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卷一百四十一·子部五十一○小說家類二
△《侯青錄》·八卷(內府藏本)
宋趙令撰。
令字德麟,燕王德昭玄孫。
元中籤書穎州公事。
坐與蘇軾交通,罰金入黨籍。
紹興初襲封安定郡王,同知行在大宗正事。
是書采錄故事詩話,頗為精贍。
然如第五卷辨傳奇鶯鶯事凡數十條,每條綴之以詞,未免失之冶蕩。
歐陽修以艷曲數闋被誣,釋文瑩著《湘山野錄》尚辨其枉,而令此書,乃著其居汝陰時挾妓事,載其詩於卷中,未免近誣。
朱翌《猗覺寮雜記》亦稱上元放燈增十七、十八兩夜,為建隆五年,詔書以時和歲豐之故,見《太祖實錄》、《三朝國史》諸書,令乃云:錢氏納土進錢買兩夜,亦屬妄傳。
翌又稱令雖因蘇軾入黨籍,而後附內侍譚稹以進,頗違清議,此書乃稱余為元黨人牽復過陳,舉王昭君怨詩示張文潛,文潛雲,此真先生所謂篤行而剛者云云。
尤不免愧詞。
然令所與游處皆元勝流,諸所記錄多尚有典型,是固不以人廢言矣。
△《泊宅編》·三卷(內府藏本)
宋方勺撰。
勺有《青溪寇軌》,已著錄。
勺家本婺州,後徙居湖州之西溪。
湖有張志和泊舟處,後人以志和有泛宅浮家之語,謂之泊宅村。
勺寓其間,因自號泊宅村翁。
是編蓋即是時所作也。
《宋史·藝文志》載勺《泊宅編》十卷,此本僅三卷,乃商載入《稗海》者。
明人傳刻古書,每多臆為竄亂,今無別本可校,不知其為原帙否矣。
所載皆元迄政和間朝野舊事,於王安石、張商英輩皆有不滿之詞,蓋亦公論。
至宗澤乃其鄉里,而徽宗時功名未盛,故勺頗譏其好殺,則是非未必盡允。
又袁文《甕牖閒評》據《欽宗實錄》,知欽宗即位之日,王黼入賀,已敕門使勿納,即貶崇信軍節度使,賜死於路,而勺乃記其有從幸龍德宮獻詩,識者指以為讖事,則記載亦或失實。
然其間遺聞軼事,摭拾甚多,亦考古者所不廢。
書中間有附註,如教授誤據建版坤為金一條,言不欲顯其姓名,而條下注曰姚尚書也;又秦觀贈妓陶心詞一條,條下注曰此乃誤記東坡詞云云。
皆似非勺之自注。
然詳其詞氣,當亦宋人筆也。
△《珍席放談》·二卷(永樂大典本)
宋高晦叟撰。
晦叟仕履無可考。
所紀上自太祖,下及哲宗時事,則崇寧以後人也。
是書《宋史·藝文志》不著錄,惟《文淵閣書目》載有一冊,世無傳本。
今散見於《永樂大典》者,尚可裒輯成編。
謹採集排綴,厘為上、下二卷。
書中於朝廷典章制度沿革損益及士大夫言行可為法鑒者,隨所聞見,分條錄載。
如王旦之友悌,呂夷簡之識度,富弼之避嫌,韓琦之折佞,其事皆本傳所未詳,可補史文之闕。
特間加評論,是非軒輊,往往不能持平。
又當王氏學術盛行之時,於安石多曲加回護,頗乖公議。
然一代掌故,猶藉以考見大凡。
所謂識小之流,於史學固不無裨助也。
△《鐵圍山叢談》·六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蔡絛撰。
條字約之,自號百衲居士,興化仙遊人,蔡京之季子也。
官至徽猷閣待制。
京敗,流白州以死。
《宋史》附載京傳末,稱宣和六年京再起領三省,目昏毛不能視事,悉決於絛。
凡京所判,皆絛為之,且代京入奏。
由是恣為奸利,竊弄威柄。
宰臣白時中、李邦彥惟奉行文書。
其罪蓋與京等。
曾敏行《獨醒雜誌》則載絛作《西清詩話》,多稱引蘇、黃諸人竟以崇尚元之學,為言者論列。
蓋雖盜權怙勢,而知博風雅之名者。
陳振孫《書錄解題》稱《西清詩話》乃絛使其客為之。
殆以蔡攸領袖書局,懵不知學,為物論所不歸,故疑絛所著作亦出假手。
然此書作於竄逐之後,黨與解散,誰與捉刀?而敘述舊聞,具有文采,則謂之驕恣紈則可,不能謂之不知書也。
書中稱高宗為今上。
謝石相字一條,稱中原傾覆後二十一年,為紹興十七年。
徽宗買茴香一條,稱中興歲戊辰,為紹興十八年。
又趙鼎亦卒於紹興十七年,而此書記鼎卒後王坐調護鼎被劾罷官,過白州見絛之事,是南渡後二十餘年尚謫居無恙,亦可雲幸逃顯戮矣。
絛所作《北征紀實》二卷,述伐燕之事,陳振孫謂其歸罪童貫、蔡攸,為蔡京文飾。
此書所敘京事,亦往往如是。
如史稱京患言者議己,作御筆密進,乞徽宗親書以降,絛則稱政和三四年上自攬權綱,政歸九重,皆以御筆從事。
史稱京由童貫以進,又稱宦官宮妾合詞譽京,絛則稱京力遏宦官,遏之不得,更反折角。
史稱范祖禹、劉安世皆因京遠竄,絛則謂京欲援復安世及陳而不能,巳則與祖禹子溫最相契。
其巧為彌縫,大抵類此。
惟於其兄攸無恕詞,蓋以攸嘗劾絛,又請京殺絛故也。
至於元黨籍,不置一語,詞氣之間,頗與其父異趣。
於三蘇尤極意推崇,而丁仙現一條,乃深詆王安石新法,則仍其《西清詩話》之旨也。
他如述九璽之源流,玄圭之形制,九鼎之鑄造,三館之建置,大晟樂之宮律,及徽宗五改年號之義,公主初改帝嬴,後改帝姬之故,《宣和書譜》、《畫譜》、《博古圖》之緣起,記所目睹,皆較他書為詳核。
以及辨禁中無六更之例,宮花有三等之別,俗諺包彈之始,粵人雞卜之法,諸葛氏筆,張滋墨,米芾研山,大觀端研,玻璃母,龍涎香,薔薇水,沈水香,合浦珠,鎮庫帶,藕絲燈,百衲琴,建溪茶,姚黃花諸條,皆足以資考證,廣異聞。
又如陳師道《後山詩話》稱蘇軾詞如教坊雷大使舞,諸家引為故實,而不知雷為何人,觀此書,乃知為雷中慶,宣和中以善舞隸教坊。
《三經新義》宋人皆稱王安石,觀此書,乃知惟《周禮》為安石親筆,《詩》、《書》二經實出王。
又徽宗繪事世稱絕藝,觀此書,乃知皆畫院供奉代為染寫,非真自作,尤歷來賞鑒家所未言。
其人雖不足道,以其書論之,亦說部中之佳本矣。
《文獻通考》作五卷,此本實六卷,或《通考》為傳寫之誤歟。
△《國老談苑》·二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舊本題夷門隱叟王君玉撰。
考陳振孫《書錄解題》、《宋史·藝文志》作《國老閒談》,卷數與此相合,而注稱夷門君玉撰,不著其姓。
