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卷一百七十一·集部二十四○別集類二十四
△《一峰集》·十卷(浙江汪汝栗家藏本)
明羅倫撰。
倫字彝正,別號一峰,江西永豐人。
成化丙戌進士第一,授修撰。
釋褐甫三月,以疏劾大學士李賢,謫泉州市舶副提舉。
明年詔還,復原官,改南京供職。
尋以疾辭歸,退居金牛山,授徒講學以終。
事跡具《明史》本傳。
倫與陳獻章稱石交,然獻章以超悟為宗,而倫篤守宋儒之途轍,所學則殊。
《明儒學案》云:「倫剛介絕俗,生平不作合同之語,不為軟巽之行。
凍餒幾於死亡,而無足以動其中,庶可謂之無慾。」
今覽其文,剛毅之氣,形於楮墨。
詩亦磊不凡,雖執義過堅,時或失於迂闊。
又喜排疊先儒傳注成語,少淘汰之功,或失於繁冗。
然亦多心得之言,非外強中乾者比也。
後載《夢稿》二卷,記夢之詞至三百餘首,隱約幻渺,幾莫測其用意所在,亦文集中罕見之體。
以其人足重,故得附本集以傳,今亦姑仍舊本錄之焉。
△《篁墩集》·九十三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明程敏政撰。
敏政有《宋遺民錄》,已著錄。
是集為敏政所自訂。
據《千頃堂書目》,尚有《外集》十二卷、《別集》二卷、《行素稿》一卷、《拾遺》一卷、《雜著》一卷。
今皆不在此編中,疑其本別行也。
敏政學問淹通,著作具有根柢,非游談無根者比。
特以生於朱子之鄉,又自稱為程子之裔,故於漢儒、宋儒判如冰炭,於蜀黨、洛黨亦爭若寇仇。
門戶之見既深,徇其私心,遂往往傷於偏駁。
如《奏考正祀典》,欲黜鄭康成祀於其鄉;作《蘇氏杌》,以鍛煉蘇軾,復伊川九世之讎,至今為通人所詬厲。
其文格亦頗頹唐,不出當時風氣;詩歌多至數千篇,尤多率易,求其警策者殊稀。
然明之中葉,士大夫侈談性命,其病日流於空疏,敏政獨以雄才博學,挺出一時。
集中徵引故實,恃其淹博,不加詳檢,舛誤者固多,其考證精當者亦時有可取。
要為一時之碩學,未可盡以蕪雜廢也。
其集名曰「篁墩」者,考新安有黃墩,為晉新安太守黃積所居。
子孫世宅於此,故以「黃」為名。
自羅願《新安志》、朱子《文集》所載皆同。
敏政乃稱「黃」本「篁」字,因黃巢而改,遂稱曰「篁墩」,為之作記,且以自號。
其說杜撰無稽,然名從主人,實為古義,今亦仍其舊稱焉。
△《楓山集》·四卷、《附錄》·一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章懋撰。
懋有《楓山語錄》,已著錄。
懋初在詞垣,以直諫著名。
今集中第一篇即其原疏。
考元夕張燈,未為失德,詞臣賡韻,亦有前規。
而反覆力爭,近乎伊川之諫折柳,未免矯激太過。
然其意要不失於持正,故君子猶有取焉。
至其平生清節,矯矯過人,可謂耿介拔俗之操。
其講學恪守前賢,弗逾尺寸,不屑為浮誇表暴之談。
在明代諸儒,尤為淳實。
《明史》本傳稱,或諷之為文章,則對曰:「此小技耳,予弗暇。」
有勸以著述者,曰:「先儒之言至矣,芟其繁可也。」
蓋其旨惟在身體力行,而於語言文字之間非所留意。
故生平所作,止於如此。
然所存皆辭意醇正,有和平溫厚之風。
蓋道德之腴,發為詞章,固非蠟貌梔言者所可比爾。
△《莊定山集》·十卷(山東巡撫采進本)
明莊撰。
字孔,江浦人,成化丙戌進士,官至南京禮部郎中,事跡具《明史》本傳。
官檢討時,以不奉詔作《山詩》,與章懋、黃仲昭同謫。
淪落者垂三十年,世頗推其氣節。
惟癖於講學,故其文多闡《太極圖》之義,其詩亦全作《擊壤集》之體,又頗為世所嗤點。
然如《病眼詩》「殘書楚漢燈前壘,草閣江山霧裡詩」句,楊慎亦嘗稱之。
其他如「山隨病起青逾峻,菊到秋深瘦亦香」,「土屋背牆烘野日,午溪隨步領和風」,「碧樹可驚遊子夢,黃花偏愛老人頭」,「酒盞漫傾剛月上,釣絲才恰風和」諸句,亦未嘗不語含興象。
蓋其學以主靜為宗,故息慮澄觀,天機偶到,往往妙合自然,不可以文章格律論,要亦文章之一種。
譬諸釣叟田翁,不可繩以禮貌,而野逸之態,乃有時可入畫圖。
錄之以備別格,亦論唐詩者存《寒山子集》之意也。
△《未軒文集》·十二卷、《補遺》二卷、《附錄》一卷(江蘇巡撫采進本)明黃仲昭撰。
仲昭有《八閩通志》,已著錄。
是集為其門人劉節所編。
凡文六卷、詩五卷、詞一卷,而以碑文、墓誌銘附之。
仲昭官編修時,與章懋、莊並以疏爭元宵煙火事廷杖謫官,當時有「翰林三君子」之目。
後懋與並以聚徒講學為事,而仲昭獨刻意紀述。
《八閩通志》、《延平府志》、《邵武府志》、《南平縣志》、《興化府志》皆所編錄。
故楓山、定山之名滿於天下,仲昭幾為所掩。
然三人氣節相同,居官清介相同,文章質實亦略相同。
未可以仲昭篤志勵行,不作語錄,遂分優劣於其間也。
林瀚作《仲昭墓誌》,稱其作為文章,渾厚典重,無艱深聱堯之語。
鄭岳《莆陽文獻傳》亦稱其有《未軒集》若干卷,文詞典雅。
今觀其集,雖尚沿當日平實之格,而人品既高,自無鄙語。
頡頏於作者之間,正不以坦易為嫌矣。
△《醫閭集》·九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明賀欽撰。
欽字克恭,其先浙之定海人,以戍籍隸遼東義州衛。
登成化丙戌進士,授戶科給事中,謝病歸。
弘治初,起陝西參議,檄未至而母歿,乃上疏懇辭。
服闋,遂不復出。
事跡具《明史·儒林傳》。
此編乃其子士諮輯遺稿並生平言行都為一集。
前三卷為《言行錄》。
四卷至七卷為《存稿》,皆雜文。
第八卷為《奏稿》。
第九卷為《詩稿》。
以欽常讀書醫無閭山,自號醫閭山人,因以名集。
欽之學出於陳獻章。
然獻章之學主靜悟,欽之學則期於返身實踐,能補苴其師之所偏。
嘗言「為學不在求之高遠,在主靜以收放心而已」。
故集中所錄言行,皆平易真樸,非高談性命者可比。
而所上諸奏疏,亦無不通達治理,確然可見諸施行。
在講學諸人之中,獨為篤實而純正。
文章雖多信筆揮灑,不甚修詞,而仁義之言,藹然可見,固不必以工拙論也。
△《翠渠摘稿》·七卷、《補遺》·一卷(福建巡撫采進本)
