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白話版
邢巒傳
邢巒,字洪賓,河間莫人。
五世祖邢嘏,石勒頻頻征其為官,不去。
邢嘏沒有子嗣,邢巒高祖邢蓋,從旁宗入門為其後人。
邢蓋孫子穎,字宗敏,以才學知名。
世祖時,與范一陽一盧玄、渤海高允等一起被朝廷征拜。
後來,朝廷拜授他為中書侍郎,假通直常侍、寧朔將軍、平城子。
受命出使劉義隆政權。
後因病還歸鄉里。
很久以後,魏世祖向群臣問詢邢穎說:「往憶邢穎長者,富有學義,適合侍講東宮,而今他在什麼地方?」
司徒崔浩回答說:「邢穎臥病在家。」
魏世祖派太醫前去醫治。
邢穎死後,朝廷贈他為冠軍將軍、定州刺史,謚稱康。
子修年,即邢巒的父親,任州中主簿。
邢巒幼時好學,負笈尋師,家中貧困,勵節志學,於是博覽群書。
邢巒文才俊美、富有才幹,長著修美的鬍鬚,姿態容貌很是偉岸。
州郡推薦他,朝廷拜他為中書博士,遷任員外散騎侍郎,被魏高祖所賞識。
兼任員外散騎常侍,出使蕭賾,還朝之後,朝廷拜授他為通直郎,轉任中書侍郎,很被皇上恩顧禮遇,經常參坐帝邊。
高祖因服長生藥,漫步行藥到司空府南面,看見邢巒宅第,派使者對邢巒說:「朕早上行藥到此,看見一愛一卿宅第才止步,東望德館,情有依然。」
邢巒回答說:「陛下移構中京,正建無窮之業,為臣意在與大魏同升降,哪能不造永年之宅。」
高祖對司空穆亮、僕射李沖說:「邢巒這話,其意不小。」
有關部門啟奏策考秀才、孝廉之事,皇帝下詔說:「秀才、孝廉考問不同,經權異策,邢巒才學清正,可讓其策考秀才。」
後來兼任黃門郎。
跟隨皇帝出征漢北,邢巒在新野,後到。
高祖說:「伯玉是天迷其心,鬼惑其慮,守持危邦,固奉逆主,才至今天。」
邢巒說:「新野既被摧滅,眾城都要崩潰,只有伯玉,不識危機,平滅之日,只在旦夕。」
高祖說:「到這裡以來,我雖沒擒獲敵人,但敵城牆崩潰,想來也是不遠的事了。
我之所以放慢進攻的節奏,正是為了等待中書你草擬告示罷了。」
不久又除授其為正黃門、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遷任散騎常侍、兼任尚書。
世宗初年,邢巒啟奏說:「臣聽說過去明達的君王以德治理天下,無不重視粟帛,輕視金銀財寶。
糧食布匹是安定國家養育萬民的藥方,而金玉則是浮華損德的東西。
所以先皇深察古今,去除諸項奢侈。
服飾御駕以質樸為尚,不看重雕鏤之功,所珍視的是素樸,不追求奇珍綺麗,甚至於以紙絹為帳帷,銅鐵為馬的轡勒。
訓教朝廷官員節省儉樸,以憂勤勞務示範百姓,日夜孜孜,小大事務必很審慎。
輕賤珠璣,示其無設,府藏的金銀,夠用而已,不再購買聚積以耗費國家資財。
到景明初年,皇魏承繼昇平基業,四域清平,遠近來同,於是各藩國貢奉繼踵於路,商賈之人交相入京,諸路所獻所交易的,成倍地多於往常。
雖然加以節約,每年猶且損失萬計資財,朝中珍貨常常有餘,而國家用度總是不足。
如不裁決其限度,恐怕無法度過年去。
臣以為從今以後,如不是必需的東西,請陛下一律不要接受。」
世宗接受了他的意見。
不久邢巒為正尚書,常侍官職照舊。
蕭衍政權的梁、秦二州行一事夏侯道遷以漢中歸附朝廷,皇帝下詔加授邢巒使持節,都督征梁漢諸軍事,假鎮西將軍,征和進退,讓他見機行一事。