然則此名後人所改,王字亦後人所增也。
是編所紀乃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雜事,於當時士大夫頗有所毀譽,尤推重田錫而貶斥陶,其餘如馮拯諸人,俱不免於微詞。
雖間或抑揚過情,而大致猶據實可信。
如范質不受賂遺,竇儀議令皇帝開封尹署敕,趙普請從征上黨,曹彬平蜀回囊中惟圖書諸條,《宋史》皆采入本傳中。
他亦多敘述詳贍,足與史文相參考。
惟記太祖清流關之戰,謂臨陣親斬偽驍將皇甫暉,不知暉兵敗見擒,送壽州行在,周世宗尚賜以金帶鞍馬,因創甚不肯治而死,並非戮之陣前。
又謂是時環滁僧寺皆鳴鐘,遂為定制。
案滁人一日五時鳴鐘,乃後人感暉之義,以資追薦,亦非為太祖助戰而起,此則傳聞之訛異,未可概從。
至謂太宗響用老成,寇准欲求速進,遂餌地黃、蘆菔以求白,恐准亦未必至是也。
△《道山清話》·一卷(內府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
《說郛》摘其數條刻之,題曰宋王。
案書末有跋語雲,先大父國史在館閣最久,多識前輩,嘗以聞見著《館秘錄》、《曝書記》並此書為三。
仍歲兵火,散失不存。
近方得此書於南豐曾仲存家,因手抄藏,示子孫。
後題建炎四年庚戌,孫朝奉大夫主管亳州明道宮,賜紫金魚袋書。
則撰此書者乃之祖,非也。
周《清波雜誌》稱成都富春坊火詩,乃洛中名德之後,號道山公子者所作,亦不言其姓氏。
書中記元五年其父為賀遼國正旦使,論范純仁、呂公著事,歸奏哲宗。
哲宗命寄書純仁。
後純仁再相,哲宗問曾見李某書否。
則撰此書者李姓,非王姓也。
然考李燾《通鑒長編》,是年八月庚戌,命吏部郎中蘇注、戶部郎中劉昱為正旦使,供備庫使郭宗顏、西京左藏庫副使畢可濟副之。
後郭宗顏病,改遣西頭供奉官門陸孝立,無李姓者在其間。
而所稱去年范純仁出守穎昌,呂公著卒於位事。
考二人本傳,實均在元四年。
則五年字又不誤,不審其何故也,或蘇字劉字傳寫訛為李歟。
所記終於崇寧五年,則成書當在徽宗時。
書中頗詆王安石之奸,於伊川程子及劉摯亦不甚滿。
惟記蘇、黃、晁、張交際議論特詳。
其為蜀黨中人,固灼然可見矣。
其書皆記當代雜事。
王士禎《居易錄》嘗譏其誤以兩張先為一,今考《歐陽修集》張子野墓誌銘,《蘇軾集》張子野詩集跋及定風波引,士禎之說信然。
又所記陳彭年對真宗墨智墨允出春秋少陽事,稱上令秘閣取此書,既至彭年令於第幾版尋檢,果得之云云,其說頗誣。
案《春秋·少陽篇》,隋、唐志已不著錄,彭年安得見之?宋秘閣又何自有之。
今考皇侃《論語疏》、陸德明《經典釋文》、邢《論語疏》皆引春秋少陽此條,其時尚未有疏,彭年所舉,非陸氏書,則皇氏書耳。
是則傳聞者失實,此書因而誤載也。
△《墨客揮犀》·十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宋彭乘撰。
案北宋有兩彭乘,一為華陽人。
真宗時進士,官至翰林學士,《宋史》有傳,其作此書者則筠州高安人,史不載其仕履,故始末無可考見。
書中稱嘗為中書檢正,又稱至和中赴任邕州,而不言其為何官,又自稱嘗至儋耳。
其所議論,大抵推重蘇、黃,疑亦蜀黨中人也。
陳振孫《書錄解題》載此書十卷,續十卷,稱不知撰人名氏。
今本為商刻入《稗海》者,卷首直題彭乘姓名,蓋以書中所自稱名為據,而止有十卷,則已佚其續集矣。
書中如陳瑩中言後苑牧屯、潘大臨作滿城風雨近重陽詩、彭淵材遊興國寺諸條,惠洪所作《冷齋夜話》亦載之,皆全同其文,不易一字。
惠洪本高安彭氏子,與乘同族同時,不應顯相蹈襲若此。
又如魏舒詣野店張華博物、傅融有三子諸條,皆全錄《晉書》、《北魏書》原文,別無考證,亦不相類。
疑原本殘闕,後人又有所竄入。
然於宋代遺聞軼事,以及詩話文評,徵引詳洽,存之亦頗資參考焉。
△《唐語林》·八卷(永樂大典本)
宋王讜撰。
陳振孫《書錄解題》雲,長安王讜正甫,以唐小說五十家,仿《世說》分三十五門,又益十七門為五十二門。
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雲未詳撰人,效《世說》體,分門記唐世名言,新增嗜好等十七門,餘皆仍舊。
馬端臨《經籍考》引陳氏之言,入小說家。
又引晁氏之言入雜家。
兩門互見,實一書也。
惟陳氏作八卷,晁氏作十卷,其數不合。
然陳氏又雲《館閣書目》十一卷,闕記事以下十五門,另一本亦止八卷,而門目皆不闕。
蓋傳寫分並,故兩本不同耳。
讜之名不見史傳。
考書中裴佶一條,佶字空格,注雲御名。
宋惟徽宗諱佶,則讜為崇寧大觀間人矣。
是書雖仿《世說》,而所紀典章故實,嘉言懿行,多與正史相發明。
視劉義慶之專尚清談者不同。
且所採諸書,存者亦少,其裒集之功,尤不可沒。
明以來刊本久佚,故明謝肇制《五雜俎》引楊慎語,謂《語林》罕傳,人亦鮮知。
惟武英殿書庫所藏,有明嘉靖初桐城齊之鸞所刻殘本。
分為上、下二卷,自德行至賢媛止十八門。
前有之鸞自序,稱所得非善本,其字畫漫漶,篇次錯亂,幾不可讀。
今以《永樂大典》所載,參互校訂,刪其重複,增多四百餘條。
又得原序目一篇,載所採書名及門類總目,當日體例,尚可考見其梗概。
惟是《永樂大典》各條散於逐韻之下,其本來門目,難以臆求,謹略以時代為次,補於刻本之後,無時代者又後之,共為四卷。
又刻本上、下二卷,篇頁過繁,今每卷各析為二,仍為八卷,以還其舊。
此書久無校本,訛脫甚眾,文義往往難通,謹取新、舊唐書及諸家說部,一一詳為勘正。
其必不可知者,則姑仍原本,庶不失闕疑之義焉。
△《楓窗小牘》·二卷(內府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
前有明海鹽姚士序,以書中所載先三老一條,證以洪適隸釋袁良碑,知其姓袁。