明周瑛撰。
瑛有《書纂》,已著錄。
所著詩文集曰《翠渠類稿》。
此本乃其門人林近龍所選錄,故曰《摘稿》。
鄭岳撰《瑛傳》,稱其文章渾成雅健,詩格調高古。
瑛亦嘗作絕句云:「老去歸平澹,時人或未知。」
則其自命不在以繁音縟節務諧俗耳矣。
朱彝尊《明詩綜》、鄭王臣《莆風清籟集》並載瑛《履霜操樂府》,其言怨而不怒,足正昌黎之失。
此集中乃未收之,或近龍去取失當,誤佚之歟。
末附說三篇、序一篇、詩十八首,共為一卷,乃康熙戊子其七世孫維鑣於家乘中鈔出,以補《摘稿》所遺者。
然冠以鄭岳所撰《傳》。
其八世孫成又於雍正壬子求得瑛自撰志銘,補錄於後,亦列於題跋之中。
均乖編次之體。
張詡作陳獻章行狀,稱瑛為獻章門人,而《成跋》力辨其非。
以二人之集考之,蓋始合而終睽者。
詡與成之說皆各執其一偏。
《明史·儒林傳》亦稱瑛始與獻章友,獻章之學主於靜,瑛不然之,謂學當以居敬為主雲。
△《家藏集》·七十七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明吳寬撰。
寬字原博,號匏庵,長洲人,成化壬辰進士第一,官至掌詹事府、禮部尚書,謚文定,事跡具《明史》本傳。
集為寬所自訂。
李東陽、王鏊二《序》皆稱詩三十卷、雜文四十卷,總為七十卷。
今此本詩目相同,而文集實多七卷,又附以補遺文六篇。
《後序》亦稱寬子中書舍人閱笥稿,得詩三十卷、文四十七卷,與《前序》頗不合,疑七十卷以上乃寬原編,而其後七卷則出等所附益也。
寬學有根柢,為當時館閣鉅手。
平生學宗蘇氏,字法亦酷肖東坡,縑素流傳,賞鑒家至今藏┐。
詩文亦和平恬雅,有鳴鸞佩玉之風。
朱承爵《存餘堂詩話》極稱其《雪後入朝詩》,雖非高格。
至謂其詩格尚渾厚,琢句沉著,用事典切,無漫然嘲風弄月之語,則頗為得實。
以之羽翼茶陵,實如驂之有靳。
至其作《史彬墓表》,稱其以力田拓業,代為稅長,而不載有從建文君出亡之事。
後人因據以正《致身錄》諸書之訛,是尤可以資考訂矣。
△《歸田稿》·八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謝遷撰。
遷字於喬,餘姚人,成化乙未進士第一,授修撰,官至戶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謚文正,事跡具《明史》本傳。
遷之在內閣也,與劉健同心輔政。
史稱其秉節直諒,見事明敏,天下稱為賢相。
其文集全稿,嘉靖中倭亂被毀。
此集乃其致仕以後及再召時所作。
自題曰《歸田稿》,以授其子至者也。
國朝康熙中,其七世孫大名府同知鍾和復加輯,梓而傳之。
集中奏疏,類多晚年陳謝之作。
凡在朝時嘉謨讜論,均已無存。
即史所稱《請罷選妃嬪》、《禁約內官》諸疏,亦不在其間,則其散失者當復不少。
然遷當歸里以後,正劉瑾、焦芳等挾怨修隙,日在危疑震撼之中。
而所作詩文,大抵詞旨和平,惟寄江湖魏闕之思。
老臣憂國,退不忘君,讀此一編,已足以知其忠悃矣。
△《震澤集》·三十六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明王鏊撰。
鏊有《史餘》,已著錄。
鏊以制義名一代。
雖鄉塾童稚,才能誦讀八比,即無不知有王守溪者。
然其古文亦湛深經術,典雅遒潔,有唐宋遺風。
蓋有明盛時,雖為時文者亦必研索六籍,覽百氏,以培其根柢,而窮其波瀾。
鏊困頓名場,老乃得遇。
其澤於古者已深,故時文工而古文亦工也。
史稱鏊上言欲仿前代制科,如博學鴻詞之類,以收異才。
六年一舉。
尤異者,授以清要之職。
有官者加秩。
數年之後,士類濯磨,必以通經學古為高,脫去叟聞之陋。
時不能用。
又稱鏊取士尚經術,險詭者一切屏去。
弘、正間文體為一變,則鏊之所學可知矣。
集中《尊號議》、《昭穆對》,大旨與張璁、桂萼相合。
故霍韜為其集序,極為推挹,至比於孔門之遊、夏,未免朋黨之私。
然其謂鏊早學於蘇,晚學於韓,折衷於程朱,則固公論也。
其《河源考》一篇,能不信篤什所言,似為有見。
而雜引佛典、道書以駁崑崙之說,則考證殊為疏舛。
此由明代幅員至嘉峪關而止,軺車不到之地,徒執故籍以推測之,其形響揣摩,固亦不足怪矣。
△《郁洲遺稿》·十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明梁儲撰。
儲字叔厚,號厚齋,晚號郁洲,廣東順德人。
成化戊戌進士。
官至華蓋殿大學士。
謚文康。
事跡具《明史》本傳。
是集其子次挹所編。
初名《郁洲集》,香山黃佐為之序。
後其孫孜官中書舍人,從內閣錄其奏疏,補入集中,為十卷,故名曰《郁洲遺稿》。
即此本也。
儲歷事三朝,當武宗末造,正杌隉不寧之時,乃能岳岳懷方,彌縫匡救。
集中所載奏疏,如武宗自封鎮國公,則上疏力阻。
許給秦王關中閒田為牧地,則草敕時為危言以動聽,事遂得寢。
又力請迴鑾疏至八九上,無非忠愛之忱。
雖辭乏華腴,而義存規諫,亦可雲古之遺直矣。
胡維霖《墨池浪語》乃引楊慎之言,謂「《明通紀》一書乃儲弟梁億所撰。
故以不草《威武大將軍敕》歸之於儲,其實寫《威武大將軍敕》者儲也。
內閣有敕書稿簿,綴撰文者姓名,何可誣也」云云。
其說獨異,然稿簿果存,不應終明之世無一人見而言之,《明史》本傳亦無明文,置之不論可也。
至於集中詩文,寥寥無幾,體格亦不甚高。
《黃佐序》稱其生平著作多不存稿,蓋非其注意之所在雲。
△《見素文集》·二十八卷、《奏疏》·七卷、《續集》·十二卷(福建巡撫采進本)
明林俊撰。
俊字待用,號見素,莆田人,成化戊戌進士,官至刑部尚書,謚貞肅,事跡具《明史》本傳。
俊始以糾權遠謫。
及撫江右,則抗逆藩;撫西蜀,則平巨寇,為弘、正間名臣。
晚年再起,持正。
卒以不附合張璁、桂萼,致歿後削籍,葬以士禮,尤見後凋之節。
所著詩文,《張詡序》謂俊致仕之時手編成集者五十餘卷。
此本文二十八卷,《奏疏》七卷,《續集》詩文十二卷,兼及其起廢以後所作,並附以遺疏四首,與《詡序》不符。
蓋已出後人裒輯,非俊自編之原本也。
俊為文,體裁不一,大都奇崛博奧,不沿襲台閣之派。
