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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白話文》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史記白話文

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郝永娟譯注

【說明】

《太史公自序》是《史記》的最後一篇,是《史記》的自序,也是司馬遷的自傳,人們常稱之為司馬遷自作之列傳。

不僅一部《史記》總括於此,而且司馬遷一生本末也備見於此。

文章氣勢浩瀚,宏偉深厚,是研究司馬遷及其《史記》的重要資料。

《自序》歷述了太史公世譜家學之本末。

從重黎氏到司馬氏的千餘年家世,其父司馬談重老莊之學術思想,司馬遷本人成長經歷,繼父志為太史公,及其著述《史記》之始末,無不具備於篇中。

但作者娓娓道來,錯落有致,累如貫珠。

敘寫司馬遷千餘年家世,不過數百字,而系次井然。

耕牧壯游,磊落奇邁的倜儻少年形象躍然紙上。

父子執手流涕,以史相托付,場面又何其凝重。

草創未就,橫被腐刑,憤懣不平之辭,又使讀者不禁掩卷歎息。

特別是作者用相當篇幅序寫六家的要旨,論道六經的要義,充分而深刻地反映了司馬父子的學術思想。

對儒、墨、名、法、道及陰陽六家的分析一精一闢透徹,入木三分,指陳得失,有若案斷,雖歷百世而無可比擬。

《自序》明述了作書之本旨,概述了各篇的寫作旨趣。

一般說來,書之為序其義有二:一曰,序者,緒也,所以助讀者,使易得其端緒也。

二曰,序者,次也,所以明篇次先後之義也。

《自序》可以說是兼此二義。

推本春秋,考信六藝,這一宗旨或殿於卷末,或冠於篇首,反覆述明;又分別標明諸篇小序,申明為某事作某本紀,為某事作某年表等等,全書綱領體例,《自序》中莫不燦然明白。

讀者在讀《史記》之前,須將《自序》篇熟讀,深沉有得,然後可讀諸紀、傳、世家;讀紀、傳、世家若不得其解,仍須從《自序》中求得。

這實乃司馬遷在教人讀《史記》的方法。

其體制如《周易》的《系辭》,《一毛一詩》的《小序》,皆關係到一書的體要。

清人牛運震曾評價:「《自序》高古莊重,其中一精一理微者,更奧衍宏深,一部《史記》一精一神命脈,俱見於此太史公出格文字。」

(《史記評注》)

《史記》自《黃帝本紀》起百三十篇,合而論之,總是一篇。

篇終必須收束得盡,承載得起,意理要包一皮一皮括得完,氣象更要籠罩得住。

《史記》的最後一篇以自序世系開始,逐層卸下,中載六家、六經兩論,氣勢已極隆,後又排一出一百三十段,行行列列,整整齊齊,最後又總序一百三十篇總目,其可謂無往不收,無微不盡。

其文勢有如百川匯海,萬壑朝宗,難怪乎後世之學士文人有望洋向若之歎了。

【譯文】

從前顓頊(zhuānxū專須)統治天下時,任命南正重掌管天文,北正黎掌管地理。

唐虞之際,又讓重、黎的後代繼續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時期,所以,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

周朝時候,程林休甫就是他們的後裔。

當周宣王時,重黎氏因失去官守而成為司馬氏。

司馬氏世代掌管周史。

周惠王和周襄王統治時期,司馬遷離開周都,到了晉國。

後來,晉國中軍元帥隨會逃奔秦國,司馬氏也遷居少梁。

自從司馬氏離周到晉之後,族人分散各地,有的在衛國,有的在趙國,有的在秦國。

在衛國的,做了中山國的相。

在趙國的,以傳授劍術理論而顯揚於世,蒯聵(kuǎikui?愧)就是他們的後代。

在秦國的名叫司馬錯,曾與張儀發生爭論,於是秦惠王派司馬錯率軍攻打蜀國,攻取後,又讓他做了蜀地郡守。

司馬錯之孫司馬靳,奉事武安君白起。

而少梁已更名為夏陽。

司馬靳與武安君坑殺趙國長平軍,回來後與武安君一起被賜死於杜郵,埋葬在華池。

司馬靳之孫司馬昌,是秦國主管冶鑄鐵器的官員,生活在秦始皇時代。

蒯聵玄孫司馬卬(ang昂),曾為武安君部將並帶兵攻佔朝歌。

諸侯爭相為王時,司馬卬在殷地稱王。

漢王劉邦攻打楚霸王項羽之際,司馬卬歸降漢王,漢以殷地為河內郡。

司馬昌生司馬無澤,司馬無澤擔任漢朝市長之職。

無澤生司馬喜,司馬喜封爵五大夫,死後都埋葬在高門。

司馬喜生司馬談,司馬談做了太史公。

太史公從師唐都學習天文,從師楊何學習《易經》,從師黃子學習道家理論。

太史公在建元至元封年間做官,他憂慮學者不能通曉各學派的要義而所學悖謬,於是論述陰陽、儒、墨、名、法和道德六家的要旨說:

《周易·系辭傳》說:「天下人追求相同,而具體謀慮卻多種多樣;達到的目的相同,而採取的途徑卻不一樣。」

陰陽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和道家都是致力於如何達到太平治世的學派,只是他們所遵循依從的學說不是一個路子,有的顯明,有的不顯明罷了。

我曾經在私下裡研究過陰陽之術,發現它注重吉凶禍福的預兆,禁忌避諱很多,使人受到束縛並多有所畏懼,但陰陽家關於一年四季運行順序的道理,是不可丟棄的。

儒家學說廣博但殊少抓住要領,花費了氣力卻很少功效,因此該學派的主張難以完全遵從;然而它所序列君臣父子之禮,夫婦長幼之別則是不可改變的。

墨家儉嗇而難以依遵,因此該派的主張不能全部遵循,但它關於強本節用的主張,則是不可廢棄的。

法家主張嚴刑峻法卻刻薄毖恩,但它辨正君臣上下名分的主張,則是不可更改的。

名家使人受約束而容易失去真實一性一;但它辯正名與實的關係,則是不能不認真察考的。

道家使人一精一神專一,行動合乎無形之「道」,使萬物豐足。

道家之術是依據陰陽家關於四時運行順序之說,吸收儒墨兩家之長,撮取名、法兩家之一精一要,隨著時勢的發展而發展,順應事物的變化,樹立良好風俗,應用於人事,無不適宜,意旨簡約扼要而容易掌握,用力少而功效多。

儒家則不是這樣。

他們認為君主是天下人的表率,君主倡導,臣下應和,君主先行,臣下隨從。

這樣一來,君主勞累而臣下卻得安逸。

至於大道的要旨,是捨棄剛強與貪慾,去掉聰明智慧,將這些放置一邊而用智術治理天下。

一精一神過度使用就會衰竭,身一體過度勞累就會疲憊,身一體和一精一神受到擾亂,不得安寧,卻想要與天地共長久,則是從未聽說過的事。

陰陽家認為四時、八位、十二度和二十四節氣各有一套宜、忌規定,順應它就會昌盛,違背它不死則亡。

這未必是對的,所以說陰陽家「使人受束縛而多所畏懼」。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這是自然界的重要規律,不順應它就無法制定天下綱紀,所以說「四時的運行是不能捨棄的」。

儒家以《詩》、《書》、《易》、《禮》、《春秋》、《樂》等《六藝》為法式,而《六藝》的本文和釋傳以千萬計,幾代相繼不能弄通其學問,有生之年不能窮究其禮儀,所以說儒家「學說廣博但殊少抓住要領,花費了力氣卻很少功效」。