又有少長大梁,及僑寓臨安語,可知其鄉貫。
其名則終莫得詳。
查慎行注蘇軾來鶴亭詩,引為袁,未詳何據。
實明人,疑慎行誤也。
上卷記見崇寧間作大鬢方額,下卷言嘉泰二年月食事,即以崇寧末年而計,亦相距九十七年,舊本題百歲老人,不誣也。
所記多汴京故事,如艮獄、京城、河渠、宮闕、戶口之類,多可與史傳相參,其是非亦皆平允。
惟洪芻以搜括金銀之日,勢劫內人,徵歌佐酒,其罪不可勝誅,長流海島,宋法已為寬縱。
此乃力辨其無辜,則紕繆之甚,不足徵據矣。
△《南窗記談》·一卷(編修程晉芳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
多記北宋盛時事。
淳熙中袁文作《甕牖閒評》,已引其書,則作於孝宗以前。
而中有葉夢得問章濟一條,又有近傅崧卿給事饋冰云云。
夢得為紹聖四年進士,高宗時終於知福州。
崧卿為政和五年進士,高宗時終於中書舍人給事中。
則是書當在南北宋間也。
中載葉景修述延戊午開元宮立虞集碑一條,乃元仁宗五年事,殊不可解。
檢核別本,此條獨低二格書之。
乃知上一條記蔡寬夫在金陵,鑿地丈餘,得灶灰及朱漆匕箸事,元人讀是書者,因記王眉叟掘地丈餘,得花台魚池事,批於其旁,故稱與此事相同云云。
此事即指蔡寬夫事也。
曹溶所藏之本,因傳寫者不究文義,一概錄作正文,故致是訛異耳。
其書凡二十三條。
袁文所引衛大夫一條,此本不載,蓋已非完書。
然所記多名臣言行,及訂正典故,頗足以資考證。
惟袁州女子登仙一條,龐籍見天書一條,頗涉語怪。
然籍見天書一事,《曲洧舊聞》已載之。
蓋宋人說部之通例,固無庸深詰者矣。
△《過庭錄》·一卷(內府藏本)
宋范公撰。
公仕履未詳。
據其所言,乃仲淹之玄孫,而不言其曾祖為誰。
觀其稱純禮為右丞,純粹為五侍郎,則必非純禮、純粹二人之後。
純惟一子曰正臣,官太常寺太祝,與所言祖光祿者不合,則亦非純之後。
考純仁傳末稱二子正平、正思。
此書皆稱為伯祖,則並似非純仁後。
惟純仁傳中有沒之日,幼子五孫皆未官語。
正平傳中亦稱以遺澤官推與幼弟,後蔡京興偽造純仁行狀之獄,正思與正平爭承。
則純仁沒時,正思已不年幼。
知純仁尚有一幼子,光祿即所蔭之官。
公之父,蓋即其子。
書中稱其於純仁沒後,未及釋服而卒,故後來不預行狀事。
而史遂但稱純仁子二人耳。
以是推之,知為純仁之曾孫也。
其書多述祖德,皆紹興丁卯戊辰間聞之其父,故命曰過庭。
語不溢美,猶有淳實之遺風。
惟純禮自政府出守穎昌,史以為王詵之譖,此則以為中官閻守忠之譖。
則未知孰是也。
中亦間及詩文雜事,如記宋祁論杜詩實下虛成語,記蘇軾論中岳畫壁似韓愈南海碑語,皆深有理解。
其他蘇、黃集外文及燕照鄰、崔諸人詩詞,亦多可觀。
獨黃須客事,而稱為已佚之異書,則偶誤記耳。
△《萍洲可談》·三卷(永樂大典本)
宋朱撰。
字無惑,烏程人。
是書《文獻通考》著錄三卷,而左圭刻入《百川學海》,陳繼儒刻入《秘笈》者,均止五十餘條,不盈一卷。
陶宗儀《說郛》所錄更屬寥寥。
蓋其本久佚,圭等特於諸書所引,掇拾殘文,以存其概,皆未及睹三卷之本也。
惟《永樂大典》徵引頗繁,裒而輯之,尚可復得三卷。
謹排纂成編,以還其舊。
雖散佚之餘,重為綴緝,未必毫無遺,然較左、陳諸家所刊,幾贏四倍。
約略核計,已得其十之八九矣。
之父服,元豐中以直龍圖閣歷知萊、潤諸州,紹聖中嘗奉命使遼,後又為廣州帥,故是書多述其父之所見聞,而於廣州蕃坊市舶,言之尤詳。
考之《宋史》,服雖坐與蘇軾交遊貶官,然實非元之黨。
嘗有隙於蘇轍,而比附於舒、呂惠卿。
故作是書,於二蘇頗有微詞,而於與惠卿則往往曲為解釋。
甚至元垂簾,有政由帷箔之語。
蓋欲回護其父,不得不回護其父黨;既回護其父黨,遂不得不尊紹聖之政,而薄元之人。
與蔡絛《鐵圍山叢談》同一用意,殊乖是非之公。
然自此數條以外,所記土俗民風,朝章國典,皆頗足以資考證。
即軼聞瑣事,亦往往有裨勸戒。
較他小說之侈神怪,肆詼嘲,徒供談噱之用者,猶有取焉。
△《高齋漫錄》·一卷(永樂大典本)
宋曾造撰。
造有《類說》,已著錄。
《類說》自序,以為小道可觀,而歸之於資治體,助名教,供談笑,廣見聞。
其撰述是書,亦即本是意。
上自朝廷典章,下及士大夫事跡,以至文評、詩話,詼諧、嘲笑之屬,隨所見聞,鹹登記錄。
中如給捨之當服帶,不歷轉運使之不得為知制誥,皆可補史志所未備。
其徵引叢雜,不無瑣屑,要其可取者多,固遠勝於游談無根者也。
陳振孫《書錄解題》載此書二卷,世鮮流傳。
近時曹溶嘗采入《學海類編》,而只存五頁,蓋自他書抄撮而成,姑以備數,遺漏宏多。
今從《永樂大典》各韻中捃摭裒輯,視溶所收多逾什之三四,其或溶本有之,而《永樂大典》失載者,亦參校補入。
略用時代銓次,合為一卷。
雖未必造之完帙,然大略亦可睹矣。
△《默記》·三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宋王至撰。
至有《補侍兒小名錄》,已著錄。
此編多載汴都朝野遺聞,末一條乃考正陳思王《感甄賦》事。
周《清波雜誌》嘗疑其記尹洙扼吭之妄。
又其中所引《江南野史》李後主小周後事,參校馬、陸二家《南唐書》,無此文,則亦不能無誤。
然至熟於掌故,所言可據者居多。
如宋太祖以周世宗幼子賜潘美為子事,似不近理,而證以王鞏所記,乃並其子孫世系一一有徵,則尹洙事或傳者已甚,鞏未察而書之。
小周後事則今本《江南野史》已非完書,其文在佚篇之內,均未可知,未必盡構虛詞也。
惟所記王樸引周世宗夜至五文河旁見火輪小兒,知宋將代週一事,涉於語怪。
頗近小說家言,不可據為實錄耳。
△《揮麈前錄》·四卷、《後錄》·十一卷、《第三錄》·三卷、《餘話》·二卷(河南巡撫采進本)
宋王明清撰。
明清字仲言,汝陰人。
慶元中寓居嘉興。
