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卷一百四十六·子部五十六○道家類
後世神怪之跡,多附於道家;道家亦自矜其異,如《神仙傳》、《道教靈驗記》是也。
要其本始,則主於清淨自持,而濟以堅忍之力,以柔制剛,以退為進。
故申子、韓子流為刑名之學,而《陰符經》可通於兵。
其後長生之說與神仙家合為一,而服餌、導引入之;房中一家,近於神仙者亦入之;鴻寶有書,燒煉入之;張魯立教,符入之;北魏寇謙之等又以齋醮章咒入之。
世所傳述,大抵多後附之文,非其本旨。
彼教自不能別,今亦無事於區分。
然觀其遺書源流遷變之故,尚一一可稽也。
△《陰符經解》·一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舊本題黃帝撰,太公、范蠡、鬼谷子、張良、諸葛亮、李筌六家注。
《崇文總目》雲,《陰符經敘》一卷,不詳何代人敘集。
太公以後為《陰符經注》者凡六家,並以惠光嗣等傳附之。
蓋即此書而佚其傳也。
晁公武《讀書志》引黃庭堅跋,稱《陰符》糅雜兵家語,又妄托子房、孔明諸賢訓注。
則是書之注,以此本為最古矣。
案《隋書·經籍志》有《太公陰符鈐錄》一卷,又《周書陰符》九卷,皆不雲黃帝。
《集仙傳》始稱唐李筌於嵩山虎口岩石室得此書,題曰大魏真君二年七月七日道士寇謙之藏之名山,用傳同好。
已糜爛,筌鈔讀數千遍,竟不曉其義。
後於驪山逢老母,乃傳授微旨,為之作注。
其說怪誕不足信。
胡應麟《筆叢》乃謂蘇秦所讀即此書,故書非偽,而托於黃帝則李筌之偽。
考《戰國策》載蘇秦發篋得《太公陰符》,具有明文。
又歷代史志皆以《周書陰符》著錄兵家,而《黃帝陰符》入道家,亦足為判然兩書之證。
應麟假借牽合,殊為未確。
至所云唐永徽初褚遂良嘗寫一百本者,考文徵明《停館帖》所刻遂良小字《陰符經》,卷末實有此文。
然遂良此帖,自米芾《書史》、寶章《待訪錄》、宣和《書譜》即不著錄;諸家鑒藏,亦從不及其名;明之中葉,忽出於徵明家。
石刻之真偽尚不可定,又烏可據以定書之真偽乎?特以書雖晚出,而深有理致,故文士多為註釋,今亦錄而存之耳。
注中別有稱尹者曰:不知何人。
卷首有序一篇,不著名氏,亦不著年月,中有洩天機者沉三劫語,蓋粗野道流之鄙談,無足深詰。
惟晁公武《讀書志》中所引筌注,今不見於此本。
或傳寫有所竄亂,又非筌之原本歟?
△《陰符經考異》·一卷(江西巡撫采進本)
宋朱子撰。
《陰符經》出於唐李筌。
晁公武《讀書志》引黃庭堅跋,定為筌所偽托,《朱子語錄》亦以為然。
然以其時有精語,非深於道者不能作,故為考定其文。
其定人以愚虞聖而下一百十四字,皆為經文,蓋用褚氏、張氏二注本也。
語錄載閭邱次孟論《陰符經》自然之道靜數語,雖六經之言無以加。
朱子謂閭邱此等見處盡得,而楊道夫以為《陰符經》無此語。
蓋道夫所見乃驪山老母注本,以我以時物文理哲為書之末句,故疑其語不見於本經也。
書中有黃瑞節附錄,徵引亦頗賅備。
考《吉安府志》,瑞節字觀樂,安福人。
舉鄉試,授泰和州學正。
元季棄官隱居。
嘗輯《太極圖》、《通書》、《西銘》、《易學啟蒙》、《家禮》、《律呂精義》、《皇極經世》諸書,並加釋注,名曰《諸子成書》。
此及《參同契》,蓋亦其中之二種。
志蓋以其學涉道家,故諱而不載雲。
△《陰符經講義》·四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夏元鼎撰。
元鼎字宗禹,自號峰散人,永嘉人。
是編以丹法釋《陰符》之旨。
卷末附內外三關圖、日月聖功圖、奇器萬象圖、三教歸一圖、先天後天圖、上下鵲橋圖、七十二候圖、五行生成圖,各系以說。
案《漢志》道家、神仙家截然兩派,《陰符》三百八十四字,本李筌自撰而自注之。
筌注不言爐火,則為道家之言而非神仙家言可知。
後人注筌之書,乃不用筌之自注,郢書燕說,殆類鑿空。
然《參同契》不言《易》,陳摶引以言《易》,遂自為一家。
《陰符經》不言丹,此書引以言丹,亦遂自為一家,遞相傳授而不能廢。
故今於《陰符》一書,錄六家之注以存其初義,復錄此書以備其旁支,所謂從同同也。
其餘衍此兩派者則不更錄焉。
二氏之書,姑存崖略而已,不必一一窮其說也。
是書前有寶慶二年樓序,稱元鼎少從永嘉諸老游,好觀《陰符》,未盡解。
後遇至人於祝融峰頂,若有所授者。
後取《陰符》讀之,章斷句析,援筆立成,若有神物陰來相助云云。
蓋方術家務神其說,往往如是也。
又有寶慶丙戌留元剛峰入藥鏡箋序一篇,及元鼎自記、自序二篇,寶慶丁亥王九萬後序一篇,俞琰《席上腐談》稱元鼎注《陰符》、《藥鏡》、《悟真》三書,真西山為之序,與諸序所言悉合。
今未見其入《藥鏡》、《悟真篇》二注,而此本已無德秀序,殆傳寫佚之。
然德秀《西山文集》亦不載其文,則莫喻何故矣。
△《老子注》·二卷(江西巡撫采進本)
舊本題河上公撰。
晁公武《讀書志》曰:太史公謂河上丈人通《老子》,再傳而至蓋公。
蓋公即齊相曹參師也。
而葛洪謂河上公者莫知其姓名,漢孝文時居河之濱。
侍郎裴楷言其通《老子》,孝文詣問之,即授《素書道經》。
兩說不同,當從太史公云云。
案晁氏所引乃《史記·樂毅列傳贊》之文,敘述源流甚悉。
然《隋志·道家》載老子《道德經》二卷,漢文帝時河上公注,又載梁有戰國時河上丈人注《老子》經二卷亡。
則兩河上公各一人,兩《老子注》各一書。
戰國時河上公書在隋已亡,今所傳者實漢河上公書耳。
明朱東光刻是書,題曰秦人,蓋未詳考。
惟是文帝駕臨河上,親受其書,無不入秘府之理,何以劉向《七略》載注《老子》者三家,獨不列其名?且孔穎達《禮記正義》稱馬融為《周禮注》,欲省學者兩讀,故具載本文,後漢以來,始就經為注。
何以是書作於西漢,注已散入各句下?《唐書·劉子玄傳》,稱《老子》無河上公注,欲廢之而立王弼。
前此陸德明作《經典釋文》,雖敘錄之中亦采葛洪《神仙傳》之說,頗失辨正,而所釋之本則不用此注而用王弼注。
