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白話版
楊椿傳
楊播弟楊椿,字延壽,本字仲考,太和年間與楊播一起都蒙高祖賜改。
楊椿一性一情寬容謹慎,開始被拜授為中散,典掌皇家馬匹,因端慎小心,專管醫藥,遷任內給事,與兄楊播一起侍奉宮室。
楊椿又領蘭台行職,改授中部曹,楊椿析查訴訟很是公正,高祖讚揚他。
等到文明太后逝世,高祖悲痛得五天都沒進食。
楊椿進諫說:「陛下一性一情淳篤,孝心超過有虞,居哀五天,水漿不進,臣子們著急驚恐,不知說什麼好。
陛下您擔負祖宗傳下的大任,身居君臨萬國之重,在這件事情上哪可與凡夫俗子一樣,居喪以取僵仆暈倒呢。
況且聖人的禮制,毀不滅一性一,縱使陛下想自賢於萬代,但這樣下去,列祖列宗的廟社將如何是好!」高祖為他的一番話所感動,於是開始進粥。
朝廷轉授他為宮輿曹少卿,加授給事中。
出任安遠將軍、豫州刺史。
高祖自洛向豫,到他的州館驛舍下榻,賜給他馬十匹、縑帛千匹。
又提拔他為冠軍將軍、濟州刺史。
魏高祖自鍾離到鄴城,至..郂,幸臨其州館,又賜給馬二匹,縑帛一千五百匹。
因此被平原太守崔敞所訟訴,廷尉論其收取市利、費損官炭,免除了他的官職。
後又降為寧朔將軍、梁州刺史。
當初,武興王楊集始被楊靈珍所破,降歸蕭鸞。
到現時,率領敵賊萬餘人自漢中向北,企圖恢復舊土。
楊椿率領騎步兵二千人出兵駐守下辨,送了封信給楊集始,向他陳述利害。
楊集始拿著信對使者說:「楊使君椿這封信,除卻了籠罩在我心頭的疑雲。」
於是領著其部下一千多人前來投降。
不久楊椿以母親年老,解職還家。
後來,武都氐人楊會造反,假楊椿持節、冠軍將軍、都督西征諸軍事、行梁州刺史,與軍司羊祉一起討伐破滅了敵人。
後來梁州運糧,被一群氐人劫奪而去,帝詔楊椿兼任征虜將軍,持節招慰。
不久因氐人叛亂,拜授他為光祿大夫,假平西將軍,督征討諸軍事討伐氐人。
還朝之後,兼任太僕卿。
秦州羌人呂苟兒、涇州屠各陳瞻等聚眾造反,帝詔楊椿為別將,隸屬安西將軍元麗討伐叛軍。
賊進入隴中,形成犄角之勢互相守護。
討伐諸軍將領有的說在山路上埋伏軍馬,截斷其出入之路,等到敵人糧草完竭之後再攻打他們;有的說斬除山木,放火燒敵,然後進軍討伐。
楊椿說:「這都不是好辦法。
這些人本就是常規的盜賊,沒有什麼戰略計劃,我們王家大軍一到,無戰不摧,敵人之所以深竄,正說明他們怕死。
現在我們應勒止三軍,不要輕舉妄動,敵人必然會說我們見險徘徊不前,心中輕視我軍,我們然後掩其不備,就可一舉平定了。」
於是緩師不進,敵人果然縱出掠搶,我軍放出些軍中驢馬引一誘敵人,不加討逐。
像這樣持續了多天,暗地裡挑選一精一兵,銜枚夜襲,斬殺陳瞻等人頭顱。
楊椿入授正太僕卿,加授安東將軍。
開始,顯祖時有柔然部落萬餘戶降附魏廷,居住在高平、薄鼻律兩鎮,太和末年,叛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千多家。
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鎮將郎育等,請求朝廷把他們遷到淮北居住,防備他們再逃走。
帝下詔同意,但擔心他們不聽安排,便命楊椿持節前往執行。
楊椿認為遷移他們是沒用的,上書說:「臣因古人有言:邊裔不謀華夏,蠻夷不亂華土。
