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卷九十一·子部一○儒家類一
○子部總敘 自六經以外立說者,皆子書也。
其初亦相淆,自《七略》區而列之,名品乃定。
其初亦相軋,自董仲舒別而白之,醇駁乃分。
其中或佚不傳,或傳而後莫為繼,或古無其目而今增,古各為類而今合,大都篇帙繁富。
可以自為部分者,儒家以外有兵家,有法家,有農家,有醫家,有天文算法,有術數,有藝術,有譜錄,有雜家,有類書,有小說家,其別教則有釋家,有道家,敘而次之,凡十四類。
儒家尚矣。
有文事者有武備,故次之以兵家。
兵,刑類也。
唐虞無皋陶,則寇賊奸宄無所禁,必不能風動時雍,故次以法家。
民,國之本也; 谷,民之天也;故次以農家。
本草經方,技術之事也,而生死系焉。
神農黃帝以聖人為天子,尚親治之,故次以醫家。
重民事者先授時,授時本測候,測候本積數,故次以天文算法。
以上六家,皆治世者所有事也。
百家方技,或有益,或無益,而其說久行,理難竟廢,故次以術數。
遊藝亦學問之餘事,一技入神,器或寓道,故次以藝術。
以上二家,皆小道之可觀者也。
詩取多識,易稱製器,博聞有取,利用攸資,故次以譜錄。
群言岐出,不名一類,總為薈卒,皆可采摭菁英,故次以雜家。
隸事分類,亦雜言也,舊附於子部,今從其例,故次以類書。
稗官所述,其事末矣,用廣見聞,愈於博弈,故次以小說家。
以上四家,皆旁資參考者也。
二氏,外學也,故次以釋家、道家終焉。
夫學者研理於經,可以正天下之是非;徵事於史,可以明古今之成敗;餘皆雜學也。
然儒家木六藝之支流,雖其間依草附木,不能免門戶之私。
而數大儒明道立言,炳然具在,要可與經史旁參。
其餘雖真偽相雜,醇疵互見,然凡能自名一家者,必有一節之足以自立,即其不合於聖人者,存之亦可為鑒戒。
雖有絲麻,無棄菅蒯;狂夫之言,聖人擇焉。
在博收而慎取之爾。
○儒家類一
古之儒者,立身行己,誦法先王,務以通經適用而已,無敢自命聖賢者。
王通教授河汾,始摹擬尼山,遞相標榜,此亦世變之漸矣。
迨托克托等修宋史,以道學、儒林分為兩傳。
而當時所謂道學者,又自分二派,筆舌交攻。
自時厥後,天下惟朱、陸是爭,門戶別而朋黨起,恩讎報復,蔓延者垂數百年。
明之末葉,其禍遂及於宗社。
惟好名好勝之私心不能自克,故相激而至是也。
聖門設教之意,其果若是乎?今所錄者,大旨以濂、洛、關、閩為宗。
而依附門牆,藉詞衛道者,則僅存其目。
金、姚江之派,亦不廢所長。
惟顯然以佛語解經者,則斥入雜家。
凡以風示儒者無植黨,無近名,無大言而不慚,無空談而鮮用。
則庶幾孔、孟之正傳矣。
△《孔子家語》·十卷(內府藏本)
魏王肅注。
肅字子雍,東海人。
官至中領軍散騎常侍。
事跡具《三國誌》本傳。
是書肅自序云:鄭氏學行五十載矣,義理不安,違錯者多,是以奪而易之。
孔子二十二世孫有孔猛者,家有其先人之書,昔相從學。
頃還家,方取以來。
與予所論,有若重規疊矩云云。
是此本自肅始傳也。
考《漢書·藝文志》有《孔子家語》二十七卷。
顏師古注云:非今所有《家語》。
《禮樂記》稱舜彈五弦之琴以歌南風。
鄭註:其詞未聞。
孔穎達疏載肅作《聖證論》,引《家語》阜財解慍之詩以難康成。
又載馬昭之說,謂《家語》,王肅所增加,非鄭所見。
故王柏《家語考》曰:四十四篇之《家語》,乃王肅自取《左傳》、《國語》、《荀》、《孟》、二戴記,割裂織成之。
孔衍之序,亦王肅自為也。
獨史繩祖《學齋占畢》曰:《大戴》一書,雖列之十四經,然其書大抵雜取《家語》之書,分析而為篇目。
其公冠篇載成王冠,祝辭內有先帝及陛下字,周初豈曾有此?《家語》止稱王字,當以《家語》為正云云。
今考陛下離顯先帝之光曜已下,篇內已明雲孝昭冠辭,繩祖誤連為祝雍之言,殊未之考。
蓋王肅襲取公冠篇為冠頌,已誤合孝昭冠辭於成王冠辭,故刪去先帝陛下字,竄改王字。
《家語》襲《大戴》,非《大戴》襲《家語》,就此一條,亦其明證。
其割裂他書,亦往往類此。
反覆考證,其出於肅手無疑。
特其流傳已久,且遺文軼事,往往多見於其中,故自唐以來,知其偽而不能廢也。
其書至明代,傳本頗稀,故何孟春所注《家語》,自雲未見王肅本。
王鏊《震澤長語》亦稱《家語》今本,為近世妄庸所刪削。
惟有王肅注者,今本所無多具焉,則亦僅見之也。
明代所傳凡二本,閩徐勃家本,中缺二十餘頁。
海虞毛晉家本,稍異而首尾完全。
今徐本不知存佚,此本則毛晉所校刊,較之坊刻,猶為近古者矣。