《書錄解題》稱其官曰朝請大夫,《宋詩紀事》則曰泰州,未詳孰是也。
是編皆其記之文。
前錄為乾道丙戌,奉親會稽時所紀,多國史中未見事。
自跋謂記憶殘闕,以補《冊府》之遺是也。
末附沙隨程迥、臨汝郭九惠二跋,李一簡,及慶元二年實錄院移取《揮麈錄》牒交二道。
後錄為紹熙甲寅,武林官捨中所紀,有海陵王禹錫跋。
《第三錄》為慶元初請外時所紀,於高宗東狩事獨詳。
餘話兼及詩文碑銘,補前三錄所未備,有浚儀趙不翦跋。
晁公武《讀書志》雲,總二十三卷。
今止二十卷。
《文獻通考》雲,《前錄》三卷。
今四卷。
《後錄》自跋雲,厘為六卷。
今多五卷。
蓋久經後人分並,故卷帙不齊如此。
明清為王至之子,曾紆之外孫,紆為曾布第十子,故是錄於布多溢美。
其記王安石歿,有神人幢蓋來迎,而於米芾極其醜詆,尤不免軒輊之詞。
趙彥衛《麓漫抄》嘗議其載張耆宴侍從諸臣事,為不近事理,王士禎《古夫於亭雜錄》亦議其載歲祀黃巢墓事,為不經之談。
然明清為中原舊族,多識舊聞。
要其所載,較委巷流傳之小說,終有依據也。
△《玉照新志》·六卷(內府藏本)
宋王明清撰。
此書多談神怪及瑣事,亦間及朝野舊聞,及前人逸作。
所載胡舜申《己酉避亂錄》,頗詆其韓世忠,明清不為置辨。
蓋當時相去甚近,毀譽糾紛,尚未論定。
宋齊愈獄牘一條,深不滿於李綱,則《朱子語類》亦有是語,非好詆其正人。
他如王堯臣《諫取燕疏》,李長民《廣汴都賦》,姚平仲擬劫寨破敵露布,皆載其全文,足資參證。
又如載曾布、馮燕《水調歌頭》排遍七章,為詞譜之所未載,亦足以見宋時大曲之式。
蓋明清博物洽聞,兼嫻掌故,故隨筆記錄,皆有裨見聞也。
其曰《玉照新志》者,自序謂得一玉照於永嘉鮑子正,又獲米南宮書玉照二字,揭之寓捨,因以名其所著書雲。
△《投轄錄》·一卷(內府藏本)
宋王明清撰。
是書乃其晚年所作。
見於《書錄解題》者一卷,與此本相同。
其以投轄為名者,陳振孫謂所記皆奇聞異事,客所樂聽,不待投轄而留也。
所列凡四十四事,大都掇拾叢碎,隨筆登載,不能及《揮麈錄》之援據賅洽,有資考證,然故家文獻,所言多信而有徵,在小說家中,猶為不失之荒誕者。
惟第六條之首,原闕四行,乃傳寫者所脫佚,今已不可考矣。
書中於每條之下多注所聞之人。
今考其江彥文一條下,注聞之陸務觀。
任藎臣、虹縣良家子二條下,注聞之僧祖秀。
祖秀乃宣和舊人,即作《艮岳記》者,明清猶及見之,而又下見陸游。
其稱己未歲金人歸我河南地者,為高宗紹興九年。
又稱甲戌歲者,乃寧宗嘉定七年。
則明清之老壽,可以概見,宜其於軼聞舊事,多所諳悉也。
△《張氏可書》·一卷(永樂大典本)
案《張氏可書》,《宋史·藝文志》、陳振孫《書錄解題》、晁公武《讀書志》皆不著錄,《文淵閣書目》載有一冊,亦不詳撰人名氏,惟《愛日齋叢抄》引其中司馬光、文彥博論僧換道流一事,稱為《張知甫可書》。
知甫不知何許人。
今考書中所紀,有僕頃在京師,因出南薰門事,又有見海賈鬻龍涎香於明節皇后閣事。
是在宣和之初,嘗官汴京。
中間復有紹興丁巳、戊午紀年,及劉豫僭號中原事,則入南渡後二十餘年矣。
蓋其人生於北宋末年,猶及見汴梁全盛之日,故都遺事,目擊頗詳。
迨其晚歲,追述為書,不無滄桑今昔之感。
故於徽宗時朝廷故實,紀錄尤多,往往意存鑒戒。
其餘瑣聞佚事,為他說家所不載者,亦多有益談資。
雖詼諧神怪之說,雜廁其間,不免失於冗雜,而案其本旨,實亦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之流,未嘗不可存備考核也。
其書原本已佚,今據《永樂大典》收入各韻內者,采掇裒輯,共得五十條,謹編為一卷,以存其概雲。
△《聞見前錄》·二十卷(內府藏本)
宋邵伯溫撰。
伯溫有《易學辨惑》,已著錄。
伯溫藉邵子之緒,猶及見元諸耆舊,故於當時朝政,具悉端委。
是書成於紹興二年。
前十六卷記太祖以來故事,而於王安石新法始末,及一時同異之論,載之尤詳。
其論洛、蜀、朔三黨相攻,惜其各立門戶,授小人以間,又引程子之言,以為變法由於激成,皆平心之論。
其記燈籠錦事出文彥,於事理較近。
其記韓、富之隙由撤簾不由定策,亦足以訂強至家傳之訛。
周必大跋呂獻可墓誌,謂伯溫是書,頗多荒唐,凡所書人及其歲月,鮮不差誤。
殆好惡已甚之詞,不盡然也。
十七卷多記雜事,其洛陽、永樂諸條,皆寓麥秀黍離之感。
十八卷至二十卷皆記邵子之言行,而殤女轉生,黑猿感孕,意欲神奇其父,轉涉妖誣。
又記邵子之言,謂老子得《易》之體,孟子得《易》之用,文中子以佛為西方聖人,亦不以為非,似乎附會。
至投壺一事,益猥瑣不足紀。
蓋亦擇焉不精者,取其大旨可耳。
△《清波雜誌》·十二卷、《別志》·三卷(內府藏本)
宋周撰。
字昭禮,邦彥之子。
厲鶚《宋詩紀事》附載馬曰之言曰:舊本《清波雜誌》有張貴謨序,書中俱作單,應從之。
按是編為影宋精本,書中俱作,張貴謨序亦存,恐曰所見者或轉是訛本。
自題曰淮海人,而《兩浙名賢錄》載之。
書中有祖居錢塘後洋街語,則實自浙遷淮也。
是書之末,有張斯中、張、陳晦、楊寅、張巖、龔頤正、徐似道等七跋,皆同時人。
似道稱為處士,然曾試宏詞,奏名見之書中,或當時未就官耶?《別志》又自稱嘗至金國,益不可解,或隨出使者行也。
清波為杭州城門之名,紹興中寓其地,因以名書。
所記皆宋人雜事。
方回桐江續集力詆其尊王安石之非。
考書中稱之曾祖與安石為中表,蓋親串之閒,不無回護,猶之王明清《揮麈》諸錄曲為曾布解耳。
知其私意所在則可,以此盡廢其書,則又門戶之見矣。
是書原本十二卷,商《稗海》作三卷,蓋明人刊本,多好合併刪削,不足為異。
諸跋並稱二志,惟龔頤正跋作三志。
考宋人著書,率以前、後、別、續、新分為五集,則《別志》之前似乎當有後志。
然《別志》中但稱前志,不及後志,嘉靖戊申姚舜牧跋,亦但稱雜誌十二卷,《別志》三卷,則自明以來,惟此兩集。
或頤正跋三字誤歟?