至於序列君臣父子之禮,夫婦長幼之別,即使百家之說也是不能改變它的。

墨家也崇尚堯舜之道,談論他們的品德行為說:「堂口三尺高,堂下土階只有三層,用茅草搭蓋屋頂而不加修剪,用櫟木做椽子而不經刮削。

用陶簋吃飯,用陶鉶喝湯,吃的是糙米粗飯和藜藿做的野菜羹。

夏天穿葛布衣,冬天穿鹿皮裘」。

墨家為死者送葬只做一副厚僅三寸的桐木棺材,送葬者慟哭而不能盡訴其哀痛。

教民喪禮,必須以此為萬民的統一標準。

假使天下都照此法去做。

那貴賤尊卑就沒有區別了。

世代不同,時勢變化,人們所做的事業不一定相同,所以說墨家「儉嗇而難以遵從。」

墨家學說的要旨強本節用,則是人人豐足,家家富裕之道。

這是墨子學說的長處,即使百家學說也是不能廢棄它的。

法家不區別親疏遠近,不區分貴賤尊卑,一律依據法令來決斷,那麼親一親屬、尊長上的恩一愛一關係就斷絕了。

這些可作為一時之計來施行,卻不可長用,所以說法家「嚴酷而刻薄毖恩」。

至於說到法家使君主尊貴,使臣下卑下,使上下名分、職分明確,不得相互逾越的主張,即使百家之說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刻細煩瑣,糾纏不清,使人不能反求其意,一切決取於概念名稱卻失棄了一般常理,所以說它「使人受約束而容易喪失真實一性一」。

至於循名責實,要求名稱與實際進行比較驗證,這是不可不予以認真考察的。

道家講「無為」,又說「無不為」,其實際主張容易施行,其文辭則幽深微妙,難以明白通曉。

其學說以虛無為理論基礎,以順應自然為實用原則。

道家認為事物沒有既成不變之勢,沒有常存不變之形,所以能夠探求萬物的情理。

不做超越物情的事,也不做落後物情的事,所以能夠成為萬物的主宰。

有法而不任法以為法,要順應時勢以成其業;有度而不恃度以為度,要根據萬物之形各成其度而與之相合。

所以說「聖人的思想和業績之所以不可磨滅,就在於能夠順應時勢的變化。

虛無是道的永恆規律,順天應人是國君治國理民的綱要」。

群臣一齊來到面前,君主應讓他們各自明確自己的職分。

其實際情況符合其言論名聲者,叫做「端」;實際情況不符合其言論聲名者,叫做「窾」。

不聽信「窾言」即空話,一奸一邪就不會產生,賢與不肖自然分清,黑白也就分明。

問題在於想不想運用,只要肯運用,什麼事辦不成呢。

這樣才會合乎大道,一派混混冥冥的境界。

光輝照耀天下,重又返歸於無名。

大凡人活著是因為有一精一神,而一精一神又寄托於形體。

一精一神過度使用就會衰竭,形體過度勞累就會疲憊,形、神分離就會死亡。

死去的人不能復生,神、形分離便不能重新結合在一起,所以聖人重視這個問題。

由此看來,一精一神是人生命的根本,形體是生命的依托。

不先安定自己的一精一神和身一體,卻侈談「我有辦法治理天下」,憑借的又是什麼呢?

太史公職掌天文,不管民事。

太史公有子名遷。

司馬遷生於龍門,在黃河之北、龍門山之南過著耕種畜牧生活。

年僅十歲便已習誦古文。

二十歲開始南遊江、淮地區,登會稽山,探察禹一穴一,觀覽九疑山,泛舟於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在齊、魯兩地的都會研討學問,考察孔子的遺風,在鄒縣、嶧山行鄉射之禮;困厄於鄱、薛、彭城,經過梁、楚之地回到家鄉。

於是司馬遷出仕為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經略邛、笮、昆明,歸來向朝廷覆命。

這一年,天子開始舉行漢朝的封禪典禮,而太史公被滯留在周南,不能參與其事,所以心中憤懣,致病將死。

其子司馬遷適逢出使歸來,在黃河、洛水之間拜見了父親。

太史公握著司馬遷的手哭著說:「我們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

遠在上古虞夏之世便顯揚功名,職掌天文之事。

後世衰落,今天會斷絕在我手裡嗎?你繼做太史,就會接續我們祖先的事業了。

現在天子繼承漢朝千年一統的大業,在泰山舉行封禪典禮,而我不能隨行,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之後,你必定要做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記我想要撰寫的著述啊。

再說孝道始於奉養雙親,進而侍奉君主,最終在於立身揚名。

揚名後世來顯耀父母,這是最大的孝道。

天下稱道歌誦周公,說他能夠論述歌頌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揚周、邵的風尚,通曉太一王、王季的思慮,乃至於公劉的功業,並尊崇始祖後稷。

周幽王、厲王以後,王道衰敗,禮樂衰頹,孔子研究整理舊有的典籍,修復振興被廢棄破壞的禮樂,論述《詩經》、《書經》,寫作《春秋》,學者至今以之為準則。

自獲麟以來四百餘年,諸侯相互兼併,史書丟棄殆盡。

如今漢朝興起,海內統一,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我作為太史都未能予以論評載錄,斷絕了天下的修史傳統,對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記在心上啊!」司馬遷低下頭流著眼淚說:「兒子雖然駑笨,但我會詳述先人所整理的歷史舊聞,不敢稍有缺漏。」

司馬談去世三年後司馬遷任太史令,開始綴集歷史書籍及國家收藏的檔案文獻。

司馬遷任太史令五年正當漢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漢朝的曆法開始改用夏正,即以農曆一月為正月,天子在明堂舉行實施新曆法的儀式,諸神皆受瑞紀。

太史公說:「先人說過:『自周公死後五百年而有孔子。

孔子死後到現在五百年,有能繼承清明之世,正定《易傳》,接續《春秋》,意本《詩》、《書》、《禮》、《樂》的人嗎?』其用意就在於此,在於此吧!我又怎敢推辭呢。」

上大夫壺遂問:「從前孔子為什麼要作《春秋》呢?」

太史公說:「我聽董生講:『周朝王道衰敗廢弛,孔子擔任魯國司寇,諸侯嫉害他,卿大夫阻撓他。

孔子知道自己的意見不被採納,政治主張無法實行,便褒貶評定二百四十二年間的是非,作為天下評判是非的標準,貶抑無道的天子,斥責為非的諸侯,聲討亂政的大夫,為使國家政事通達而已』。

孔子說:『我與其載述空洞的說教,不如舉出在位者所做所為以見其是非美惡,這樣就更加深切顯明瞭。

』《春秋》這部書,上闡明三王的治道,下辨別人事的紀綱,辨別嫌疑,判明是非,論定猶豫不決之事,褒善怨惡,尊重賢能,賤視不肖,使滅亡的國家存在下去,斷絕了的世系繼續下去,補救衰敝之事,振興廢弛之業,這是最大的王道。

《易》載述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所以在說明變化方面見長;《禮》規範人倫,所以在行一事方面見長;《書》記述先王事跡,所以在政治方面見長;《詩》記山川溪谷、禽一獸草木,一牝一牡雌雄,所以在風土人情方面見長;《樂》是論述音樂立人的經典,所以在和諧方面見長;《春秋》論辨是非,所以在治人方面見長。

由此可見《禮》是用來節制約束人的,《樂》是用來誘發人心平和的,《書》是來述說政事的,《詩》是用來表達情意的,《易》是用來講變化的,《春秋》是用來論述道義的。

平定亂世,使之復歸正道,沒有什麼著作比《春秋》更切近有效。

《春秋》不過數萬字,而其要旨就有數千條。

萬物的離散聚合都在《春秋》之中。

在《春秋》一書中,記載弒君事件三十六起,被滅亡的國家五十二個,諸侯出奔逃亡不能保其國家的數不勝數。

考察其變亂敗亡的原因,都是丟掉了作為立國立身根本的春秋大義。

所以《易》中講『失之毫釐,差以千里。

』說『臣弒君,子弒父,並非一朝一夕的緣故,其發展漸進已是很久了』。

因此,做國君的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則就是讒佞之徒站在面前也看不見,一奸一賊之臣緊跟在後面也不會發覺。