△《荀子》·二十卷(內府藏本)
周荀況撰。
況,趙人。
嘗仕楚為蘭陵令,亦曰荀卿。
漢人或稱曰孫卿,則以宣帝諱詢,避嫌名也。
《漢志·儒家》載《荀卿》三十三篇。
王應麟《考證》謂當作三十二篇。
劉向《校書序錄》稱孫卿書凡三百二十三篇,以相校除重複二百九十篇,定著三十三篇,為十二卷,題曰《新書》。
唐楊京分易舊第,編為二十卷,復為之注,更名《荀子》,即今本也。
考劉向《序錄》,卿以齊宣王時來游稷下。
後仕楚,春申君死而卿廢。
然《史記·六國年表》載春申君之死,上距宣王之末凡八十七年。
《史記》稱卿年五十始游齊,則春申君死之年,卿年當一百三十七矣。
於理不近。
晁公武《讀書志》謂《史記》所云年五十為年十五之訛,意其或然。
宋濂《荀子》書後又以為襄王時游稷下,亦未詳所本。
總之戰國時人爾,其生卒年月已不可確考矣。
況之著書,主於明周孔之教,崇禮而勸學。
其中最為口實者,莫過於非十二子及性惡兩篇。
王應麟《困學紀聞》據《韓詩外傳》所引,卿但非十子,而無子思、孟子,以今本為其徒李斯等所增,不知子思、孟子後來論定為聖賢耳。
其在當時,固亦卿之曹偶,是猶朱、陸之相非,不足訝也。
至其以性為惡,以善為偽,誠未免於理未融。
然卿恐人恃性善之說,任自然而廢學,因言性不可恃,當勉力於先王之教。
故其言曰:凡性者,天之所就也,不可學,不可事。
禮義者,聖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
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
其辨白偽字甚明。
楊京注亦曰:偽,為也。
凡非天性而人作為之者,皆謂之偽。
故偽字人旁加為,亦會意字也。
其說亦合卿本意。
後人昧於訓詁,誤以為真偽之偽,遂華然掊擊,謂卿蔑視禮義,如老、莊之所言。
是非惟未睹其全書,即性惡一篇自篇首二句以外,亦未竟讀矣。
平心而論,卿之學源出孔門,在諸子之中最為近正,是其所長;主持太甚,詞義或至於過當,是其所短。
韓愈大醇小疵之說,要為定論。
餘皆好惡之詞也。
楊京所注亦頗詳洽。
《唐書·藝文志》以京為楊汝士子,而宰相世系表則載楊汝士三子:一名知溫,一名知遠,一名知至,無名京者。
表志同出歐陽修手,不知何以互異,意者京或改名,如溫庭筠之一名岐歟?
△《孔叢子》·三卷(內府藏本)
舊本題曰孔鮒撰。
所載仲尼而下子上、子高、子順之言行,凡二十一篇,又以孔臧所著賦與書上下二篇附綴於末,別名曰《連叢》。
鮒字子魚,孔子八世孫。
仕陳涉為博士。
臧,高祖功臣孔之子,嗣爵蓼侯。
武帝時官太常。
其書《文獻通考》作七卷。
今本三卷,不知何人所並。
晁公武《讀書志》云:《漢志》無《孔叢子》,儒家有《孔臧》十篇,雜家有孔甲《盤盂書》二十六篇,其獨治篇,鮒或稱孔甲。
意者,《孔叢子》即孔甲《盤盂》,《連叢》即孔臧書。
案《漢書·藝文志》顏師古注,謂孔甲黃帝之史,或雲夏後孔甲,似皆非。
則《孔叢》非《盤盂》。
又志於儒家《孔臧》十篇外,詩賦家別出《孔臧賦》二十篇。
今《連叢》有賦,則亦非儒家之孔臧。
公武未免附會。
《朱子語類》謂:《孔叢子》文氣軟弱,不似西漢文字,蓋其後人集先世遺文而成之者。
陳振孫《書錄解題》亦謂:案孔光傳,孔子八世孫鮒,魏相順之子,為陳涉博士,死陳下。
則固不得為漢人。
而其書記鮒之沒,則又安得以為鮒撰?其說當矣。
《隋書·經籍志·論語家》有《孔叢》七卷。
注曰:陳勝博士孔鮒撰。
其序錄稱《孔叢》、《家語》並孔氏所傳仲尼之旨,則其書出於唐以前。
然《家語》出王肅依托,《隋志》既誤以為真,則所云《孔叢》出孔氏所傳者,亦未為確證。
朱子所疑,蓋非無見。
即如舜典於六宗何謂也,子曰:所宗者六,皆潔祀之也。
埋少牢於泰昭,所以祭時也。
祖迎於坎壇,所以祭寒暑也。
主於郊宮,所以祭日也。
夜明,所以祭月也。
幽,所以祭星也。
雩,所以祭水旱也。
六宗,此之謂也。
其說與偽《孔傳》偽《家語》並同。
是亦晚出之明證也。
其中第十一篇即世所傳《小爾雅》,註疏家往往引之。
然皆在晉、宋以後。
惟《公羊傳疏》所引賈逵之說,謂俗儒以六兩為鋝,正出此書。
然謂之俗儒,則非《漢·藝文志》之《小爾雅》矣。
又《水經注》引《孔叢子》曰:夫子墓塋方一里,在魯城北六里泗水上。
諸孔氏封五十餘所,人名昭穆,不可復識。
有銘碑三所,獸碣具存云云。
今本無此文,似非完帙。
然其文與全書不類,且不似孔氏子孫語。
或酈道元誤證,抑或傳寫有訛,以他書誤題孔叢歟?
