當了人質,而頭曼卻急攻月氏,月氏欲殺冒頓,冒頓偷了月氏的良馬,騎著它逃回匈奴。

頭曼認為他勇一猛,就命令他統領一萬騎兵。

冒頓就製造了一種響箭,訓練他的部下騎馬射箭的本領,下令說:「凡是我的響箭所射的目標,如果誰不跟著我全力去射擊它,就斬首。」

首先一射獵鳥獸,有人不射響箭所射的目標,冒頓就把他殺了。

不久,冒頓以響箭射擊自己的良馬,左右之人有不敢射擊的,冒頓立即殺了他們。

過了些日子,冒頓又用響箭射擊自己的心一愛一的妻子,左右之人有感到恐懼的,不敢射擊,冒頓又把他們殺了。

過些日子,冒頓出去打獵,用響箭射擊單于的良馬,左右之人都跟著射。

於是冒頓知道他左右的人都是可以用的人。

他跟隨單于頭曼去打獵,用響箭射擊頭曼的頭,他左右的人也都跟隨響箭射死了單于頭曼,於是把他的後母及弟弟和不服從的大臣全部殺死。

冒頓自己立自己為單于。

冒頓當了單于後,這時東胡強大興盛,聽說冒頓殺父自立,就派使者對冒頓說,想得到頭曼時的千里馬。

冒頓問群臣,群臣都說:「千里馬是匈奴的寶馬,不要給。」

冒頓說:「怎可同人家是鄰國卻吝惜一匹馬呢?」

於是就把千里馬給了東胡。

過了一段時間,東胡以為冒頓怕他,就派使者對冒頓說,想要單于的一個閼氏。

冒頓又詢問左右之臣,左右大臣皆發怒說:「東胡沒有道理,竟然想要閼氏,請出兵攻打他。」

冒頓說:「怎可同人家為領國卻吝惜一個女人呢?」

於是就把自己喜一愛一的閼氏送給了東胡。

東胡王愈來愈驕傲,向西進犯侵擾。

東胡與匈奴之間有一塊空地,沒人居住,這地方有一千多里,雙方都在這空地的兩邊修起哨所。

東胡派使者對冒頓說:「匈奴同我們交界的哨所以外的空地,你們匈奴不能去,我們想佔有它。」

冒頓徵求群臣意見,群臣中有人說:「這是被丟棄的空地,給他們也可以,不給他們也可以。」

於是冒頓大怒,說:「土地,是國家的根本,怎可給他們!」那些說給東胡空地的人都被殺了。

冒頓上馬,命令國內如有後退者就殺頭,於是向東襲擊東胡。

東胡最初輕視匈奴,因此沒做防備。

等到冒頓領兵到來,一開戰就大敗東胡,消滅了東胡王,而且俘虜了東胡百姓和掠奪了牲畜財產。

匈奴冒頓歸來後,又打跑了西邊的月氏,吞併了南邊的樓煩和白羊河南王。

並完全收復了秦派蒙恬從匈奴人那裡奪去的土地,與漢朝以原來的河南塞為界,直到朝?和膚施兩地,於是侵犯燕國和代地。

這時漢軍正與項羽的大兵相互抗爭,中原地區被戰爭搞得疲憊不堪,所以冒頓才能獨自強大,擁有能拉弓射箭的軍隊三十餘萬。

從淳維到頭曼有一千多年,匈奴勢力時大時小,經常離散分化,因為時間久遠,所以他們的世系不能依次排列出來。

但是到了冒頓當單于時,匈奴勢力最強大,使北方夷人完全服從自己的統治,而與南方的中國成為敵國,此後,他們的世系,國家的官位名號才能被記錄下來。

匈奴設置了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等官位。

匈奴人把「賢」稱為「屠耆」,所以常常讓太子做左屠耆王。

從左、右賢王以下直到當戶,官職大的擁有萬名騎兵,小的也有數千騎兵,共有二十四位長官,確定名號稱「萬騎」。

諸位大臣的官職是世襲的。

呼衍氏、蘭氏,後來又有須卜氏,這三姓是他們的貴族。

諸位左方的王和將居住在東方,直到上谷郡以東,東邊與穢貉和朝鮮接界。

右方的王和將居住在西方,直到上郡以西,和月氏、氏、羌接壤。

而單于的王庭所在地一直延伸到代、雲中兩郡。

他們各有自己的分地,追尋水草而遷徙住地。

左、右賢王和左、右谷蠡王是最大的,左、右骨都侯輔佐單于治國。

二十四長官也各自設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等屬官。

每年正月,各位官長在單于王庭有小的聚會,舉行祭祀。

五月,在蘢城有大的聚會,祭祀祖先、天地神、鬼神。

秋天,馬肥壯之時,在蹛林有大的集會,考核和計算人口和牲畜的數目。

匈奴的法律規定,有意殺人並將刀劍拔一出刀鞘一尺的就判死刑,犯盜竊罪的沒收他的家產;犯罪輕者判壓碎骨節的刑罰,重者處死。

坐牢最久者不過十天,一國的犯人不過幾人而已。

單于在早晨走出營地,去拜初升的太陽,傍晚拜月亮。

就坐時,年長的在左邊,而且要面朝北方。

對於日期,他們崇尚戊日和己日。

他們安葬死者,有棺槨、金銀和衣裘,但卻沒有墳和樹以及喪服。

單于死後,他所親近和一寵一幸的大臣妻妾跟隨陪葬的,多至數十人或上百人。

準備打仗時,要先觀察星月,如果月亮圓滿就去進攻,月亮虧缺就退兵。

匈奴人在攻伐征戰時,誰殺死敵人或俘虜敵人,都要賞賜一壺酒,所繳獲的戰利品也分給他們,抓到的人也給予他們充做奴婢。

所以在打仗時,每個人都自動地去尋求自己的利益,善於埋伏軍隊以突然迎擊敵人。

所以他們見到敵兵就去追逐利益,如同鳥兒飛集一處。

如果遇到危難失敗,隊伍就會瓦解,如同雲霧消散。

戰爭中誰能將戰死的同伴一屍一體運回來,就可得到死者的全部家財。

後來,冒頓又征服了北方的渾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諸國。

於是匈奴的貴族、大臣都心服冒頓,認為冒頓單于是賢能的。

這時,漢朝剛剛平定了中國,把韓王信改派到代地,建都馬邑城。

匈奴大規模進攻馬邑,韓王信投降了匈奴。

匈奴得到了韓信,於是率兵向南越過了句注山,攻打太原,直到晉陽城下。

高帝親自領兵前去迎擊匈奴,正遇上冬天嚴寒下雪的天氣,戰士凍掉手指的有十分之二三,於是冒頓假裝失敗逃跑,引一誘漢軍。

漢軍追趕冒頓,冒頓把他的一精一銳軍隊隱藏起來,只出現了一些老弱殘兵。

於是漢朝出動全部軍隊,多半是步兵,共三十二萬人,向北追擊匈奴。

高帝首先到達平城,步兵還未全到,冒頓指揮他的四十萬一精一銳騎兵,在白登山把高帝包一皮一皮圍起來。

七天之內,漢軍內外不能相互救助軍糧。

匈奴的騎兵,在西方的全是白馬,在東方的全是青馬,在北方的全是黑馬,在南方的全是赤色馬。

高帝就派使者秘密地送給閼氏很多禮物,閼氏就對冒頓說:「兩方的君王不能相互圍困。

如果得到漢朝的土地,單于終究是不能在那裡居住的。