△《雞肋編》·三卷(江西巡撫采進本)
宋莊季裕撰。
季裕名綽,以字行,清源人。
其始末未詳。
惟呂居仁《軒渠錄》記其狀貌清,人目為細腰宮院子。
又薛季宣《浪語集》有季裕《筮法新儀》序,亦皆不著其生平。
據書中年月,始於紹聖,終於紹興,蓋在南北宋之間。
又尹孝子一條,自稱嘗攝襄陽尉,又原州棠樹一條,稱作臨涇,李食糟蟹一條,稱官於順昌,瑞香亭一條,稱官於澧州,其為何官,則莫可考矣。
此書前有自序,題紹興三年二月五日,而所記有紹興九年事,疑書成之後,又續有所增。
世無刊本。
陶宗儀《說郛》僅錄其二三十條,此本較《說郛》所載約多五倍,後有至元乙卯仲春月觀陳孝先跋曰,此書莊綽季裕手集也。
綽博物洽聞,有《杜集援證》、《灸膏肓法》、《筮法新儀》行於世。
聞其他著述尚多,惜未之見。
此書經秋壑點定,取以為悅生隨抄,而訛謬最多,因為是正如右,然掃之如塵,尚多有疑誤云云。
蓋猶季裕之完本也。
季裕之父在元中與黃庭堅、蘇軾、米芾諸人游,季裕猶及識芾及晁補之,故學問頗有淵源,亦多識軼聞舊事。
書中如不知《龍城錄》為同時王至所作,反據以駁《金華圖經》之類,間失考證。
然可取者多。
其記遼宋誓書一條,大旨以和議為主,亦各抒所見。
季裕方浮沉郡縣,具當時朝士附合秦檜者固自有殊。
統觀其書,可與後來周密《齊東野語》相埒,非《輟耕錄》諸書所及也。
△《聞見後錄》·三十卷(江西巡撫采進本)
宋邵博撰。
博字公濟,伯溫子也。
是編蓋續其父書,故曰後錄。
其中論復孟後諸條,亦有與前錄重出者。
然伯溫所記多朝廷大政,可裨史傳。
是書兼及經義、史論、詩話,又參以神怪俳諧,較前錄頗為瑣雜。
又伯溫書盛推二程,博乃排程氏而宗蘇軾。
觀所記游酢、謝良佐之事,知康節沒後,程氏之徒欲尊其師而抑邵,故博有激以報之。
蓋怙權者務爭利,必先合力以攻異黨,異黨既盡,病利之不獨擅,則同類復相攻。
講學者務爭名,亦先合力以攻異黨,異黨既盡,病名之不獨擅,則同類亦相攻。
固勢之必然,不足怪也。
至其匯輯疑孟諸說,至盈三卷,證《碧》真出梅堯臣手,記王子飛事稱佛法之靈。
記湯保衡事推道教之驗,論晏殊薄葬之非,詆趙鼎宗洛學之謬。
皆有乖邵子之家法。
他若以元稹詩作黃巢之類,引據亦頗疏略。
惟其辨宣仁之誣,載司馬光《集外章疏》之類,可資考訂。
議《通鑒》削屈原之非,駁王安石取馮道之謬,辨伊川《易傳》非詆垂簾,證紹興玉璽實非和璧,論皆有見,談詩亦多可采。
宋人說部,完美者稀,節取焉可矣。
△《北窗炙果錄》·一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施德操撰。
德操有《孟子發題》,已著錄。
是書炙果之名,蓋取義淳於髡事。
然所記多當時前輩盛德可為士大夫觀法者,實不以滑稽嘲弄為主,未審何以命此名也。
德操與張九成友善,故《孟子發題》附刻於《橫浦集》末。
其學問則九成純耽禪悅。
德操多稱道二程,雖間一及蘇氏,而不甚鄭重。
其第一條即言王氏新法由於激成,以闡明程子之意,則宗洛而不宗蜀,其微意固可概見。
惟林靈素妖妄蠱惑,實方士中桀黠之雄,而德操稱其有活人之心,未免好為異論。
又解孟子萬物皆備一條,尤近荀卿性惡之旨。
其橫浦之學偶相漸染,故立是異說歟?瑕瑜不掩,分別觀之可也。
德操病廢終身,行事無所表見,《志乘》至不載其姓名,其書明以來傳本亦稀。
朱彝尊始得是本於海鹽,乃稍稍傳抄流播。
殘編蠹蝕,幾佚倖存,亦可雲希覯之秘笈矣。
△《步裡客談》·二卷(永樂大典本)
宋陳長方撰。
長方字齊之,侯官人。
紹興戊午進士第,官江陰縣學教授。
初,長方父先為洪州錄事,卒於官。
長方奉母居吳,依其外祖太僕寺卿林且,家於步裡,遂以名書。
《宋史·藝文志》載陳唯室《步裡客談》一卷。
唯室即長方之別號,蓋《宋史》荒謬,未考其名。
胡伯能作《長方行狀》,稱所著有《步裡談錄》二卷,亦即此書。
蓋初名《談錄》,後乃改今名也。
所記多嘉以來名臣言行,而於熙寧、元豐之間邪正是非,尤三致意。
其論元黨人不皆君子,足破假借標榜之習。
其引陳與楊時書,譏欲裂白麻之非禮,亦深明大體,所見迥在宋人之上。
至於評論文章,頗多可采。
如謂陳師道李杜齊名吾豈敢,晚風無樹不鳴蟬句,與黃庭堅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句,皆學杜甫縛雞行,而陳為不類。
又引王剛中語,謂文字使人擊節賞歎,不如使人肅然起敬;又謂文章態度如風變滅,水波成文,直因勢而然,以議蘇軾數擬盤谷序之非,皆為有見。
至謂月自有光,非受日之光一條,由不知推步之術,謂腎無左右一條,由不知診候之方,置之不論可矣。
此書《宋志》作一卷,與胡伯能狀不合,蓋傳寫之誤。
今散見《永樂大典》者,裒而輯之,尚得五十八條。
謹以類排纂,從胡伯能所記,仍厘為二卷。
△《呈史》·十五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岳珂撰。
珂有《九經三傳沿革例》,已著錄。
是編載南北宋雜事,凡一百四十餘條,其間雖多俳優詼謔之詞。
然惟金華士人著命司諸條不出小說習氣,為自穢其書耳。
餘則大旨主於寓褒刺,明是非,借物論以明時事,非他書所載,徒資嘲戲者比。
所記遺事,惟張邦昌、劉豫二冊文可以不存。
又康與之題徽宗畫一條為張端義《貴耳集》所駁,敖陶孫譏韓胄詩一條與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互異,亦偶然失實。
至於石城堡塞、汴京故城諸條,皆有關於攻取形勢。
他如湯岐公罷相,施宜生,趙希先節概,葉少蘊內制,乾道受書禮,范石湖一言悟主,紫宸廊食,燕山先見,大散論賞書,秦檜死報,鄭少融遷除,任元受啟,陳了翁始末,開禧北征,二將失律,愛莫助之圖,慶元公議,黃潛善諸條,皆比正史為詳備。
所錄詩文,亦多足以旁資考證,在宋人說部之中,亦王明清之亞也。
惟其以《呈史》為名,不甚可解。
考《說郛》載柳呈常侍言旨,其第一條記明皇遷西內事,末雲此事本在朱崖太尉所續《呈史》第十六條內。
則李德裕先有此名(案:此書《唐志》不著錄,疑即德裕次柳氏舊聞之別名也),珂蓋襲而用之。
然《考工記》曰:輪人為蓋,達常為圍三寸,呈圍倍之。