二人皆一代通儒,必非無據。
詳其詞旨,不類漢人,殆道流之所依托歟?相傳已久,所言亦頗有發明,姑存以備一家可耳。
△《道德指歸論》·六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舊本題漢嚴遵撰。
《隋志》著錄十一卷。
晁公武《讀書志》曰:《唐志》有嚴遵《指歸》四十卷,馮廓注《指歸》十三卷。
今考新、舊唐書均載嚴遵《老子指歸》十四卷,馮廓《老子指歸》十三卷,無嚴遵書四十卷之說。
疑公武所記為傳寫誤倒其文也。
此本為胡震亨《秘冊匯函》所刻,後以版歸毛晉,編入《津逮秘書》,止存六卷。
錢曾《讀書敏求記》雲,曾得錢叔寶鈔本,自七卷至十三卷,前有總序。
後有人之饑也至信言不實四章,今皆失去。
又引《谷神子》序雲,《道德指歸論》,陳、隋之間已逸其半,今所存者止《論德篇》。
近代嘉興刻本,列卷一之卷六,與序文大相逕庭云云。
此本亦題卷一之卷六。
然則震亨所刻,即據嘉興本也。
曹學作《玄羽外編》序,稱近刻嚴君平《道德指歸論》,乃吳中所偽作。
今案《通考》引晁氏之言,(案:此條《通考》所引與今本《讀書志》不同。
)稱其章句頗與諸本不同,如以曲則全章末十七字為次章首之類,則是書原有經文。
《陸游集》有是書跋,稱為《道德經指歸》古文,亦以經文為言。
此本乃不載經文,體例互異。
又《谷神子》注本晁氏尚著錄十三卷,不雲佚闕,此本載《谷神子》序乃雲陳、隋之間已逸其半,今所存者止《論德篇》,因獵其訛舛,定為六卷。
與晁氏所錄亦顯相背觸。
且既雲佚其上經,何以說目一篇獨存?至於所引《莊子》,今本無者十六七,不應遵之所取皆向、郭之所棄。
此必遵書散佚,好事者摭吳澄《道德經》注跋中莊君平所傳章七十有二之語,造為上經四十,下經三十二之說。
目又因《漢志·莊子》五十二篇,今本惟三十三篇,遂多造《莊子》之語,以影附於逸篇,而偶未見晁公武說,故《谷神子》偽序之中牾畢露也。
以是推求,則學之說不為無據,錢曾所辨殊逐末而遺其本矣。
以其言不悖於理,猶能文之士所贗托,故仍著於錄,備道家之一說焉。
△《老子注》·二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魏王弼撰。
案《隋書·經籍志》載老子《道德經》二卷,王弼注。
《舊唐書·經籍志》作《玄言新記道德》二卷,亦稱弼注,名已不同。
《新唐書·藝文志》又以《玄言新記道德》為王肅撰,而弼所注者別名《新記玄言道德》,益為舛互。
疑一書而誤分為二,又顛錯其文也。
惟《宋史·藝文志》作王弼《老子注》,與此本同。
今從之。
錢曾《讀書敏求記》謂弼注《老子》已不傳,然明萬曆中華亭張之象實有刻本,證以《經典釋文》及《永樂大典》所載,一一相符。
《列子·天瑞篇》引谷神不死六句,張湛皆引弼注以釋之,雖增損數字,而文亦無異。
知非依托,曾蓋偶未見也。
此本即從張氏《三經晉注》中錄出,亦不免於脫訛,而大致尚可辨別。
後有政和乙未晁說之跋,稱文字多謬誤。
又有乾道庚寅熊克重刊跋,稱近世希有,蓋久而後得之。
則書在宋時,已希逢善本矣。
然二跋皆稱不分道經、德經,而今本《經典釋文》實上卷題《道經音義》,下卷題《德經音義》,與此本及跋皆不合,豈傳刻釋文者反據俗本增入歟?考陳振孫《書錄解題》尚稱不分道經、德經。
而《陸游集》有此書跋曰:晁以道謂王輔嗣《老子》題曰《道德經》,不析乎道德而上下之,猶近乎古,此本乃已析矣,安知其他無妄加竄定者乎?其跋作於慶元戊午,已非晁熊所見本,則《經典釋文》之遭妄改,固已久矣。
△《道德經解》·二卷(內府藏本)
宋蘇轍撰。
轍有《詩傳》,已著錄。
蘇氏之學本出入於二氏之間,故得力於二氏者特深,而其發揮二氏者亦足以自暢其說。
是書大旨主於佛、老同源,而又引《中庸》之說以相比附。
蘇軾跋之曰:使漢初有此書,則孔、老為一;使晉、宋有此書,則佛、老不為二。
朱子謂其援儒入墨,作《雜學辨》以箴之。
然二氏之書,往往陰取儒理而變其說。
儒者說經明道,不可不辨別毫釐,剖析疑似,以杜學者之岐趨。
若為二氏之學,而注二氏之書,則為二氏立言,不為儒者立言矣。
其書本不免援儒以入墨,注其書者又安能背其本旨哉?故自儒家言之,則轍書為兼涉兩歧,自道家言之,則轍書猶為各明一義。
《雜學辨》所攻四家,攻其解《易》,解《中庸》,解《大學》者可也;攻及此書,則不揣其本而齊其末,不如徑攻《老子》矣。
△《道德寶章》·一卷(內府藏本)
宋葛長庚撰。
長庚字白叟,閩清人。
為道士,居武夷山。
舊本題紫清真人白玉蟾。
白玉蟾其別號,紫清真人則嘉定間徵赴闕下所封也。
其書隨文標識,不訓詁字句,亦不旁為推闡,所注乃少於本經,語意多近於禪偈,蓋佛、老同源故也。
此本為元趙孟手書,鉤摹雕版,字畫絕為精楷。
明陳繼儒亦嘗刻之《匯秘笈》中,改題曰《蟾仙解老》,非其本目。
又前有萬曆癸未適園居士跋二則,其前一則稱董《藏書志》述張道相集古今注《老子》四十餘家,不載是編。
案晁氏《讀書志》,張道相乃唐天寶後人,安能以南宋寧宗時書著之於錄?且道相所集凡二十九家,並其自注為三十家,亦無所謂四十餘家者。
跋所云云,殆於道聽途說矣。
長庚世傳其神仙,而《劉克莊集》有王隱居《六學九書》序,稱所見丹家四人,鄒子益不登七十,曾景建、黃天谷僅六十,白玉蟾夭死。
又陳振孫《書錄解題·群仙珠玉集》條下雲,白玉蟾葛其姓,福之閩清人,嘗得罪亡命,蓋奸妄流也。
余宰南城,有寓公稱其人云,近嘗過此,曾相識否?余言此輩何可使及吾門云云。
二人與長庚同時,其說當確,流俗所傳,殆出附會。
然道家自尊其教,往往如此。
其書既頗有可取,則其人亦不足深詰矣。
△《道德真經注》·四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元吳澄撰。
澄有《易纂言》,已著錄。
據澄年譜,稱大德十一年澄辭疾歸。
自京南下,留清都觀。