做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則就只會株守常規之事卻不懂得因事制宜,遇到突發事件則不知如何靈活對待。

做人君、人父若不通曉《春秋》的要義,必定會蒙受首惡之名。

做人臣、人子如不通曉《春秋》要義,必定會陷於篡位殺上而被誅伐的境地,並蒙死罪之名。

其實他們都認為是好事而去做,只因為不懂得《春秋》大義,而蒙受史家口誅筆伐的不實之言卻不敢推卸罪名。

如不明瞭禮義的要旨,就會弄到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的地步。

君不像君,就會被臣下干犯,臣不像臣就會被誅殺,父不像父就會昏聵無道,子不像子就會忤逆不孝。

這四種惡行,是天下最大的罪過。

把天下最大的罪過加在他身上,也只得接受而不敢推卸。

所以《春秋》這部經典是禮義根本之所在。

禮是禁絕壞事於發生之前,法規施行於壞事發生之後;法施行的作用顯而易見,而禮禁絕的作用卻隱而難知。」

壺遂說:「孔子時候,上沒有聖明君主,他處在下面又得不到任用,所以撰寫《春秋》,留下一部空洞的史文來裁斷禮義,當作一代帝王的法典。

現在先生上遇聖明天子,下能當官供職,萬事已經具備,而且全部各得其所,井然相宜,先生所要撰述的想要闡明的是什麼呢?」

太史公說:「是,是啊,不不,不完全是這麼回事。

我聽先人說過:『伏羲最為純厚,作《易》八卦。

堯舜的強盛,《尚書》做了記載,禮樂在那時興起。

商湯周武時代的隆盛,詩人予以歌頌。

《春秋》揚善貶惡,推崇夏、商、週三代盛德,褒揚周王室,並非僅僅諷刺譏斥呀』。

漢朝興建以來,至當今英明天子,獲見符瑞,舉行封禪大典,改訂曆法,變換服色,受命於上天,恩澤流布無邊,海外不同習俗的國家,輾轉幾重翻譯到中國邊關來,請求進獻朝見的不可勝數。

臣下百官竭力頌揚天子的功德,仍不能完全表達出他們的心意。

再說士賢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國君的恥辱;君主明聖而功德不能廣泛傳揚使大家都知道,是有關官員的罪過。

況且我曾擔任太史令的職務,若棄置天子聖明盛德而不予記載,埋沒功臣、世家、賢大夫的功業而不予載述,違背先父的臨終遺言,罪過就實在太大了。

我所說的綴述舊事,整理有關人物的家世傳記,並非所謂著作呀,而您拿它與《春秋》相比,那就錯了。」

於是開始論述編次所得文獻和材料。

到了第七年,太史公遭逢李陵之禍,被囚禁獄中。

於是喟然而歎道:「這是我的罪過啊!這是我的罪過啊!身一體殘毀沒有用了。」

退而深思道:「《詩》、《書》含義隱微而言辭簡約,是作者想要表達他們的心志和情緒。

從前周文王被拘禁羑里,推演了《周易》;孔子遭遇陳蔡的困厄,作有《春秋》;屈原被放逐,著了《離騷》;左丘明雙目失明,才編撰了《國語》,孫子的腿受了臏刑,卻論述兵法;呂不韋被貶徙蜀郡,世上才流傳《呂覽》;韓非被囚禁在秦國,才寫有《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都是聖人賢士抒發憤懣而作的。

這些人都是心中聚集鬱悶憂愁,理想主張不得實現,因而追述往事,考慮未來。」

於是終於下定決心記述陶唐以來直到武帝獲麟那一年的歷史,而始自黃帝。

從前黃帝以天為法,以地為則,顓頊、帝嚳、堯、舜四位聖明帝王先後相繼,各建成一定法度;唐堯讓位於虞舜,虞舜因覺自己不能勝其任而不悅;這些帝王的美德豐功,萬世流傳。

作《五帝本紀》第一。

大禹治水之功,九州同享其成,光耀唐虞之際,恩德流傳後世;夏桀荒一婬一驕橫,於是被放逐鳴條。

作《夏本紀》第二。

契建立商國,傳到成湯;太甲被放逐居桐地改過反善,阿衡功德隆盛;武丁得有傅說輔佐,才被稱為高宗;帝辛沉湎無道,諸侯不再進貢。

作《殷本紀》第三。

棄發明種穀,西伯姬昌時功德隆盛;武王在牧野伐紂,安一撫天下百姓;幽王、厲王昏暴一婬一亂,喪失了豐、鎬二京;王室衰敗直至赧王,洛邑斷絕了周室宗廟的祭祀。

作《周本紀》第四。

秦的祖先伯翳,曾經輔佐大禹;秦穆公思及君義,祭悼秦國在殽戰死的將士;穆公死後以活人殉葬,《黃鳥》一詩訴其哀傷;昭襄王開創了帝業。

作《秦本紀》第五。

秦始皇即位,兼併了六國,銷毀兵器,鑄為鍾鐻,希望干戈止息,尊號稱為皇帝,耀武揚威,專憑暴力,秦二世承受國運,子嬰投降做了俘虜。

作《始皇本紀》第六。

秦朝喪失王道,豪傑並起造反;項梁開創反秦大業,項羽接續;項羽殺了慶子冠軍宋義,解救了趙國,諸侯擁立他;可他誅殺子嬰,背棄義帝懷王,天下都責難他。

作《項羽本紀》第七。

項羽殘酷暴虐,漢王建功施德;發憤於蜀、漢,率軍北還平定三秦;誅滅項羽建立帝業,天下安定,又改革制度,更易風俗。

作《高祖本紀》第八。

惠帝早逝,諸呂用事使百姓不悅;呂後提高呂祿、呂產的地位,加強他們的權力,諸侯圖謀剪除他們;呂後殺害趙隱王,又囚殺趙幽王劉友,朝中大臣疑懼,終於導致呂氏宗族覆滅之禍。

作《呂太后本紀》第九。

漢朝初建,惠帝死後帝位繼承人不明,眾臣迎立代王劉恆即位,天下心服;文帝廢除肉刑,開通水陸要道,博施恩惠,死後被稱為太宗。

作《孝文本紀》第十。

諸侯王驕橫放肆,吳王率先叛亂,朝廷派兵討伐,叛亂七國先後伏罪,天下安定,太平富裕。

作《孝景本紀》第十一。

漢朝興建五世,興隆盛世在建元年間,天子外攘夷狄,內修法度,舉行封禪,修訂曆法,改變服色。

作《今上本紀》第十二。

夏、商、週三代太久遠了,具體年代已不可考,大致取之於傳世的譜牒舊聞,以此為據,進而大略地推斷,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王、厲王之後,周朝王室衰落,諸侯各自為政,《春秋》有些未作記載;而譜牒只記概要,五霸又交替盛衰,為考察周朝各諸侯國的先後關係,作《十二諸侯年表》第二。