而且漢王也有神的幫助,希望單于認真考慮這件事。」

冒頓與韓王信的將軍王黃和趙利約定了會師的日期,但王黃與趙利的軍隊沒按時到來,冒頓疑心他們同漢軍有預謀,就採納了閼氏的建議,解除了包一皮一皮圍圈的一角。

於是高帝命令戰士都拉滿弓,箭上弦,面朝外,從冒頓解圍的那個通道一直衝出來,最後同漢朝大軍相會合。

冒頓於是領兵而去,而高帝也率兵歸來,派劉敬到匈奴締結和親的盟約。

此後,韓王信當上匈奴的將軍,他同趙利和王黃屢次違背漢與匈奴所訂的盟約,侵擾掠奪代郡和雲中郡。

過了不久的時間,漢朝將軍陳豨謀反,又合韓信合謀進攻代地。

漢朝派遣樊噲前去阻擊他們,重新攻佔了代郡、雁門和雲中等郡縣,但卻沒有越過邊塞。

這時,匈奴因為一些漢朝的將軍前來投降,所以冒頓常常往來於代地,進行侵擾劫奪活動。

於是漢朝對此感到憂慮,高帝就派劉敬送漢朝皇族的公主去給單于當閼氏,每年奉送給匈奴一定數量的棉絮、繒、酒、米和食物,相互結為兄弟,實行和親政策,冒頓才稍為停止侵擾活動。

後來,燕王盧綰造反,率領他的一黨一徒數千人投降了匈奴,往來於上谷以東,給當地人造成苦難。

高祖死去,孝惠帝、呂太后時期,漢王朝剛剛安定,所以匈奴顯得驕傲。

冒頓就寫信給呂太后,胡說一番。

呂太后想攻打他,諸位將軍說:「憑著高帝的賢明和武功,尚且在平城被圍困。」

於是呂太后才放棄進攻的主張,又和匈奴和親。

到孝文帝剛剛繼位時,又推行和親之事。

孝文帝三年的五月,匈奴右賢王進入河南地居住,侵擾掠奪在邊塞小城的蠻夷,屠一殺搶掠人民。

於是孝文帝下令讓丞相灌嬰出動八萬五千戰車和騎兵,前往高奴,攻打右賢王。

右賢王逃跑到塞外。

漢文帝親到太原,這時濟北王劉興居造反,文帝就回到京城,解散了丞相派去打匈奴的軍隊。

第二年,匈奴單于送給漢朝一封信說:「上天所立的匈奴大單于恭敬地問侯皇帝平安,前些時候,皇帝說過和親的事,和來信說的意思相合,雙方都高興。

漢朝邊境的官吏侵擾和侮辱右賢王,右賢王沒有請示單于,卻聽信了後義盧侯難氏等人的計謀,同漢朝官吏相抗拒,斷絕了匈奴與漢朝皇帝締結的條約,離間了漢與匈奴的兄弟般的親密關係。

皇帝責備匈奴的書信第二次送來,我們派出使者送信報告情況,結果使者被漢朝扣留未歸,而漢朝的使者也不到匈奴來,漢朝因為這個原因不同我們和解,我們鄰國也不能歸附。

如今因為小辟吏破壞了和約的緣故,我懲罰右賢王,派他到西邊去尋找月氏打擊他們。

依靠上天的福佑,官吏和士卒皆很一精一良,戰馬強壯有力,因此已平滅了月氏,把反抗不服的全部殺死,並降服了一般百姓。

平定了樓蘭、烏孫、呼揭和他們旁邊的二十六個國家,都變成匈奴的臣民。

那些善於彎弓射箭的人們,合併成一家。

北方已經安定,我們願意停戰,修養兵士,餵養馬匹,消除從前令人不快的事情,恢復舊有的條約,以使邊疆百姓得到安寧,順應匈奴與漢人從古以來的好關係,使少年人能夠成長起來,老年人能夠平安地生活,世世代代和平安樂。

我們尚不知皇帝的心意,所以派郎中系雩淺呈送書信請示皇上,並獻上駱駝一匹,戰馬二匹,駕車之馬八匹。

皇帝如果不希望匈奴靠近漢朝的邊塞,那麼我就詔告官吏百姓居住到遠離漢朝邊塞的地方。

使者到達後,請即刻讓他回來。」

在六月中旬,匈奴使者來到薪望這地方。

書信送到後,漢朝就商議攻打和和親兩種政策那種更有利。

公卿們都說:「單于剛打敗月氏,正處在勝利的有利時機,不能攻打他,況且得到匈奴的土地,都是低窪鹽鹼地,不能居住。

還是和親特別有利。」

漢朝答應了匈奴的請求。

孝文皇帝前元六年(前174),漢朝送給匈奴的信中說:「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平安,郎中系雩淺送給我的信中說:『右賢王沒請示單于,聽信了後義盧侯難氏等的計謀,斷絕了匈奴和漢朝國君的和約,離間了兄弟般的親密關係,漢朝因此不肯與我們和解,鄰國也不能為附。

如今因為小辟吏破壞了和約,所以罰右賢王讓他到西邊去攻打月氏,完全平定了他們。

願意停戰,修養士卒,餵養馬匹,消除從前令人不快的事情,恢復舊有的和約,以使邊民得到安寧,使少年人能夠成長起來,老年人能夠安定地生活,世世代代和平安樂。

』我很讚賞這一想法,這是古代聖明君主的心意啊。

漢朝和匈奴締結和約,結為兄弟,拿來送給匈奴的東西非常豐厚。

違背和約、離間兄弟般的親密關係的卻常常是匈奴。

但是右賢王的事已經出現在大赦之前,單于不要深責此事。

單于的行動如果能同來信中所表示的相符合,明確告知各位官吏,讓他們不要違背和約,要守信用,我將謹慎地按照單于信中的請求對待此事。

使者說單于親自率軍討伐別的國家而有功勞,卻甚為戰爭而苦惱。

現在有皇帝穿戴的繡袷綺衣、繡袷長襦、錦袷袍各一件,比余一個,黃金裝飾的衣帶一件,黃金帶鉤一件,繡花綢十匹,錦緞三十匹,赤綈和綠繒各四十匹,派中大夫意、謁者令肩贈送單于。」

這以後不久,冒頓死去,他兒子稽粥當了君王,叫做老上單于。

老上稽粥單于剛剛繼位,孝文皇帝又派遣皇族女公主去做單于的閼氏,讓宦官燕國人中行說去當公主的輔佐者。

中行說不願去,漢朝強迫他。

他說:「一定讓我去,我將成為漢朝的禍患。」

中行說到達後,就投降了單于,單于特別一寵一信他。

最初,匈奴喜歡漢朝的繒絮和食物,中行說說:「匈奴的人口總數,抵不上漢朝的一個郡,然而所以強大的原因,就在於衣食與漢人不同,不必依賴漢朝。

如今單于若改變原有風俗而喜歡漢朝的衣物食品,漢朝給的東西不超過其總數的十分之二,那麼匈奴就會完全歸屬於漢朝了。

希望把從漢朝得到的繒絮做成衣褲,穿上它在雜草棘叢中騎馬奔馳,讓衣褲破裂損壞,以此顯示漢朝的繒絮不如匈奴的旃衣皮襖堅固完美。

把從漢朝得來的食物都丟掉,以此顯示它們不如匈奴的一乳一汁和一乳一汁品方便味美。」

於是中行說教單于身邊的人們分條記事的方法,以便核算記錄他們的人口和牲畜的數目。

漢朝送給單于的書信,寫在一尺一寸的木札上,開頭文詞是「皇帝恭敬地問候匈奴大單于平安」,及寫上所送的東西和要說的話。

中行說就讓單于用一尺二寸的木札寫信送給漢朝皇帝,並且把印章和封泥的尺寸都加長加寬加大,把開頭語說得很傲慢:「天地所生、日月所安置的匈奴大單于恭敬地問候漢朝皇帝平安。」