△《新語》·二卷(內府藏本)
舊本題漢陸賈撰。
案:《漢書》賈本傳稱著《新語》十二篇。
《漢書·藝文志》儒家陸賈二十七篇,蓋兼他所論述計之。
《隋志》則作《新語》二卷。
此本卷數與《隋志》合,篇數與本傳合,似為舊本。
然《漢書·司馬遷傳》稱遷取《戰國策》、《楚漢春秋》、陸賈《新語》作《史記》。
《楚漢春秋》,張守節《正義》猶引之,今佚不可考。
《戰國策》取九十三事皆與今本合。
惟是書之文悉不見於《史記》。
王充《論衡·本性篇》引陸賈曰:天地生人也,以禮義之性。
人能察已所以受命則順,順謂之道。
今本亦無其文。
又《梁傳》至漢武帝時始出,而道基篇末乃引《梁傳》曰,時代尤相牾。
其殆後人依托,非賈原本歟?考馬總《意林》所載,皆與今本相符。
李善《文選注》於司馬彪贈山濤詩引《新語》曰:便梓僕則為世用。
於王粲從軍詩引《新語》曰:聖人承天威,承天功,與之爭功,豈不難哉!於陸機日出東南隅行引《新語》曰:高台百刃。
於古詩第一首引《新語》曰:邪臣之蔽賢,猶浮之障日月。
於張載雜詩第七首引《新語》曰:建大功於天下者,必垂名於萬世也。
以今本核校,雖文句有詳略異同,而大致亦悉相應,似其偽猶在唐前。
惟《玉海》稱陸賈《新語》今存於世者,道基、術事、輔政、無為、資賢、至德、懷慮才七篇。
此本十有二篇,乃反多於宋本,為不可解。
或後人因不完之本補綴五篇,以合本傳舊目也。
今但據其書論之,則大旨皆崇王道,黜霸術,歸本於修身用人。
其稱引《老子》者,惟思務篇引上德不德一語,餘皆以孔氏為宗。
所援據多《春秋》、《論語》之文。
漢儒自董仲舒外,未有如是之醇正也。
流傳既久,其真其贗,存而不論可矣。
所載衛公子專奔晉一條,與三傳皆不合,莫詳所本。
中多闕文,亦無可校補。
所稱文公種米、曾子駕羊諸事,劉晝《新論》、馬總《意林》皆全句引之,知無訛誤,然皆不知其何說。
又據犁嗝報之語,訓詁亦不可通。
古書佚亡,今不盡見,闕所不知可也。
△《新書》·十卷(通行本)
漢賈誼撰。
《漢書·藝文志·儒家》賈誼五十八篇。
《崇文總目》云:本七十二篇。
劉向刪定為五十八篇。
隋、唐志皆九卷,別本或為十卷。
考今隋、唐志皆作十卷,無九卷之說。
蓋校刊《隋書》、《唐書》者未見《崇文總目》,反據今本追改之。
明人傳刻古書,往往如是,不足怪也。
然今本僅五十六篇,又問孝一篇有錄無書,實五十五篇,已非北宋本之舊。
又陳振孫《書錄解題》稱,首載過秦論,末為吊湘賦,且略節誼本傳於第十一卷中。
今本雖首載過秦論,而末無吊湘賦,亦無附錄之第十一卷,且並非南宋時本矣。
其書多取誼本傳所載之文,割裂其章段,顛倒其次序,而加以標題,殊瞀亂無條理。
《朱子語錄》曰:賈誼《新書》除了《漢書》中所載,餘亦難得粹者,看來只是賈誼一雜記稿耳。
中間事事有些個。
陳振孫亦謂其非《漢書》所有者輒淺駁不足觀,決非誼本書。
今考《漢書》誼本傳贊,稱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其切於世事者著於傳。
應劭《漢書注》亦於《過秦論》下注曰:賈誼書第一篇名也。
則本傳所載皆五十八篇所有,足為顯證。
贊又稱三表五餌以系單于。
顏師古注所引賈誼書,與今本同。
又文帝本紀注引賈誼書衛侯朝於周,周行人問其名,亦與今本同。
則今本即唐人所見,亦足為顯證。
然決無摘錄一段立一篇名之理,亦決無連綴十數篇合為奏疏一篇上之朝廷之理。
疑誼《過秦論》、《治安策》等本皆為五十八篇之一,後原本散佚,好事者因取本傳所有諸篇,離析其文,各為標目,以足五十八篇之數,故至此。
其書不全真,亦不全偽,朱子以為雜記之稿,固未核其實,陳氏以為決非誼書,尤非篤論也。
且其中為《漢書》所不載者,雖往往類《說苑》、《新序》、《韓詩外傳》,然如青史氏之記,具載胎教之古禮。
《修政語》上下兩篇,多帝王之遺訓。
《保傅篇》、《容經篇》並敷陳古典,具有源本。
其解《詩》之騶虞、《易》之潛龍、亢龍,亦深得經義。
又安可盡以淺駁不粹目之哉!雖殘闕失次,要不能以斷爛棄之矣。
△《鹽鐵論》·十二卷(內府藏本)
漢桓寬撰。
寬字次公,汝南人。
宣帝時舉為郎,官至廬江太守丞。