春秋以後,陪臣執政,強國之君競相稱王,及至秦王嬴政,終於吞併各國,剷除封地,獨享尊號。

作《六國年表》第三。

秦帝暴虐,楚人陳勝發難,項氏又自亂反秦陣營,漢王於是仗義征伐。

八年之間,天下三易其主,事變繁多,所以詳著《秦楚之際月表》第四。

漢朝興建以來,直到太初一百年間,諸侯廢立分削的情況,譜錄記載不明,主管的官員也無法接著記下去,但可據其世系推知其強弱的原由。

作《漢興已來諸侯年表》第五。

高祖始取天下,輔佐他創業的功臣,都得剖符封爵,恩澤傳給他們的子孫後代,有的忘其親疏遠近,分不出輩分,也有的竟至殺身亡國。

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帝、景帝年間,增封功臣宗屬爵位和食邑。

作《惠景間侯者年表》第七。

北面攻打強悍的匈奴,南面誅討強勁的越人,征伐四方蠻夷,不少人以武功封侯。

作《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

諸侯國日漸強大,吳楚等七國南北連成一片,諸侯王子弟眾多,沒有爵位封邑,朝廷下令推行恩義,分封諸侯王子弟為侯,致使王國勢力日益削弱,而德義卻歸於朝廷。

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國家的賢相良將,是民眾的表率。

曾看到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對賢者則記其治績,對不賢者則明其劣跡。

作《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

夏、商、週三代之禮,各有所增減而不同,但總地來看,其要領都在於使禮切近人的情一性一,通於王道,所以禮根據人的質樸本一性一而製成,減掉了那些繁文縟節,大體順應了古今之變。

作《禮書》第一。

樂是用來移風易俗的。

自《雅》、《頌》之一聲興起,人們就已經喜好鄭、衛之音,鄭、衛之音由來已久了。

被人情所感發,那遠方異俗之人就會歸附。

仿照已有《樂書》來論述自古以來音樂的興衰,作《樂書》第二。

沒有軍隊國家就不會強大,沒有德政國家就不會昌盛,黃帝、商湯、周武王以明於此而興,夏桀、商紂、秦二世以昧於此而亡,怎麼可以對此不慎重呢?《司馬法》產生已很久了,姜太公、孫武、吳起、王子成甫能繼承並有所發明,切合近世情況,極盡人事之變。

作《律書》第三。

樂律處於陰而治陽,曆法處於陽而治陰,律歷交替相治,其間不容許絲毫差錯。

原有五家的歷書相互悖逆不同,只有太初元年所論曆法為是。

作《歷書》第四。

星氣之書,雜有許多求福去災、預兆吉凶的內容,荒誕不經;推究其文辭,考察其應驗,並無什麼特別之處。

待到武帝召集專人研討此事,並依次用軌度加以驗證。

作《天官書》第五。

承受天命做了帝王,封禪這樣的符瑞之事不可輕易舉行,如果舉行,那一切神靈沒有不受祭祀的。

追溯祭祀名山大川諸神之禮,作《封禪書》第六。

大禹疏通河川,九川得以安寧;及至建立宣防宮之時,河道溝渠更被疏浚。

作《河渠書》第七。

錢幣的流通,是為溝通農商;其弊端竟發展到玩一弄智巧,兼併發財,爭相投機牟利,捨本逐末,去農經商。

作《平准書》來考察事情的變化發展,這是第八。

太伯為讓季歷繼位,避居江南蠻夷之地,文王、武王才得以振興周邦,發展了古公亶父的王業。

闔閭殺了吳王僚,奪取王位,降服楚國;夫差戰勝齊國,一逼一十殺伍子胥以革囊盛其一屍一;聽信伯嚭(pǐ,痞)的話親善越國,最終被越國所滅。

為讚許太伯讓位的美德,作《吳世家》第一。

申、呂兩國衰弱,尚父微賤坎坷,終於投歸西伯,為文王、武王之師;他的功勞為群臣之首,長於暗中設計權謀;頭髮斑白,受封於齊,建都營丘,成為齊國始祖。

齊桓公不背棄與魯國在柯地所訂盟約,事業由此昌盛,多次會合諸侯,霸功顯赫。

田恆與闞止爭一寵一,姜姓齊國於是瓦解滅亡。

為讚美尚父的宏謀,作《齊太公世家》第二。

諸侯和部屬對周無論是依順的,還是違抗的,周公都安一撫他們;他努力宣揚文德,天下都響應隨和;輔佐保護成王,諸侯以周天子為天下宗主。

隱公、桓公之際卻屢屢發生悖德非禮之事,這是為什麼呢?只因三桓爭強,魯國國運不昌。

讚美周公旦的《金滕》策文,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戰勝商紂,天下尚未協洽他便駕崩。

成王年幼,管叔、蔡叔懷疑周公篡位,淮夷也起兵叛亂,於是召(sha,紹)公以其高德率先支持周公,使王室一團一結安定,保證了周公東征的勝利,使東方得以安寧。

燕王噲的禪位,才造成了禍亂。

讚賞《甘棠》詩篇,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二叔輔佐武庚,想要安定商朝舊地;周公旦攝政,二叔不服,周公便殺死管叔鮮,流放蔡叔度,周公盟誓忠於成王,太任生育十個兒子,周室以宗族繁盛而強大。

表彰蔡仲悔過,作《管蔡世家》第五。

先王后代延繼不絕,舜、禹為此而感到高興;他們功德美好清明,後代得以承其功業。

百世享受祭祀,到了周時,封有陳國、杞國,後被楚國滅掉。

齊田氏又使之興起,舜是位多麼了不起的人啊!作《陳杞世家》第六。

收納殷的遺民,康叔始封邑。

周公用商朝亂德亡國的教訓申飭他,寫了《酒誥》、《梓材》等辭來告誡他。

到衛公子朔出生,衛國開始傾危不寧;南子憎惡蒯聵,造成兒子和父親名分顛倒。

周朝統治日益衰微,各諸侯國日益強大,衛國因為弱小,國君角反而後亡。

讚美《康誥》,作《衛世家》第七。

可歎啊,箕子!可歎啊,箕子!正確的意見沒有被採納,反被迫害裝瘋為奴。

武庚死後,周朝封微子於宋。

宋襄公在泓水之戰中受傷,又有哪位君子稱道?景公有自謙一愛一民之德,熒惑為之退行。

剔成暴虐無道,宋國因而滅亡。

讚美微子請教太師,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去世後,叔虞封邑於唐。

君子譏諷晉穆公為兒子取名之事,武公終於滅而代之。

獻公一寵一愛一驪姬,造成五世之亂;重耳不得志,卻能威霸諸侯。

六卿專權,晉國衰亡。

讚美文公因功得天子珪鬯(chang,唱),作《晉世家》第九。

重黎創業,吳國繼承;殷朝末年,有簡札記述鬻子為楚國始祖。

周成王任用熊繹封為楚子,熊渠繼承先世之業。

楚莊王賢明,又恢復陳國。

赦免了鄭伯之罪,又因華元之言而班師回國。

懷王客死於秦,子蘭歸咎屈原,楚君喜阿諛信讒言,終於被秦所吞併。

讚美莊王的德義,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遠棄南海,紋身斷髮,與黿鬻相處,守在封山禺山,事奉大禹的祭祀。