再寫上所送東西和要說的話語。

漢朝使者中有人說:「匈奴風俗輕視老年人。」

中行說詰難漢朝使者說:「你們漢朝風俗,凡有當兵被派去戍守疆土將要出發的,他們的老年父母難道有不省下來暖和的衣物和肥一美食品,把它們送給出行者吃穿的嗎?」

漢朝使者說:「是這樣。」

中行說說:「匈奴人都明確戰爭是重要的事,那些年老體弱的人不能打仗,所以把那些肥一美的食品給壯健的人吃喝,大概這是為了保衛自己,這樣,父親兒子才能長久地相互保護,怎麼可以說匈奴人輕視老年人呢?」

漢朝使者說:「匈奴人父子竟然同在一個氈房睡覺。

父親死後,兒子竟以後母做妻子。

兄弟死後,活著的兄弟把死者的妻子都娶做自己的妻子。

沒有帽子和衣帶等服飾,缺少朝廷禮節。」

中行說說:「匈奴的風俗,人人吃牲畜的肉,喝它們的一乳一汁,用它們的皮做衣服穿;牲畜吃草喝水,隨著時序的推移而轉換地點。

所以他們在急迫之時,就人人練習騎馬射箭的本領,在時勢寬鬆的時候,人們都歡樂無事,他們受到的約束很少,容易做到。

君臣關係簡單,一個國家的政治事務,就像一個人的身一體一樣,父子和兄弟死了,活著的娶他們的妻子做自己的妻子,這是懼怕種族的消失。

所以匈奴雖然倫常混亂,但卻一定要立本族的子孫。

如今中國人雖然佯裝正派,不娶他的父兄的妻子做老婆,可是親屬關係卻越來越疏遠,而且相互殘殺,甚至竟改朝易姓,都是由於這類緣故造成的。

況且禮義的弊端,使君王臣民之間產生怨恨,而且極力修造宮室房屋,必然使民力耗盡。

努力耕田種桑而求得衣食滿足,修築城郭以保衛自己,所以百姓在急迫時不去練習攻戰本領,在寬鬆時卻又被勞作搞得很疲憊。

唉!生活在土石房屋裡的漢人啊,姑且不要多說話,喋喋不休,切切私語,戴上帽子,難道還有什麼了不起嗎?」

自此之後,漢朝使者有想辯論的,中行說就說:「漢朝使者不要多說話,只想著漢朝輸送給匈奴的繒絮米櫱,一定要使其數量足,質量好就行了,何必要說話呢!而且供給匈奴的東西一定要齊全美好,如果不齊全,粗劣,那麼等到莊稼成熟時,匈奴就要騎著馬奔馳踐踏你們成熟待收的莊稼。」

中行說日夜教導單于等待有利的進攻時機和地點。

漢文帝十四年(前166),匈奴單于率領十四萬騎兵攻入朝?、蕭關,殺死了北地都尉孫卬,劫掠很多百姓和牲畜,就到達彭陽,並派突擊隊攻入回中宮,把它燒燬。

匈奴偵察騎兵到達雍地的甘泉宮。

於是漢文帝用中尉周捨、郎中令張武做將軍,派出千輛兵車,十萬騎兵,駐守在長安旁邊防禦匈奴的侵擾。

同時又任命昌侯盧卿做上郡將軍,寧侯魏漱做北地將軍,隆慮侯周灶做隴西將軍,東陽侯張相如做大將軍,成侯董赤做前將軍,派出大量兵車和騎兵去攻打匈奴。

匈奴單于呆在漢朝邊塞以內一個多月就離開了,漢朝兵馬追出塞外就返回塞內,沒能斬殺敵軍。

匈奴一天比一天驕傲,每年都闖入邊境內,殺害和掠奪許多百姓和牲畜,雲中郡和遼東郡受害最嚴重,連同代郡共有萬餘人被殺掠。

漢朝憂慮此事,就派使者給匈奴送去一封信,單于也派遣當戶來漢送信,以表答謝之意,雙方再次商量和親之事。

孝文帝后元二年(前162),派使者給匈奴送信說:「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平安。

你派當戶且居雕渠難和郎中韓遼送給我兩匹馬,已經到達,我恭敬地接受。

漢朝先帝規定:長城以北,是拉弓射箭者的國家,屬於單于統轄。

長城以內,是戴冠束帶者的家室,我也要控制它。

要讓萬民百姓種地、織布、射獵而獲得衣食,使父子不相分離,君主和臣民相互安心,都沒有暴虐和叛逆之事。

如今我聽說邪惡之民貪圖掠取的利益,違背道義,斷絕和約,忘卻千萬百姓的生命,離間兩國君主的友誼,但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你的信中說:『兩國已經和親,兩國君王都高興,停戰、休養士卒,餵養馬匹,世代昌盛和樂,安定和樂的局面重新開始。

我特別讚賞這個想法。

聖明的人天天都能有新的進步,改正不足,重新作起,使老年人得到安養,年幼的人能夠成長,各自保持生命,度過一生。

我和單于都遵循這個道理,順應天意,安一撫百姓,世世代代相傳,永遠延續下去,天下之人莫不獲得利益。

漢朝同匈奴是勢力相當的鄰國;匈奴地處北方,天氣寒冷,肅殺之氣到來較早,所以我命令官吏每年都送給單于一定數量的秫櫱、金帛、絲絮和其它物品。

如今天下特別安寧,萬民喜樂,我和單于是他們的父母。

我回想從前的事情,都是些微末小事,是謀臣失策所致,都不足以離間兄弟間的友情。

我聽說天不會只覆蓋一方,大地也不會只承載一處,我和單于都要拋棄從前的小誤會,都遵循正大的道理行一事,消除從前的不快,考慮兩國的長遠利益,使兩國人民如同一家的兒女。

善良的千千萬萬的百姓,以及水中的魚鱉,天上的飛鳥,地上爬行、喘一息、蠕一動的各種獸類和蟲類,沒有不追尋安全有利的生活環境而躲避危險的。

所以前來歸順的都不阻止,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往事一概不究,我解除逃往匈奴的漢人的罪責,單于也不要再提起逃往漢朝的章尼等人的事情。

我聽說古代帝王們訂立條約,條款分明,從不背棄。

希望單于留心盟約,天下定會特別安寧。

和親以後,漢朝不會首先負約。

請單于明察此事。」

單于已經簽署和親盟約,於是漢文帝就下令御史說:「匈奴大單于送給我的信中說,和親已確定,逃亡的人不足以增加民眾和擴大土地,今後匈奴人不再闖入邊塞,漢朝人也不要走出邊塞,違犯現今條約的就處死,這就可以長久保持親近友好關係,今後不再產生禍患,對雙方都有利,我已答應了他的要求。