其詩多學山谷、後山兩家,頗多隱澀之詞,而氣味頗能遠俗。
奏議分《兩曹》、《外台》、《內台》、《西征》、《起輔》、《新政》、《秋台》六稿,無不委曲詳盡,通達事機。
平生經略,此足見其大凡矣。
又案王鳳靈《續集序》,稱俊原有詩集十四卷,此本無之。
別有《西徵集》,凡詩歌二百二篇、跋二篇、賦一篇、書二十二篇、祭文二十四篇、序四篇、記五篇,亦不以詩為一集。
觀其孫及祖《跋》,稱重梓是書而詩集尚闕。
是當時本未同刊,故流傳頗鮮。
今仍其原第著錄雲,
△《古城集》·六卷、《補遺》·一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明張吉撰。
吉字克修,號翼齋,又曰默庵,又曰怡窩,晚乃自稱曰古城,餘干人。
成化辛丑進士,官至貴州左布政使。
是編第一卷為《三朝奏議》,第二卷為《陸學訂疑》,第三卷為《貞觀小斷》,第四卷為《文略》,第五、第六卷為詩。
末有《補遺》,皆雜文。
明至正德初年,姚江之說興,而學問一變;北地、信陽之說興,而文章亦一變。
吉當其時,猶兢兢守先民矩,高明不及王守仁,而篤實則勝之;才雄學富不及李夢陽、何景明,而平正通達則勝之。
且為工部主事時,則盡言直諫,忤武宗,謫官。
為廣西布政使時,又以不肯納賂劉瑾貶秩。
而為肇慶府同知時,力持公議,掊擊柳,願與都御史秦同逮,卒白其冤,尤人情所難。
以剛正之氣,發為文章,固不與雕章繪句同日而論矣。
△《虛齋集》·五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蔡清撰。
清有《易經蒙引》,已著錄。
《明史·藝文志》載清《虛齋文集》五卷,與此本合。
蓋正德間葛志貞所輯,林俊為之序。
其後梨棗漫漶,清族孫廷魁復為重刊,而益以《補遺》、《附錄》,分為八卷。
然所增不過手簡墨跡,本無關輕重。
而史乘傳贊之作一概附入,尤多冗濫,固不若原本之持擇有要矣。
清學以窮理為主,篤守朱子之說。
其《讀蜀阜存稿私記》中,謂:「朱、陸俱祖孔、孟,而門戶不同。
然陸學未盡符於大中至正之矩,不免為偏安之業。」
其宗旨所在,可以概見。
然其《易經蒙引》,於朱子之解意有未安者,亦多所駁正,不為苟合。
是其識解通達,與諸儒之黨同伐異者有殊。
故其文章亦淳厚樸直,言皆有物。
雖不以藻采見長,而布帛菽粟之言,殊非雕文刻鏤者所可幾也。
《明史》本傳稱:「清在吏部,因王恕訪以時事,清上二札。
一《請振紀綱》,一《薦劉大夏等三十餘人》,恕皆納用。」
今檢其札,乃不見集中。
即蔡廷魁增緝之本,亦復不載。
蓋清不欲居功,已諱而削其稿矣。
其斯為醇儒之用心歟。
△《容春堂前集》·二十卷、《後集》·十四卷、《續集》·十八卷、《別集》·九卷(浙江汪汝栗家藏本)
明邵寶撰。
寶有《左Δ》,已著錄。
寶舉鄉試,出李東陽之門,故其詩文矩度,皆宗法東陽。
東陽於其詩文亦極推獎。
當寶以侍郎予告歸,東陽作《信難》一篇以贈,稱其集「出入經史,羅傳記,該括情事,摹寫景物,以極其所欲言。
而無冗字長語,辛苦不怡之色。
若欲進於古之人」。
且以歐陽修之知蘇軾為比,其心之相契如此。
然東陽所見只有《前集》。
其《後集》、《續集》、《別集》則寶後所續編,東陽弗及睹也。
今統觀四集,其文邊幅少狹,而高簡有法,要無愧於醇正之目。
《明史·儒林傳》稱:「其學以洛、閩為的,嘗曰:『吾願為真士大夫,不願為假道學。
』其文典重和雅,以李東陽為宗。
而原本經術,粹然一出於正。」
殆非虛美。
其詩清和淡泊,尤能抒寫性靈。
顧元慶《夷白齋詩話》極稱其《乞歸終養上疏不允》一篇,謂其感動激發,最為海內傳誦,蓋其真摯不可及雲。
△《羅圭峰文集》·三十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明羅撰。
字景鳴,南城人,成化丁未進士,官至南京吏部右侍郎,謚文肅,事跡具《明史·文苑傳》。
以氣節重一時。
其《乞定宗社大計》二疏及《上李東陽書》,皆言人之所難言。
其文規無韓愈,戛戛獨造,多抑掩其意,迂折其詞,使人思之於言外。
《陳洪謨序》稱:「聞其為文,必嘔心積慮,至扃戶牖,或踞木石隱度逾旬日,或逾歲時,神生境具,而後命筆,稍涉於萎陋詘誕之微,雖數易稿不憚,蓋與宋陳師道之吟詩不甚相遠。
其幽渺奧折也固宜,而磊落崎,有意作態,不能如韓文之渾噩,亦緣於是。
殆性耽孤僻,有所偏詣歟。」
然在明人之中,亦可謂為其難者矣。
明制,以翰林教習宦官,謂之內館。
據所作《白江墓碑》,蓋嘗充是任者。
故集中諸文,為宦官作者頗多。
雖之風概,可以共諒於後世,然其為微瑕,不止陶集之閒情。
顧一一錄之,是所不可解也。
《因樹屋書影》稱集一刻於盱眙,再刻於南國子監,又有武進孫氏本,今皆未見。
據此本所敘,則初刻於常州,再刻於荊州,版皆佚。
嘉靖五年,陳洪謨得荊州本六卷,又得《續集》二卷、《奏議》一卷,匯而重刊。
後其鄉人黃端伯又於曾孫寬處求得逸稿,合原集編為三十卷。
是其集輾轉增入,已非其舊。
茲數篇者,毋乃端伯所增入歟。
此本為康熙庚午八世從孫美才所刊,編次頗無體例。
如文以壽文為冠,而以奏議列雜著後;詩亦以壽詩為冠,而名之曰「古樂府」。
又以詞置賦之後、詩之前,皆為顛舛。
其《凡例》第二條云:「集中詳加評綴,凡有資舉業者,聯圈標出。」
所見如是,則其失於刊削,以多為貴亦宜矣。
△《吳文肅公摘稿》·四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明吳儼撰。
儼字克溫,宜興人,成化丁未進士,官至南京禮部尚書,謚文肅,事跡具《明史》本傳。
正德初,儼主順天鄉試,以《為臣不易》命題,為劉瑾所怒,以飛語罷去。
瑾誅,乃復進用。
其程文今在集中。
史稱劉瑾聞儼家多貲,遣人啖以美官。
儼峻拒之,瑾怒。
會大計群吏,中旨罷儼官。
即其事也。
其集初藏於家。
至萬曆甲申,其孫士遇始刊版。
同邑王升、武進莊煦及其仲孫達可為刪而存之,故名曰《摘稿》。
儼當何、李未出以前,猶守明初舊格,無鉤棘塗飾之習。
其才其學,雖皆不及李東陽之宏富,而文章局度舂容,詩格亦復嫻雅。