勾踐受到夫差的困辱,於是信用文種、范蠡。

讚美勾踐身在夷蠻能修其德,消滅強大吳國以尊奉周室,作《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

桓公東遷,信用太史之言。

莊公派兵侵犯周土,割取莊稼,受到周王臣民的非議。

祭(zhai,債)仲被宋脅迫結盟,鄭國長期不得昌興。

子產的仁政,後世稱道賢明。

三晉侵犯征伐,鄭終被韓吞併。

讚美鄭厲公接納周惠王,作《鄭世家》第十二。

驥?耳駿馬使造父彰名。

趙夙事奉晉獻公,趙衰(cuī,崔)繼承他的事業,輔佐晉文公尊奉國王,終於成為晉國輔臣。

趙襄子被困辱,卻擒捉了智伯。

主父遭臣子圍困,掏雀充飢活活餓死。

趙王遷邪僻一婬一亂,貶斥迫害良將。

表彰趙鞅子討平周王室之亂,作《趙世家》第十三。

畢萬在魏封爵,卜官預知其後代必昌盛。

及至魏絳羞辱楊干,負罪完成與戎翟(di,敵)媾和之命。

文侯仰慕仁義,拜子夏為師。

惠王驕傲自大,受到齊國秦國的攻打。

安釐王懷疑信陵君,因而諸侯疏遠魏國。

魏終於被秦所滅,魏王假做了廝養卒。

讚美魏武子佐助晉文公創立霸業,作《魏世家》第十四。

韓闕善積陰德,趙武才得興立。

使滅國者重新振起,使廢棄者得以再立,晉人尊崇他。

韓昭侯在諸侯中地位顯要,重用申不害。

韓王懷疑韓非而不信用,秦攻襲韓。

讚賞韓厥輔佐晉君,匡正周王室的兵賦,作《韓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難,出奔到齊國請求援助,田氏暗施恩惠於民相繼五世,齊人歌頌他。

田成子奪得齊國政權,田和成為諸侯。

齊王建被一奸一計說動,使齊遷於共。

讚賞齊威王、齊宣王能衝破污濁之世而獨尊崇周天子,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王室已經衰落,諸侯恣意而行。

孔子傷感禮樂崩廢,因而追研經術,以重建王道,匡正亂世,使之返於正道,觀其著述,為天下制定禮儀法度。

留下《六藝》綱紀於後世。

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紂喪失王道而湯、武興起,周失其王道而《春秋》一書問世。

秦失其為政之道,陳涉發起反秦義舉,諸侯相繼造反,風起雲湧,終於滅掉秦國。

天下亡秦之端,始於陳涉發難。

作《陳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台是薄氏的肇基之地。

竇太后被迫到了代國,才使竇氏家族得以富貴。

栗姬依仗地位尊貴而自驕於人,王氏才得以順達顯貴。

陳皇后過於嬌貴,終於使子夫受到尊一寵一。

讚美衛子夫德行如此之好,作《外戚世家》第十九。

漢高祖設詭計在陳擒拿韓信;越、楚之民慓悍輕捷,於是封其弟劉交作了楚王,建都彭城,以加強淮、泗地區的統治,成為漢王朝的宗屬國。

楚王劉戊溺於邪僻合謀反叛,劉禮又被封為楚王繼承王業。

讚賞劉交輔佐高祖,作《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高祖率軍反秦,劉賈加入其行列,後被英布攻襲,喪失了他的荊、吳之地。

營陵侯使人遊說感動呂後,被封為琅琊王;被祝午誘騙輕信齊王,前往齊國不得歸返,用計離齊,西入關中,又遇到迎立孝文帝的事,獲封燕王。

當天下未安定之時,劉賈、劉澤以高祖同族兄弟身份,成為其藩屬。

作《荊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平定後,高祖親屬已不多。

齊悼惠王先長大成|人,鎮守東部國土。

齊哀王擅自出兵是因為對諸呂用事感到憤怒;駟鈞粗一暴乖戾,朝廷不准立其為帝。

厲王親屬內部一婬一亂,殺身之禍成於主父偃之手。

表彰悼惠王劉肥為輔佐天子的股肱,作《齊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霸王圍漢於滎陽,相持三年;蕭何鎮撫山西,計算人口輸送兵員,糧食供給不斷,使百姓一愛一戴漢王,而不願為楚王出力。

作《蕭相國世家》第二十三。

與韓信一起平定了魏地,又打敗趙國,攻取齊地,削弱了楚霸王的勢力。

繼蕭何之後成為漢相國,凡事不做變更,百姓得以安寧。

讚美曹參不誇耀自己的功勞和才能,作《曹相國世家》第二十四。

運籌策劃於帷幄之中,無形之中克敵制勝,子房謀劃克敵制勝之事,沒有智巧之名,沒有勇武之功,從易處著手解決難題,從小處著手成就大事。

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出奇計都被高祖採用,諸侯歸附於漢;消滅諸呂之事,陳平為主謀,終於安定王室和國家。

作《陳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諸呂勾結,陰謀削弱皇室,周勃在剪滅諸呂的問題上,背離常規而合於權變之道;吳楚七國起兵叛亂,周亞夫駐軍於昌邑,以扼制齊趙之軍,放棄了求救的梁王。

作《絳侯世家》第二十七。

吳楚七國叛逆,藩屏天子的同姓王中只有梁孝王抵禦敵國;但他自恃一寵一愛一誇耀前功,幾乎遭到殺身之禍。

表彰他能抵抗吳楚叛軍,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封王以後,天子親屬融洽和睦,諸侯或大或小皆為藩屏,各得其宜,僭位而自擬於天子之事逐漸減少。

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當今皇上三位皇子被封為王,策文文辭典雅可觀。

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爭權奪利,而伯夷、叔齊兄弟卻趨向仁義,為讓君位,雙雙餓死,天下稱讚他們的美德。