注曰:呈,車槓也。
《說文解字》曰:呈,床前幾也。
皆與著書之義不合。
至《廣韻訓》為碓呈,《集韻》訓與楹同,義更相遠。
疑以傳疑,闕所不知可矣。
毛晉刻本末有附錄一卷,前為《岳飛傳》及飛遺文並珂詩文各一首,已與此書無關。
又附明劉瑞孝娥井銘、王公祠記各一篇,尤足驗非此書所舊有。
今並刪之,庶不溷簡牘焉。
△《獨醒雜誌》·十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宋曾敏行撰。
敏行字達臣,自號浮居士,又曰獨醒道人,又曰歸愚老人,吉水人。
吉水屬廬陵郡,故又自題曰廬陵。
曾祖孝先,祖君彥,皆當熙寧之時不肯以新學干科第。
故敏行守其家法,多與正士游,胡銓、楊萬里、謝諤皆其友也。
年甫二十,以病廢不能仕進,遂專意學問,積所聞見成此書。
其子三聘編為十卷,以樊仁遠所作行狀及銓所作哀詞附後,萬里序之,諤跋之。
後趙汝愚、周必大、樓鑰亦皆為之跋。
書中多紀兩宋軼聞,可補史傳之闕。
間及雜事,亦足廣見聞。
於南渡後劉、岳諸將皆深相推挹,而於秦檜則惟記與翟妝文詬爭一事,亦不甚置是非。
於泰喜登第一事,亦僅借崔頎以寓之。
考敏行卒於淳熙二年,去檜未遠,殆猶有所避歟。
書中稱風鳶造自韓信,而不言所據。
案唐李《獨異志》載有是說,小說妄談,於古無徵。
又唐改正月晦日為中和節,載於鄴侯家傳,當時嘗以命題試士,其詩載於《文苑英華》,本非僻事,崦試官謬舉清明寒食之說,敏行亦不能糾正,蓋以記錄為主,不以考證為主也。
但如仁宗朝二衛士論貴賤事,乃因朝野僉載唐魏徵事而影撰(案:此事先載《能改齋漫錄》中,《賓退錄》嘗辨之),京師知術者埋金事,乃因《國史補遺》晉隗事影撰。
(見《太平廣記》二百十六卷。
)敏行皆不辨而述之。
又蔡絛勒停,乃為其兄攸所軋,見《宋史·蔡京傳》,而雲以《西清詩話》為言者所劾;偽呂洞賓詩乃福州黃待聘所撰,當時已捕斬於馬行街,見耿延禧《林靈素傳》,(案:此傳載《賓退錄》第一卷。
)而雲真有洞賓現化事,尤失之不考。
至於欲以人挽獨輪車為陣,猶如兒戲,其謬更甚於房。
楊萬里序乃盛稱之,可謂捨所長而譽所短矣。
△《耆舊續聞》·十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案此書世有二本。
一本題曰南陽陳鵠錄正,似乎舊有此書,鵠特繕寫校勘之,一本題曰陳鵠西塘撰,則又為鵠所自作。
疑不能明。
然諸書援引,並稱陳鵠《耆舊續聞》,或題鵠撰者近之歟?鵠始末無考。
書中載陸游、辛棄疾諸人遺事,又自記嘗與知辰州陸子逸游,則開禧以後人也。
所錄自汴京故事及南渡後名人言行,捃拾頗多,間或於條下夾注書名及所說人名字,蓋亦雜采而成。
其間如政和三年與外弟趙承國論學數條,乃出呂好問手帖,而雜置諸條之中,無所辨別,竟似承國為鵠之外弟。
又稱朱翌為待制公,陸軫為太傅公,沿用其家傳舊文,不復追改,亦類於不去葛龔。
然所據皆南渡以後故家遺老之舊聞,故所載多元諸人緒論,於詩文宗旨,具有淵源。
又如駁《苕溪漁隱叢話》議東坡《卜算子詞》之非,據宋祁奏議摘歐陽修撰薛參政墓誌之誤,亦頗有考據。
雖叢談瑣語,間傷猥雜,其可采者要不少也。
△《四朝聞見錄》·五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宋葉紹翁撰。
紹翁自署龍泉人。
又書中載程公許與論真德秀謚議手柬,字之曰靖逸,而厲鶚《宋詩紀事》稱其字嗣宗,建安人,與自述互異。
考所載高宗航海一條,自稱本生祖曰李穎士,建之浦城人,則建安其祖籍歟?其歷官始末無考。
觀所記庚辰京城災周端朝諷其論事一條,及與真德秀私校殿試卷一條,則似亦嘗為朝官,其所居何職則不可詳矣。
所錄分甲、乙、丙、丁、戊五集,凡二百有七條。
甲、乙、丙、戊四集皆雜敘高、孝、光、寧四朝軼事,各有標題,不以時代為先後。
惟丁集所記僅寧宗受禪、慶元黨禁二事,不及其他。
紹翁與真德秀游,故其學一以朱子為宗,然賣武夷山一條乃深惜朱在之頹其家聲(案:在,朱子之子,時官戶部侍郎),無所隱諱。
則非攀援門戶者比,故所論頗屬持平。
南渡以後諸野史足補史傳之闕者,惟李心傳之《建炎以來朝野雜記》號為精核,次則紹翁是書。
陳郁《藏一話腴》嘗摘其誤,以劉禹錫題壽安甘棠驛詩為趙仲游天竺詩一條,周密《齊東野語》嘗摘其光宗內禪慈懿於臥內取璽一條,又摘其函韓胄首求和誤稱由章良能建議一條。
又摘其南園香山一條,蓋小小訛異,記載家均所不免,不以是廢其書也,惟王士禎《居易錄》謂其頗涉煩碎,不及李心傳書。
今核其體裁,所評良允。
故心傳書入史部,而此書則列小說家焉。
△《癸辛雜識前集》·一卷、《後集》·一卷、《續集》·二卷、《別集》·二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宋周密撰。
密有《武林舊事》,已著錄。
是編以作於杭州之癸辛街,因以為名。
與所作《齊東野語》大致相近。
然野語兼考證舊文,此則辨訂者無多,亦皆非要義;《野語》多記朝廷大政,此則瑣事雜言居十之九,體例殊不相同,故退而列之小說家,從其類也。
明商《稗海》所刻,以《齊東野語》之半誤作《前集》,以《別集》誤作《後集》,而《後集》、《續集》則全闕,又並其自序佚之。
後烏程閔元衢於金閶小肆中購得抄本,毛晉為刻入《津逮秘書》,始還其原帙。
書中楊凝式僧淨端一條,與《野語》重出,蓋刪除未盡。
彌陀入冥、劉朔齋再娶二條,並附註衢案云云,蓋閔氏所加。
海酋兆火一條,附註不題名字,核其語意,殆亦閔語也。
書中所記頗猥雜,如姨夫眼眶諸條,皆不足以登記載。
而遺文佚事可資考據者實多,究在《輟耕錄》之上。
所記羅椅、董敬庵、韓秋巖諸人於宋末講學之弊,言之最悉。
其引沈仲固語一條,周平原語一條,尤言言炯戒,有關於世道人心,正未可以小說忽之矣。
都穆《南濠詩話》曰:吳興唐廣嘗手錄《癸辛雜識》,見其中載方萬里穢行之事,意頗不平。
是夜夢方來曰:吾舊與周生有隙,故謗我至此,幸為我暴之云云。
夫是非之公,人心具在。
使密果誣蔑方回,不應有元一代無一人為回訟冤,至明而其鬼忽靈者。
其說荒唐,殆不足辨。
且密為忠臣,回實叛賊,即使兩人面質,人終信密不信回也,況恍惚夢語乎?