希望向全國發佈告示,讓百姓都知道此事。」

漢文帝后元四年(前160),老上稽粥單于死去,他的兒子軍臣繼位當了單于。

軍臣單于繼位後,孝文帝再次與匈奴和親。

而中行說仍然侍奉軍臣單于。

軍臣單于繼位四年時,匈奴又斷絕了和親關係,大舉進攻上郡、雲中郡,派出三萬騎兵,殺死許多漢人,搶掠大量財物而離去。

於是漢朝派出張武等三位將軍,駐軍北地、代國駐句注,趙國駐飛口,沿著邊塞之地,也各派兵堅守,防備匈奴入侵。

又安置周亞夫等三位將軍率兵駐守長安西邊的細柳,渭河北岸的棘門和霸上,以防禦匈奴。

匈奴騎兵侵入代地句注邊界,報警的烽火便通向甘泉和長安。

幾個月後,漢朝兵馬來到邊境,匈奴遠遠地離開邊塞,漢朝的軍隊也就作罷。

此後一年多,孝文帝去世,孝景帝繼位,趙王劉遂就暗中派人與匈奴聯絡。

吳、楚等七國叛亂時,匈奴想同趙國聯合,入侵邊塞。

後來,漢王朝圍困並攻破趙國,匈奴也停止了入侵的舉動。

從此以後,孝景帝又和匈奴和親,互通關市,送給匈奴禮物,派遣公主嫁給單于,按以前的盟約行一事。

直到孝景帝去世,匈奴雖然時有小的騷擾邊境的活動,卻沒有大的侵掠行動。

當今皇帝漢武帝繼位,申明和親的規定,寬厚地對待匈權,互通關市,贈送大量財物。

匈奴從單于到平民都親近漢朝,往來於長城之下。

漢朝派馬邑城的聶翁壹故意違犯禁令,運出貨物同匈奴交易,佯稱出賣馬邑城以引一誘單于。

單于相信此事,又貪戀馬邑城的財物,就用十萬騎兵侵入武州邊塞。

這時,漢朝在馬邑城附近埋伏下三十餘萬大軍,御史大夫韓安國擔任護軍將軍,護衛著四位將軍準備伏擊單于。

單于已經進入漢朝邊塞,離馬邑城尚有一百餘里,看到牲畜遍野卻無放牧之人,感到奇怪,就去攻打漢朝的偵察哨所。

這時,雁門郡的尉史正在巡察,看到敵軍,就保護偵察哨所,他知道漢朝的打算。

單于捉到了尉史,想殺死他,尉史便向單于報告了漢朝軍隊埋伏的地點。

單于大驚說:「我本來就對此事有疑心。」

於是單于就率兵而回。

走出邊境時說道:「我得到尉史,是天意,天讓你向我報告。」

就封尉史做「天王」。

漢朝軍隊曾約定,單于進入馬邑城後,再放縱兵士攻殺。

如今單于未到馬邑,所以漢朝軍隊一無所獲。

漢朝將軍王恢的軍隊走出代郡攻擊匈奴的輜重,聽說單于大軍已回,兵卒多,因而不敢出擊。

漢朝認為王恢本是這次伏擊戰的出謀畫策的人,卻不敢進攻,因而殺了王恢。

從此以後,匈奴斷絕和親關係,攻擊直通要道的邊塞,常常侵入漢朝邊境搶掠,次數多得無法計算。

但匈奴貪婪,還是喜歡與漢朝互通關市,非常喜歡漢朝的財物,漢朝也仍然與匈奴保持著關市貿易關係,投合他們的心意。

馬邑軍事行動之後的第五年秋天,漢朝派衛青等四位將軍各率一萬騎兵,在關市附近攻打匈奴。

將軍衛青率兵走出上谷郡,到達蘢城,殺死和俘獲匈奴七百餘人。

公孫賀率兵走出雲中郡,沒有收穫。

公孫敖率兵走出代郡,被匈奴打敗,損失七千餘人。

李廣率兵走出雁門郡,被匈奴打敗,匈奴人活捉了李廣,後來李廣得以逃歸漢朝。

漢朝囚禁公孫敖和李廣,公孫敖和李廣交了贖金,成為平民百姓。

這年冬天,匈奴屢次闖進邊境搶掠,漁陽受害尤其嚴重。

漢朝派將軍韓安國駐軍漁陽防禦匈奴。

第二年秋天,匈奴兩萬騎兵侵入漢朝,殺死了遼西太守,掠走兩千餘人。

匈奴又侵入漁陽,打敗漁陽太守的一千多軍隊,把漢朝將軍韓安國圍困起來。

這時韓安國的一千多騎兵也將要全部被殲,恰巧燕王的救兵趕到,匈奴才離去。

匈奴又侵入雁門郡,殺死和搶走千餘人。

於是漢朝派將軍衛青率三萬騎兵走出雁門,李息率兵一逼一十出代郡,攻打匈奴,殺死和俘虜匈奴數千人。

第二年,衛青又走出雲中郡西邊及西部的隴西一帶,在黃河河套南岸地帶攻打匈奴屬下的樓煩和白羊王,殺死和俘虜數千人,得到牛羊百餘萬頭。

於是漢朝就奪取了黃河河套南岸地區,修築朔方城,又修繕從前秦朝蒙恬所修建的關塞,憑借黃河做為堅固的防線。

漢朝也放棄了上谷郡的曲折僻遠的縣如造陽一帶給匈奴。

這年是漢武帝元朔二年。

後一年的冬天,匈奴軍臣單于死去。

軍臣單于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為單于,打敗了軍臣單于的太子於單。

於單逃走,投降漢朝,漢朝封於單為涉安侯,幾個月後,他就死了。

伊稚斜單于繼位後的夏天,匈奴數萬騎兵攻入代郡,殺死太守恭友,搶掠一千餘人。

當年秋天,匈奴又攻入雁門,殺死和搶走一千餘人。

第二年,匈奴又分別派遣三萬騎兵攻入代郡、定襄、上郡,殺死和搶走數千人。

匈奴右賢王怨恨漢朝奪走黃河河套南岸的土地,並修築朔方城,因而屢次侵擾,到邊境搶掠,以及攻入河套南岸,侵擾朔方城,殺死和搶劫很多官吏和平民。

第二年春天,漢朝用衛青做大將軍,統領六位將軍,十餘萬大軍,走出朔方、高闕,去攻打匈奴。

右賢王以為漢兵不能到來,喝醉了酒,漢兵走出塞外六七百里,夜間包一皮一皮圍了右賢王。

右賢王大驚,脫身逃跑,許多一精一銳騎兵也都跟著離去。

漢朝俘虜右賢王屬下的男一女一萬五千人,裨小王十餘人。

這年秋天,匈奴一萬騎兵攻入代郡,殺死代郡都尉朱英,搶掠一千餘人。

下一年春天,漢朝又派遣大將軍衛青率領六將軍,和十餘萬騎兵,再次走出定襄數百里攻打匈奴,前後共殺死和俘獲一萬九千餘人,而漢朝也損失了兩位將軍和他們統領的三千多騎兵。