邢巒到了漢中,白馬以西的地方仍未歸附,邢巒派寧遠將軍楊舉、統軍楊眾一愛一、汜洪雅等人領兵六千前去討伐。
軍隊鋒芒所至,敵人全都歸附,只有補谷守將何法靜據城拒守。
楊舉等揮師討伐,法靜潰逃,楊舉等乘勝追到關城之下,蕭衍的龍驤將軍關城李侍叔舉城歸降。
蕭衍輔國將軍任僧幼等三十多名將領,率領南安、廣長、東洛、大寒、武始、除口、平溪、桶谷諸郡之民七千多戶,相繼前來歸降。
蕭衍平西將軍李天賜、晉壽太守王景胤等擁眾七千,屯軍據守石亭。
統軍韓多寶等人率軍打擊,攻破天賜前軍趙月者,擒斬敵人一千三百人。
邢巒又派統軍李義珍討伐晉壽,王景胤在晚上逃走了,於是平定了晉壽。
皇帝下詔說:「邢巒到那裡,必須封官,以懷歸初附之人,高下等級,可依照征討義一陽一都督時的格式。」
拜授邢巒為使持節、安西將軍、梁秦二州刺史。
蕭衍巴西太守龐景民依仗路途遙遠不降於魏,邢巒派巴州刺史嚴玄思前往攻討,斬殺龐景民,巴西全部平定。
蕭衍派他的冠軍將軍孔陵等人率領二萬人馬,屯據深坑,冠軍將軍魯方達固守南安,冠軍將軍任僧褒、輔國將軍李畎戍守石同。
邢巒的統軍王足無往而不勝,蕭衍輔國將軍樂保明、寧朔將軍李伯度,龍驤將軍李思賢,於是在回車柵拒守。
王足又進擊蕭衍的輔國將軍范峻,斬首俘獲敵人將近一萬。
孔陵等收拾殘部,奔保梓潼,王足又破了,斬殺了蕭衍的輔國將軍符伯度,其中殺傷投水的一萬多人。
邢巒率眾開拓地盤,安定人民,東西長達七百里,南北長有千里,獲得郡城十四座、二部護軍以及眾多縣戍,於是兵一逼一涪城。
邢巒上表說:
「揚州、成都相距萬里,陸路既已絕斷,通行只有水路。
蕭衍的兄子蕭淵藻,去年四月十三日從揚州出發,今年四月四日才到蜀地。
水軍西上,不到一年難以到達,蜀地外無援軍,這是第一個可以圖謀的理由。
益州近年來一經受劉季連反叛、鄧元起攻圍,州中資糧儲備已經耗盡,倉庫空竭,至今仍未恢復,加上百姓盡皆喪膽,不再有固守之意,這是第二個可以圖謀的理由。
蕭淵藻是一乳一臭未干的少年,不懂治理政務,他一到益州,便殺了鄧元起、曹亮宗,臨戰斬將,則是駕馭失方。
范國惠在津渠敗退,今已鎖禁在獄。
而今所任,並非那些名將貴臣,都是些稚一嫩的少年而已,老百姓既不滿他們,他們又多行殘暴,民心離解,這是第三個可圖取的理由。
蜀中所憑借的只有劍閣,而今既已克平南安,便已奪取其險,據守他的界內,三分已得其一。
從安南向涪,道路眾多,敵人前軍累破,後眾喪魂,這是第四個可圖取的理由。
從前劉禪據一國之地,姜維為佐將,鄧艾既出綿竹,他即投降。
到苻堅時代,楊安、朱彤三月拿下漢中,四月到涪城,兵未到州,仲孫逃命。
桓溫西征,不到十天就平定該地。
蜀地從來恆多不守。
何況淵藻是蕭衍哥哥的兒子,骨肉至親,如其逃亡,當無處死之理。
如我軍攻克涪城,蕭淵藻怎麼可能坐守城中而受其困?如其出關,庸、蜀士兵只善使刀鞘,弓箭至為短少,假如遙射,不至傷人,這是第五個可圖取的理由。
「臣聽說乘機而動,用武常法;攻暗侮亡,《春秋》明義。
從未有捨棄干戈而能安康時勢,不征伐而能統一天下的。
伏思陛下總掌文、武之業,當必世之期,跨有富饒的中州,兼加甲兵之盛,清蕩海內,在於今天了。
所以陛下登極之初,壽春來降;前年命將,義一陽一克復。
淮河以外風寧天清,荊州沔水於是整肅清晏。
正要偃甲息兵,候機而動,然而天贊休明,時機來得過於迅速,陛下雖欲暫歇干戈,理不容已。