△《隨隱漫錄》·五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舊本題宋臨川陳隨隱撰。
蓋後人以書中自稱隨隱,而稱陳郁為先君,知為臨川陳姓,故題此名,實則隨隱非名也。
據所載錢舜選詩,其人嘗於理宗景定四年以布衣官東宮掌書。
又載辛巳八月己丑,為元世祖至元十八年,則其人蓋已入元。
案劉塤《水村泯稿》,載宋度宗御批一道雲,令旨付藏一,所有陳世崇詩文稿都好,可再揀幾篇來。
在來日定要,千萬千萬。
四月五日辰初付陳藏一。
塤跋其後,以為度宗在春宮時,盛年潛躍,汲汲斯文。
惜不遇園、綺羽翼,乃下訪藏一父子之卑陋。
藏一為郁字,則其子當即世崇。
證以書中所記,與此批一一吻合,知隨隱即世崇號也。
其書多記同時人詩話,而於南宋故事言之尤詳。
如紫宸殿上壽儀,賜太子玉食批,直書閣,夫人名數,孩兒班服飾,孟享駕出儀,太子問安,展書儀帶格三十二種諸條,頗有史傳所未及者。
他所記詩話雜事,亦多可采。
其第二卷內論漢平帝后、晉愍懷太子妃以下五條,皆假借古事以寓南宋臣降君辱之慘,與所以致敗之由,而終無一言之顯斥,猶有黍離詩人悱惻忠厚之遺,尤非他說部所及也。
△《東南紀聞》·三卷(永樂大典本)
不著撰人名氏,諸家書目亦不載,考書中有丙子之事,非復庚申之役語。
丙子為至元十三年,前一年巴顏渡江,臨安失守矣,當為元人所作,故稱宋為東南。
而其中鄭紳一條,稱外戚生封王爵者,宋蓋自紳始;論乘{喬}一條,稱宋朝渡江以前,無今之{喬};論三五九月一條,稱宋朝於此三月不支羊肉錢,亦皆屬元人之語。
然於宋之諸帝,稱陵名,稱廟號、年號,往往多內詞。
殆江左遺民所追記歟?所載惟論氐醢、論揖兩條,偶涉古事。
餘皆南北宋之軼聞,間與他書相出入,疑亦雜采說部為之。
至於韓虎之清節,何自之伉直,張惟孝之任俠,單煒之書法,趙執中之木箭,史嵩之之忮忍,以及徽宗時瑞禽迎駕出市儈之智術,紹興中韋後欲觀石塔得寺僧之譎諫,則皆史傳所佚,足補紀載之闕。
惟楊談耗用茶局官錢一事,足見宋政之不綱,乃載之以為豪舉,殊不可訓。
又汪勃調官一事,稱張浚、韓世忠迎合秦檜。
浚之心術不可知,世忠當萬萬不至此,恐未免傳聞失真。
而南嶽夫人一事,尤為猥褻,亦未免墮小說窠臼,自穢其書。
然大旨記述近實,持論近正,在說部之中猶為善本。
原書久佚,卷帙無考。
今以《永樂大典》分載於各韻下者,裒合排纂,勒為三卷。
△《歸潛志》·十四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元劉祁撰。
祁字京叔,渾源人。
御史從益之子。
為太學生,舉進士不第。
元兵入汴,遁還鄉里。
戊戌復出就試,魁南京。
選充山西東路考試官。
後征南行省辟置幕府,凡七年而歿。
舊以《金史》載之文藝傳,遂題曰金人,殊非其實。
是書名曰歸潛,蓋祁於壬辰北還,以此二字榜其室,因以題其所著。
然晚年再出,西山之節不終,亦非其實也。
卷首有祁乙未自序,謂昔所聞見,暇日記憶,隨得隨書。
第一卷至六卷悉為金末諸人小傳,第七卷至十卷雜記遺事。
第十一卷題曰錄大梁事,紀哀宗亡國始末。
第十二卷題曰錄崔立碑事,紀立作亂時廷臣立碑以媚之,劫祁使撰文事,又一篇題曰辨亡,敘金前代之所以治平,末造之所以亂亡。
自此二篇以下至十三卷,悉為雜說,略如語錄之體,殊不相類。
疑此二篇本自為一卷,殿全書之末。
別以語錄為第十三卷,詩文為第十四卷,附綴於後。
後人因篇頁不均,割語錄之半移綴此卷,故體例參差也。
壬辰之變,祁在汴京目擊事狀,記載胥得其實,故《金史》本傳稱祁此志於金末之事多有足徵,哀宗本紀全以所言為據。
又若《大金國志》稱樞密使伊喇蒲阿出降於元,此志不書出降,與《金史》相合,可證《大金國志》之誤。
《元史》稱壬辰正月太宗自白坡濟河而南,睿宗由峭石灘涉漢而北,以渡河涉漢同在一時,而此志則載睿宗涉漢在辛卯十一月,太宗渡河乃在壬辰,與《金史》及姚燧《牧巷集》、蘇天爵《名臣事略》所紀相合,可證《元史》之誤。
又如載天興元年劉元規使北朝,不知所終,而《金史》本紀不書其事;載薩克蘇媒孽李元妃,本紀不著其名;載大定十七年三月朔,諸國使臣朝見,遇雨放朝,與周《北轅錄》合,而本紀但載十六年三月朔日蝕放朝一條;載金代鈔法凡八易其名,而《金史·食貨志》失載通貨改為通寶,通寶又改為通貨一條;皆足以補正史之闕。
至於金史交聘表稱,大定十六年,宋湯邦彥充申請使,此志作祈請使;圖克坦烏登傳稱天興元年正月朝廷聞大兵入饒風關,移烏登行省閿鄉以備潼關,此志書其事於正大八年,完顏思烈傳載王渥從思烈戰歿,此志作從持嘉哈希;李英傳稱與元兵遇於霸州敗死,此志作遇於潞州;郭阿林傳稱宋兵大至,遂戰歿,此志作馬倒被擒,不知存歿;師安石傳贊稱以論列侍從,觸怒而死,此志則雲既居位,人望頗減;皆有異詞。
其他年月先後,姓名官階,與史不同者甚多,皆足以資互考。
談金源遺事者,以此志與元好問《壬辰雜編》為最,《金史》亦並稱之。
《壬辰雜編》已佚,則此志尤足珍貴矣。
世所行本皆八卷,雖傳是樓藏本亦然。
國朝郭朝於編纂金詩,所採錄僅及前七卷,知其未見全帙。
此本一十四卷,與王惲渾源世德碑相合。
當猶從元本傳錄。
錢曾《讀書敏求記》稱陸孟鳧家鈔本《歸潛志》凡十四卷,蓋即此本也。
△《山房隨筆》·一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元蔣子正撰。
子正不知何許人。
惟書中杜善甫一條,內有餘分教溧陽語,知嘗為溧陽學官。
又有穆陵在御語,知為宋人入元者也。
所記多宋末元初之事,而於賈似道事尤再三深著其罪,於鄭虎臣木棉巷事,敘述始末,亦比他書為最詳。
惟所記陸秀夫免張世傑詩,似出附會。
山舟覆,鯨海沸騰,烏有吟詠之暇。
且詩中曾聞海上鐵斗膽句,亦不似同時之語。
朱國楨《湧幢小品》謂世傑溺死在秀夫赴海之後,亦以此詩為疑。
所言良允。
殆好事者欲褒忠義,故造斯言歟?至於以夏貴之降,歸咎似道,未為無理;而反覆解釋,反似於貴有恕詞,未免有乖大義。
觀者不以詞害意可矣。
△《山居新語》·四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元楊撰。
《元史》無傳。
《楊維楨集》有墓碑曰:字元誠,杭州人。
天歷間擢中瑞司典簿。
帝愛其廉慎,超授奉議大夫,太史院判官。
至正乙未,江東浙西盜群嘯,乃改建德路總管。
位郡,視之如家,民亦視之如父母,其像而祠者凡十有四所。
行省最其功,進階中奉大夫云云。
是書卷末有至正庚子三月自跋,結銜題中奉大夫浙東道宣慰使都元帥。
當成於進階以後。
而卷首又有維楨序,作於是年四月,乃稱為歸田後作,殆是年即已致仕歟?其書皆記所見聞,多參以神怪之事,蓋小說家言。
然如記處州砂糖竹箭,記至元六年增糶官米,記高克恭弛火禁,記托克托開舊河,則有關於民事。
記敕令格式四者之別,記八府宰相職掌,記奎章閣始末,記儀鳳司、教坊司班次,則有資於典故。
記朱夫人、陳才人之殉節,記高麗女之守義,記樊時中之死事,則有裨於風教。
其他嘉言懿行可資勸戒者頗多。