與門人論及《老》、《莊》、《太玄》等書,因為正厥訛偽而著其說。
澄學出象山,以尊德性為本,故此注所言,與蘇轍指意略同。
雖不免援儒入墨,而就彼法言之,則較諸方士之所注,精邃多矣。
篇末有澄跋雲,莊君平所傳章七十二,諸家所傳章八十一,然有不當分而分者,定為六十八章。
上篇三十二章,二千三百六十六字;下篇三十六章,二千九百六十二字;凡五千二百九十二字。
然大抵以意為之,不必於古有所考。
蓋澄好竄改古經,故於是書亦多所更定,殆習慣成自然雲。
△《老子翼》·三卷、《老子考異》·一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焦撰。
有《易筌》,已著錄。
是編輯韓非以下解《老子》者六十四家,而附以之《筆乘》,共成六十五家,各采其精語,裒為一書。
其首尾完具,自成章段者,仿李鼎祚《周易集解》之例,各標舉姓名,列本章之後;其音義訓詁但取一字一句者,則仿裴《史記集解》之例,聯貫其文,綴本章末句之下。
上下篇各為一卷,附錄及考異共為一卷。
不立道經、德經之名,亦不妄署篇名,體例特為近古。
所採諸說,大抵取諸道藏,多非世所常行之本。
之去取,亦特精審。
大旨主於闡發玄言,務明清淨自然之理。
如葛長庚等之參以道家爐火,禪學機鋒者,雖列其名,率屏不錄,於諸家注中為博贍而有理致。
蓋於二氏之學本深於儒學,故其說儒理者多涉悠謬,說二氏之理者轉具有別裁雲。
△《御注道德經》·二卷順治十三年世祖章皇帝御撰。
《老子》載《漢書·藝文志》,而不載其有注。
《隋書·經籍志》以下,注其書者著錄日繁,焦《老子翼》作於明萬曆中,所採尚六十四家。
所未見者不知凡幾,以後之所注又未知凡幾也。
蓋儒書如培補榮衛之藥,其性中和,可以常餌;《老子》如清解煩熱之劑,其性偏勝,當其對證,亦復有功,與他子書之偏駁悠謬者異,故論述者不絕焉。
然諸家舊注,多各以私見揣摩,或參以神怪之談,或傳以虛無之理,或岐而解以丹法,或引而參諸兵謀,群言淆亂,轉無所折衷。
惟我世祖章皇帝此注,皆即尋常日用,親切闡明,使讀者銷爭競而還淳樸,為獨超於諸解之上。
蓋聖人之道大,兼收並蓄,凡一家之書,皆不沒所長。
聖人之化神,因事制宜,凡一言之善,必旁資其用。
固非拘墟之士所能仰窺涯矣。
△《老子說略》·二卷(編修周永年家藏本)
國朝張爾岐撰。
爾岐有《儀禮鄭注句讀》,已著錄。
《道德經解》者甚多,往往繳繞穿鑿,自生障礙。
爾岐是編,獨屏除一切,略為疏通大意。
其自序謂流覽本文,讀有未通,輒以己意占度,稍加一二言於句讀隙間,覺大義犁然。
回視諸注,勿計不能讀,亦已不欲讀云云。
又有自跋,稱人問朱子道可道如何解,應之曰:道而可道則非常道,名而可名則非常名。
朱子生平未嘗解《老》,使其解《老》,此即其解《老》之法,亦即可謂解一切諸書之法。
要在不執解求解,反之是書,以解是書而已云云。
蓋其大旨在於涵泳本文,自得理趣。
故不及縱橫權譎之談,亦不涉金丹黃白之術,明白簡當,頗可以備參覽焉。
△《道德經注》·二卷、附《陰符經注》·一卷(洗馬劉權之家藏本)
國朝徐大椿撰。
大椿有《神農本草經百種錄》,已著錄。
是編以《老子》舊注人人異說,而本旨反晦,乃尋繹經文,疏通其義。
仍分上下二篇,而削其道經、德經之目。
仍分八十一章,而削其章名,但以每章第一句標題。
其字句參考諸本,取其詞意通達者。
其訓詁推求古義,取其上下融貫者。
其所詮釋,主於言簡理該,大旨與張爾岐《老子說略》相同,而研索較深,發揮較顯,在《老子注》中,尚為善本。
附載《陰符經注》一卷,詁以易理,義亦可通。
惟其凡例詆呵古人,王弼注謂之膚近,河上公注謂之文理不通,未免過當。
又謂老氏之學與六經旨趣各有不同,六經為中古以後文物極盛之書,老氏所云養生修德,治國用兵之法,皆本上古聖人相傳之精意。
故其教與黃帝並稱,其用甚簡,其效甚速。
漢時循吏,師其一二,已稱極治云云。
亦未免務為高論。
夫老子生乎亂世,立清淨之說以救之,特權宜拯弊之一術,猶曰不藥得中醫耳。
蓋公以是術教曹參,亦適當秦虐之後,人思休息,猶適當靜攝可愈之病耳。
必謂老氏欲以此術治萬世,非老氏之本意。
至於黃帝以七十戰定天下,一切禮樂刑政無一非其所製作,古書具在,班班可考,必謂黃帝以無為治天下,尤非黃帝之實事。
大椿此書,於《老子》之學不為無見,而躋《老子》於六經上,則不可以訓。
故錄存其書,而附辨其說如右。
△《關尹子》·一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舊本題周尹喜撰。
案《經典釋文》載喜字公度,未詳何本。
然陸德明非杜撰者,當有所傳。
李道謙《終南祖庭仙真內傳》稱,終南樓觀為尹喜故居,則秦人也。
考《漢志》有《關尹子》九篇,劉向《列仙傳》作《關令子》,而《隋志》、《唐志》皆不著錄,則其佚久矣。
南宋時徐蕆子禮始得本於永嘉孫定家,前有劉向校定序,後有葛洪序。
向序稱蓋公授曹參,參薨,書葬。
孝武帝時有方士來上,淮南王秘而不出。
向父德,治淮南王事得之。
其說頗誕。
與《漢書》所載得《淮南鴻寶秘書》言作黃金事者不同,疑即假借此事以附會之。
故宋濂《諸子辨》以為文既與向不類,事亦無據,疑即定之所為。
然定為南宋人,而《墨莊漫錄》載黃庭堅詩尋師訪道魚千里句,已稱用《關尹子》語,則其書未必出於定,或唐、五代間方士解文章者所為也。
至濂謂其書多法釋氏及神仙方技家,如變識為智,一息得道,嬰兒蕊女,金樓絳宮,青蛟白虎,寶鼎紅爐,誦咒土偶之類,老聃時皆無是言。
又謂其文峻潔,而頗流於巧刻,則所論皆當。
要之,其書雖出於依托,而核其詞旨,固遠出《天隱》、《無能》諸子上,不可廢也。
此本分一宇、二柱、三極、四符、五鑒、六匕、七釜、八籌、九藥九篇,與濂所記合。
俞琬《席上腐談》稱舊有陳抱一注,又元大德中有杜道堅注,名曰《闡玄》。
今皆未見雲。
△《列子》·八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舊本題周列禦寇撰。