昭帝始元六年,詔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問以民所疾苦。
皆請罷鹽鐵、榷酤,與御史大夫桑宏羊等建議相詰難。
寬集其所論,為書凡六十篇,篇各標目。
實則反覆問答,諸篇皆首尾相屬。
後罷榷酤,而鹽鐵則如舊,故寬作是書,惟以鹽鐵為名,蓋惜其議不盡行也。
書末雜論一篇,述汝南朱子伯之言,記賢良茂陵唐生、文學魯萬生等六十餘人,而最推中山劉子雍、九江祝生,於桑宏羊、車千秋深著微詞。
蓋其著書之大旨,所論皆食貨之事,而言皆述先王,稱六經,故諸史皆列之儒家。
黃虞稷《千頃堂書目》改隸史部食貨類中,循名而失其實矣。
明嘉靖癸丑,華亭張之象為之注。
雖無所發明,然事實亦粗具梗概。
今並錄之,以備考核焉。
△《新序》·十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漢劉向撰。
向字子政,初名更生。
以父任為輦郎,歷官中壘校尉。
事跡具《漢書》本傳。
案班固《漢書·藝文志》,稱向所序六十七篇,《新序說》、《苑世說》、《列女傳》,《頌圖》也。
《隋書·經籍志》,《新序》三十卷,《錄》一卷。
《唐書·藝文志》,其目亦同。
曾鞏《校書序》則雲,今可見者十篇。
鞏與歐陽修同時,而其所言卷帙懸殊。
蓋《藝文志》所載據唐時全本為言,鞏所校錄則宋初殘闕之本也。
晁公武謂曾子固綴輯散逸,《新序》始復全者,誤矣。
此本雜事五卷,刺奢一卷,節士二卷,善謀二卷,即曾鞏校定之舊。
《崇文總目》雲,所載皆戰國、秦、漢間事。
以今考之,春秋時事尤多,漢事不過數條。
大抵采百家傳記,以類相從,故頗與《春秋內外》、《戰國策》、太史公書互相出入。
高似孫《子略》謂,先秦古書,甫脫燼劫,一入向筆,採擷不遺。
至其正紀綱,迪教化,辨邪正,黜異端,以為漢規監者,盡在此書。
固未免推崇已甚。
要其推明古訓,以衷之於道德仁義,在諸子中猶不失為儒者之言也。
葉大慶《考古質疑》摘其昭奚恤對秦使者一條,所稱司馬子反在奚恤前二百二十年,葉公子高、令尹子西在奚恤前一百三十年,均非同時之人。
又摘其誤以孟子論好色好勇為對梁惠王,皆切中其失。
至大慶謂黍離乃周詩,《新序》誤雲衛宣公之子壽,閔其兄且見害而作,則殊不然。
向本學魯詩,而大慶以毛詩繩之,其不合也固宜。
是則未考漢儒專門授受之學矣。
△《說苑》·二十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漢劉向撰。
是書凡二十篇。
隋、唐志皆同。
《崇文總目》雲今存者五篇,餘皆亡。
曾鞏《校書序》云:得十五篇於士大夫家,與舊為二十篇。
晁公武《讀書志》云:劉向《說苑》以君道、臣術、建本、立節、貴德、復恩、政理、尊賢、正諫、法誡、善說、奉使、權謀、至公、指武、談叢、雜言、辨物、修文為目,陽嘉四年上之,闕第二十卷。
曾子固所得之二十篇,正是析十九卷作修文上下篇耳。
今本第十法誡篇作敬慎,而修文篇後有反質篇。
陸游《渭南集》記李德芻之言,謂得高麗所進本補成完書。
則宋時已有此本,晁公武偶未見也。
其書皆錄遺聞佚事足為法戒之資者,其例略如《詩外傳》。
葉大慶《考古質疑》摘其趙襄子賞晉陽之功孔子稱之一條,諸御已諫楚莊王築台引伍子胥一條,晏子使吳見夫差一條,晉太史屠餘與周桓公論晉平公一條,晉勝智氏後闔閭襲郢一條,楚左史倚相論越破吳一條,晏子送曾子一條,晉昭公時戰必一條,孔子對趙襄子一條,皆時代先後,邈不相及。
又介子推、舟之僑並載其龍蛇之歌,而之僑事尤舛。
黃朝英《緗素雜記》亦摘其固桑對晉平公論養士一條,《新序》作舟人古乘對趙簡子。
又楚文王爵饒一條,《新序》作楚共王爵蘇。
二書同出向手,而自相矛盾。
殆捃拾眾說,各據本文,偶爾失於參校也。
然古籍散佚,多賴此以存。
如《漢志》《河間獻王》八篇,《隋志》已不著錄,而此書所載四條,尚足見其議論醇正,不愧儒宗。
其他亦多可采擇。
雖間有傳聞異詞,固不以微瑕累全璧矣。
△《法言集注》·十卷(通行本)
漢揚雄撰。
宋司馬光集注。
雄有《方言》,光有《易說》,皆已著錄。