往往因題寓意,不似當時台閣流派,沿為膚廓。
雖名不甚著,要與東陽肩隨,亦足相羽翼也。
△《熊峰集》·十卷(直隸總督采進本)
明石缶撰。
缶字邦彥,稿城人,成化丁未進士,官至文淵閣大學士,謚文隱,改謚文介,事跡具《明史》本傳。
缶出李東陽之門,東陽每稱後進可托以柄斯文者,惟缶一人。
皇甫方嘗刪定其集為四卷,歲久版佚。
國朝康熙丁未,餘姚孫光{}為稿城知縣,得《別集》遺稿於其家,為合而重刊之。
嗣聞真定梁清標家有其全集,乃購得續刊,共為十卷,即此本也。
自一捲至四卷為詩,五卷、六卷為文,七卷至九卷又為詩,十卷又為文。
蓋刊版已定,不能依類續入,故其體例叢脞如是也。
缶詩文皆平正通達,具有茶陵之體,故東陽特許之。
當北地、信陽代興之日,而缶獨堅守師說。
屢典文衡,皆力斥浮誇,使粹然一出於正。
雖才學皆遜東陽,而持正,不趨時好,亦可謂堅立之士矣。
△《立齋遺文》·五卷(浙江汪汝栗家藏本)
明鄒智撰。
智字汝愚,合州人。
成化丙午鄉試第一人。
時萬安方倚內官怙權。
智上公車時,道過王恕,即立志欲發其奸。
丁未成進士,改庶吉士。
會星變,遂上疏擊安及劉吉、尹直三大學士,兼劾中官。
雖留中不報,而奸黨銜之次骨,乃借他事羅織下詔獄,將擬死刑。
彭韶力持之,得謫廣東石城千戶所吏目。
卒於官,年僅二十六。
事跡具《明史》本傳。
金祺作《智墓誌》,稱所著有《立齋集》藏於家。
考集中《初到石城詩》第二首後有其友人順德知縣吳廷舉附註,記智自改定中四句事。
末有附載《寄吳獻臣》一書,失其姓名,論刻集及作序事。
則集為廷舉所編次刊刻。
此本前有什邡縣訓導《李廷梁序》稱舊版佚闕,案台李公芳麓重梓。
蓋天啟乙丑所刊也。
凡奏疏一卷、雜文三卷、詩一卷、附錄一卷。
智疏劾權奸,直聲動天下。
然於君國之間,纏綿篤摯,至死不忘,無一毫怨尤之意。
其《在獄詩》有云:「夢中不識身猶系,又逐東風入紫宸。」
其《辭朝詩》有云:「韶聲靜拜彤墀,轉覺嬋媛不自持。
罪大故應誅兩觀,網疏猶得竄三危。
盡披肝膽知何日,望見衣裳只此時。
但願太平無一事,孤臣萬死竟何悲。」
與明季台諫務以矯激沽名者,相去萬萬。
故詩文多發於至性,不假修飾之功,雖間傷樸,而真氣流溢,其感人者固在文字外矣。
△《西村集》·八卷、《附錄》·一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明史鑒撰。
案憲宗、孝宗時有兩史鑒。
其一長洲人,弘治己未進士,見《太學題名碑》。
其一吳江人,字明古,號西村,隱居不仕,即撰此集者也。
鑒留心經世之務,三原王恕巡撫江南時,聞其名,延見之,訪以時政。
鑒指陳利病。
恕深服其才,以為可以當一面。
所著詩四卷、文四卷,嘉靖間其孫周裒而刊之,以墓表及諸人哀挽之詩附於後。
周用、盧襄各為之序。
其文究悉物情,練達時勢,多關於國計民生,而於吳中水利言之尤詳。
第五卷皆明初諸人《列傳》,敘次簡明,疑其欲為野史而未就也。
其詩亦落落無俗韻,惟古詩不知古音,所注葉韻多謬誤。
文中《祭徐有貞文》及文後《跋》一篇,以私恩之故,為力辨奪門一事,未免曲筆耳。
案王士禎《香祖筆記》曰:「吳江門人徐翰林電發(案電發乃檢討徐九之字),寄《西村集》二十八卷,其鄉前輩史鑒明古著也。
集中有曾祖文質府君行狀(案文質乃史彬之字),只言洪武中縛貪吏詣闕事,無一語及靖難。
集是陳繼儒仲醇選」云云。
是鑒集本二十八卷。
此本八卷,尚非完帙。
然今未見繼儒所選本,故仍以此本著錄,而附載其卷帙之異同,備考證焉。
△《胡文敬公集》·三卷(副都御史黃登賢家藏本)
明胡居仁撰。
居仁有《易像抄》,已著錄。
居仁本從吳與弼游,而醇正篤實,乃過其師遠甚。
其學以治心養性為本,以經世宰物為用,以主忠信為先,以求放心為要。
史稱薛之後,惟居仁一人而已。
居仁病學者撰述繁蕪,嘗謂朱子注《參同契》、《陰符經》皆可不作。
故《易傳》、《春秋傳》外,於經書皆不輕為之注。
講授之語,亦惟《居業錄》一編。
詩文尤罕。
是集乃其門人余網羅散失而成。
雖中多少作,然近裡著己皆粹然儒者之言,不似吳與弼書動稱夢見孔子也。
△《小鳴稿》·十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秦王朱誠泳撰。
誠泳號賓竹道人,太祖五世孫也。
弘治元年以鎮安王襲封。
十一年薨,謚曰簡。
《明史·諸王列傳》稱「誠泳性孝友恭謹,嘗銘冠服以自警」。
所著有《經進小鳴集》。
案朱彝尊《詩話》稱:「王年十齡,嫡母陳妃以唐詩教之,日記一首。
嗣位後日賦一篇,三十年靡閒。」
(案誠泳襲爵僅十一年,此雲三十年當並其初封鎮安王時言之也。
)既薨,紀善強晟校刻其詩。
嘉靖初,王孫定王維焯表上之,詔送史館。
史稱「經進」,蓋由於此。
此本不題「經進」字,蓋刻在前而進在後也。
自卷一至卷八皆詩;卷九為雜文;卷十為《恩賜勝覽錄》,乃弘治癸丑,誠泳請朝命養疾於鳳泉溫泉湯泉時所作。
其詩古體清淺而質樸,近體諧婉可誦,七絕尤為擅場。
如《秋夜詩》云「霽月滿窗明似晝,梧桐如雨下空庭」,又云「空庭久坐不成寐,明月滿階砧杵聲」,又《山行詩》云「啼鳥無聲僧入定,半巖風落紫籐花」,皆風骨戍削,往往有晚唐格意。
爾時館閣之中,轉無此清音矣。
△《方簡肅文集》·十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方良永撰。
良永字壽卿,莆田人,弘治庚戌進士,官至右副都御史,撫治鄖陽。
告歸再起,巡撫應天,中途疾作,乞致仕,旋除南京刑部尚書,良永已先卒。
謚簡肅。
事跡具《明史》本傳。
是集為河南按察使鄭茂所編,隆慶庚午其孫山東布政使攸續刊之。
良永當正德時歷仕巖疆,皆著丰采。
乞休後廷推屢及,輒以養親辭。
今諸疏俱在集中,進退頗為不苟。
其文信筆揮灑,雖不刻意求工,而和平坦易,不事鉤棘。
視後來摹擬塗飾之習,轉為本色。
其論劾朱寧一疏,慷慨壯烈,猶有牽裾折檻之風。
又常豫決寧王宸濠反謀。
濠敗後,貽書王守仁,與論定亂大計,及其生平言學,則云:「近世學者,出天入神,超悟獨到,專以心學為言,皆附於象山,其妄如此。