致使道遷歸降,漢境立拔。
臣雖不才,屬身戎伍,內省文吏,不敢以軍謀自許,來到漢中,只求保疆守界。
然而事屬艱途,東西寇竊,臣上憑國威,下仗將士,邊帥用命,頻有微捷。
借勢乘威,謀取大劍,克破南安,據有敵人要險,我前鋒部隊長一驅一直一入,已到梓潼,新近歸化之民,臣等翻然懷惠,遙望涪、益二州,旦夕即可屠破。
正因兵少糧缺,沒有出兵。
為此而緩圖,臣擔心會失去民心,更是為賊寇幫忙。
今如不攻取,以後圖取便很困難,臣請率領部下,很快克滅敵人,如果無功而還,臣願受罪責。
況且益州富饒,民戶十餘萬,與壽春、義一陽一相比,三倍有餘,攻取的好處,實在於此。
如果朝廷志在存保人民,不打算進攻,臣在這裡,便是無事可做,為臣請求歸家侍奉雙親,以盡孝子之情。」
皇帝下詔說:「如果敵人膽敢窺伺,見機殲滅;如果不是這樣,則安民保境,以悅邊民之心。
你圖蜀之舉,更聽以後的命令。
正當準備席捲岷、蜀,電掃西南,你怎麼竟能以戀親辭任,中途告退!你應再展全圖,務申高略。」
邢巒又上表說:
「過去鄧艾、鍾會率領十八萬人馬,傾出中國所有資糧,才得以平定蜀地,之所以這樣,這是拚鬥實力的緣故。
何況為臣之才遠遜於古人,且又缺少智謀勇力,哪敢以手中所有的二萬兵力而求平定蜀地?為臣之所以敢於這樣做,正因為臣據有敵人要塞,士民嚮慕義舉,由此而往則易,敵人來攻則難,全力而行,理應可克。
如今王足前進,已經一逼一近涪城,只要得到涪城,則益州便是囊中之物,得到它只是早晚的問題。
況且梓潼已經歸附,民戶數萬,朝廷哪能不據守呢?如果據守,僅是保境之兵就已一萬,為臣而今請兵二萬五千,實際增加的兵力沒有多少。
又劍閣天險,自古出名,張載《銘》稱:『世亂則據以叛逆,世清則順從朝廷。
』這一句話,實可珍惜。
臣知道征戰是危險的事,不易做好,自從軍隊度越劍閣以來,為臣鬢髮見白,憂慮戰懼,不能片刻放鬆一精一神。
所以勉力而為之,是因為既然得到此地而退據不守,臣恐怕辜負陛下賜予的官祿,所以孜孜不倦,屢屢陳請。
而且為臣心裡想,正欲先攻下涪城,漸次前進。
如攻下涪城,便是中分益州之地,截斷水陸要衝,他們外無援軍,獨憑孤城,哪裡能作持久打算呢!臣今天想讓各軍相次,前呼後應,先作萬全之計,然後圖謀敵人,能攻下城池,則獲利巨大,攻不下,也可以自保。
「又加上巴西、南鄭兩郡相距一千四百里,離州遙遠,經常動盪不安。
過去在南方的時候,因其統治很難,故增設巴州,鎮治那裡的邊民,梁州因而得利,所以就停設了。
那裡的民間望族,有嚴、蒲、何、楊,雖不是五帝三皇,他們的族落雖在深山之中,卻多有豪強,文學箋啟,往往很是可觀,冠帶風一流之人,也很不少。
但是因離益州遙遠,無法仕進做官,至於州中政策,也無法達到那裡。
巴境民眾豪強,便是因為沒能從梁州分出,所以抑鬱不快,多生是非。
到建議之始,嚴玄思自稱巴州刺史,攻克該城以來,仍讓他行州事。
巴西方圓一千里,戶口總數四萬,如果那裡立州,鎮攝華獠,則會大合民情。
軍隊從墊江以還,不復勞征,沿途自為國有。」
魏世宗不同意。
又加上王足從涪城撤軍,於是沒能平定蜀地。
邢巒既已平定巴西,派軍主李仲遷在那裡據守。
李仲遷得到蕭衍將領張法養的女兒,其女貌美,李仲遷為她所迷。
李仲遷散費兵糧,專心酒色,人有公事找他,總見不到他的人影。
邢巒對他恨得咬牙切齒。
李仲遷害怕了,謀叛,城裡人砍下了他的腦袋,以城投降了蕭衍將領譙希遠,巴西於是陷沒。