考《漢書·藝文志》,儒家揚雄所序三十八篇,注曰:《法言》十三。
雄本傳具列其目,曰學行第一,吾子第二,修身第三,問道第四,問神第五,問明第六,寡見第七,五百第八,先知第九,重黎第十,淵騫第十一,君子第十二,孝至第十三。
凡所列漢人著述,未有若是之詳者,蓋當時甚重雄書也。
自程子始謂其曼衍而無斷,優柔而不決。
蘇軾始謂其以艱深之詞,文淺易之說。
至朱子作《通鑒綱目》,始書莽大夫揚雄死。
雄之人品著作,遂皆為儒者所輕。
若北宋之前,則大抵以為孟、荀之亞。
故光作《潛虛》以擬《太玄》,而又采諸儒之說以注此書。
考自漢以來,有侯芭注六卷,宋衷注十三卷,李軌解一卷,辛德源注二十三卷。
又有柳宗元注,宋鹹廣注,吳秘注。
至光之時,惟李軌、柳宗元、宋鹹、吳秘之注尚存。
故光裒合四家,增以己意,原序稱各以其姓別之。
然今本獨李軌注不署名,餘則以宗元曰、鹹曰、秘曰、光曰為辨。
蓋傳刻者所改題也。
舊本十三篇之序列於書後,蓋自《書序》、《詩序》以來,體例如是。
宋鹹不知《書序》為偽孔傳所移,《詩序》為毛公所移,乃謂子親旨反列卷末,甚非聖賢之旨,今升之章首,取合經義。
其說殊謬。
然光本因而不改,今亦仍之焉。
△《潛夫論》·十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漢王符撰。
符字節信,安定臨涇人。
《後漢書》本傳稱:和安之後,世務游宦,當途者更相薦引,而符獨耿介不同於俗,以此遂不得升進,志意蘊憤,乃隱居著書二十餘篇,以譏當時得失。
不欲章顯其名,故號曰《潛夫論》。
今本凡三十五篇,合敘錄為三十六篇,蓋猶舊本。
卷首贊學一篇,論勵志勤修之旨。
卷末五德志篇,述帝王之世次。
志氏姓篇,考譜牒之源流。
其中卜列、相列、夢列三篇,亦皆雜論方技,不盡指陳時政。
范氏所云,舉其著書大旨爾。
符生卒年月不可考。
本傳之末載度遼將軍皇甫規解官歸里,符往謁見事。
規解官歸里,據本傳在延熹五年。
則符之著書在桓帝時,故所說多切漢末弊政。
惟桓帝時皇甫規、段、張奐諸人屢與羌戰,而其救邊、邊議二篇乃以避寇為憾。
殆以安帝永初五年嘗徙安定、北地郡,順帝永建四年始還舊地,至永和六年又內徙。
符,安定人,故就其一鄉言之耶?然其謂失涼州則三輔為邊,三輔內入則宏農為邊,宏農內入則洛陽為邊,推此以相況,雖盡東海猶有邊,則灼然明論,足為輕棄邊地之炯鑒也。
范氏錄其貴忠、浮侈、實貢、愛日、述赦五篇入本傳,而字句與今本多不同。
晁公武《讀書志》謂其有所損益,理或然歟。
范氏以符與王充、仲長統同傳,韓愈因作《後漢三賢贊》。
今以三家之書相較,符書洞悉政體似《昌言》,而明切過之;辨別是非似《論衡》,而醇正過之;前史列之儒家,斯為不愧。
惟賢難篇中稱鄧通吮癰為忠於文帝,又稱其欲昭景帝之孝,反以結怨,則紕繆最甚。
是其發憤著書,立言矯激之過,亦不必曲為之諱矣。
△《申鑒》·五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漢荀悅撰。
悅有《漢紀》,已著錄。
《後漢書·荀淑傳》稱,悅侍講禁中,見政移曹氏,志在獻替,而謀無所用,乃作《申鑒》五篇。
其所論辨,通見政體。
既成,奏上。
帝覽而善之。
其書見於《隋·經籍志》、《唐·藝文志》者皆五卷,卷為一篇。
一曰政體,二曰時事,皆制治大要及時所當行之務。
三曰俗嫌,皆幾祥讖緯之說。
四曰雜言上,五曰雜言下,則皆泛論義理,頗似揚雄《法言》。
《後漢書》取其政體篇為政之方一章,時事篇正當主之制,復內外注記二章,載入傳中。
又稱悅別有崇德正論及諸論數十篇,今並不傳,惟所作《漢紀》及此書尚存於世。
《漢紀》文約事詳,足稱良史,而此書剖析事理,亦深切著明。
蓋由其原本儒術,故所言皆不詭於正也。
明正德中,吳縣黃省曾為之注,凡萬四千餘言。
引據博洽,多得悅旨。
其於《後漢書》所引間有同異者,亦並列其文於句下,以便考訂。
然如政體篇真實而已句,今本《後漢書》實作定;不肅而治句,今本《後漢書》治作成。
而省曾均未之及,則亦不免於偶疏也。
△《中論》·二卷(通行本)
漢徐撰。
字偉長,北海劇人。
建安中為司空軍謀祭酒掾屬,五官將文學。