前有劉向校上奏,以禦寇為鄭穆公時人。
唐《柳宗元集》有《辨列子》一篇,曰穆公在孔子前幾百歲。
《列子》書言鄭國,皆言子產、鄧析,不知向何以言之如此。
《史記》鄭公二十四年,楚悼王四年圍鄭,殺其相駟子陽。
子陽正與列子同時,是歲魯穆公十年。
不知向言魯穆公時遂誤為鄭耶?其後張湛徒知怪《列子》書言穆公後事,每不能推知其時,然其書亦多增竄非其實,其言魏牟、孔穿皆出列子後,不可信云云。
其後高似孫《緯略》遂疑列子為鴻將之流,並無其人。
今考第五卷湯問篇中並有鄒衍吹律事,不止魏牟、孔穿。
其不出禦寇之手,更無疑義。
然考《爾雅疏》引《屍子·廣澤篇》曰:墨子貴兼,孔子貴公,皇子貴衷,田子貴均,列子貴虛,料子貴別囿,其學之相非也數世矣,而已皆於私也。
天帝皇后辟公宏廓宏溥介純夏無塚至反皆大也,十有餘名而實一也。
若使兼公虛均衷平易別囿一實也,則無相非也云云。
是當時實有列子,非莊周之寓名。
又《穆天子傳》出於晉太康中,為漢、魏人之所未睹。
而此書第三卷周穆王篇所敘駕八駿,造父為御,至巨搜,登崑崙,見西王母於瑤池事,一一與傳相合。
此非劉向之時所能偽造,可信確為秦以前書。
考《公羊傳》隱公十一年子沈子曰,何休注曰,子沈子後師沈子,稱子冠氏上,著其為師也。
然則凡稱子某子者,乃弟子之稱師,非所自稱。
此書皆稱子列子,則決為傳其學者所追記,非禦寇自著。
其雜記列子後事,正如《莊子》記莊子死,《管子》稱吳王、西施、商子稱秦孝公耳,不足為怪。
晉光祿勳張湛作是書注,於天瑞篇首所稱子列子字知為追記師言,而他篇復以載及後事為疑,未免不充其類矣。
書凡八篇,與《漢志》所載相合。
趙希弁《讀書附志》載,政和中宜春彭瑜為積石軍,聞高麗國《列子》十卷,得其第九篇曰元瑞於青唐卜者云云。
今所行本皆無此卷,殆宋人知其妄而不傳歟?其注自張湛以外,又有唐當塗丞殷敬順釋文二卷,此本亦散附各句下。
然音注頗為淆亂,有灼然知為殷說者,亦有不辨孰張孰殷者。
明人刊本往往如是,不足訝也。
據湛自序,其母為王弼從姊妹,湛往來外家,故亦善談名理,其注亦弼注《老子》之亞。
葉夢得《避暑錄話》乃議其雖知《列子》近佛經,而逐事為解,反多迷失。
是以唐後五宗之禪繩晉人,失其旨矣。
△《沖虛至德真經解》·八卷(內府藏本)
宋江撰。
自署杭州州學內捨生。
始末未詳。
是書乃所注《列子》。
據舊刻標題,蓋經進之本。
其稱《沖虛至德真經》者,案《唐書·藝文志》,天寶元年詔號《莊子》為《南華真經》,《列子》為《沖虛真經》,《文子》為《通玄真經》,《亢倉子》為《洞靈真經》,故有是名。
其兼稱至德,據晁公武《讀書志》,宋景德中所加也。
《老》、《莊》二子自王弼、郭象作注後,著錄者不下百家。
《列子》今尚僅存注本之行於世者,張湛、殷敬順以外,惟林希逸《口義》及此書而已。
此書焦《國史經籍志》作二十卷,與今本不符。
然今本首尾完具,不似闕佚。
所著錄,大抵雜抄史志書目,舛漏相仍,偽妄百出,所記卷數,不足憑也。
張湛注,詞旨簡遠,不尚繁詞。
此注則仿郭象注《莊》之體,擺落訓詁,自抒會心,領要標新,往往得言外之旨。
其間如周穆王篇注雲,穆王亦丹台之舊侶也,謫降人間,塵俗之氣尚未深染,故能安棲聖境。
此雖下乘之所居,豈胎生肉人所能到哉?殆似杜光庭、林靈素輩語,未免自穢其書。
考諸《宋史》,徽宗時始立三捨法。
自稱曰內捨生,其當道君上號之日,作此以附和方士之局乎?又如楊朱篇謂《列子》以禦寇為名,蓋以閒先聖之道為己任。
湯問篇解魏黑卵邱邴章來丹之名曰,黑者陰之色,卵者陰之類,魏者高顯之所,魏黑卵者老陰之象也。
邴者明之盛,章者文之成,邱者中高之地,邱邴章者老陽之象也。
丹含陽,來丹則少陽之方浸而長也云云。
亦未免於穿鑒。
然大致文詞都雅,思致玄遠,迥在林希逸書之上也。
△《莊子注》·十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晉郭象撰。
象字子玄,河南人。
辟司徒掾,稍遷至黃門侍郎。
東海王越引為太傅主簿。
事跡具《晉書》本傳。
劉義慶《世說新語》曰:注《莊子》者數十家,莫能究其旨統。
向秀於舊注外別為解義,妙演奇致,大暢玄風。
惟《秋水》、《至樂》二篇未竟而秀卒。
秀子幼,其義零落,然頗有別本遷流。
象為人行薄,以秀義不傳於世,遂竊以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樂》二篇,又易《馬蹄》一篇,其餘眾篇,或點定文句而已。
其後秀義別本出,故今有向、郭二《莊》,其義一也。
《晉書》象本傳亦采是文,絕無異語。
錢曾《讀書敏求記》獨謂世代遼遠,傳聞異詞。
《晉書》云云,恐未必信。
案向秀之注,陳振孫稱宋代已不傳,但時見陸氏《釋文》。
今以《釋文》所載校之,如逍遙游有蓬之心句,《釋文》郭、向並引,絕不相同。
《去篋篇》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句,《釋文》引向注二十八字,又為之鬥斛以量之句,《釋文》引向注十六字,郭本皆無。
然其餘皆互相出入。
又張湛《列子注》中凡文與《莊子》相同者,亦兼引向、郭二注。
所載《達生篇》僂丈人承蜩一條,向注與郭一字不異。
應帝王篇神巫季鹹一章皆棄而走句,向、郭相同。
列子見之而心醉句,向注曰:迷惑其道也;而又奚卵焉句,向注六十二字,郭注皆無之。
故使人得而相汝句,郭注多七字。
示之以地支句,向注塊然如土也,郭注無之。
是殆見吾杜德機句,鄉吾示之以天壤句,名實不入句,向、郭並同。
是殆見吾善者機也句,向注多九字。
子之先生坐不齋句,向注二十二字,郭注無之。
鄉吾示之以太沖莫勝句,郭改其末句。
淵有九名此處三焉句,郭增其首十六字,尾五十一字。
鄉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句,故逃也句,食如食人句,向、郭並同。