武興氐人楊集起等反叛,邢巒派統軍傅豎眼討伐平定了他,事在《傅豎眼傳》中有載。
邢巒初到漢中,行止從容、風度翩翩,接待豪紳們很注意禮節,撫一慰平民也以慈惠。
一年多以後,因百姓背離他而去,他也誅滅平民,其中充為奴婢的二百多人,加上他經商作販,聚斂財物。
輿論普遍看不起他。
朝廷征授他為度支尚書。
當時蕭衍派兵侵犯徐、兗,沿邊鎮戍相繼陷落,朝廷很擔憂,於是讓邢巒為使持節,都督東討諸軍事、安東將軍,尚書官職仍舊。
魏世宗慰勞遣送邢巒於東堂說:「蕭衍犯我邊境,越來越肆無忌憚,諸軍相互牴觸,以致許多邊關連連失守。
宋、魯之地人民尤遭苦難。
朕誠知將軍剛剛還京,家事難違,然而東南之事,非將軍不行。
將軍再建大功,以稱朕懷,自古以來忠臣也非無孝。」
邢巒回答說:「敵人雖然送死連城,人數也多,但逆順之理不同,滅除敵人當為期不遠。
何況為臣憑仗陛下神機妙算,奉律以摧之,平定之期可指日而待,臣希望陛下不要為東南過分憂慮。」
魏世宗說:「漢祖有話說『金吾擊郾,我無憂慮了』,而今將軍主管戰事,朕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這以前,蕭衍輔國將軍蕭及先率領人馬二萬,侵犯攻陷固城;冠軍將軍魯顯文、驍騎將軍相文玉等率人馬一萬,駐守孤山;蕭衍將領角念等人率領一萬人馬,擾亂龜蒙。
老百姓歸順逆賊的,十中有五。
邢巒派統軍樊魯討伐文玉,別將元恆攻打固城,統軍畢祖朽討伐角念。
樊魯大破文玉等人,追奔八十多里,斬敵四千多人。
元恆又攻破固城,畢祖巧破角念等人,兗州盡被平定。
邢巒在睢口大破敵將藍懷恭,進圍宿豫。
而藍懷恭等人又在清水南岸造城,切斷水陸之路。
邢巒親率諸路軍馬,從水南挺一進,派平南將軍楊大眼從北面一逼一迫敵人,統軍劉思祖等人夾水造筏,燒燬其船隻。
各路軍馬一齊進擊,拔柵木填起壕塹,登上敵城。
火起中流,四面齊攻,陷落敵城,俘斬數萬。
在陣別斬藍懷恭,抓獲他的列侯、列將、直..、直後三十多人,俘獲斬殺敵人一萬。
宿豫既平之後,董日丙也從淮一陽一退走,兩關共獲得米糧四十多萬擔。
世宗賜邢巒璽書說:「得知大平丑虜,威震賊庭,威披淮河以外,席捲徐州一方,為王大略遠大恢弘,統一大業正在起步,公私慶泰,是何等暢快!賊敵蕭衍這一舉動,實是傾其國有。
前者宿豫淪陷,淮一陽一遭戮,敵人氣焰囂張,竟然抵抗王旅。
將軍忠誠我魏,弘韜大略,火烈霜摧,電動岱一陰一,風掃沂、嶧,遂讓逃誅之寇,一朝殲滅;元兇大惡,千里折首。
將軍您的殊功茂捷,自古無二。
然而揚州未安,餘燼應該撲滅,乘勝犄角,勢不可遺。
將軍您可率領三軍,因時圖謀,申信威風於東南,清掃長江之表,朕望卿不辭勞苦,以圖長遠,進退攻否,全由將軍掌握。」
又下詔書給邢巒說:「淮一陽一、宿豫雖然已經平定,但梁城的敵人,還在瘋狂集結,事宜乘勝追擊,一鼓作氣地摧毀他們。
你可率二萬人馬渡過淮河,與征南部隊結成犄角之勢,以圖剿滅之計。」
等到梁城敵人敗走,中山王英乘勝攻打鍾離,皇帝又下詔讓邢巒率領人馬與之會合,邢巒上表說:「奉聖上詔書,令臣渡淮河與征南結成犄角之勢,乘勢長驅敵境,臣很榮幸。
但愚臣心中有話,也應申述。
大凡圖取南方在於聲勢,攻打它國在於糧草兵械的供給,用兵打仗,必須先考慮這些問題。
不是因可以覺得一定會獲勝,就對軍需的無力供給心存僥倖。