事跡附見《魏志·王粲傳》。
故相沿稱為魏人。
然歿後三四年,魏乃受禪。
不得遽以帝統予魏。
陳壽作史,托始曹操,稱為太祖。
遂並其僚屬均入《魏志》,非其實也。
是書隋、唐志皆作六卷。
《隋志》又注云:梁目一卷。
《崇文總目》亦作六卷。
而晁公武《讀書志》、陳振孫《書錄解題》並作二卷,與今本合,則宋人所並矣。
書凡二十篇,大都闡發義理,原本經訓,而歸之於聖賢之道。
故前史皆列之儒家。
曾鞏《校書序》云:始見館閣《中論》二十篇,及觀《貞觀政要》,太宗稱嘗見《中論》復三年喪篇,今書獨闕。
又考之《魏志》,文帝稱著《中論》二十餘篇,乃知館閣本非全書。
而晁公武又稱李獻民所見別本,實有復三年、制役二篇。
李獻民者,李淑之字,嘗撰《邯鄲書目》者也。
是其書在宋仁宗時尚未盡殘闕,鞏特據館閣不全本著之於錄,相沿既久,所謂別本者不可復見,於是二篇遂佚不存。
又書前有原序一篇,不題名字,陳振孫以為同時人所作。
今驗其文,頗類漢人體格,知振孫所言為不誣。
惟《魏志》稱卒於建安二十二年,而序乃作於二十三年二月,與史頗異。
傳寫必有一訛,今亦莫考其孰是矣。
△《傅子》·一卷(永樂大典本)
晉傅玄撰。
玄字休奕,北地人。
官至司隸校尉,封鶉觚子。
《晉書·本傳》稱玄撰論經國九流及三史故事,評斷得失,各為區別,名為《傅子》。
為內、外、中篇,凡有四部六錄,合百四十首,數十萬言行世。
玄初作內篇成,以示司空王沈。
沈與玄書曰:省足下所著書,言富理濟,經綸政體,存重儒教,足以塞楊、墨之流遁,齊孫、孟於往代。
其為當時所重如此。
《隋書·經籍志》、《唐書·藝文志》皆載《傅子》一百二十卷,馬總《意林》亦同,是唐世尚為完本。
宋《崇文總目》僅載二十三篇,較之原目,已亡一百一十七篇。
故《宋史·藝文志》僅載有五卷。
其後惟尤袤《遂初堂書目》尚見其名。
元明之後,藏書家遂不著錄,蓋已久佚。
今檢《永樂大典》中散見頗多,且所標篇目鹹在,謹采掇裒次,得文義完具者十有二篇,曰正心,曰仁論,曰義信,曰通志,曰舉賢,曰重爵祿,曰禮樂,曰貴教,曰檢商賈,曰校工,曰戒言,曰假言。
又文義未全者十二篇。
曰問政,曰治體,曰授職,曰官人,曰曲制,曰信直,曰矯違,曰問刑,曰安民,曰法刑,曰平役賦,曰鏡總敘。
篇目視《崇文總目》較多其一,疑問刑、法刑本屬一篇,《永樂大典》誤分為二耳。
其《宋志》五卷原第,已不可考。
謹依文編綴,總為一卷。
其有《永樂大典》未載而見於他書所徵引者,復輯得四十餘條,別為附錄,系之於後。
晉代子家,今傳於世者,惟張華《博物誌》、干寶《搜神記》、葛洪《抱朴子》、稽含《草木狀》、戴凱之《竹譜》尚存。
然《博物誌》、《搜神記》皆經後人竄改,已非原書。
《草木狀》、《竹譜記錄》瑣屑,無關名理。
《抱朴子》又多道家詭誕之說,不能悉軌於正。
獨玄此書所論,皆關切治道,闡啟儒風,精意名言,往往而在,以視《論衡》、《昌言》皆當遜之。
殘編斷簡,收拾於闕佚之餘者,尚得以考見其什一,是亦可為寶貴也。
△《中說》·十卷(副都御史黃登賢家藏本)
舊本題隋王通撰。
《唐志》文中子《中說》五卷、《通考》及《玉海》則作十卷,與今本合。
凡十篇。
末附序文一篇及杜淹所撰《文中子·世家》一篇,通子福畤錄唐太宗與房、魏論禮樂事一篇,通弟績與陳叔達書一篇。
又錄關子明事一篇,卷末有阮逸序,又有福畤貞觀二十三年序。
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嘗辨通以開皇四年生,李德林以開皇十一年卒,通方八歲。
而有德林請見,歸援琴鼓蕩之什,門人皆沾襟事。
關朗以太和丁巳見魏孝文帝,至開皇四年通生已相隔一百七年,而有問禮於朗事。
薛道衡以仁壽二年出為襄州總管,至煬帝即位始召還。
又《隋書》載道衡子收,初生即出繼族父儒,及長不識本生,而有仁壽四年通在長安見道衡,道衡語其子收事。
洪邁《容齋隨筆》又辨《唐書》載薛收以大業十三年歸唐,而世家有江都難作,通有疾,召薛收共語事。
王應麟《困學紀聞》亦辨《唐會要》載武德元年五月始改隋太興殿為太極殿,而書中有隋文帝召見太極殿事。
皆證以史傳,牾顯然。