右將軍蘇建得以隻身脫逃,而前將軍翕侯趙信出軍不利,因而投降匈奴。

趙信本是匈奴的小王,投降漢朝,漢朝封他為翕侯,因為前將軍與右將軍兩軍合併,而又與大隊軍馬分開行進,獨自遇上了單于的軍隊,所以全軍覆沒。

單于既已得到了翕侯,就封他為自次王,並將其姐姐嫁給他做妻子,同他商量對付漢朝。

趙信教單于更加向北遷移,越過沙漠,以此引一誘漢軍,使其疲務,待他們極度疲勞時再攻取他們,不要到漢朝邊塞那裡。

單于聽信了他的計謀。

第二年,匈奴一萬騎兵攻入上谷郡,殺死數百漢人。

第二年春天,漢朝派驃騎將軍霍去病率領一萬騎兵走出隴西,越過焉支山一千餘里,攻打匈奴,斬殺和俘虜匈奴一萬八千餘人,打敗休屠王,獲得了祭天金人。

這年夏天,驃騎將軍又同合騎侯率領數萬騎兵走出隴西、北地二千餘里,攻打匈奴。

經過居延,攻擊祁連山,殺死和俘虜匈奴三萬餘人,其中有裨小王以下七十餘人。

這時匈奴也侵入代郡、雁門郡,殺死和搶走數百人。

漢朝派博望侯張騫和李廣將軍走出右北平,進攻匈奴左賢王。

左賢王圍困了李將軍,李將軍的兵卒約四千人,都將被消滅,但李將軍的軍隊所殺匈奴人的數目超過了自己軍隊的損失。

正好博望侯的救兵趕到,李將軍得以逃脫。

漢朝傷亡幾千人。

合騎侯耽誤了驃騎將軍所規定的日期,所以他與博望侯張騫都被判為死刑,交付了贖金,變成了平民。

這年秋天,單于對渾邪王、休屠王居住西方而被漢朝殺死和俘虜數萬人的事感到憤怒,想召見並誅殺他們。

渾邪王與休屠王感到恐懼,密謀投降漢朝,漢朝派驃騎將軍前去迎接他們。

渾邪王殺了休屠王,合併了他的軍隊,領著軍隊投降了漢朝。

總共四萬餘人,號稱十萬。

於是漢朝自從接受渾邪王投降之後,隴西、北地、河西遭受匈奴侵擾的事越來越少,就開始把關東的貧苦之民,遷移到從匈奴那裡奪回的河套南岸和新秦中地區,充實這裡的人口,並將北地以西的戍卒減少一半。

第二年,匈奴向右北平和定襄各派數萬騎兵入侵,殺死和搶奪千餘人而去。

第二年春天,漢朝君臣謀劃對付匈奴的事情,說:「翕侯趙信向單于獻計,居住到大沙漠以北去,認為漢朝軍隊不能到達。」

就用粟米餵馬,開出十萬騎兵,再加上自願擔負糧食馬匹隨軍出征的總共有十四萬人,糧食和輜重不在此數目之內,命令大將軍衛青和驃騎將軍霍去病平分軍隊,大將軍率兵走出定襄,驃騎將軍率兵走出代郡,都約定越過沙漠攻打匈奴。