如想佔地誅民,必然應該萬勝;如果攻取城池,不見得能達到效果。
得到了那所增加的力量不見得有多大,而不能得到則虧損的必定很大,蕭衍傾出江東所有人力物力,採取今年的侵略行動,疲勞兵士,喪失民眾,結果大敗而還。
君臣失算,大敗而歸,被天下人所取笑。
而今他們野戰敵不過我魏,但守據城池則足足有餘,今天攻打他們,不一定能夠拿下。
又廣陵地處遙遠,離長江四十里,鍾離、淮一陰一都在淮河以南,假如他們歸順我魏,臣仍擔心無糧據守,更何況而今加以攻打討伐,勞累士兵呢?而且征討南方的士兵已經打了很長時間的仗,疲勞怠憊,戰死生病的已經不少,我們也應心中有數。
而今雖然有乘勝追出的氣勢,但為臣擔心無遠涉打仗的力量了。
依為臣的愚見,臣以為應該修整兵力,鞏固邊防,息養中州之民,以後再圖攻取為上。
又江東的破綻,不怕其長久不出現,我們養蓄兵力,等待時機,就一定能取得勝利。」
皇帝詔書說:「濟淮犄角,事如前番所敕,不許猶猶豫豫,以致又上這樣的疏請!迅速進軍,一切大計以征伐南方為第一要務。」
邢巒又上表說:「蕭衍侵犯我魏邊境,已久勞我王兵馬,而今逃走,實是除卻皇魏邊患,這是由於神靈輔讚我皇魏,上天要敗賊寇,不是為臣等愚笨的力量所能做到的。
依為臣的愚見,今天正應該修復邊鎮,等待時機,然後行動。
而且蕭衍還在,凶首未除,他的螳螂之志,怎能自得息除。
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充分準備以備其來,實在不該勞師遠入,自取疲乏困憊。
而今中山進軍鍾離,實是為臣不能理解的,如能權衡得失,孤注一擲,直襲廣陵,進入蕭衍內地,出其不備,也許還能獲勝。
而今正想屯兵,蕭密殘部仍在鍾離;他們只要沒有糧草,運糧船隻很快就到了。
而我軍想以八十天的軍糧去攻取敵人城池,為臣還沒有聽說過。
況且廣陵、任城可為前車之鑒,哪裡還能允許今天重蹈覆轍。
現在如前去,敵人固城自守,不與我接戰,城壕水深,不是輕易可以填塞起來的,我軍空坐到來年春天,那就會讓士兵不勝勞疲。
派為臣到那裡,糧草怎樣運輸?夏天的士兵,都沒準備冬天的服裝,如遇上冰雪天氣,到哪裡去取冬裝?為臣寧願背上膽小怕事、不敢進攻的罪責,也不願遭受敗軍損兵空勞遠行的罪名。
鍾離天險之地,是朝廷顯貴都知道的;如有內應,則是為臣不能預料,如無內應,必定拿不下來。
如果拿不下來,那將受到什麼樣的恥辱!陛下如果相信為臣之言,誠望讓臣停止進攻;如果說臣不願前去,為臣所統領的人馬都交給中山指揮,任其調度,為臣請求單騎隨之驅逐東西。
而且有諺語說,耕種的事問農人,布匹的活找織婦。
為臣雖然談不上武人,然而忝居征將之位,對戰場情況可否,還是知道一些,為臣既然說很難辦到,豈容一再強遣。」
皇帝下詔說:「安東將軍頻請還軍,猶豫不前,破壞軍隊規矩,辜負朕的殷切期望。
兵馬既已蓄勢,不容再聽停輟,而應火速赴敵,東西合擊,乘勝掃敵,爭取時機,以獲勝利。」
邢巒屢屢上表請求還朝,魏世宗答應了。
中山王元英果然大敗而歸,當時人都很佩服邢巒的遠見卓識。
當初,侍中盧昶與邢巒有矛盾,盧昶與元暉都受到世宗的一寵一幸,御史中尉崔亮,與邢巒同夥。
盧昶與元暉要崔亮彈劾邢巒,許諾說事成之後在世宗那裡推薦他為侍中。
崔亮於是啟奏說邢巒在漢中時掠奪平民為奴婢。