至於辨正薩都剌元宮詞,謂宮車無夜出之例,不得雲深夜宮車出建章;擎執宮人紫衣,大朝賀則於侍儀司法物庫關用,平日則無有,不得雲紫衣小隊兩三行;北地無芙蓉,宮中無石欄,不得雲石欄杆畔銀燈過,照見芙蓉葉上霜;又辨其京城春日詩,謂元制御溝不得洗手飲馬,留守司差人巡視,犯者有罪,不得雲御溝飲馬不回首,貪看柳花飛過牆;則亦頗有助於考證。
雖亦《輟耕錄》之流,而視陶宗儀所記之猥雜,則勝之遠矣。
△《遂昌雜錄》·一卷(內府藏本)
元鄭元撰。
元字明德。
至正丁酉除平江路儒學教授,移疾去。
後七年復擢浙江儒學提舉,卒於官。
本遂昌人,其父希遠徙錢塘,元又流寓平江。
其集以僑吳名,而是錄仍題曰遂昌,不忘本也。
元以至正二十四年卒,年七十一。
則當生於前至元二十九年,故書中所列人名,上猶及見宋諸遺老,下及見泰哈布哈、倪瓚、杜本,並見杜本之卒。
多記宋末軼聞,及元代高士名臣軼事,而遭逢世亂,亦間有憂世之言。
其言皆篤厚質實,非《輟耕錄》諸書捃拾冗雜者可比。
其記葬高、孝二陵遺骨事,作《林景熙》,與《輟耕錄》異。
蓋各據所聞,其稱南宋和議由於高宗,不由於秦檜;宋既亡矣,可不必更為高宗諱,亦誅心之論也。
△《樂郊私語》·一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元姚桐壽撰。
桐壽字樂年,睦州人。
順帝后至元中嘗為餘干教授。
解官歸里,自號桐江釣叟。
至正中流寓海鹽,時江南擾亂,惟海鹽未被兵火,尚得以閉戶安居,從容論述,故以《樂郊私語》為名。
雖若幸之,實則傷亂之詞也。
所記軼聞瑣事,多近小說家言。
然其中如楊額哲武林之捷,張士誠杉青之敗,頗足與史傳相參。
所辨六里山天冊碑,泰檜像贊,魯注杜甫詩諸條,亦足資考證。
末載楊維楨撰其兄椿壽墓誌一篇,頗為不倫。
桐壽欲表章其兄,何不敘之書內,而乃別載於末,核以體例,深屬有乖。
今削除不載,惟錄桐壽之本書焉。
△《輟耕錄》·三十卷(內府藏本)
明陶宗儀撰。
宗儀有《國風尊經》,已著錄。
此書乃雜記聞見瑣事。
前有至正丙午孫作序。
書中稱明兵曰集慶軍,或曰江南遊軍,蓋丙午為至正二十七年,猶未入明時所作也。
郎瑛《七修類稿》謂宗儀多錄舊書,如《廣客談》、《通本錄》之類,皆攘為己作。
今其書未見傳本,無由證瑛說之確否。
但就此書而論,則於有元一代法令制度,及至正末東南兵亂之事,紀錄頗詳。
所考訂書畫文藝,亦多足備參證。
惟多雜以俚俗戲謔之語,閭裡鄙穢之事,頗乖著作之體。
葉盛《水東日記》深病其所載猥褻,良非苛論。
然其首尾賅貫,要為能留心於掌故。
故朱彝尊《靜志居詩話》謂宗儀練習舊章,元代朝野舊事,實借此書以存,而許其有裨史學。
則雖瑜不掩瑕,固亦論古者所不廢矣。
△《水東日記》·三十八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明葉盛撰。
盛有《葉文莊奏草》,已著錄。
是書記明代制度,及一時遺文逸事,多可與史傳相參。
其間徵引既繁,亦不免時有牾。
又好自敘居官事跡,殆不免露才揚己之病。
王士禎作《居易錄》,多自記言行,有如家傳,其源濫觴於此,古人無是體例也。
至於辨請禁官捨家人操習一疏,謂人誣其子與官捨斗鵪鶉不勝,因有是奏。
深自剖析,連篇不已,抑又淺之甚者矣。
然盛留心掌故,於朝廷舊典,考究最詳。
又家富圖籍,其《竹堂書目》今尚有傳本,頗多罕覯之笈。
故引據諸書,亦較他家稗販成編者特為博洽。
雖榛苦之勿翦,亦蒙茸於集翠,取長棄短,固未嘗不可資考證也。
△《菽園雜記》·十五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明陸容撰。
容字文量,號式齋,太倉州人。
成化丙戌進士,官至浙江右參政。
事跡具《明史·文苑傳》。
史稱容與張泰、陸弋齊名,時號婁東三鳳。
其詩才不及泰弋,而博學過之,是編乃其錄之文,於明代朝野故實,敘述頗詳,多可與史相考證,旁及談諧雜事,皆並列簡編,蓋自唐、宋以來說部之體如是也。
中間頗有考辨。
如元王柏作二南相配圖,棄甘棠、何彼矣、野有死三篇,於經義極為乖剌,而容獨歎為卓識;又文廟別作寢殿祀啟聖公,而配以四配之父,其議發於熊禾,而容謂叔梁紇為主,出於無謂,孟孫激非聖賢之徒,不當從祀,尤昧於崇功報本之義,皆不足為據。
然核其大致,可采者較多。
王鏊嘗語其門人曰:本朝紀事之書,當以陸文量為第一。
即指此書也。
雖無雙之譽,獎借過深,要其所以取之者,必有在矣。
△《先進遺風》·二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明耿定向撰。
毛在增補。
定向有《碩輔寶鑒要覽》,已著錄。
在自署太倉人。
其始末則未詳也。
是書略仿宋人《典型錄》之體,載明代名臣遺聞瑣事,大抵嚴操守、礪品行、存忠厚者為多。
蓋明自嘉靖以後,開國敦龐之氣日遠日漓,士大夫怙權營賄,風尚日偷。
定向陳先進懿行以救時弊,故所紀多居家行己之細事,而朝政罕及焉。
考其著書之時,正分宜驕怙之日,定向其有微旨乎?其間如曲譽李東陽之類,未免鄉曲之私;提唱姚江之學,亦未免門戶之見。
然著書大旨不在是,略其小疵可也。
此本為陳繼儒《秘笈》所刻,體例混淆,原書與續輯不甚可辨。
間有論斷,亦不知為誰語。
以行款推之,殆每條第一字跳行者為定向之書。
其第一字平書者為在之書歟?今未見定向之原本,不可考矣。
△《觚不觚錄》·一卷(安徽巡撫采進本)
明王世貞撰。
世貞有《山堂別集》,已著錄。
是書專記明代典章制度,於今昔沿革尤詳。
自序謂傷觚之不復舊觚,蓋感一代風氣之升降也。
雖多紀世故,頗涉瑣屑,而朝野軼聞,往往可資考據。
若徐學謨《博物典匯》載高拱考察科道,被劾者二十七人,並載名氏,說者謂其諳於故事,而是書並詳及諸人所以被劾之故,為學謨所不及載。
於情事首尾,尤為完具。
蓋世貞弱冠入仕,晚成是書,閱歷既深,見聞皆確,非他人之稗販耳食者可比,故所敘錄,有足備史家甄擇者焉。
△《何氏語林》·三十卷(安徽巡撫采進本)
明何良俊撰。
良俊有《四友齋叢說》,已著錄。
是編因晉裴啟《語林》之名,其義例門目則全以劉義慶《世說新語》為藍本,而雜采宋、齊以後事跡續之。
並義慶原書共得二千七百餘條,其簡汰頗為精審。
其采掇舊文,翦裁鑄,具有簡澹雋雅之致。
視偽本李《續世說》剽掇南北二史,冗沓擁腫,徒盈卷帙者,乃轉勝之。
每條之下又仿劉孝標例自為之注,亦頗為博贍。
其間摭拾既富,間有牾。
如王世懋《讀史訂疑》所謂以王莽時之陳鹹為漢成帝時之陳鹹者,固所不免。
然於諸書舛互,實多訂正。
如第二十二卷紀元載妻王韞秀事,援引考證,亦未嘗不極確核。
雖未能抗駕臨川,並驅千古,要其語有根柢,終非明人小說所可比也。
──右「小說家類」雜事之屬,八十六部,五百八十一卷,皆文淵閣著錄。
(案:紀錄雜事之書,小說與雜史最易相淆。
諸家著錄,亦往往牽混。
今以述朝政軍國者入雜史,其參以里巷閒談詞章細故者則均隸此門。
《世說新語》古俱著錄於小說,其明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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