作《伯夷叔齊列傳》第一。

晏子節儉,管仲則奢侈:齊桓公因得管仲輔佐而稱霸,齊景公因得晏子輔佐而國治。

作《管晏列傳》第二。

李耳主張無為而治,使百姓自化於善;清靜寡慾,使百姓自歸於正。

韓非揣度事物的實際情況,遵循事物發展的趨勢和道理。

作《老子韓非列傳》第三。

自古做帝王的都有《司馬法》,穰苴能夠對其闡述發揮。

作《司馬穰苴列傳》第四。

沒有信、廉、仁、勇不能傳授兵法論說劍術,兵法劍術與道相符,內可以修身,外可以應變,君子對此重視並以之為德。

作《孫子吳起列傳》第五。

太子建遇讒毀,禍及伍奢,伍尚救父,伍員逃奔吳國。

作《伍子胥列傳》第六。

孔子傳述文德,弟子振興其業,都成為師傅,教導人們尊仁行義。

作《仲尼弟子列傳》第七。

商鞅離衛到秦,能闡明實施他的治國之術,使秦孝公強盛稱霸,後世遵循其法度。

作《商君列傳》第八。

天下憂慮連橫秦將貪得無厭,蘇秦能保存諸侯利益,約定合縱來抑制秦的貪婪強橫。

作《蘇秦列傳》第九。

六國合縱相互親近,而張儀明瞭合縱的主張,所以能針鋒相對,使聯合起來的諸侯再次離散瓦解。

作《張儀列傳》第十。

秦國之所以能夠向東侵伐,稱雄諸侯,是樗裡、甘茂的良策。

作《樗裡甘茂列傳》第十一。

席捲河山,圍困大梁,使諸侯拱手而服事秦國,是魏冉的功勞。

作《穰侯列傳》第十二。

南面攻佔鄢郢,北面摧毀長平守軍,進而圍困趙都邯鄲,武安君是主將;破楚滅趙,是王翦的計謀。

作《白起王翦列傳》第十三。

涉獵儒墨的遺文,闡明禮義的紀綱,根絕梁惠王逐利的念頭,陳述往世的興衰。

作《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

喜一愛一門客、士人,士人歸附薛公,為齊抵禦楚、魏。

作《孟嘗君列傳》第十五。

出於權變爭得馮亭所獻上一黨一之地,為解邯鄲之圍親自趕楚救趙,使其國君得以再次稱雄於諸侯。

作《平原君虞卿列傳》第十六。

身為富貴而能尊重貧賤者,自身賢能而能屈就不肖,只有信陵君能夠如此。

作《魏公子列傳》第十七。

捨身以救其主,終於逃離強秦,使遊說之士向南趨赴楚國,這是黃歇的忠義所致。

作《春申君列傳》第十八。

能忍辱於魏齊,卻揚威於強秦,推舉賢能讓出相位,范睢、蔡澤都有這樣的美德。

作《范睢蔡澤列傳》第十九。

身為主將施展謀略,聯合五國軍隊,為弱燕報復了強齊侵凌的仇恨,洗雪了燕國先君的恥辱。

作《樂毅列傳》第二十。

能在強秦朝廷上陳述己意,又能對廉頗忍讓謙恭,以盡忠其君,將相二人名重於諸侯。

作《廉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

齊湣王丟失臨淄後逃到莒邑,只有田單憑借即墨打敗敵軍驅逐騎劫,才保住齊國江山。

作《田單列傳》第二十二。

能用巧妙的說辭解除圍城之患,輕視爵位利祿,卻以盡其志趣為樂。

作《魯仲連鄒陽列傳》第二十三。

創作詩賦文章進行諷喻,連類比附來伸張正義,《離騷》有這樣的特色。

作《屈原賈生列傳》第二十四。

與子楚結交,使各諸侯國的士人爭相入秦,為秦效力。

作《呂不韋列傳》第二十五。

曹沫憑借匕首使魯國重獲失去的土地,也使齊君昭信於諸侯;豫讓守義,忠於其君而無二心。

作《刺客列傳》第二十六。

能夠闡明自己的謀略,順應時勢推尊秦國,終於使秦得志於海內,李斯實為謀首。

作《李斯列傳》第二十七。

為秦開拓疆土,增聚民眾,北面擊敗匈奴,據黃河為要塞,依山嶺為固壘,建榆中。

作《蒙恬列傳》第二十八。

平定趙國要塞常山,擴張河內,削弱西楚霸王的勢力,彰明漢王的信義於天下。

作《張耳陳餘列傳》第二十九。

收攏西河、上一黨一之兵,跟隨高祖直到彭城;彭越侵掠梁地以困擾項羽。

作《魏豹彭越列傳》第三十。

黥(qing,情)布以淮南之地叛楚歸漢,漢王通過他而得到楚大司馬周殷,最後在垓下打敗項羽。

作《黥布列傳》第三十一。

楚軍困迫漢軍於京、索,韓信攻克魏、趙,平定燕、齊,使三分天下漢得其二,奠定消滅項羽的基礎。

作《淮陰侯列傳》第三十二。

楚漢相持於鞏、洛,韓信為漢鎮守穎川,盧綰斷絕了項羽軍隊的糧餉。

作《韓信盧綰列傳》第三十三。

諸侯背叛項王,唯有齊王在城陽牽制項羽,使漢王得機攻入彭城。

作《田儋列傳》第三十四。

攻打城池,戰於曠野,獲功歸報,樊噲、酈商是出力最多的戰將,不僅隨時聽命漢王的驅遣,又常和漢王一起擺脫危難。

作《樊酈列傳》第三十五。

漢朝天下初定,文治條理未明,張蒼擔任主計,統一度量衡,編訂律歷。

作《張丞相列傳》第三十六。

遊說通使,籠撫諸侯;諸侯都親附漢朝,歸漢成為藩屬輔臣。

作《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

想要詳細瞭解秦楚之際的事情,只有周紲最清楚,因為他經常跟隨高祖,參加平定諸侯的軍事活動。

作《傅靳蒯成列傳》第三十八。

遷徙豪強大族,建都關中,與匈奴和親;明辨朝廷之禮,制訂宗廟儀法。

作《劉敬叔孫通列傳》第三十九。

季布能改其剛戾而為柔順,終於成為漢朝名臣;欒公不被威勢所迫背叛死者。

作《季布欒公列傳》第四十。

敢於犯顏強諫,使主上言行合於道義,不顧自身安危,為國家建立長遠方案。

作《袁盎朝錯列傳》第四十一。

維護法律不失大節,言稱古代賢人,增長君主之明。

作《張釋之馮唐列傳》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不善言辭,敏於行一事,致力于謙恭,堪為君子長者。

作《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三。

恪守節一操一,懇切剛直,義足以稱清廉,行足以激勵賢能,擔任要職而不能以無理使之屈服。

作《田叔列傳》第四十四。

扁鵲論醫,為醫家所尊奉,醫術一精一細高明;後世遵循其法,不能改易,而倉公可謂接近扁鵲之術了。

作《扁鵲倉公列傳》第四十五。

劉仲被削奪王爵,其子劉濞(bi,必)受封做了吳王,適逢漢朝初定天下,讓他鎮撫江淮之間。

作《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

吳、楚叛亂,宗室親屬中只有竇嬰賢能而喜好士人,士人歸心於他,率軍在滎陽抵抗叛軍。

作《魏其武安侯列傳》第四十七。

智謀足以應付近世之變,寬厚足以得人。

作《韓長孺列傳》第四十八。

勇於抗敵,仁一愛一士卒,號令簡明不煩,將士歸心於他。

他《李將軍列傳》第四十九。

自夏、商、週三代以來,匈奴常為中原禍害,為要瞭解強弱時勢,設防征討,作《匈奴列傳》第五十。

拓直曲曲折折的邊塞,擴展河南之地,攻破祁連山,打開通往西域各國的道路,擊敗北方匈奴。

作《衛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一。

大臣和宗室以奢侈一浪一費爭高強,只有公孫弘節衣縮食為百官表率。

作《平津侯列傳》第五十二。

漢朝已經平定中國,而趙佗能安定楊越以保衛南方藩屬之地,納貢盡職。

作《南越列傳》第五十三。

吳國叛逆,東甌人斬殺劉濞,保衛封禺山,終為漢臣。

作《東越列傳》第五十四。

燕太子丹敗散於遼東地區,衛滿收攏其逃亡百姓,聚集海東,以安定真藩等部,保衛邊塞而成為塞外之臣。

作《朝鮮列傳》第五十五。

唐蒙出使,經略西南,通使夜郎,而邛、笮之君請求成為漢朝內臣並接受朝廷所派官吏。

作《西南夷列傳》第五十六。

司馬相如作《子虛賦》、《大人賦》之事,深得君主喜歡,雖然文辭過於華麗誇張,但其旨意在於諷諫,歸結於無為而治。

作《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高祖少子劉長封為那裡的國王,鎮守江淮之間,安一撫剽悍的楚地百姓。

作《淮南衡山列傳》第五十八。

遵奉法律、按照情理辦事的官吏,不自誇其功勞賢能,百姓對其無所稱讚,也沒有什麼過失行為。

作《循吏列傳》第五十九。

端正衣冠立於朝廷,群臣沒人敢說虛浮不實的話,汲長孺剛正莊重;好薦賢人,稱道長者,鄭莊慷慨有節一操一。

作《汲鄭列傳》第六十。

自孔子去世以後,在京師沒有誰重視學校教育,只有建元至元狩之間,文教事業燦爛輝煌。

作《儒林列傳》第六十一。

人們背棄本業而多巧詐,作一奸一犯科,玩一弄法律,善人也不能感化他們,只有一切依法嚴酷懲治才能使他們整齊化一,遵守社會秩序。

作《酷吏列傳》第六十二。

漢與大廈通使之後,西方極遠的蠻族,伸長脖子望著內地,想觀瞻中國文明。

作《大宛列傳》第六十三。

救人於難,濟人於貧,仁者有此美德吧;不失信用,不背諾言,義者有可取之處。

作《遊俠列傳》第六十四。

侍奉君主能使其耳目愉快,臉色和悅,同時得到主上的親近,這不僅是美色招人喜一愛一,技能也各有特長。

作《佞幸列傳》第六十五。

不流於世俗,不爭奪勢利,上下無所阻礙,沒有人能傷害他們,因善用其道。

作《滑稽列傳》第六十六。

齊、楚、秦、趙占卜者,各有隨俗所用的方法。

想要總覽其要旨,作《日者列傳》第六十七。

夏、商、週三代君主占卜之法不同,四方蠻夷卜筮風俗各異,但都以卜筮判斷吉凶禍福。

粗略考察卜筮的要略,作《龜策列傳》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這種普普通通的人,不妨害政令,也不妨害百姓,據時買賣增殖財富,智者在他們那裡可取得借鑒。