邢巒害怕被盧昶等人陷害,於是讓在漢中時所得到的巴西太守龐景民的女兒化生等二十多人給元暉。
化生等人,容貌奇美,元暉得到之後,大為高興,於是背著盧昶在魏世宗面前為邢巒說話:「邢巒新近立有大功,已經赦免其過,不應再把他關到牢裡去了。」
世宗接受了這個意見。
高肇因邢巒有克敵之功,卻被盧昶等人排擠,也為邢巒申訴,所以邢巒免於處分。
豫州城民白早生殺了刺史司馬悅,以該城投歸南方,蕭衍派他的冠軍將軍齊苟仁率領人馬據入懸瓠城。
皇帝下詔邢巒持節率領羽林一精一銳部隊討伐他們。
封他為平舒縣開國伯,食邑五百戶,犒賞他宿豫城立下的戰功。
世宗親臨東堂,勞慰邢巒說:「司馬悅不慎重門之戒,智力不足以為身謀,非但喪失黎民百姓,而且大虧皇魏王略。
懸瓠與京畿近在咫尺,為帝都東南屏障,朕度公之在彼,憂慮更深。
早生不能獨自為陣,必定遠引吳、楚勢力,官民同時趨惡,交兵勢在必行。
一愛一卿你文昭武烈,是我朝之南仲,所以朕令你風馳電掣,攻其不意。
卿你說說早生是棄城而逃還是戮力守城?我們何時可以平定?」
邢巒回答說:「早生並不是有什麼深謀大略而走出今天這一步,只是因為司馬悅殘暴地對待老百姓,他乘眾怒而殺了司馬,老百姓則被凶威所震懾,不得已而暫且苟附罷了。
如蕭衍軍隊入城接應,水路不通,糧草運輸接不上,也是成為被我擒拿之勢,不能造成什麼危害。
而早生得到蕭衍軍隊的接應,耽於利慾之情,必然會固守而不肯離開。
而今王師如到,士民必然會翻然歸順。
我們圍攻窮守之城,敵人奔走無路,不過今年,我們必定會傳敵人的頭顱於京師。
願陛下不必多慮。」
世宗笑著說:「你的話是何等氣壯!深明朕送你之意。
朕知道你雙親已老,而你頻繁在外辛勞,然而忠孝不能兩全,卿才足以救世,不得再行推辭了。」
於是邢巒率領騎兵八百,日夜兼程,五天就到了鮑口。
敵人派大將軍胡孝智率軍七千,離城二百里,前來迎戰。
邢巒攻擊打敗胡孝智,乘勝長一驅一直一入,到了懸瓠。
敵人出城迎戰,邢巒又大破敵軍,因而接著渡過汝河。
緊接著大兵繼至,於是把敵人一團一團一圍了起來。
皇帝下詔讓邢巒為使持節、假鎮南將軍、都督南討諸軍事。
征南將軍、中山王元英南討三關,也駐軍懸瓠,因後軍未到,前敵較多,害怕起來,不敢前進,於是與邢巒分兵結成犄角攻擊敵人。
蕭衍將領齊苟仁等二十一人開門投降,邢巒斬了早生等同一黨一數十人。
豫州平定,邢巒率軍返回京城。
世宗親臨東堂慰勞他,說:「一愛一卿此番沒有多久,就剿滅妖丑,鴻勳碩美,可以說是無愧古人。」
邢巒回答說:「這出自陛下的聖略威靈,元英等將士之力,為臣何功之有。」
世宗笑著說:「一愛一卿不只是一月三捷,足以稱奇,功績永著士宦之中,還想有功而不居。」
邢巒自宿豫大捷,到平定懸瓠,志行修正,不再以財寶賄賂為懷,戎資軍需絲毫無犯。
遷任殿中尚書,加授撫軍將軍。
延昌三年(514),暴病而亡,享年五十一歲。
邢巒才兼文武,享譽朝野,死後,上一上一下一下都十分痛惜。
皇帝下詔賜帛四百匹,朝服一套,贈車騎大將軍、瀛州刺史。
當初,世宗想贈官冀州,但黃門甄琛因邢巒以前曾彈劾自己,於是說:「瀛州是邢巒的本邦,人心所向,應贈本州。」
皇帝聽了他的意見。
到甄琛擬詔書,於是說「優贈車騎將軍、瀛州刺吏」,談論的人都笑甄琛的淺薄。
謚稱文定。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