即所為象山者似矣,而中實未然,毋亦優孟之為孫叔敖歟。」
其語皆隱刺守仁,可謂卓然不阿其所好者矣。
△《懷星堂集》·三十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明祝允明撰。
允明有《蘇材小纂》,已著錄。
《明史·藝文志》載《祝氏集略》三十卷、《懷星堂集》三十卷、《小集》七卷。
本傳稱其《詩文集》六十卷。
朱彝尊《靜志居詩話》載《祝氏集略》外,又有《金縷》、《醉紅》、《窺簾》、《暢哉》、《擲果》、《拂弦》、《玉期》等集。
今行於世者惟《祝氏集略》及此集,凡詩八卷、雜文二十二卷。
允明與同郡唐寅並以任誕為世指目。
寅以畫名,允明以書名,文章均其餘事。
寅詩頹唐淺率,老益潦倒。
袁所輯《六如居士集》,王世貞《藝苑卮言》以「乞兒唱蓮花落」詆之。
顧《國寶新編》稱:「允明學務師古,吐詞命意,迥絕俗界。
效齊、梁月露之體,高者凌徐、庾,下亦不失皮、陸。」
其推挹誠為過當。
然允明詩取材頗富,造語頗妍,下擷晚唐,上薄六代,往往得其一體。
其文亦蕭灑自如,不甚倚門傍戶。
雖無江山萬里之鉅觀,而一邱一壑,時復有致。
才人之作,亦不妨存備一格矣。
△《整庵存稿》·二十卷(江西巡撫采進本)
明羅欽順撰。
欽順之學以窮理格物為宗,力攻王守仁良知之說。
其大旨具見所作《困知記》中,已別著錄。
至詞章之事,非其所好,談藝家亦罕論及之。
其弟欽藹,作《儀訓錄》,嘗稱「欽順於應酬文字辭謝居多,下筆稿成,未嘗自是。
舊稿盈笥,晚年手自芟存,餘悉焚去。
謂二子曰:『此等文字世間不少,慎勿出以示人,姑留自觀可也』」云云。
其志趣可以想見。
然集中所作,雖意境稍涉平衍,而典雅醇正,猶未失成化以來舊格。
詩雖近擊壤派,尚不至為有韻之語錄。
以抗行作者則不能,在講學諸家亦可雲質有其文矣。
△《東江家藏集》·四十二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明顧清撰。
清有《松江府志》,已著錄。
是編凡《山中稿》四卷為初集,乃未仕時作。
《北遊稿》二十九卷為中集,乃既仕後作。
《歸來稿》九卷為後集,乃致仕後作。
皆清晚年所自編,故體例頗為精審。
又有《留都稿》四卷、《存稿》十卷,為其子孫所續輯,今已不傳矣。
清學端行謹,砥礪名節。
當正德時,諫疏凡十數上。
嘉靖初,力請停遣旗校,於時政皆有所獻替。
其詩清新婉麗,天趣盎然。
文章簡煉醇雅,自嫻法律。
當時何、李崛興,文體將變,清獨力守先民之矩。
雖波瀾氣焰未能極ㄈ奇偉麗之觀,要不謂之正聲不可也。
在茶陵一派之中,亦挺然翹楚矣。
△《空同集》·六十六卷(陝西巡撫采進本)
明李夢陽撰。
夢陽有《空同子》,已著錄。
夢陽為戶部郎中時,疏劾劉瑾,遘禍幾危,氣節本震動一世。
又倡言復古,使天下毋讀唐以後書,持論甚高,足以竦當代之耳目。
故學者翕然從之,文體一變。
厥後摹擬剽賊,日就窠臼。
論者追原本始,歸獄夢陽,其受詬厲亦最深。
考明自洪武以來,運當開國,多昌明博大之音。
成化以後,安享太平,多台閣雍容之作。
愈久愈弊,陳陳相因,遂至單緩冗沓,千篇一律。
夢陽振起痿Φ,使天下復知有古書,不可謂之無功,而盛氣矜心,矯枉過直。
《因樹屋書影》載其《黃河水繞漢官牆》一詩,以落句有「郭汾陽」字,涉用唐事,恐貽口實,遂刪除其稿不入集中。
其堅立門戶,至於如此。
同時若何景明、薛蕙皆夢陽倡和之人,景明論詩諸書,既往復;蕙亦有「俊逸終憐何大復,粗豪不解李空同」句,則氣類之中已有異議,不待後來之排擊矣。
平心而論,其詩才力富健,實足以籠罩一時。
而古體必漢魏,近體必盛唐,句擬字摹,食古不化,亦往往有之。
所謂武庫之兵,利鈍雜陳者也。
其文則故作聱牙,以艱深文其淺易。
明人與其詩並重,未免怵於盛名。
今並錄而存之,俾瑕瑜不掩。
且以著風會轉變之由,與門戶紛競之始焉。
△《山齋集》·二十四卷(福建巡撫采進本)
明鄭岳撰。
岳有《莆陽文獻》,已著錄。
其所著詩文有《蒙難錄》、《西行紀》、《南還錄》、《山齋吟稿》、《漫稿》、《淨稿》、《續稿》、《奏議》。
因雕本燹毀,所存不過數種。
是集乃萬曆中其曾孫炫輯重鋟,凡詩七卷、文十七卷。
《炫跋》謂較視舊集十未能存二三,蓋亦幸而不佚也。
柯維騏《續莆陽志》稱其所作詩文,俱暢達蘊藉。
朱彝尊《明詩綜》引謝山子之言,亦稱其詩深於諷諭之體。
考《明史》岳本傳,稱其屢拒中官崔文之干請,爭寧王宸濠之侵佔。
又以爭興獻王廟,忤旨奪俸。
其居官頗著風節。
而為江西按察使時,與李夢陽互訐。
為兵部侍郎時,又為聶豹劾罷。
所與齟齬者,乃皆正人。
蓋其天性孤介,非惟與小人相忤,即君子亦不苟合也。
其文章落落遠俗,固亦有由焉。
△《浮湘集》·四卷、《山中集》·四卷、《憑幾集》·五卷、《續集》·二卷、《息園存稿詩》十四卷、《文》九卷、《緩慟集》一卷(山西巡撫采進本)明顧撰。
有《國寶新編》,已著錄。
是編乃其詩文全集。
《浮湘集》由開封府知府謫全州知州時作,蔡羽序之。
《山中集》移病家居時作,陳束序之。
《憑幾集》、《憑幾續集》皆起官湖廣巡撫時作,皇甫方序之,亦有《自序》。
《息園存稿》並刻於嘉靖戊戌,《詩稿》陳大壯序之,《文稿》鄧繼中序之。
附錄曰《緩慟集》,官工部侍郎時哭其亡女之作,自序之。
朱彝尊《明詩綜》稱其尚有《歸田集》,今未見傳本,不知佚否也。
《明史·文苑傳》稱初與同裡陳沂、王韋號「金陵三傑」,後寶應朱應登繼起,號「四大家」。
然、應登羽翼李夢陽,而韋、沂則頗持異論。
又稱詩矩唐人,以風調勝。
今觀其集,遠挹晉安之波,近驂信陽之乘,在正、嘉間固不失為第二流之首也。
△《華泉集》·十四卷(山東巡撫采進本)
明邊貢撰.貢字庭實。
華泉其號也。
歷城人。
弘治丙辰進士。
官至南京戶部尚書,事跡具《明史·文苑傳》。
是集凡詩八卷、文六卷。
魯中立《海岳靈秀集》曰:「華泉之作雖不逮何、李,然平淡和粹,孝廟以前,海岱之才無其倫比。」
胡應麟《詩藪》曰:「世人獨推李、何為當代第一。
余以為空同關中人,氣稍過勁,未免失之怒。