於事無與親以下,則並大同小異。
是所謂竊據向書,點定文句者,殆非無證。
又《秋水篇》與道大蹇句,《釋文》雲,蹇,向紀輦反。
則此篇向亦有注。
並《世說》所云象自注《秋水》、《至樂》二篇者,尚未必實錄矣。
錢曾乃曲為之解,何哉?考劉孝標《世說注》,引《逍遙游》向、郭義各一條,今本無之。
《讓王篇》惟注三條,《漁父篇》惟注一條,《盜跖篇》惟注三十八字,《說劍篇》惟注七字,似不應簡略至此,疑有所脫佚。
又《列子》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二句,張湛注曰,《莊子》亦有此文,並引向秀注一條,而今本《莊子》皆無之。
是並正文亦有所遺漏。
蓋其亡已久,今不可復考矣。
△《南華真經新傳》·二十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宋王撰。
字元澤,臨川人,王安石子也。
未冠登進士,累官龍圖閣直學士。
事跡附見《宋史·安石傳》。
是書體例略仿郭象之注,而更約其詞。
標舉大意,不屑屑詮釋文句。
大旨謂內七篇皆有次序綸貫,其十五外篇。
十一雜篇,不過蕆內篇之宏綽幽廣,故所說內篇為詳。
後附拾遺雜說一卷,以發揮餘義,疑其書成後所補綴也。
史稱睥睨一世,無所顧忌,其狠愎本不足道。
顧率其傲然自恣之意,與莊周之漾肆論,破規矩而任自然者,反若相近,故往往能得其微旨。
孫應序謂取言不以人廢,諒矣。
是書《宋志》不著錄,晁公武《讀書志》作十卷,此本倍之,疑《讀書志》誤脫二字。
或明人重刊,每卷分為二歟?王宏撰《山志》曰:注《道德》、《南華》者無慮百家,而呂惠卿、王所作頗稱善,之才尤異。
使當時從學於程子之門,所就當不可量。
又曰:竊又疑惠卿之奸諂,之恣戾,豈宜有此。
小人攫名,或倩門客為之,亦未可知。
案小人凶狡,其依憑道學,不過假借聲名。
邢恕何嘗不及程子之門,(見《伊洛淵源錄》。
)章何嘗不及邵子之門,(見《聞見錄》。
)而一旦決裂,不可收拾。
安見一從程子,必有所就?至於之材學,原自出群,王安石所作《新經義》,惟《周禮》是其手稿,其餘皆所助成。
蔡絛《鐵圍山叢談》言之甚詳,又何有於《莊子注》,而必需假手乎?宏撰所言,不過好為議論,均未詳考其實也。
△《莊子口義》·十卷(安徽巡撫采進本)
宋林希逸撰。
希逸有《考工記解》,已著錄。
是編為其《三子口義》之一。
前有自序,大意謂讀《莊子》有五難,必精於《語》、《孟》、《學》、《庸》等書,見理素定;又必知文字血脈,知禪宗解數,而後知其言意。
少嘗聞於樂軒,因樂軒而聞艾軒之說,文字血脈,頗知梗概。
又嘗涉獵佛書,而後悟其縱橫變化之機,於此書稍有所得,實前人所未盡究者云云。
蓋希逸之學本於陳藻,藻之學得於林光朝。
所謂樂軒者,藻之別號。
艾軒者,光朝之別號。
凡書中所稱先師,皆指藻也。
序又謂郭象之注,未能分章析句;王、呂惠卿之說,大旨不明,愈使人有疑於《莊子》云云。
今案郭象之注,標意旨於町畦之外,希逸乃以章句求之,所見頗陋。
即王、呂二注,亦非希逸之所及。
遽相詆斥,殊不自量。
以其循文衍義,不務為艱深之語,剖析尚為明暢,差勝後來林銘輩以八比法詁《莊子》者,故姑錄存之,備一解焉。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一百六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褚伯秀撰。
伯秀,杭州道士。
是書成於鹹淳庚午,前有劉震孫、文及翁、湯漢三序。
下距宋亡僅六年。
周密《癸辛雜識·後集》載,至元丁亥九月,與伯秀及王磐隱游閱古泉,則入元尚在也。
其書纂郭象、呂惠卿、林疑獨、陳祥道、陳景元、王、劉概、吳儔、趙以夫、林希逸、李士表、王旦、范元應十三家之說,而斷以己意,謂之管見。
中多引陸德明《經典釋文》,而不列於十三家中,以是書主義理,不主音訓也。
成玄英疏、文如海《正義》、張潛夫《補注》皆間引之,亦不列於十三家,以從陳景元書採用也。
范元應乃蜀中道士,本未注《莊子》,以其為伯秀之師,故多述其緒論焉。
蓋宋以前解《莊子》者,梗概略具於是。
其間如吳儔、趙以夫、王旦諸家,今皆罕見,實賴是書以傳。
則伯秀編纂之功,亦不可沒矣。
△《莊子翼》·八卷、《莊子闕誤》·一卷、《附錄》一卷(安徽巡撫采進本)
明焦撰。
是編成於萬曆戊子,體例與《老子翼》同。
前列所載書目,自郭象注以下凡二十二家。
旁引他說互相發明者,自支遁以下凡十六家。
又章句音義自郭象以下凡十一家。
今核其所引,惟郭象、呂惠卿、褚伯秀、羅勉學、陸西星五家之說為多,其餘特間出數條,略備家數而已。
又稱褚氏《義海》引王注內篇,劉概注外篇,道藏更有《新傳》十四卷,豈其先後所注不同,故並列之歟?今采其合者著於編,仍以《新傳》別之云云。
今考書中所引,自《新傳》以外,別無所謂注。
而養生主注引劉概一條,則概注亦有內篇,其說殆不可解。
蓋明人著書,好誇博奧,一核其實,多屬子虛。
萬曆以後,風氣類然,固不足深詰也。
至於支遁注莊,前史未載。
其逍遙游義本載劉孝標《世說新語注》中,乃沒其所出,竟標支道林注,亦明人改頭換面之伎倆,不足為憑。
然明代自楊慎以後,博洽者無過於,其所引據,究多古書,固較流俗注本為有根柢矣。
末附《莊子闕誤》一卷,乃全錄宋陳景元《南華經解》之文,亦足以資考證。
又附刻一卷,列《史記·莊子列傳》、阮籍《王安石莊子論》、蘇軾《莊子祠堂記》、潘佑《贈別王雜說》、李士表《莊子九論》。
考南唐潘佑以直諫見殺,而此列蘇軾、王之間,未審即其人否?李士表自陳振孫《書錄解題》已不知為何許人,《宋史·藝文志》載其《莊子》十論一卷,此惟存其九,亦未喻何故。
又此九論書中已采其解牛、壺子、濠梁三篇,而仍全錄之於末,亦為例不純。
殆隨手編纂,未及刪並之故歟?