單于聽到這一消息,把輜重送往遠處,率一精一兵守侯在漠北。

匈奴同大將軍衛青的軍隊交戰一天,正在日暮時分,刮起了大風,漢軍從左右兩翼急速圍攻單于。

單于自己料定打下去不能戰勝漢軍,於是他獨自同數百名健壯的騎兵,衝破漢軍的包一皮一皮圍圈,向西北逃跑。

漢軍夜晚追趕,沒有捉到他。

但在行進中卻殺死和活捉匈奴一萬九千人,到達北邊闐顏山趙信城就退回來了。

單于逃跑時,他的軍隊常常同漢軍混戰在一起,並設法追隨單于。

單于很長時間沒有和他的大隊人馬相會了,他的右谷蠡王以為單于死了,就自立為單于。

真單于又找到了他的大軍,於是右谷蠡王就自動去掉他的單于王號,又當起右谷蠡王來。

漢朝驃騎將軍霍去病走出代郡兩千餘里,同左賢王交戰,漢軍殺死和俘虜匈奴共七萬多人,左賢王與其將軍都逃跑了。

驃騎將軍便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舉行封禪之禮,直到翰海才回師。

此後,匈奴向遠處逃走,大沙漠以南沒有匈奴的王庭。

漢朝軍隊渡過黃河,從朔方向西直到令居,常常在那裡修通溝渠,開墾田地,有官吏士卒五六萬人,漸漸蠶食北方土地,地界接近匈奴舊地以北。

當初,漢朝的兩位將軍大規模地出兵圍攻單于,殺死和俘虜八九萬人,而漢朝士卒也死了好幾萬,漢朝的馬匹死了十多萬。

匈奴雖然搞得疲憊而遠去,但漢朝也因為馬匹少,無法再去追擊。

匈奴採用趙信的計謀,向漢朝派遣使者,說好話請求和親。

漢朝天子把這問題交給臣下商議,有人說和親,有人說趁機讓匈奴臣服於漢。

丞相長史任敞說:「匈奴剛剛遭受失敗,處境困難,應當讓他們做外臣,每年春秋兩季到邊境上來朝拜皇上。」

漢朝就派任敞出使匈奴,去見單于。

單于聽了任敞的計劃,大怒,把他扣留在匈奴,不讓他回漢朝。

在此之前,漢朝也招降過匈奴使者,單于也扣留漢朝使者相抵償。

漢朝正在重新收集士卒兵馬,恰巧驃騎將軍霍去病病逝,於是漢朝很長時間沒有北上攻打匈奴。

幾年後,伊稚斜單于繼位十三年去世了,他的兒子烏維繼位當了單于。

這年,是漢武帝元鼎三年。

烏維單于繼位,漢天子開始出京去巡視郡縣。

這以後漢正在誅殺南方的南越和東越,沒有進攻匈奴,匈奴也沒有侵入漢朝邊境。

烏維單于繼位三年,漢已滅亡南越,就派遣原來的太僕公孫賀率領一萬五千騎兵走出九原二千餘里,到達浮苴井才撤回,沒看到一個匈奴人。

漢朝又派遣原來的從騎侯趙破奴率領一萬多騎兵走出令居幾千里地,到達匈河水才撤回,也沒看到一個匈奴人。

這時,皇帝巡視邊境,到達朔方郡,統率十八萬騎兵以顯示軍威,又派郭吉委婉地告訴單于。

郭吉到了匈奴,匈奴主客詢問他出使的任務,郭吉謙卑施禮,說了些好話,說:「我見到單于再親口對他說。」

單于接見了郭吉,郭吉說:「南越王的人頭已經懸掛在漢朝京城的北闕之上。

如今單于若是能夠前去與漢軍交戰,天子將要親自領兵在邊境上等待你;單于要是不能前去,就應當面朝南方向漢朝稱臣。

何必白白地向遠處逃跑,躲藏在沙漠以北的又冷又艱苦也缺少水草的地方,沒有什麼作為呢?」

他說完了,單于就大怒起來,立刻殺了允許郭吉進見的那位主客,而且扣留郭吉,不讓他回漢朝,把他遷移到北海那裡去。

單于也始終不肯到漢朝邊境去侵擾搶奪,只是休養士卒和馬匹,練習射箭打獵的技術,屢次派使者到漢朝,說了好話,請求和親。

漢朝派遣王烏等去窺一探匈奴的情況。

匈奴的法律規定,漢朝使者若不放棄旄節和用墨黥面就不能進入氈帳。

王烏是北地人,熟悉匈奴風俗,就放棄旄節,用墨黥面,所以進入氈帳。

單于喜一愛一他,假裝用好話做出許諾,派遣太子到漢朝做人質,以此要求同漢朝和親。

漢朝派楊信到匈奴去。

這時,漢朝在東邊攻取了穢貉和朝鮮,並設置了郡,而西邊設置了酒泉郡,用以隔絕匈奴和羌人的通路。

漢朝又向西溝通了月氏和大夏,又把公主嫁給烏孫王做妻子,以此離間匈奴和西方援國的關係。

漢朝又向北擴大田地,直到胘雷,做為邊塞,匈奴始終不敢對此表示不滿。

這一年,翕侯趙信死了,漢朝的官員們以為匈奴已經衰弱,可以把他們變為屬臣。

楊信為人剛直倔強,一向不是漢朝尊貴的大臣,單于不親近他。

單于想召他到氈帳裡,但他不肯放棄旄節,單于就坐在氈帳外面接見楊信。

楊信見到單于後,說:「若想和親,就把單于太子當做人質送到漢朝去。」

單于說:「這不是以前的盟約。

從前的盟約規定,漢朝常常派遣公主來匈奴,還送來不同數量的綢布、絲棉和食物,以此同匈奴和親,而匈奴也不騷擾漢朝邊境。

現在竟然違反古時的盟約,讓我的太子去當人質,這樣做,和親是沒有希望的。」

匈奴風俗,看到漢朝使者不是皇宮中受一寵一的宦官,而是儒生,就認為他是來遊說的,便想法駁倒他的說辭;如果是少年,就認為他是來指責匈奴,便設法挫敗他的氣勢。

每次漢朝使者來到匈奴,匈奴總要給予報償。

如果漢朝扣留匈奴使者,匈奴也扣留漢朝使者,一定要使雙方扣留的人數相等才肯停止。

楊信回到漢朝後,漢朝又派王烏出使匈奴,而單于又用好話諂媚他,想多得到些漢朝的財物,便欺騙王烏說:「我想到漢朝拜見天子,相互締約,結為兄弟。」

王烏歸來向漢朝作了匯報,漢朝就為單于在長安修築了官邸。

匈奴說:「不見到漢朝尊貴之人充當的使者,我不同他說實話。」

匈奴派他的尊貴之人出使漢朝,得了病,漢朝給他藥吃,想治好他的病,可是他不幸死去。

漢朝使者路充國佩帶二千石的印信出使匈奴,順便護送他的喪儀隊伍,豐厚葬禮的費用價值數千金,說:「這是漢朝的貴人。」

單于認為漢朝殺死了我的尊貴使者,就扣留了路充國,不讓他返回漢朝。

單于所說的那些話,只是白白地欺騙王烏,根本無意到漢朝拜見天子,也無意派太子到漢朝做人質。

於是匈奴屢次派突擊隊侵犯漢朝邊境。

漢朝就任命郭昌做拔胡將軍,同浞野侯駐防朔方以東,防禦匈奴。

路充國被扣留在匈奴三年時,單于死去。

烏維單于繼位十年就死去了,他兒子烏師廬繼位當了單于。

因為烏師廬年齡小,稱為兒單于。

這年是漢武帝元封六年。

從此以後,單于越發向西北遷移,左邊的軍隊直到雲中郡,右方軍隊直達酒泉和敦煌郡。

兒單于繼位後,漢朝派遣兩位使者,一位弔唁單于,一位弔唁右賢王,想以此離間他們的君臣關係,使國家混亂。

使者進入匈奴,匈奴人把他們全部送到單于那兒。

單于發了怒,把漢朝使者全部扣留。

漢朝使者被扣留在匈奴的前後共有十多批,匈奴使者來到漢朝,漢朝也扣留相等數量的匈奴使者。

這一年,漢朝派貳師將軍李廣利到西邊去討伐大宛,而命令因杅將軍公孫敖建造受降城。

這年冬天,匈奴下了大雪,牲畜多半因飢餓寒冷而死去。

兒單于年少,喜歡殺人和打仗,國人多半不安心。

左大都尉想殺單于,派人私下報告漢朝說:「我想殺死單于投降漢朝,漢朝遙遠,如果漢朝派兵來迎我,我就立刻殺單于。」

起初,漢朝聽到這話,所以修了受降城,天子還認為城離匈奴遙遠。

第二年春天,漢派浞野侯趙破奴率領兩萬多騎兵走出朔方郡西北二千餘里,約定到達浚稽山才回師。

浞野侯按時到達約定的地點才回來,左大都尉想殺單于而被發覺,單于殺了他,派出左方的軍隊攻擊浞野侯。

浞野侯邊走邊捕殺匈奴數千人。

浞野侯回到離受降城四百里的地方,匈奴八萬騎兵圍攻他。

浞野侯在夜晚獨自出去找水,匈奴偷偷地搜捕,活捉了浞野侯,趁機急攻他的軍隊。

漢軍中的郭縱擔任護軍,維王擔任匈奴降兵的頭領,兩人商量道:「趁諸位校尉害怕失掉將軍會遭漢君誅殺,不要相互勸說回歸漢朝。」

漢軍於是就陷沒在匈奴。

匈奴兒單于大喜,就派遣突擊隊進攻受降城。

受降城沒攻下來,就入侵邊塞而去。

第二年,單于想親自攻打受降城,但未到受降城,就病死了。

兒單于繼位三年就死了。

他兒子年少,匈奴就立他叔父烏維單于的弟弟右賢王呴犁湖當單于。

這一年是漢武帝太初三年。

呴犁湖單于繼位後,漢朝派光祿徐自為走出五原塞數百里,遠的一千餘里,修築小的城堡和哨所,直到廬朐,而派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伉在這地方駐軍,又派強一弩一都尉路博德在居延澤修建城堡。

這年秋天,匈奴大舉入侵定襄、雲中,殺死和搶掠數千人,打敗幾位俸祿二千石的高官才離開。

行軍途中破壞了光祿徐自為所修的城堡。

又派右賢王侵入九泉、張掖,搶掠數千人。

正遇上漢朝將軍任文截擊相救,匈奴又全部失掉了搶來的漢人而離去。

這一年,貳師將軍李廣利攻破大宛,殺了大宛王才歸來。

匈奴想阻截李廣利,卻未能趕到。

這年冬天,匈奴想攻打受降城,恰巧單于病死。

呴犁湖單于繼位一年就死去,匈奴便立他的弟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當了單于。

漢朝誅殺大宛國王后,威震國外。

天子想乘機圍困匈奴,就頒布詔命說:「高皇帝留給我平城的憂慮,高後時,單于來信所言極為背理叛逆。

從前齊襄公報了九世之前的怨仇,《春秋》大加讚美。」

這一年是漢武帝太初四年。

且鞮侯單于繼位後,把漢朝被扣留的又不肯投降的使者送歸漢朝,路充國等人才回到漢朝。

單于剛剛繼位,害怕漢朝襲擊他,就自己說:「我是兒子輩分,哪敢同漢天子相比!漢天子是我的長輩。」

漢朝派遣中郎將蘇武給單于送去了豐厚的禮物。

單于越發驕傲,禮節非常不恭敬,漢朝大失所望。

第二年,浞野侯趙破奴逃離匈奴,回到漢朝。

第二年,漢朝派貳師將軍李廣利率三萬騎兵走出酒泉,在天山攻擊右賢王,殺死和俘虜匈奴一萬多人,在回來的時候,匈奴人包一皮一皮圍了貳師將軍,幾乎沒有逃脫,漢朝軍隊死去十分之六七。

漢朝又派因杅將軍公孫敖走出西河地區,同強一弩一都尉在涿塗山會合,什麼也沒有得到。

又派騎都尉李陵率步兵五千人,走出居延以北一千餘里,同單于相遇,雙方交戰,李陵的軍隊殺死殺傷匈奴一萬餘人,最後武器和糧食用完了,李陵想擺脫困境而回,可是匈奴卻包一皮一皮圍了李陵,李陵投降了匈奴,他的軍隊就覆沒了,能回到漢朝的只有四百人。