張大復之亮節俊語出於天性,亦自難到,但工於文句而乏意外之趣。
獨邊華泉興象飄逸,而語尤清圓,故當共推此人。」
陳子龍《明詩選》則曰:「尚書才情甚富,能於沉穩處見其流麗。
聲價在昌之下、君采之上。
今考其詩,才力雄健,不及李夢陽、何景明善於用長;意境清遠,不及徐禎卿、薛蕙善於用短。
而夷猶於諸人之間,以不戰為勝。
無憑陵一世之名,而時過事移,日久論定,亦不甚受後人之排擊。」
三人所論,當以子龍為持平矣。
昔薛蕙於嚴嵩為同年,頗相唱和。
及嵩柄國,蕙即謝絕往還,並削去舊作,不留一字,至今為論者所稱。
是集乃以送嵩之作列為壓卷,不免見疑於清議。
然詩集為貢沒之後其裡人劉天民所編。
時當嘉靖戊戌,正嵩權熾盛之日,或天民無識,趨附時局以為榮,非貢本志歟。
其文集亦大名魏允孚所續刊,自明以來,談藝家置而不論。
今核其品格,實遠遜有韻之詞。
蓋才有偏長,物不兩大。
附詩以行,視為琬炎之藉可矣。
△《劉清惠集》·十二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劉麟撰。
麟字元瑞,一字子振,江西安仁人。
後流寓長興,子孫遂隸籍焉。
弘治丙辰進士。
官至工部尚書。
事跡具《明史》本傳。
初,麟觀政工部時,即與同年陸昆抗疏爭諫官下獄事。
及為紹興府知府,又以忤劉瑾褫職。
後官尚書,卒以爭蘇松織造為宦官所擠而罷。
蓋始終介介自立者。
其自紹興歸也,依其姻家吳充於長興。
與孫一元、文徵明等往來倡和。
世傳徵明《神樓圖》,即為麟作也。
是集凡詩二卷,奏疏、雜文九卷,《附錄》一卷,麟曾孫{欽心}陛所編。
萬曆丙午,湖州知府無錫陳幼學刊之長興。
朱鳳翔為序,稱「其文出入秦漢,詩則韋、杜」,固未免太過。
至稱「其標格高入霄,胸中無一毫芥蒂,故所發皆盎然天趣,讀之足消鄙吝」,則得其實矣。
是亦文章關乎人品之驗也。
△《東田遺稿》·二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明張羽撰。
羽字鳳舉,泰興人。
弘治丙辰進士。
官至河南左布政使。
案明初張羽,為「吳中四傑」之一。
相距不過百載,而襲前輩之姓名,殊不可解。
然前張羽工詩,此張羽亦復工詩。
豈有心倣傚,有藺相如之慕歟。
是集詩文各一卷,為其季子楨所編,其門人儲洵序之。
羽為御史,抗疏劾劉瑾,直聲震朝野。
集中疏文雖不多,皆切中時弊,方正之概,猶凜然可見。
詩亦規摹盛唐,不落纖巧之習。
蓋弘治、正德之間,去明初前輩猶為未遠,流風餘韻,往往尚存。
而羽之澹靜峭直,又出天性。
雖其博大富健不及李東陽諸人,排鉅麗亦不及李夢陽諸人,而不為舊調之膚廓,亦不為新聲之塗飾。
肖心而出,務達所見而止。
在諸作者中,亦可以自為一隊矣。
△《沙溪集》·二十三卷(直隸總督采進本)
明孫緒撰。
緒字誠甫,沙溪其自號也,故城人。
弘治己未進士。
官至太僕寺卿。
是集文八卷、賦一卷、雜著一卷、《無用閒談》六卷、詩七卷。
其文沉著有健氣。
其《無用閒談》有曰:「文章與時高下,人之才力亦各不同。
今人不能為秦、漢、戰國,猶秦、漢、戰國不能為六經也。
世之文士,尺寸步驟,影響摹擬,晦澀險深,破碎難讀」云云。
其意蓋為李夢陽發,可以見其趨向矣。
至於《古今仕學辨》之類,參以排偶,不古不今,則編次者失於刪汰,轉為作者累耳。
其《無用閒談》多深切著明之語。
《論文》、《論詩》,亦各有確見。
王士禎《池北偶談》嘗摘其誤以五代王祚事為彭時事,其說良是。
他如論揚雄事亦失當,然要不害其大旨。
詩格頗近李東陽,而深以何孟春等注《東陽樂府》稱其過於李、杜為非。
蓋譏譽者之溢量,非排擊東陽也。
此集舊與馬中錫《東田集》合刊,然學問筆力皆勝中錫,故今摘錄《緒集》,而《中錫集》則存其目焉。
△《王文成全書》·三十八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王守仁撰。
守仁有《陽明鄉約法》,已著錄。
是書首編《語錄》三卷為《傳習錄》,附以朱子晚年定論。
乃守仁在時,其門人徐愛所輯,而錢德洪刪訂之者。
次《文錄》五卷,皆雜文。
《別錄》十卷,為奏疏、公移之類。
《外集》七卷,為詩及雜文。
《續編》六卷,則《文錄》所遺,搜輯續刊者。
皆守仁歿後,德洪所編次。
後附以《年譜》五卷、《世德記》二卷,亦德洪與王畿等所纂集也。
其初本各自為書。
隆慶壬申,御史新建謝廷傑巡按浙江,始合梓以傳,仿《朱子全書》之例以名之。
蓋當時以學術宗守仁,故其推尊之如此。
守仁勳業氣節,卓然見諸施行。
而為文博大昌達,詩亦秀逸有致。
不獨事功可稱,其文章自足傳世也。
此書明末版佚,多有選輯別本以行者,然皆闕略,不及是編之詳備焉。
△《雙溪集》·八卷(浙江朱彝尊家曝書亭藏本)
明杭淮撰。
淮字東卿,宜興人。
弘治乙未進士。
官至南京總督糧儲右副都御史。
與兄濟並負詩名。
與李夢陽、徐禎卿、王守仁、陸深諸人遞相唱和。
其詩格清體健,在弘治、正德之際不高談古調,亦不沿襲陳言,頗諧中道。
此本乃其弟洵所編,為朱彝尊曝書亭舊藏。
卷末有彝尊手題兩行,稱「康熙辛巳九月十九日,竹老人讀一過,選入《詩綜》一十四首」。
各詩內亦多圈點甲乙之處,蓋其輯《明詩綜》時所評騭。
今《詩綜》本內所錄淮詩篇數,並與自記相同。
中如《打牛坪詩》第三聯,原本作「碧障自生」,而彝尊改作「蔓草自春生」;《王思槐過訪詩》第三聯,原本作「野竹過牆初挺秀」,而彝尊改作「挺拔」,亦間有所點定,皆較原本為善。
且稱「其詩遒煉如繭絲,抽自梭腸,似澀而有條理。
五言尤擅場」,持論亦屬允愜雲。
△《對山集》·十卷(湖北巡撫采進本)
明康海撰。
海有《武功縣志》,已著錄。
其詩文集自明以來凡四刻。
一為張太微所選,一為王世懋所選,互有去取。
國朝康熙中,其裡人馬氏始裒其全集刻之江寧。
此本乃乾隆辛巳其裡人編修孫景烈以所藏張太微本又加刊削而刻之。
海以救李夢陽故,失身劉瑾。
瑾敗,坐廢。
遂放浪自恣,徵歌選妓,於文章不復精思,詩尤頹縱。
《王世懋序》稱其五七言古律多率意之作,又慕少陵直攄胸臆,或同時人名號爵裡,韻至便押,不麗於雅。