荒僻之人,招服而已。
所以先朝居之荒服之間的意圖,正是為了悅樂近者招來遠人,也是為了區別華夏戎夷,別異內外。
而今新歸附的人很多,如果舊附之人被遷徙,新附的人必然會內心不安。
不安必定思歸其土,思念故土就會叛逃。
狐死首丘,其害甚大。
又加上這些人,衣一毛一食肉,喜歡天寒地凍的天氣。
而南方潮一濕暑熱,把他們移居到那必定會全部逃走。
我們如那樣做,便會進失歸服之心,退丟藩衛之益。
把他們遷居中夏,必會生出後患,愚心所見,認為不能這樣做。」
當時眾官商議沒有採納他的意見,於是把柔然遷到濟州沿黃河居住。
冀州元愉劫難,這些人果然渡過黃河奔赴叛賊,所在劫掠,果然像楊椿所說的那樣。
永平初年(508~509),徐州城人成景雋在宿豫謀反,帝詔楊椿率領四萬兵馬討伐敵人,無功而返。
很久以後,朝廷除授他為朔州的撫冥、武川、懷朔三鎮三道諸軍事、平北將軍、朔州刺史。
在州,被廷尉奏陳他任太僕卿的時候,招引百姓,盜種牧田三百四十頃,朝廷依律判處他五年徒刑。
尚書邢巒,依據《正始別格》奏陳按楊椿的罪行應該把他除名為庶人,注籍盜門,與他同籍的合門不准做官。
魏世宗以新刑律既已頒布,不應再雜以舊制,下詔依從廷尉所斷,聽以贖論。
不久加授他為撫軍將軍,入除都官尚書,監修白溝堤堰。
又以本將軍除授定州刺史。
自從太祖平定中山之後,多置軍府,以謀求相互制攝。
共有八軍,每軍各配置兵卒五千,食祿主帥軍各為四十六人。
自中原漸定,八軍之兵,漸漸割歸南境戍府,一軍兵力才千餘人,但是主帥人數照舊,以致費祿不少。
楊椿上表請罷四軍,減少其帥一百八十四人。
每州有宗子稻田,屯田兵士八百戶,每年常發民夫三千、草三百車,修補田畦渠堰。
楊椿以屯兵只是務此田課,再無別的徭役,等到了農閒的月份,就應該自修田堰,不能再去勞擾百姓,楊椿也上表請罷除其他勞役。
朝廷接受了他的意見。
楊椿在州,因治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寺,役使兵力,被御史所彈劾,除名為庶人。
正光五年(524),除授輔國將軍、南秦州刺史。
當時南秦州反叛朝廷,赴任的路線又被阻塞,楊椿只好停滯長安。
轉授岐州,復除授撫軍將軍、衛尉卿。
轉任左衛將軍,又兼任尚書右僕射,馳驛到並、肆二州,備絹三萬匹,募召恆、朔二州流民,挑選他們充當軍人。
楊椿不去。
不久加授左衛將軍,出除都督雍南豳二州諸軍事、本將軍、雍州刺史,又進號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蕭寶夤、元恆芝諸軍被敵人打敗,元恆芝從渭水北面東渡黃河,楊椿派人追趕,不能制止。
蕭寶夤後到,楊椿把他收留於逍遙園內,自己收集殘敗將士,還得到萬餘人馬,由此三輔人心,頗得安貼。
這時,涇州、岐州以及豳州都已被敵人攻陷,扶風以西,不再屬我魏所有。
楊椿於是收集內外兵士,得到七千餘人,派兄子錄事參軍楊侃率領他們防禦敵寇。
帝詔楊椿以本官加授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為行台,節度關西諸將,其統轄之內五品官職以下,郡縣必須補用的官員,他任命了朝廷即行擬授。
楊椿得了暴病,頻頻啟奏皇上乞求解職。