今考通以仁壽四年自長安東歸河汾,即不復出,故世家亦云大業元年一徵又不至。
而周公篇內乃雲子游太樂,聞龍舟五更之曲。
阮逸注曰:太樂之署,煬帝將游江都,作此曲。
《隋書·職官志》曰:太常寺有太樂署,是通於大業末年復至長安矣。
其依托謬妄,亦一明證。
考《楊炯集》有《王勃集序》,稱祖父通,隋秀才高第,蜀郡司戶書佐,蜀王侍讀。
大業末,退,講藝於龍門。
其卒也,門人謚之曰文中子。
炯為其孫作序,則記其祖事必不誤。
杜牧《樊川集》首有其甥裴延翰序,亦引《文中子》曰,言文而不及理,王道何從而興乎二語。
亦與今本相合。
知所謂文中子者實有其人。
所謂《中說》者其子福郊、福畤等纂述遺言,虛相誇飾,亦實有其書。
第當有唐開國之初,明君碩輔不可以虛名動。
又陸德明、孔穎達、賈公彥諸人老師宿儒,布列館閣,亦不可以空談惑。
故其人其書皆不著於當時,而當時亦無斥其妄者。
至中唐以後,漸遠無徵,乃稍稍得售其欺耳。
宋鹹必以為實無其人,洪邁必以為其書出阮逸所撰,誠為過當。
講學家或竟以為接孔、顏之傳,則傎之甚矣。
據其偽跡炳然,誠不足采,然大旨要不甚悖於理。
且摹擬聖人之語言自揚雄始,猶未敢冒其名。
摹擬聖人之事跡則自通始,乃並其名而之。
後來聚徒講學,釀為朋黨,以至禍延宗社者,通實為之先驅。
坤之初六,履霜堅冰。
姤之初六,繫於金柅。
錄而存之,亦足見儒風變古,其所由來者漸也。
△《帝范》·四卷(永樂大典本)
唐貞觀二十二年太宗文皇帝御撰,以賜太子者也。
新、舊《唐書》皆雲四卷。
晁公武《讀書志》僅載六篇。
陳振孫《書錄解題》亦題曰一卷。
此本載《永樂大典》中,凡一十二篇,首尾完具。
後有元吳萊跋,謂征南夷時,始見完書。
考其事在泰定二年。
蓋此書南宋佚其半,至元乃復得舊本,故明初轉有全文也。
《唐書·藝文志》載有賈行注。
而《舊唐書·敬宗本紀》稱:寶歷二年,秘書省著作郎韋公肅注是書以進,特賜錦彩百疋。
是唐時已有二注。
今本注無姓名,觀其體裁,似唐人注經之式。
而其中時稱楊萬里、呂祖謙之言,蓋元人因舊注而補之。
其詞雖不免冗贅,而援引頗為詳洽,足資參考。
惟傳寫多所脫誤,謹旁考諸書,一一釐訂,各附案語於下方。
仍依舊史,厘為四卷,以復其舊焉。
△《續孟子》·二卷(福建巡撫采巡本)
唐林慎思撰。
慎思字虔中,長樂人。
鹹通十年進士。
十一年又中宏詞拔萃魁,授秘書省校書郎,興平尉。
尋除尚書水部郎中,守萬年縣令。
黃巢之亂,抗節不屈,死。
《崇文總目》及鄭樵《通志·藝文略》皆載是書二卷,與今本合。
《崇文總目》載慎思之言曰:《孟子》七篇,非軻自著書,而弟子共記其言,不能盡軻意,因傳其說演而續之。
今觀其書十四篇,大抵因《孟子》之言,推闡以盡其義。
獨其不自立論,而必假借姓氏,類乎《莊》、《列》之寓言。
又如與民同樂本《莊》暴齊王之事,而移於隔章之樂正子、魯君,義頗無取。
然其委曲發明,亦時有至理,不可廢也。
昔揚雄作《太玄》以擬《易》,王通作《中說》以擬《論語》,儒者皆有經之譏,蔡沈作《洪範九疇數》,《御纂性理精義》亦以其經,斥之不錄。
慎思此書,頗蹈此弊。
然唐時《孟子》不號為經,故馬總《意林》與諸子之書並列,而韓愈亦與荀、揚並稱,固不能以後來論定之制為慎思責矣。
△《伸蒙子》·三卷(福建巡撫采巡本)
唐林慎思撰。
前有慎思自序曰:舊著《儒范》七篇,辭艱理僻,不為時人所知。
復研精覃思,一旦齋沐禱心靈,是宵夢有異焉。
明日召蓍祝之,得蒙之觀,曰伸蒙入觀,通明之象也。
因自號伸蒙子。
又曰:嘗與二三子辨論興亡,敷陳古今,編成上、中、下三卷。
槐裡辨三篇,像三才,敘天、地、人之事。
澤國紀三篇,像三人,敘君、臣、人之事。
(案:唐人避太宗諱,故以君臣民為君臣人。
)時喻二篇像二教,敘文武之事。
今觀其書,上卷設為干祿先生、知道先生、求己先生問答。
中卷設為弘文先生、如愚子、盧乳子問答。
下卷則自抒己說。
惟上卷喻時一篇,釋仲尼小天下之義,詞不近理。
其餘皆持論醇正,非唐時天隱、無能諸子所可彷彿。
《崇文總目》列之《儒家》,蓋為不忝。
惟其所列六人之名,書「干祿」為「[A085]祿」,書「知道」為「知道」,書求己為求己,書弘文為,書「如愚」為「」,書「盧乳」為「{乳瓦}」,而各注所以增改偏旁之故,皆怪而近妄。