《朱孟震序》述李維楨之言,亦稱張太微本武夫燕石,間列錯陳。
故馬氏所增刊,頗傷蕪雜。
景烈此本雖晚出,而去取謹嚴,於詩汰之尤力,較諸本特為完善,已足盡海所長矣。
明人論海集者是非不一,要以俞汝成「文過於詩」語為不易之評。
其《擬廷臣論寧夏事狀》及《鑄錢論》諸篇,尤頗切時弊。
崔銑、呂冉皆以司馬遷比之,誠為太過。
然其逸氣往來,然自異,固在李夢陽等割剝秦漢者上也。
△《柏齋集》·十一卷(河南巡撫采進本)
明何瑭撰。
瑭有《醫學管見》,已著錄。
瑭篤行勵志,其論學一以格致為宗。
集中《送湛若水序》,謂「甘泉以存心為主,予以格物致知為先。
非存心固無以為格致之本。
物格知至,則心之體用益備」。
其生平得力在此。
故當時東南學者多宗王守仁良知之說,而瑭獨以躬行為本,不以講學自名。
然論其篤實,乃在講學諸家上。
至如《均徭》、《均糧》、《論兵》諸篇,究心世務,皆能深中時弊,尤非空談三代,迂疏無用者比。
雖其文體樸質,不斤斤於格律法度之間,而有體有用,不支不蔓,與雕章繪句之學固又當別論矣。
集凡文十卷、詩一卷,為嘉靖己酉鄭王所刻。
鄭世子載育,即瑭之甥。
其律數之學,皆受之於瑭者也。
△《竹澗集》·八卷、《竹澗奏議》·四卷(浙江汪汝栗家藏本)
明潘希曾撰。
希曾字仲魯,金華人,弘治壬戌進士,官至兵部左侍郎。
是集為嘉靖末長洲黃省曾所校。
首載詩四卷,次雜文四卷,次奏議四卷,而以墓誌、小傳之類附錄於末。
核其卷數,與《千頃堂書目》所載相符,蓋猶舊本也。
希曾官兵科給事中時,奏奪太監汪直義男官爵。
復因災異陳八事,皆直指近幸,無所避忌。
及奉使湖廣、貴州,計處邊儲,又以不賂劉瑾,矯旨下獄,拷訊除名。
瑾誅,起官,復抗疏爭太素殿、天鵝房諸役,俱著直聲。
今觀集中章奏,語皆剴切真摯,不為粉飾而深中事理,不愧其名。
其平時雖不以文章著,而直抒胸臆,沛然有餘,亦其剛正之氣有不可掩遏者歟。
又希曾治河,績最著。
《小傳》稱其別有《治河錄》,今已不傳。
然集中條議修築諸疏,措置規模,猶見一二。
是尤切於實用之文,足以資後來考證者矣。
△《大復集》·三十八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明何景明撰。
景明有《雍大記》,已著錄。
是集凡賦三卷、詩二十六卷、文九卷,傳志、行狀之屬附錄於末。
王廷相、康海、唐龍、王世貞各為之序。
正、嘉之間,景明與李夢陽俱倡為復古之學,天下翕然從之,文體一變。
然二人天分各殊,取徑稍異。
故集中與夢陽論詩諸書,反覆詰難,然兩不相下。
平心而論,摹擬蹊徑,二人之所短略同。
至夢陽雄邁之氣與景明諧雅之音亦各有所長。
正不妨離之雙美,不必更分左右袒也。
景明於七言古體深崇四傑轉韻之格,見所作《明月篇序》中。
王士禎《論詩》絕句有曰:「接跡風人明月篇,何郎妙悟本從天。
王楊盧駱當時體,莫逐刀圭誤後賢」,乃頗不以景明為然。
其實七言肇自漢氏,率乏長篇。
魏文帝《燕歌行》以後,始自為音節。
鮑照《行路難》始別成變調。
繼而作者實不多逢。
至永明以還,蟬聯換韻,宛轉抑揚,規模始就。
故初唐以至長慶,多從其格。
即杜甫諸歌行,魚龍百變,不可端倪,而《洗兵馬》、《高都護》、《驄馬行》等篇,亦不廢此一體。
士禎所論,以防浮艷塗飾之弊則可,必以景明之論足誤後人,則不免於懲羹而吹齏矣。
△《洹詞》·十二卷(副都御史黃登賢家藏本)
明崔銑撰。
銑有《讀易餘言》,已著錄。
是集題曰《洹詞》,以銑家安陽,境有洹水故也。
一卷、二卷曰《館集》,三卷曰《退集》,四卷曰《雍集》,五卷至十卷曰《休集》,十一卷、十二卷曰《三仕集》。
皆編年排次,不分體裁,雜著筆記亦參錯於其間。
銑力排王守仁之學,謂其不當捨良能而談良知。
故持論行己,一歸篤實。
其爭大禮,劾張璁、桂萼,風節表表,亦不愧其言。
所作《政議》十篇,准今酌古,無儒生迂闊之習。
他若《漫記》十條,可以補《宋史》之未備。
《訛傳》兩則,可以靖明代之浮言。
而《岳飛論》一篇,稱飛之急宜奉詔班師,尤識大體。
蓋不以文章著,而文章自可傳也。
第十一卷中有《嚴嵩鈐山堂集序》,似涉南園作記之疑。
然嵩集載此序,題嘉靖己亥。
據《明史·嵩傳》,是時方為禮部尚書,未操國柄,尚無由預識其奸。
是猶司馬光之於王安石,非陸游之於韓胄矣。
△《莊渠遺書》·十二卷(山東巡撫采進本)
明魏校撰。
校有《周禮沿革傳》,已著錄。
校欲行周禮於後世,其說頗為迂闊。
所著《六書精蘊》,欲以古篆改小篆。
而所列古篆,又多杜撰,尤為紕繆。
然校見聞較博,學術亦醇。
故是集文律謹嚴,不失雅正。
考據亦具有根柢,無忝於儒者之言。
其御札《問經義》諸條,亦多精確。
惟《郊祀論》一篇,謂見於經者獨有南郊無北郊,而以社當地之祭。
不知大司樂方丘之文與圜丘相對,圜丘為郊天,方丘為祭地可知。
未聞祭社於澤中之方丘,且於夏日之至也。
又《祭法》瘞埋於泰折,祭地也,與燔柴於泰壇祭天之文相對,皆北郊祭地之顯證。
校乃引《周禮》陰祀用黝牲,駁《祭法》祭地用犢為附會。
不知《周禮》、《禮記》不能強合,先儒辨之甚明,無庸橫相牽合,自生糾結也。
△《儼山集》·一百卷、《續集》·十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明陸深撰。
深有《南巡日錄》,已著錄。
是集有費、徐階二《序》,文徵明《後序》。
《續集》前有《唐錦序》,後有《陸師道跋》。
皆其子楫所編。
《錦序》及《師道跋》並稱尚有《外集》四十卷,通此二集為一百五十卷。
此本不載《外集》。
蓋《外集》皆其筆記、雜著,又自別行也。
《明史·文苑傳》稱「深少與徐禎卿相切磨,為文章。
又善書,仿李邕、趙孟。
賞鑒博雅,為詞臣冠」。
《階序》稱深以經濟自許。
在翰林,在國子,數上書言事。
督學於晉,參藩於楚,旬宣於蜀,則皆有功德於其士民。
而惜其獨以文章見。
《序》亦稱其以剴切不諛忤宰臣,左遷以後,略無感時憤俗之意,而舉其《發教巖詩》、《峽江道中詩》證其無所怨尤。
今觀其集,雖篇章繁富,而大抵根柢學問,切近事理,非徒斗靡誇多。