△《文子》·十二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案《漢志·道家·文子》九篇。
注曰:老子弟子,與孔子並時,而稱周平王問,似依托者也。
(案:此班固之原注,《讀書志》以為顏師古注,誤也。
)《隋志》載《文子》十二篇,注曰:老子弟子,《七略》有九篇,梁十卷亡。
二志所載,不過篇數有多寡耳,無異說也。
因《史記·貨殖傳》有范蠡師計然語,又因裴駟《集解》有計然姓辛字文子,其先晉國公子語,北魏李暹作《文子注》,遂以計然,文子合為一人。
文子乃有姓有名,謂之辛鈃(案:暹注今已不傳,此據《讀書志》所引。
)案馬總《意林》列《文子》十二卷,注曰,周平王時人,師老君。
又列《范子》十三卷,注曰:並是陰陽曆數也。
又曰:計然者,葵邱濮上人,姓辛名文子,其先晉國公子也。
其書皆范蠡問而計然答,是截然兩人兩書,更無疑義。
暹移甲為乙,謬之甚矣。
《柳宗元集》有辨文子一篇,稱其旨意皆本老子,然考其書,蓋駁書也。
其渾而類者少,竊取他書以合之者多。
凡孟子輩數家皆見剽竊,嶢然而出其類,其意緒文詞,又互相抵而不合。
不知人之增益之歟,或者眾為聚斂以成其書歟?今刊去謬惡濫雜者,取其似是者,又頗為發其意,藏於家。
是其書不出一手,唐人固已言之。
然宗元所刊之本,高似孫《子略》已稱不可見,今所行者仍十二篇之本。
別本或題曰《通玄真經》,蓋唐天寶中嘗加是號,事見《唐·藝文志》雲。
△《文子纘義》·十二卷(永樂大典本)
元杜道堅撰。
道堅字南谷,當塗人。
武康計籌山玄觀道士也。
其始末無考。
是書諸家書目亦罕著於錄,惟考牟《陵陽集》有為道堅所作序。
又別有計籌峰真率錄序,稱洞微先生常主玄觀席,德壽宮錫之寶翰,至今歲某甲道堅實來。
上距祖君十二化,然才百年云云。
案自高宗內禪居德壽宮時,下至景定壬戌,正一百年,則道堅當為理宗時人,而李道純《久和集》序乃道堅所作,題大德丙午,則入元久矣。
《文子》一書,自北魏以來,有李暹、徐靈府、朱元三家注,惟靈府注僅存,亦大半闕佚。
道堅因所居計籌山有文子故跡,因注其書。
凡自為說者題曰纘義,其餘裒輯眾解,但總標曰舊說,不著姓名,頗嫌掠美。
然杜預《左傳集解》先有此例,朱子注四書已用之,亦無責於道堅也。
自元以來,傳本頗稀,獨《永樂大典》尚載其文。
其精誠、符言、上德、下德、微明、自然、上義七篇,首尾完備,惟道原、九守、道德、上仁、上禮五篇,原本失載。
或修《永樂大典》之時已散佚不完歟?今檢校原目次第,排錄成帙,所闕之五篇,亦仍載其原文。
厘為十有二卷,仍符隋、唐志《文子》舊數。
書中字句與世傳明代道潛堂刊本多所同異,其間文義兩通者不可勝舉。
其顯然訛脫者,如符言篇求為而寧,求為而治句,明刊本作無為,與上下文義全反;又知言不知上也,不知言知病也四句,明刊本無言字,於義難通;又時之去不可追而援也句,明刊本追字作足;又內在己者得句,明刊本內字作則;又夫氣者可以道而制也句,明刊本夫字作二;又微明篇聖人見福於重關之內句,明刊本見字作先;又微言篇奇伎逃亡句,明刊本逃亡作天長;均訛誤不可解。
當以此本為正。
又符言篇故能以眾不勝成大勝者,惟聖者能之二句,明刊本脫下一句;又能成王者必德勝者也句,明刊本脫德字;又上義篇故天下可一也句,明刊本一字下衍人字;此類甚多,皆可以證傳刻之誤。
蓋道堅生當宋季,猶見諸家善本,故所載原文,皆可正後來訛誤,不但注文明暢,足以宣通疑滯也。
△《列仙傳》·二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舊本題漢劉向撰。
紀古來仙人自赤松子至元俗凡七十一人,人系以贊,篇末又為總贊一首。
其體全仿《列女傳》。
陳振孫《書錄解題》謂不類西漢文字,必非向撰。
黃伯思《東觀餘論》謂是書雖非向筆,而事詳語約,詞旨明潤,疑東京人作。
今考是書,《隋志》著錄則出於梁前,又葛洪《神仙傳》序亦稱此書為向作,則晉時已有其本。
然《漢志》列劉向所序六十七篇,但有《新序》、《說苑》、《世說》、《列女傳》圖頌,無《列仙傳》之名;又《漢志》所錄,皆因《七略》,其總贊引《孝經援神契》,為《漢志》所不載;涓子傳稱其琴心三篇,有條理,與《漢志·子》十三篇不合;《老子傳》稱作《道德經》上下二篇,與《漢志》但稱《老子》亦不合;均不應自相違異。
或魏、晉間方士為之,托名於向耶?振孫又雲,《館閣書目》作二卷,七十二人。
李石《續博物誌》亦云劉向《傳列仙》七十二人,皆與此本小異。
惟葛洪《神仙傳》序稱七十一人,此本上卷四十人,下卷三十人,內江{非女}二女應作二人,與洪所記適合。
檢李善《文選注》及唐初《藝文類聚》諸書所引,文亦相符,當為舊本。
其篇末之贊,今概以為向作。
《隋志》載《列仙傳》贊三卷,劉向撰,續,孫綽贊。
(案:續上似脫一字,蓋有續傳一卷,故為三卷也。
今無從校補,姑仍舊文。
)又《列仙傳贊》二卷,劉向撰,晉郭元祖贊。
此本二卷,較孫綽所贊少一卷。
又劉義慶《世說新語》載孫綽作《商邱子胥贊》曰,所牧何物,殆非真豬。
倘遇風,為我龍攄。
此本《商邱子胥贊》亦無此語。
然則此本之贊,其郭元祖所撰歟?以舊刻未列郭名,疑以傳疑,今亦姑闕焉。
△《周易參同契通真義》·三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後蜀彭曉撰。
曉字秀川,永康人。
自號真一子。
仕孟昶為朝散郎,守尚書祠部員外郎,賜紫金魚袋。
其事跡未詳。
楊慎序古本《參同契》,則以曉為道士。
考王建之時,杜光庭嘗以道士授官。
曉為道士,亦事理所有,但未知其據何書也。
葛洪《神仙傳》稱魏伯陽作《參同契》、《五行相類》凡三卷。
其說是《周易》,其實假借爻象以論作丹之意。
世之儒者不知神丹之事,多作陰陽注之,殊失其旨云云。
今案其書多借納甲之法,言坎離水火龍虎鉛汞之要,以陰陽五行昏旦時刻為進退持行之候,後來言爐火者皆以是書為鼻祖。
《隋書·經籍志》不著錄,《舊唐書·經籍志》始有《周易參同契》二卷,《周易五相類》一卷,而入之五行家,殊非其本旨。
曉序謂伯陽先示青州徐從事。
徐乃隱名而注之。
至桓帝時,復以授同郡淳於叔通,遂行於世,而傳其訣者頗鮮。
其或然歟?至鄭樵《通志藝文略》,始別立《參同契》一門,載注本一十九部,三十一卷。