作《貨殖列傳》第六十九。

想我大漢王朝繼承五帝的遺風,接續三代中斷的大業。

周朝王道廢弛,秦朝毀棄古代文化典籍,焚燬《詩》、《書》,所以明堂、石室金匱玉版圖籍散失錯亂。

這時漢朝興起,蕭何修訂法律,韓信申明軍法,張蒼制立章程,叔孫通確定禮儀,於是品學兼優的文學之士逐漸進用。

《詩》、《書》不斷地在各地發現。

自曹參薦舉蓋公講論黃老之道,而賈生、晃錯通曉申不害、商鞅之法,公孫弘以儒術顯貴,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無不彙集於太史公。

太史公父子相繼執掌這職務。

太史公說:「嗚呼!我先人曾職掌此事,揚名於唐虞之世,直到周朝,再次職掌其事,所以司馬氏世代相繼主掌天官之事。

難道中止於我這一代嗎?敬記在心,敬記在心啊!」網羅搜集天下散失的舊聞,對帝王興起的事跡溯源探終,既要看到它的興盛,也要看到它的衰亡,研討考察各代所行之事,簡略推斷三代,詳細載錄秦漢,上記軒轅,下至於今,著十二本紀,已按類別加以排列。

有的同時異世,年代差誤不明,作十表。

禮樂增減,律歷改易,兵法權謀,山川鬼神,天和人的關係,趁其衰敗實行變革,作八書。

二十八宿列星環繞北辰,三十根車輻集於車轂,運行無窮,輔弼股肱之臣與此相當,他們忠信行道,以奉事主上,作三十世家。

有些人仗義而行,倜儻不羈,不使自己失去時機,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

總計一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稱為《太史公書》。

序略,以拾遺補充六藝,成為一家之言,協合《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藏之於名山,留副本在京都,留待後世聖人君子觀覽。

第七十。

太史公說:我歷述黃帝以來史事至太初年止,共一百三十篇。

【原文】【註解】

昔在顓頊,命南王重以司天1,北正黎以司地2。

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後3,使復典之,至於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

其在周,程伯林甫其後也。

當周宣王時,失其守而為司馬氏。

司馬氏世典周史4。

惠襄之間,司馬氏去周適晉5。

晉中軍隨會奔秦,而司馬氏入少梁。

1南正:傳說中官名。

重:人名。

2北正:傳說中官名。

黎:人名。

3紹:繼承。

4典:掌管。

5去:離開。

適:到……去。

自司馬氏去周適晉,分散,或在衛,或在趙,或在秦。

其在衛者,相中山。

在趙者,以傳劍論顯1,蒯聵其後也。

在秦者名錯,與張儀爭論2,於是惠王使錯將伐蜀,遂拔,因而守之。

錯孫靳,事武安君白起。

而少梁更名曰夏陽。

靳與武安君阬趙長平軍3,還而與之俱賜死杜郵,葬於華池。

靳孫昌,昌為秦主鐵官,當始皇之時。

蒯聵玄孫卬為武信君將而徇朝歌。

諸侯之相王4,王卬於殷5。

漢之伐楚,卬歸漢,以其地為河內郡。

昌生無澤,無澤為漢市長。

無澤生喜,喜為五大夫,卒,皆葬高門。

喜生談,談為太史公。

1此句意思是說,以傳授劍術理論而顯揚名聲。

劍論,劍術之論。

顯,顯揚,顯貴。

2據卷七十《張儀列傳》載,在伐蜀伐韓先後問題上,司馬錯主張伐蜀,張儀主張伐韓,秦惠王採納了司馬錯的意見。

3事在秦昭王四十七年(前260)。

秦趙戰於長平,趙將趙括指揮失當,使趙軍四十餘萬被俘活埋。

詳見卷七十三《白起王剪列傳》。

阬,活埋。

4相王:相互尊稱為王。

5使卬在殷地稱王。

太史公學天官於唐都1,受《易》於楊何,習道論於黃子2。

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間3,愍學者之不達其意而師悖4,乃論六家之要指曰5:

1天官:指天文,天文學。

2道論:道家的理論。

3建元:漢武帝第一個年號(前140前135)。

元封:漢武帝第六個年號(前110前105)。

4愍:憂慮。

其意:各家學說的要義。

師悖(bei,備):以悖為師,即各習師書,惑於所見,學得一些謬誤。

悖,惑,謬誤。

5六家:指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六個學派。

要指:同「要旨」。

指主要的思想。

《易·大傳》:「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1。」

夫陰陽、儒、墨、名、法、道德,此務為治者也2,直所從言之異路3,有省不省耳4,嘗竊觀陰陽之術,大祥而眾忌諱5,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時之大順6,不可失也。

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盡從;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不可易也。

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強本節用,不可廢也。

法家嚴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

名家使人儉而善失真7;然其正名實,不可不察也。

道家使人一精一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足萬物8。

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9,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一操一,事少而功多。

儒者則不然。

以為人主天下之儀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隨。

如此則主勞而臣逸。

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羨?,絀聰明?,釋此而任術。

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

形神騷動,欲與天地長久,非所聞也。

1引語見《易·系辭下》: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

塗,同「途」。

2務:致力,從事。

3直:僅,只是。

4省:猶「察」。

明白,顯明。

5大祥:以祥為大。

即重視吉凶的預兆。

眾忌諱:講究的忌諱多。

6四時之大順:指四時運行的順序。

7儉:〔日〕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按:「儉檢通用,下文所謂苛察是也。」

檢,約束,檢點。

8贍:充足。

9因:依照,根據。

十撮:提取,摘錄。

(11)去健羨:意為捨棄剛強與貪慾。

《集解》:「『知雄守雌』,是去健也。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去羨也」。

(13)絀聰明:去掉聰明智慧。

道家主張絕聖棄智。

絀,通「黜」,廢。

夫陰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教令1,順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則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

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也2,弗順則無以為天下綱紀,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

1八位:指八卦的方位。

震卦東,離卦南,兌卦西,坎卦北,乾卦西北,坤卦西南,巽卦東南,艮卦東北。

十二度:指十二星次。

我國古代為量度星辰所在的位置,把黃道帶分成十二個部分,稱「十二次」。

教令:指各種「宜」、「忌」的規定。

2經:常道,常規。

夫儒者以《六藝》為法1。

《六藝》經傳以千萬數2,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3,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