單于於是尊一寵一李陵,把他的女兒嫁給李陵做妻子。

這之後第二年,漢朝又派貳師將軍率六萬騎兵、十萬步兵,走出朔方郡。

強一弩一都尉路博德率領一萬餘人,同貳師將軍會合。

游擊將軍韓說率領步兵和騎兵三萬人,走出五原。

因杅將軍公孫敖率領一萬騎兵、三萬步兵,走出雁門。

匈奴聽到這消息,就把他們的許多貴重的東西轉運到遠遠的余吾水以北,而單于率領十萬騎兵在余吾水以南等候漢軍,同貳師將軍交戰。

貳師將軍就離開原地,領兵往回來,同單于連戰十多天。

貳師將軍聽說他的家屬因為巫蠱之罪而被滅族,因而就與他的軍隊一併投降了匈奴。

他的軍隊能夠回到漢朝的在一千人中只有一兩人罷了。

游擊將軍韓說一無所得。

因杅將軍公孫敖同左賢王交戰,形勢不利,就領兵回到漢朝。

這年漢朝軍隊走出邊塞同匈奴交戰的,都不能談功勞的多少,因為他們的功勞都不能和損失相抵償。

皇帝下令逮捕太醫令隨但,因為是他說出了貳師將軍家被滅族的消息,致使李廣利投降了匈奴。

太史公說:孔子著《春秋》,對於魯隱公、魯桓公時期的事情寫得顯著明白,到了魯定公和魯衰公時期,則記述得隱晦含蓄,因為這是切近當代政治而又沒有什麼可褒揚的文字,是忌諱的文辭。

世俗人中那些談論匈奴問題的人,錯誤就在於他們想僥倖獲得一時的權勢,因而致力於進獻諂言,使其偏面的觀點有利,而不考慮匈奴和漢朝的實際情況。

將帥們對付匈奴只是依仗著中國土地的廣大,士氣的雄壯,天子就根據這些來制定對策,所以建立的功業不深廣。

堯雖然賢明,卻未能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大業,在得到大禹以後,全中國才得以安寧。

要想發揚光大聖王的傳統,只在於選擇任用將相啊!只在於選擇任用將相啊!

【原文】【註解】

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也1,曰淳維。

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葷粥2,居於北蠻,隨畜牧而轉移。

其畜之所多則馬、牛、羊,其奇畜則橐拖3、驢、?4、駃騠5、騊駼6、驒騱7。

逐水草遷徙,毋城郭常處耕田之業8,然亦各有分地。

毋文書9,以言語為約束。

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用為食。

士力能毌弓十,盡為甲騎。

其俗,寬則隨畜(11),因射獵禽一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其天一性一也。

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鋌(12)。

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

苟利所在,不知禮義。

自君王以下,鹹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13)。

壯者食肥一美,老者食其餘,貴壯健,賊老弱。

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14)。

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姓字。

1苗裔:後代子孫。

2唐:陶唐氏,即堯。

虞:即虞舜。

3橐拖(tuotuo,駝駝):同「橐駝」,即駱駝。

4?(luo,羅):通「騾」,母馬與公驢雜一交而生者。

5駃騠(jueti,決提):母驢與公馬雜一交而生的驢騾。

6騊駼:一種良馬。

7驒騱(tuoxi,駝席):野馬名。

8毋:通「無」。

處:居。

9文書:文字書籍。

十毌弓:通「貫弓」,拉開弓。

(11)寬:不打仗之時。

(12)亶(chan,饞):鐵把小矛。

(13)被:通「披」。

旃(zhān,沾)裘:用獸一毛一獸皮所製之衣。

(14)取:同「娶」。

夏道衰,而公劉失其稷官,變於西戎,邑於豳1。

其後三百有餘歲,戎狄攻大王亶父2,亶父亡走岐下3,而豳人悉從亶父而邑焉,作周。

其後百有餘歲,周西伯昌伐畎夷氏4。

後十有餘年,武王伐紂而營洛邑5,復居於酆鄗,放逐戎夷涇、洛之北,以時入貢,命曰「荒服」6。

其後二百有餘年,周道衰,而穆王伐犬戎7,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

自是之後,荒服不至。

於是周遂作《甫刑》之辟8。

穆王之後二百有餘年,周幽王用一寵一姬褒姒之故9,與申侯有郤十。

申侯怒而與犬戎共攻殺周幽王於驪山之下,遂取周之焦獲,而居於涇、渭之間,侵暴中國(11)。

秦襄公救周,於是周平王去酆鄗而東徙洛邑。

當是之時,秦襄公伐戎至岐,始列為諸侯。

是後六十有五年。

而山戎越燕而伐齊,齊釐公與戰於齊郊。

其後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

燕告急於齊,齊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12)。

其後二十有餘年,而戎狄至洛邑,伐周襄王,襄王奔於鄭之氾邑。

初,周襄王欲伐鄭,故娶戎狄女為後,與戎狄兵共伐鄭。

已而黜狄後(13),狄後怨,而襄王后母曰惠後,有子子帶,欲立之,於是惠後與狄後、子帶為內應,開戎狄(14),戎狄以故得入,破逐周襄王,而立子帶為天子。

於是戎狄或居於陸渾,東至於衛,侵盜暴虐中國。

中國疾之(15),故詩人歌之曰「戎狄是應」(16),「薄伐獫狁,至於大原」(17),「出輿彭彭,坡彼朔方」(18)。

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於晉。

晉文公初立,欲修霸業,乃興師伐逐戎翟(19),誅子帶,迎內周襄王(20),居於洛邑。

1邑:聚居之地。

此指建立都邑。

2大(tai,太)王亶父:即古公亶父。

3亡走:逃跑。

4西伯(ba,壩):通「西霸」,西方諸侯之長。

昌:即周文王姬昌。

5營:建造。

6荒服:離王都最遠之地。

按:《尚書·禹貢》把古代王都以外的地方分為五服,即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

每服五百里,則荒服離王都二千五百里。

7穆王:即周穆王姬滿。

8《甫刑》:《尚書》作《呂刑》,乃周穆王命其相呂侯所制定的刑律。

呂侯後來為甫侯,故又稱《甫刑》辟:法。

9用:因。

十申侯:西週末年申國之君。

其女為周幽王之後,後幽王一寵一愛一褒姒,廢申後及太子宜臼。

申侯便暗結繒國與犬戎,攻殺了幽王,俘獲了褒姒,擁立平王為帝。

見卷四《周本紀》。

郤:通「隙」,私仇。

(11)侵暴:侵犯。

中國:指中原地區。

(12)走:逃跑。

(13)黜:廢除。

(14)開戎狄:打開城門,放進戎狄。

(15)疾:痛恨。

(16)詩人:指《詩經》的作者。

此處所引「戎狄是應」詩句引自《詩經·魯頌·?宮》,原文「應」作「膺」,打擊之意。

全句意思是「打擊戎狄」。

(17)薄伐:討伐。

「薄」為語首助動詞。

此句引自《詩經·小雅·六月》。

(18)彭彭:通「?(peng,朋)?」,馬盛多的樣子。

城:築城。

朔方:北方。

(19)戎翟:通「戎狄」。

(20)內:同「納」。

當是之時,秦、晉為強國。

晉文公攘戎翟1,居於河西圁、洛之間2,號曰赤翟、白翟。

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國服於秦,故自隴以西有綿諸、緄戎、翟、?之戎,岐、梁山、涇、漆之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之戎3。