帝下詔答應了,以蕭寶夤代替楊椿為刺史、行台。
楊椿還歸鄉里,遇子楊昱準備還歸京城,楊椿對他說:「當今雍州刺史亦不賢於蕭寶夤,但其乃是朝廷上佐之州,朝廷應該派遣心腹重人,怎麼能夠憑一紙文書便加以任命?這是聖朝百慮之一失。
況且蕭寶夤不借刺史為榮,我觀其得州之後,喜悅非常,至於賞罰之類事情,他都不依常憲,我擔心他有異心。
關中這些事情的發生,實在令人惋惜。
你今天赴京,說明我的意思,以之啟奏二聖,並面陳宰相,讓他們更派長史、司馬、防城都督。
要想安定關中,正需要這三個人。
如不派遣,必會成為朝廷大患。」
楊昱還京,面啟肅宗及靈太后,二聖都不相信採納。
等到蕭寶夤邀害御史中尉酈道元,他還在上表申述,稱自己被楊椿父子所誹謗。
帝又下詔除授楊椿都督雍、岐、南豳三州諸軍事、本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討蜀大都督。
楊椿以自己年老多病為由,不去就任。
建義元年(528),遷任司徒公。
爾朱榮東討葛榮,帝下詔讓楊椿統領兵馬為後軍,爾朱榮擒葛榮,此事作罷。
永安初年(528),進位太保、侍中,賜給後部鼓吹。
元顥入洛一陽一,楊椿兒子楊昱為征東將軍出鎮滎一陽一,被元顥所擒。
又楊椿弟弟楊順任冀州刺史,楊順兒子仲宣任正平太守,兄子楊侃、弟子楊遁都跟從皇駕到河北,被元顥所猜疑。
因楊椿家世顯重,他擔心會失去民心,沒有加罪於他們。
當時人也擔心元顥會加害楊家,有人勸楊椿攜家避禍。
楊椿說:「我家內外有百口之多,能逃到哪裡?只有坐居聽憑命運安排罷。」
魏莊帝還歸帝宮,楊椿每每辭遜官職,莊帝不答應。
楊椿頻頻上書乞歸家養老,帝詔曰:「楊椿是老成之臣,正當尊崇推尚,而他屢以年高,請求退休,朕顧念懷思舊德,沒有答應他的要求。
但是他上表頻繁,辭理堅決,朕以其志趣難奪,不忍相違,今天就答應他的請求。
歸家之後,他可著侍中朝服,朕賜他朝服一套、衣一套、八尺一床一帳、桌杖,不必上朝,乘坐安車,駕馭駟馬之車,給扶持之人,傳詔者二人,跟隨他到所在郡縣,地方官員要時時給他問候請安。
為朕不能時時諮訪,內心著實淒涼。」
楊椿在華林園奉詔,莊帝走下御座拉著楊椿的手流著淚說:「公,先帝舊臣,實為元老,而今四方未寧,朕按理當時時詢訪於您。
但卿其志高遠,決意不留,您的志趣既難相違,朕也只有深深悲涼的份了!」楊椿也..欷不已,想行拜禮,莊帝親執其手不讓。
於是帝賜給他絹布,調撥羽林軍護送其還家,群公百僚在城西張方橋與他餞別,行路觀看的人,沒有不嘖嘖稱歎楊椿的。
楊椿臨行時,告誡其子孫說:「我家剛入魏廷時,就是朝中上客,朝廷賜給田宅、奴婢、馬牛羊,成為富裕人家。
從那至今二十年,二千石爵祿、方伯職位連續不絕,所受祿恤很多。
至如姻親知故,家有吉凶的時候,朝廷必厚加贈予;來往賓僚,我們必以酒肉款待。
所以親姻朋友都沒有缺憾。
國家之初,丈夫喜好服彩色。
我雖不記得上谷翁時的事了,然而還記得清河翁時的服飾,經常見到老者穿著布衣皮帶,經常告誡諸父說:『你們的後代,假如有比今日富貴的話,謹記住不要積金一斤以上,彩帛百匹以上,用為富也。
』既不讓治生求利,又不讓與權勢之家結成姻親。
至於我的兄弟,不能遵從。
而今你們衣服乘坐,都很華麗,吾由此知道恭儉之德,已漸漸不如上代了。