今亦多佚亡,獨曉此本尚傳。
共分九十章,以應陽九之數。
又以鼎器歌一篇字句零碎,難以分章,獨存於後,以應水一之數。
又撰明鏡圖訣一篇,附下卷之末。
曉自作前後序,闡發其義甚詳。
諸家注《參同契》者以此本為最古。
至明嘉靖中,楊慎稱南方有發地中石函者,得古文《參同契》,以為伯陽真本,反謂曉此本淆亂經注。
好異者往往信之。
然朱子作《參同契考異》,其章次並從此本。
《永樂大典》所載《參同契》本,亦全用曉書,而以俞琬諸家之注分隸其下。
則此本為唐末之書,授受遠有端緒。
慎所傳本,殆豐坊古《大學》之流,殊荒誕不足為信。
故今錄《參同契》之注,仍以此本為冠焉。
(案:《唐志》列《參同契》於五行類,固為失當;朱彝尊《經義考》列《周易》之中,則又不倫;惟葛洪所云得魏伯陽作書本旨,若預睹陳摶以後牽異學以亂聖經者。
是此書本末源流,道家原了了,儒者反憒憒也。
今仍列之於道家,庶可知丹經自丹經,易象自易象,不以方士之說淆羲、文、周、孔之大訓焉。
)
△《周易參同契考異》·一卷(江西巡撫采進本)
宋朱子撰。
考陳振孫《書錄解題》,稱朱子以《參同契》詞韻皆古,奧雅難通,讀者淺聞,妄輒更改,比他書尤多舛誤,因合諸本,更相讎正,朱子自跋亦稱,凡諸同異,悉存之以備考證,故以考異為名。
今案書中註明同異者,惟天下然後治之治字,雲或作理;威光鼎乃喜之喜字,雲本作喜,一作喜;參證他本者不過二處。
又如修字疑作循,六五疑作廿六,鉛字疑作飴,與字疑作為之類,朱子所自校者,亦只六七處。
其餘每節之下隨文詮釋,實皆箋注之體,不盡訂正文字。
乃以考異為名,未喻其旨。
跋末自署空同道士鄒。
蓋以鄒本邾國,其後去邑而為朱,故以寓姓。
《禮記》鄭氏注,謂當作熹。
又《集韻》熹虛其切,亦虛其切,故以寓名。
殆以究心丹訣非儒者之本務,故托諸瘦詞歟?考《朱子語錄》,論《參同契》諸條頗為詳盡。
《年譜》亦載有慶元三年蔡元定將編管道州,與朱子會宿寒泉精舍,夜論《參同契》一事。
文集又有與《蔡季通書》曰,《參同契》更無縫隙,亦無心思量,但望他日為劉安之雞犬耳云云。
蓋遭逢世難,不得已而托諸神仙,殆與韓愈謫潮州時邀大顛同游之意相類。
故黃瑞節《附錄》謂其師弟子有脫屣世外之意。
深得其情。
黃震《日抄》乃曰《參同契》者上虞人魏伯陽作,其說出神仙不足憑。
近世蔡季通,學博而不免於雜,嘗留意此書。
而晦與之遊,因為校正。
其書頗行於世,而求其義則絕無之云云。
其持論固正,然未喻有托而逃之意也。
△《周易參同契解》·三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陳顯微撰。
顯微字宗道,自號抱一子,淮陽人。
嘉定、端平間臨安佑聖觀道士也。
是書乃端平元年其弟子王夷所刊,顯微自為序。
書中次第,悉依彭曉之本。
其鼎器歌一首,亦從彭本附於卷末。
惟分上、中、下三篇而不分章,則從葛洪《神仙傳》之說。
象彼仲冬節以下七十字,彭本、陳致虛本俱在枝莖華葉之下,而是本移在太陽流珠一節之下,則顯微據經中別亭四象之語,更其舊次也。
蓋其時錯簡之說盛行,王柏諸人遞相煽動,流波所汨,並及於方以外矣。
以其詮釋詳明,在《參同契》諸注之中猶為善本,故存備言內丹者之一家,猶《經解》之中錄吳澄諸書之意云爾。
△《周易參同契發揮》·三卷、《釋疑》·一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俞琬撰。
琬有《周易集說》,已著錄。
是書以一身之水火陰陽發揮丹道,雖不及彭曉、陳顯微、陳致虛三注為道家專門之學,然取材甚博。
其《釋疑》三篇,考核異同,較朱子本尤詳備。
明《白霽道藏目錄》謂二書共十四卷,焦《國史經籍志》則作十二卷,毛晉《津逮秘書》以琬注與曉等三家注合為一編,已非其舊,又並其釋疑佚之。
此本每卷俱有圖,乃至大三年嗣天師張與封所刻,實只三卷,附以《釋疑》一卷。
考琬《易外別傳》自序,亦稱丹道之口訣,細微具載於《參同契》發揮三篇,白霽所記或並其他書數之。
焦所記,悉輾轉販鬻於他書,沿訛襲謬,益不足據矣。
△《周易參同契分章注》·三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元陳致虛撰。
致虛字觀吾,自號上陽子。
年四十,始從趙友欽學道,講神仙煉養之術。
其說以金丹之道當以《陰符》、《道德》為祖,《金碧》、《參同》次之。
又稱丹書多不可信,得真訣者要必以《參同契·悟真篇》為主。
所作醒眼詩有雲;端有長生不死方,常人緣淺豈承當。
鉛銀砂汞分斤兩,德厚恩深魏伯陽。
蓋於伯陽之書尤所研討也。
此乃所作《參同契注》,凡分為三十五章,與彭曉注本分九十章者不同。
又謂曉以鼎器歌一篇移置於後為非,仍依原本置之法象成功章之後。
其所疏解,亦皆明白顯暢。
近時李光地注《參同契》,謂諸本之中惟《漢魏叢書》所載朱長春本為最得古意。
今以朱本相勘,惟首篇乾坤者易之門戶云云,不立章名。
故自乾坤設位以下只分為三十四章,視此較少一章,其餘章次,悉與此本相同。
蓋朱本即鈔此本而去其注,光地未考其淵源也。
△《古文參同契集解》·三卷(內府藏本)
明蔣一彪撰。
一彪自號復陽子,餘姚人。
魏伯陽作《參同契》,原本三篇。
自彭曉分章作解,後來注家雖遞有並析,而上、中、下篇之次序俱仍舊目。
至明楊慎,始別出一本,稱南方掘地得石函中有古文《參同契》上、中、下三篇,敘一篇。
徐景休《箋注》亦三篇,後序一篇。
淳於叔通《補遺三相類》上、下二篇,後序一篇,合為十一篇。
自謂得見朱子所未見。
一彪此注即據慎本而作,故謂之古文。
其彭曉、陳顯微、陳致虛、俞琬四家之注,悉割裂其文,綴於各段之下,故謂之集解。
今考其書,於舊文多所顛倒。
以原本所有贊一篇,則指為景休後序。
原本補塞遺脫一章,亦析出為叔通後序。
案《參同契》一書,自虞翻注《易》引其日月為易一語外,(見李鼎祚《周易集解》。
)他家罕所稱引。
其授受源流,諸書亦不具載,所可據者,惟彭曉之序為古。
曉序但稱魏君示青州徐從事,徐隱名而注之。
鄭樵《通志·藝文略》有徐從事注《陰陽統略參同契》三卷,亦不言為徐景休。
何以越二千年至慎,而其名忽顯?其贊序一首,朱子嘗謂其文意是注之後序,恐是徐君注而注不復存。