而晉北有林胡、樓煩之戎,燕北有東胡、山戎。

各分散居谿谷,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餘戎4,然莫能相一5。

自是之後百有餘年,晉悼公使魏絳和戎翟,戎翟朝晉。

後百有餘年,趙襄子逾句注而破並代以臨胡貉6。

其後既與韓、魏共滅智伯,分晉地而有之,則趙有代、句注之北,魏有河西、上郡,以與戎界邊。

其後義渠之戎築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至於惠王,遂拔義渠二十五城7。

惠王擊魏,魏盡入西河及上郡於秦。

秦昭王時,義渠戎王與宣太后亂8,有二子。

宣太后詐而殺義渠戎王於甘泉9,遂起兵伐殘義渠。

於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拒胡。

而趙武靈王亦變俗胡服,習騎射十,北破林胡、樓煩。

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11),至高闕為塞(12)。

而置雲中、雁門、代郡。

其後燕有賢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

歸而襲破走東胡,東胡卻千餘里。

與荊軻刺秦王秦舞陽者,開之孫也。

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以拒胡。

當是之時,冠帶戰國七(13),而三國邊於匈奴。

其後趙將李牧時,匈奴不敢入趙邊。

後秦滅六國,而始皇帝使蒙恬將十萬之眾北擊胡,悉收河南地,因河為塞(14),築四十四縣城臨河,徙適戍以充之(15)。

而通直道,自九原至雲陽,因邊山險塹溪谷可繕者治之(16),起臨洮至遼東萬餘裡。

又度河據陽山北假中(17)。

當是之時,東胡強而月氏盛。

匈奴單于曰頭曼(18),頭曼不勝秦,北徙。

十餘年而蒙恬死,諸侯畔秦(19),中國擾亂,諸秦所徙適戍邊者皆復去,於是匈奴得寬,復稍度河南與中國界於故塞(20)。

1攘:排除。

2圁(yin,銀):河名。

3漆:河水名。

4往往:常常。

5相一:相互統一。

6句(gōu,溝)註:山名。

破並:攻破和兼併。

代:地名。

貉:或作「貊」。

7拔:攻取。

8宣太后:秦昭王母。

亂:指通一奸一。

9甘泉:秦宮名。

十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事,詳見卷四十三《趙世家》。

(11)並:沿著。

(12)高闕:山名。

(13)冠帶:戴帽、束帶。

這是古代高級官員的服飾,也是文明禮俗的標誌。

(14)因:依。

河:黃河。

(15)適(zhe,哲):通「謫」,犯罪被放逐。

(16)繕:治理。

(17)度:通「渡」。

陽山:山名。

北假:地名。

(18)單于:匈奴君長的稱號。

(19)畔:通「叛」。

(20)稍:漸漸,逐漸。

河:黃河。

界:接界。

故:舊。

單于有太子名冒頓。

後有所一愛一閼氏1,生少子。

而單于欲廢冒頓而立少子,乃使冒頓質於月氏。

冒頓既質於月氏,而頭曼急擊月氏。

月氏欲殺冒頓,冒頓盜其善馬,騎之亡歸。

頭曼以為壯,令將萬騎2。

冒頓乃作為鳴鏑3,習勒其騎射4,令曰:「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之。」

行獵鳥獸,有不射鳴鏑所射者,輒斬之。

已而冒頓以鳴鏑自射其善馬,左右或不敢射者,冒頓立斬不射善馬者。

居頃之,復以鳴鏑自射其一愛一妻,左右或頗恐,不敢射,冒頓又復斬之。

居頃之,冒頓出獵,以鳴鏑射單于善馬,左右皆射之。

於是冒頓知其左右皆可用。

從其父單于頭曼獵,以鳴鏑射頭曼,其左右亦皆隨鳴鏑而射殺單于頭曼,遂盡誅其後母與弟及在臣不聽從者。

冒頓自立為單于。

1閼氏:匈奴單于的正妻。

2將:率領。

騎:騎兵。

3鳴鏑:一種射一出後有響聲的箭。

4習勒:訓練,約束。

冒頓既立,是時東胡強盛,聞冒頓殺父自立,乃使使謂冒頓,欲得頭曼時有千里馬。

冒頓問群臣,群臣皆曰:「千里馬,匈奴寶馬也,勿與。」

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而一愛一一馬乎1?」

遂與之千里馬。

居頃之,東胡以為冒頓畏之,乃使使謂冒頓,欲得單于一閼氏。

冒頓復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

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一愛一一女子乎?」

遂取所一愛一閼氏予東胡。

東胡王愈益驕,西侵。

與匈奴間,中有棄地,莫居,千餘里,各居其邊為甌脫2。

東胡使使謂冒頓曰:「匈奴所與我界甌脫外棄地,匈奴非能至也,吾欲有之。」

冒頓問群臣,群臣或曰:「此棄地,予之亦可,勿予亦可。」

於是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之!」諸言予之者,皆斬之。

冒頓上馬,令國中有後者斬,遂東襲擊東胡。

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

及冒頓以兵至,擊,大破滅東胡王,而虜其民人及畜產。

既歸,西擊走月氏,南並樓煩、白羊河南王3。

(侵燕代)悉復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故河南塞,至朝?、膚施,遂侵燕、代。

是時漢兵與項羽相距,中國罷於兵革4,以故冒頓得自強,控弦之士三十餘萬5。

1一愛一:吝惜。

2甌脫:瞭望哨所。

或釋為緩衝地帶。

3白羊河南王:匈奴的一個王。

按白羊為匈奴的別部,居住在河套以南,故有此稱。

4罷:通「疲」。

5控弦之士:能拉弓射箭的戰士。

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餘歲,時大時小,別散分離,尚矣1,其世傳不可得而次雲2。

然至冒頓而匈奴最強大,盡服從北夷3,而南與中國為敵國4,其世傳國官號乃可得而記雲5。

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

匈奴謂賢曰「屠耆」,故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

自如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騎,小者數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

諸大臣皆世官6。

呼衍氏,蘭氏,其後有須卜氏,此三姓其貴種也。

諸左方王將居東方,直上谷以往者,東接穢貉、朝鮮7;右方王將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羌;而單于之庭直代、雲中8: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

而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最為大(國),左右骨都侯輔政。

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之屬。

1尚:久遠。

2世傳:世系。

次:依次序排列。

3服從:使服從。

4敵國:相匹敵的國家。

5官號:官職名號。

6世官:世襲之官。

7穢貉:種族名。

8庭:單于的王庭。

直:正對著。

歲正月,諸長小會單于庭,祠。

五月,大會蘢城,祭其先、天地,鬼神。

秋,馬肥,大會蹛林,課校人畜計1。

其法,拔刃尺者死2,坐盜者沒入其家3;有罪,小者軋4,大者死。

獄久者不過十日,一國之囚不過數人。

而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

其坐,長左而北鄉5。

日上戊己6。

其送死,有棺槨金銀衣裘,而無封樹喪服7;近幸臣妾從死者,多至數千百人8。

舉事而候星月9,月盛壯則攻戰,月虧則退兵。

其攻戰,斬首虜賜一卮酒,而所得鹵獲因以予之十,得人以為奴婢。

故其戰,人人自為趣利(11),善為誘兵以冒敵(12)。

故其見敵則逐利,如鳥之集;其困敗,則瓦解雲散矣。

戰而扶輿死者(13),盡得死者家財。

後北服渾瘐、屈射、丁零、鬲昆、薪犁之國。

於是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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