當正、嘉之間,七子之派盛行。
而獨以和平典雅為宗,毅然不失其故步,抑亦可謂有守者矣。
△《迪功集》·六卷、附《談藝錄》·一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明徐禎卿撰。
禎卿有《翦勝野聞》,已著錄。
其平生論詩宗旨,見於《談藝錄》及《與李夢陽第一書》。
如云「古詩三百,可以博其源。
遺篇十九,可以約其趣。
樂府雄高,可以勵其氣。
《離騷》深永,可以裨其思。
然後法經而植旨,繩古以崇辭。
或未盡臻其奧,吾亦罕見其失也」。
又云「繩漢之武,其流也猶至於魏;宗晉之體,其弊也不可以悉據」。
其所談仍北地摹古之門徑。
特夢陽才雄而氣盛,故枵張其詞。
禎卿慮淡而思深,故密運以意。
當時不能與夢陽爭先,日久論定,亦不與夢陽俱廢,蓋以此也。
王士禎《居易錄》稱黃庭堅自定其詩為《精華錄》,僅三百首。
禎卿自定《迪功集》亦三百首。
此本凡樂府四十四首、贈答詩十六首、遊覽詩二十五首、送別詩四十首、寄憶詩二十一首、詠懷詩十二首、題詠詩二十一首、哀輓詩三首,共一百八十二首,不足三百之數。
而五卷以下則為雜文二十四篇,題正德庚辰刊。
前有李夢陽、顧《序》,並稱六卷,當是原本。
不知何以與士禎所言不符,豈士禎所見別有一本歟。
毛先舒《詩辨坻》曰:「昌《迪功集》外,復有《徐迪功外集》,皇甫子安為序而刻之者。
又有《徐氏別稿》五集,曰《鸚鵡編》、《焦桐集》、《花間集》、《野興集》、《自慚集》。」
又曰:「《迪功集》是所自選,風骨最高。
《外集》殊復奕奕。
《焦桐》多近體,最疵。
《鸚鵡》多學六朝,間雜晚唐,有《竹枝》、《楊柳》之韻。
《花間》『文章江左家家玉,煙月揚州樹樹花』,於詩為小乘,入詞亦苦於不稱。
他如『花間打散雙蝴蝶,飛過牆兒又作團』。
《詠柳花詩》云『轉眼東風有遺恨,井泥流水是前程』,便是詞家情語之最」云云。
今不盡可見矣。
△《鄭少谷集》·二十五卷(福建巡撫采進本)
明鄭善夫撰。
善夫有《經世要錄》,已著錄。
其詩規模杜甫,多憂時感事之作。
林貞恆《福州志》病其時非天寶,地遠拾遺,為無病而呻吟。
然武宗時奄豎內訌,盜賊外作,詩人蒿目,未可謂之無因。
王世懋《藝圃擷餘》曰:「閩人家能占畢,而不甚工詩。
國初林鴻、高廷禮、唐泰輩皆稱能詩,號閩南十才子。
然出楊、徐下遠甚,無論季迪。
其後氣骨,差堪旗鼓中原者,僅一鄭善夫耳。
其詩雖多摹杜,猶是邊、徐、薛、王之亞」云云。
斯言持其平矣。
善夫《論詩》五言云:「大哉杜少陵,苦心良在斯。
末流但叫噪,古意漫莫知。
鳳鳥空中鳴,眾禽反見嗤。」
觀其抒論,知其不諧於俗也。
△《太白山人漫稿》·八卷(浙江孫仰曾家藏本)
明孫一元撰。
一元字太初,自稱秦人。
或傳為安化王孫。
王世貞《題一元墓詩》曰:「死不必孫與子,生不必父與祖。
突作憑陵千古人,依然寂寞一土。」
蓋其蹤跡詭異,當時即莫之詳也。
嘗棲太白之巔,故稱太白山人。
又嘗西入華,南入衡,東登岳,又南入吳,與劉麟、吳充、陸昆、龍霓稱「苕溪五隱」。
晚而就婚施氏,遂卒於吳興。
麟為文以表其墓。
事跡具《明史·隱逸傳》。
一元才地超軼,其詩排凌厲,往往多悲壯激越之音。
《靜志居詩話》謂其瓣香在黃庭堅,體格固略相近。
然庭堅之詩,沉思研練而入之,故蟠崛強之勢多。
一元之詩,軒豁披露而出之,故淋漓豪宕之氣盛。
其意境亦小殊也。
《明史·藝文志》載一元《太白山人稿》五卷。
此本為崇禎中湖州周伯仁所刻,凡八卷。
蓋據吳興張氏本及陽湖本而合輯之。
目錄於八卷之末尚標有補遺若千首,而卷內無之。
豈當時有志搜訪而未得歟。
閔元衢《歐餘漫錄》載一元逸詩有《送許相卿詩》一首,見許氏譜;《題王伯雨園亭》二首,見《烏青鎮志》;《和吳甘泉》四首,《重遊》一首,《君馬黃》一首,見真跡;《飲馬長城窟》一首,見盧志所錄。
續於紀宣符家得十四首。
又稱鮑稚家有其詩,抄約千餘首。
而梁清遠《雕邱雜誌》亦稱所藏一元墨跡,有《送別李遠北上詩》,風調極高,不知《漫稿》何以不載。
則其散佚已多矣。
△《苑洛集》·二十二卷(副都御史黃登賢家藏本)
明韓邦奇撰。
邦奇有《易學啟蒙意見》,已著錄。
是集凡序二卷、記一卷、志銘三卷、表一卷、傳一卷、策問一卷、詩二卷、詞一卷、奏議五卷、《見聞考隨錄》五卷。
乃嘉靖末所刊,汾陽孔天允為之序。
當正、嘉之際,北地、信陽方用其學提唱海內。
邦奇獨不相附和,以著書餘事,發為文章。
不必沾沾求合於古人,而記問淹通,凡天官、地理、律呂、數術、兵法之屬無不博覽精思,得其要領。
故其徵引之富,議論之核,一一具有根柢,不同綴拾浮華。
至《見聞考隨錄》所紀朝廷典故,頗為詳備。
其間如譏于謙不能匡正之失,及辨張采阿附劉瑾之事,雖不免小有偏駁,而敘次明晰,可資考據。
其他辨論經義,闡發易數,更多精確可傳。
蓋有本之學,雖瑣聞雜記,亦與空談者異也。
△《東洲初稿》·十四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夏良勝撰。
良勝有《中庸衍義》,已著錄。
《明史》本傳稱良勝除名以後,輯其部中章奏,名曰《銓司存稿》,凡議禮諸疏俱在。
今已不傳。
此其詩文集也。
前七卷為雜文,第八卷為詩,第九卷為《考定皇極指掌諸圖》,第十卷為《天文便覽》,自十一卷以下皆題曰《仕止隨錄》,十一、十二兩卷雜錄諫南巡下獄疏奏詩文及同時諸人投贈申救之作,十三、十四兩卷雜錄家居詩文。
自十三卷以前皆題門人滇池羅江編,十四卷則題門人鍾陵江治續編。
《明史·藝文志》載《東洲稿》十二卷,詩八卷,與此本卷帙互異。
然此本題曰《初稿》,刻於正德十五年。
其嘉靖以後諸作,鹹未之及。
史所載者,殆其全集之卷數歟。
良勝兩以直諫謫,風節凜然。
其詩文無意求工,而皆岳岳有直氣。
雖不以詞藻著名,要非雕章繪句之士所可同日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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