是則好奇之過矣。
△《素履子》·三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唐張弧撰。
以《履道》、《履德》、《履忠》、《履孝》等名分目,凡十四篇。
其書《新唐書·藝文志》、晁公武《讀書志》、陳振孫《書錄解題》,尤袤《遂初堂書目》皆未著錄,惟鄭樵《藝文略》、《宋史·藝文志》有之。
蓋其詞義平近,出於後代,不能與漢、魏諸子抗衡,故自宋以來,不甚顯於世。
宋濂作《諸子辨》,亦未之及。
然其援引經史,根據理道,要皆本聖賢垂訓之旨,而歸之於正,蓋亦儒家者流也。
弧,《唐書》無傳。
宋晁說之《學易堂記》,謂世所傳子夏《易傳》,乃弧偽作。
舊題其官為大理評事,而裡貫已不可考。
《藝文略》、《宋志》皆作一卷。
今本三卷,殆後人所分析歟?
△《家范》·十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宋司馬光撰。
光有《易說》,已著錄。
是書見於《宋史·藝文志》、《文獻通考》者卷目俱與此相合,蓋猶原本。
首載《周易》家人卦辭,及節錄《大學》、《孝經》、《堯典》、《詩·思齊篇》語,以為全書之序。
其後自治家至乳母凡十九篇,皆雜采史事可為法則者。
亦間有光所論說,與朱子《小學》義例差異,而用意略同。
其節目備具,簡而有要,似較《小學》更切於日用。
且大旨歸於義理,亦不似《顏氏家訓》徒揣摩於人情世故之間。
朱子嘗論周禮師氏雲,至德以為道本,明道先生以之;敏德以為行本,司馬溫公以之。
觀於是編,猶可見一代偉人修己型家之梗概也。
△《帝學》·八卷(內府藏本)
宋范祖禹撰。
祖禹有《唐鑒》,已著錄。
是書元初祖禹在經筵時所進,皆纂輯自古賢君迨宋祖宗典學事跡。
由伏羲迄宋神宗,每條後間附論斷。
自上古至漢、唐二卷,自宋太祖至神宗六卷。
於宋諸帝敘述獨詳,蓋亦本法祖之意以為啟迪也。
祖禹初侍哲宗經幄,因夏暑罷講,即上書論今日之學與不學,系他日治亂,而力陳宜以進學為急。
又歷舉人主正心修身之要,言甚切至。
史稱其在邇英時守經據正,獻納尤多。
又稱其長於勸講,平生論諫數十萬言,其開陳治道,區別邪正,辨釋事宜,平易明白,洞見底蘊,雖賈誼、陸贄不是過。
今觀此書,言簡義明,敷陳剴切,實不愧史臣所言。
雖哲宗惑於黨論,不能盡用祖禹之說,終致更張初政,國是混淆。
而祖禹忠愛之忱,以防微杜漸為念,觀於是書,千載猶將見之矣。
△《儒志編》·一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王開祖撰。
開祖字景山,永嘉人。
皇五年進士。
試秘書省校書郎,佐處州麗水縣。
既而退居郡城東山,設塾授徒,年僅三十二而卒。
其著作亦多湮沒。
是編乃其講學之語,舊無刊本。
據其原序,乃明王循守永嘉時,始為訪遺佚,編輯成帙。
因當時有儒志先生之稱,故題曰《儒志編》。
然考《宋史·藝文志·儒家類》中有王開祖《儒志》一卷,則非循之所輯。
或原本殘闕,循為釐訂而刻之歟?其書久湮復出,真偽雖不可考。
然當時濂、洛之說猶未大盛,講學者各尊所聞。
孫復號為名儒,而尊揚雄為模範。
司馬光三朝耆宿,亦疑孟子而重揚雄。
開祖獨不涉岐趨,相與講明孔孟之道。
雖其說輾轉流傳,未必無所附益,而風微人往,越數百年,官是土者猶為掇拾其殘帙,要必有所受之,固異乎王通《中說》出於子孫之誇飾者矣。
循字進之,休寧人。
弘治丙辰進士。
官至順天府通判。
所著有《仁峰集》,今未見傳本,不知存佚。
惟此書尚行於世雲。
(案:以上諸儒,皆在濂、洛未出以前。
其學在於修己治人,無所謂理氣心性之微妙也。
其說不過誦法聖人,未嘗別尊一先生,號召天下也。
中惟王通師弟,私相標榜,而亦尚無門戶相攻之事。
今並錄之,以見儒家之初軌,與其漸變之萌櫱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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