又我們兄弟,如果在家,必定同盤而食,如有人出門不遠,沒有回來,大家必定等他回來,也有時間過了中午,仍未吃飯的事情,大家忍饑等待。
我們兄弟八人,而今健在的有三人,仍然不忍別居而食。
又念我們兄弟這一輩子,大家不異居、不異財,你們眼中也見到了,這都不是假話。
如我聽說你們兄弟,經常有別居而食的情況,這又不如我們這一代了。
我今天也說不上貧賤,但我的居宅不搞那些華麗的裝飾,正是考慮到如果你們這些後代不賢敏,不能守住這產業,裝飾豪華了反而被權勢之家奪去了。
「帝都在北邊時,朝廷法律嚴急。
太和初年,我們兄弟三人都居內職,兄在高祖左右,我和楊津在文明太后左右。
當時皇帝口授,交付內官辦理,十日仰密得一事,如不列二聖便大發脾氣。
諸人多有依敕秘密列位的,也有太后、高祖中間傳言離間的。
我們兄弟自相告誡說:『現今我們忝居為二聖近臣,位處母子二聖之間很是困難,宜極為謹慎。
又列掌人事,談何容易,即使為二聖譴責,也不要輕易說什麼。
』十餘年中,不曾說過一個人的罪過,當時大被二聖嫌惡責備。
我們回答說:『為臣並不是不聽人們議論,臣擔心對其不審慎,會仰誤聖德,所以不敢說什麼。
』以後終於還是以不輕易說什麼而蒙受賞賜。
二聖之間的話,我們終不敢隨便傳通。
太和二十一年(497),我從濟州來到朝廷,在清徽堂參加宴會。
高祖對諸王、諸貴說:『北都之時,太后嚴明,我每每被太后所杖罰,左右因此有些是非言語。
協和我們母子的只有楊椿兄弟。
』於是賜給四兄及我酒。
你們如果萬一蒙受時主知遇,必須深深慎於言語,不可輕易評論別人的壞處。
「我自思文武才藝、門第姻援不如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書,四歷九卿,十任刺史,任過光祿大夫、儀同、開府、司徒、太保等職,楊津今天又任司空,正是由於他忠誠貞正,小心謹慎,口中從來不談論別人過失,不論他人貴賤,一律以禮相待,由於這個原因他才有今天這個位置。
我聽說你們學當時一般俗人,於是有坐在那裡接待客人的,有奔馳顯貴豪門的,有隨便議論別人善惡的,見到顯貴則敬重他們,看見貧賤的人則怠慢人家,這是為人品行的大過失,立身的極大一毛一病。
我們家仕官皇魏以來,高祖以上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內外身居顯要職位的,世人罕能與比。
你們如果能夠保存我家良好的禮節,不務奢一婬一驕慢,即使不比別人強,也足以免於譏誚,足夠成為名家。
我今年已七十五歲,自思自己氣力,還能夠朝見天子,之所以孜孜求退,正是為了讓你們知道『滿足』二字的含義,以立一門法式耳,這並不是為了苟求千載之名。
你們如果能記住我的話,我百年之後,終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楊椿還歸華一陰一過了一年,普泰元年(531)七月,被爾朱天光所害,年七十七歲,當時人無不為之冤痛。
太昌初年(532),朝廷贈為都督冀、定、殷、相四州諸軍事、太師、丞相、冀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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