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禮,序夫婦長幼之別,雖百家弗能易也。

1《六藝》:即《六經》。

包一皮一皮括《禮》、《樂》、《詩》、《書》、《易》、《春秋》等六種儒家經典。

2經:指六經本文。

傳:註釋或講解經義的文字。

3當年:有生之年。

墨者亦尚堯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1,茅茨不翦2,采椽不刮。

食土簋3,啜土刑4,糲粱之食,藜藿之羹5。

夏日葛衣,冬日鹿裘。」

其送死,桐棺三寸,舉音不盡其哀。

教喪禮,必以此為萬民之率6。

使天下法若此7,則尊卑無別也。

夫世異時移,事業不必同,故曰「儉而難遵。」

要曰強本節用,則人給家足之道也8。

此墨子之所長,雖百家弗能廢也。

1等:台階的層級。

按:這段引文不見於今本《墨子》。

《索引》謂見於《韓非子》,但有所不同。

2茅茨:《正義》:「屋蓋曰茨,以茅覆屋。」

翦,同「剪」。

3簋:古時盛食物的圓形器一具。

4刑:通「鉶」,盛羹的器皿。

5糲:粗米。

粱:〔日〕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粱當作粢,粢與糲皆食之粗者。」

藜:一種野草,初生時可食。

藿:豆葉。

6率:標準,規格。

7使:假使。

8給:足,豐足。

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1,一斷於法,則親一親尊尊之恩絕矣。

2可以行一時之計,而不可長用也,故曰「嚴而少恩」。

若尊主卑臣,明分職不得相逾越3,雖百家弗能改也。

1殊:不同。

2親一親尊尊:親一愛一自己的親屬,尊敬長輩。

3分職:即名分和職分。

名家苛察繳繞1,使人不得反其意,專決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儉而善失真」。

若夫控名責實2,參伍不失3,此不可不察也。

1苛察:苛刻煩瑣,顯示一精一明。

繳繞:纏繞,糾纏不清。

2控名責實:由名以求實,使名實相符。

控,規制。

責,求。

名,概念。

實,實際。

3參(sān,三)伍:錯綜比較,以為驗證。

參,三。

伍,五。

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1,其實易行,其辭難知。

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2。

無成勢3,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

不為物先,不為物後4,故能為萬物主5。

有法無法,因時為業6;有度無度,因物與合7。

故曰「聖人不朽,時變是守。

虛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綱」也8。

群臣並至,使各自明也。

其實中其聲者謂之端9,實不中其聲者謂之窾十。

窾言不聽,一奸一乃不生,賢不肖自分,白黑乃形。

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

乃合大道,混混冥冥。

光燿天下(11),復反無名(12)。

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

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離則死。

死者不可復生,離者不可復反,故聖人重之。

由是觀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

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1《老子》第三十七章云:「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第四十八章云:「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

《正義》:「無為者,守清淨也。

無不為者,生育萬物也。」

道家的「無為」思想,意即順應自然。

「無為」則「萬物將自化」,什麼都可辦成,故曰「無為而無不為」」。

2因循:順應自然。

3成勢:既成不變之勢。

4二句意為:不為物所牽制。

5主:主宰。

6二句意為道家有法而不以法為法,要順應時勢以成其業。

7二句意為:道家有度但不恃度以為度,要根據萬物之形以與之相合。

8常:規律,準則。

因:因循。

9中:符合。

端:正。

十窾:空。

(11)燿:同「耀」。

(12)反:同「返」。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

有子曰遷。

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

年十歲則誦古文1。

二十而南遊江、淮,上會稽,探禹一穴一,窺九疑,浮於沅、湘2;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3,觀孔子之遺風,鄉射鄒、嶧4;厄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

於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5,還報命6。

1古文:指用先秦古文字書寫的古書。

2浮:行船,航行。

3講業:研討學問。

講,研究,商討。

4鄉射:古代的射禮。

5略:巡行,奪取。

6報命:覆命。

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1,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2,故發憤且卒3。

而子遷適使反,見父於河洛之間。

太史公執遷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

自上世嘗顯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

後世中衰,絕於予乎?汝復為太史,則續吾祖矣。

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余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4。

且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

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者。

夫天下稱誦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風,達太一王王季之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後稷也。

幽厲之後,王道缺,禮樂衰,孔子脩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5。

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歲6,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7。

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8,余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9,弗敢闕十。」

1是歲:這年。

指漢武帝元封元年(前110)。

封:古代帝王在泰山上築壇祭天的一種迷信活動。

2〔日〕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武帝初與諸儒議封事,命草其儀,及且封,盡罷諸儒不用,談之滯周南,以罷不用之故也。」

與(yu玉):參加。

3且:將要。

4無:通「毋」,不要。

5則之:以之為準則。

6獲麟:《春秋·哀公十四年》:「春,西狩獲麟。」

《春秋》絕筆於獲麟。

自魯哀公十四年(前481)至漢元封元年(前110)凡三百七十一年。

有:用在整數和零數之間,相當於「又」。

7放絕:棄置中斷。

放,散失。

絕,中斷。

8死義:為義而死。

9次:按次序編列,排列。

十闕:遺漏。

卒三歲而遷為太史公,?史記石室金匱之書1。

五年而當太初元年2,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歷始改3,建於明堂4,諸神受紀5。

1?:綴集。

石室金匱:都是國家收藏圖書、檔案之處。

2太初:漢武帝第七個年號(前104前101)。

3在此之前,漢沿襲秦制,以夏歷的十月為歲首。

太初元年改用太初歷,以正月為歲首。

4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

5諸神受紀:《索隱》引虞喜《志林》:「改歷於明堂,班之於諸侯。

諸侯,群神之主,故曰『諸神受紀』。」

《集解》引韋昭曰「告於百神,與天下更始,著紀於是。」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1:『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

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歲,而能紹明世,正《易經》,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2?』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3。」

1先人:指司馬談。

2本:以……為本,以……為根據。

3讓:辭讓,推辭。

上大夫壺遂曰:「昔孔子何為而作《春秋》哉?」

太史公曰:「余聞董生曰1:『周道衰廢,孔子為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壅之2。

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3,以為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

』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一事之深切著明也4』。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5,下辨人事之紀6,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

《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經紀人倫7,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谿谷禽一獸草木一牝一牡雌雄,故長於風8;《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辯是非,故長於治人。

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

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

《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

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

《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9,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

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

故《易》曰『失之豪厘十,差以千里』。

故曰『臣弒君,子弒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漸久矣。

』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11)。

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12)。

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

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弒之誅,死罪之名。

其實皆以為善,為之不知其義,被之空言而不敢辭(13)。

夫不通禮義之旨,至於君不君(14),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夫君不君則犯(15),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

此四行者,天下之大過也。

以天下之大過予之,則受而弗敢辭。

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

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

1董生:董仲舒。

2壅:阻撓。

3是非:褒貶。

以是為是,以非為非。

二百四十二年:指《春秋》所記歷史時間。

4引語見《春秋緯》。

5三王:指夏禹、商湯、周文王。

6紀:法度,準則。

7經紀:安排,料理。

8風:風土人情。

9據清梁玉繩《史記志疑》統計,《春秋》經傳載弒君三十七,亡國四十一。

十豪:通「毫」。

(11)賊:殺人者。

(12)權:權變,變通。

(13)此句意謂被修史者加上不實之罪名而不敢予以否認。

《左傳·宣公二年》載,晉靈公不君,晉大夫趙宣子趙盾上諫不聽,反而三番兩次地要謀害他。

趙盾的堂弟趙穿攻殺靈公。

史官董狐以趙盾在事變發生時,未能逃出國境就又返回,回來又未誅伐趙穿,故書其事曰「趙盾弒其君」。

對此,趙盾雖也感慨一番,但終於蒙受弒君的罪名。

孔子稱他「為法受惡」,並為他未能出境而感到惋惜,蓋出境即可避免這種罪名。

被:蒙受,遭受。

(14)君不君:君不像君。

下「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句式結構仿此。

(15)犯:指被臣下所幹犯。

壺遂曰:「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1,當一王之法。

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職,萬事既具,鹹各序其宜2,夫子所論,欲以何明?」

1垂:流傳。

2鹹:都,全。

各序其宜:各得其所,井然有序。

序,依次序排列。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1。

余聞之先人曰:『伏羲至純厚2,作《易》八卦。

堯舜之盛,《尚書》載之,禮樂作焉。

湯武之隆,詩人歌之。

《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獨刺譏而已也。

』漢興以來,至明天子,獲符瑞3,封禪,改正朔4,易服色,受命於穆清5,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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