今此本乃適與相合,豈非因朱子之語而附會其說歟?若淳於叔通不過傳授此書,舊時道家有徐從事、淳於叔通各序一篇之語,彭曉已據唐時劉知古《日月玄樞論》極辨其誤,慎乃復以《三相類篇》為出叔通,是又借曉所駁之說,證成其為唐以前本也。
不知《參同契》本末,漢、魏遺書雖無文可證,若晉以來書,則葛洪《神仙傳》固雲伯陽作《參同契》五行相類,凡三卷。
唐以來書,則《舊唐書·經籍志》(案:《舊唐書》著錄之書,並據開元內外經錄)固雲《周易參同契》二卷,魏伯陽撰,《周易五相類》一卷,魏伯陽撰矣。
慎所謂古本,何代之古本乎?一彪此本,於諸注原稱魏君者,輒改作徐君,以就其說,尤非闕疑之義。
然自慎以後,世遂別有此本,諸家所注,往往沿之,亦遂不可磨滅。
今姑依其篇第,各分子卷,與彭曉諸本並著於錄。
以著作偽變亂之由,俾來者無惑焉。
△《抱朴子內外篇》·八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晉葛洪撰。
洪有《肘後備急方》,已著錄。
是編乃其乞為句漏令後,退居羅浮山時所作。
抱朴子者,洪所自號,因以名書也。
自序謂內篇二十卷,外篇五十卷。
《隋志》載內篇二十一卷,音一卷,入道家;外篇三十卷,入雜家。
外篇下注曰梁有,五十一卷。
《舊唐志》亦載內篇二十卷,入道家;外篇五十一卷,入雜家。
卷數已小不同。
《新唐志·道家》載內篇十卷,雜家載外篇二十卷。
乃多寡迥殊。
《宋志》則均入雜家,內篇作二十卷,與《舊唐書》同;外篇作五十卷,較《舊唐書》又少一卷。
晁公武《讀書志》作內篇二十卷,外篇十卷,內外篇之卷數與《新唐書》互異。
陳振孫《書錄解題》但載內篇二十卷,而雲《館閣書目》有外篇五十卷,未見。
其紛紜錯互,有若亂絲。
此本為明烏程盧舜治以宋本及王府道藏二本參校,視他本較為完整。
所列篇數,與洪自序卷數相符。
知洪當時蓋以一篇為一卷。
以《永樂大典》所載互校,尚多丹砂法以下八篇,知為足本矣。
其書內篇論神仙吐納、符克治之術,純為道家之言;外篇則論時政得失,人事臧否,詞旨辨博,饒有名理。
而究其大旨,亦以黃、老為宗。
故今併入之道家,不復區分焉。
△《神仙傳》·十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晉葛洪撰。
是書據洪自序,蓋於《抱朴子·內篇》既成之後,因其弟子滕升問仙人有無而作。
所錄凡八十四人。
序稱秦大夫阮倉所記凡數百人,劉向所撰又七十一人。
今復抄集古之仙者見於仙經服食方百家之書,先師所說,耆儒所論,以為十卷。
又稱劉向所述,殊甚簡略,而自謂此傳有愈於向。
今考其書,惟容成公、彭祖二條與《列仙傳》重出,餘皆補向所未載。
其中如黃帝之見廣成子,盧敖之遇若士,皆莊周之寓言,不過鴻鴻將之類,未嘗實有其人。
淮南王劉安謀反自殺,李少君病死,具載《史記》、《漢書》,亦實無登仙之事,洪一概登載,未免附會。
至謂許由、巢父服箕山石流黃丹,今在中岳中山,若二人晉時尚存,洪目睹而記之者,尤為虛誕。
然後《漢書·方術傳》載壺公、薊子訓、劉根、左慈、甘始、封君達諸人,已多與此書相符。
疑其亦據舊文,不盡偽撰,又流傳既久,遂為故實。
歷代詞人,轉相沿用,固不必一一核其真偽也。
諸家著錄皆作十卷,與今本合,惟《隋書·經籍志》稱為葛洪《列仙傳》,其名獨異。
考新、舊唐書並作葛洪《神仙傳》,知今本《隋志》殆承上《列仙傳》贊之文,偶然誤刊,非書有二名也。
此本為毛晉所刊。
考裴松之《蜀志·先主傳注》,引李意其一條,《吳志·士燮傳注》引董奉一條,《吳范·劉趙達傳注》引介像一條,並稱葛洪所記,近為惑眾,其書文頗行世,故撮舉數事,載之篇末。
是徵引此書,以《三國誌》注為最古。
然悉與此本相合,知為原帙。
《漢魏叢書》別載一本,其文大略相同,而所載凡九十二人。
核其篇第,蓋從《太平廣記》所引鈔合而成。
《廣記》標題,間有舛誤,亦有與他書復見,即不引《神仙傳》者,故其本頗有訛漏。
即如盧敖若士一條,李善注《文選》江淹《別賦》鮑照升天行,凡兩引之,俱稱葛洪《神仙傳》,與此本合。
因《太平廣記》未引此條,《漢魏叢書》本遂不載之,足以證其非完本矣。
△《真誥》·二十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梁陶弘景撰。
弘景有《刀劍錄》,已著錄。
是書凡運象篇、甄命授、協昌期、稽神樞、闡幽微、握真輔、翼真檢等七篇。
其運象篇書末弘景敘錄又作運題象。
前後必有一訛,然未詳孰是也。
《文獻通考》作十卷,此本乃二十卷,蓋後人所分析也。
所言皆仙真授受真訣之事。
《朱子語錄》雲,《真誥·甄命篇》,卻是竊佛家《四十二章經》為之。
至如地獄托生妄誕之說,皆是竊佛教中至鄙至陋者為之。
黃伯思《東觀餘論》則雲,《真誥》眾靈教戒條,後方圓諸條,皆與佛《四十二章經》同,後人所附。
然二氏之書,亦存此一家於天地間耳。
固不必一一別是非,亦無庸一一辨真偽也。
伯思又雲,小宋太乙宮詩瑞木千尋聳,仙圖幾吊開,注雲《真誥》謂一卷為一吊。
殊不知《真誥》所云A19,即卷字,蓋從省文。
《真誥》音亦爾,非吊字也。
然則此書諸卷,皆原作A19字,陶宗儀《說郛》蓋本於此。
今皆作卷幾,亦非弘景之舊矣。
△《亢倉子》·一卷(衍聖公孔昭煥家藏本)
舊本題庚桑楚撰,唐柳宗元嘗辨其偽。
晁公武《讀書志》曰:案唐天寶元年詔號亢桑子為《洞靈真經》,然求之不獲。
襄陽處士王士元謂莊子作庚桑子,太史公、列子作《亢倉子》,其實一也。
取諸子文義類者補其亡。
今此書乃士元補亡者。
宗元不知其故而遽詆之,可見其銳於譏議也。
今考《新唐書·藝文志》載王士元《亢倉子》二卷,所注與公武所言同,則公武之說有據。
又考《孟浩然集》首有宜城王士元序,自稱修《亢倉子》九篇。
又有天寶九載韋滔序,亦稱宣城王士元藻思清遠,深鑒文理,常遊山水,不在人間,著《亢倉子》數篇,傳之於代云云,與《新唐書》所言合。
則《新唐書》之說亦為有據。
宋濂作《諸子辨》,乃仍摘其以人易民,以代易世,斷為唐人所偽,亦未之考矣。
惟是庚桑楚居於畏壘,僅見《莊子》,而《史記·莊周列傳》則雲周為書如畏壘《亢倉子》,皆空言無事實。
則其人亦鴻將之流,有無蓋未可定。
其書《漢志》、《隋志》皆不著錄。
至於唐代,何以無所依據,憑虛漫求?毋亦士元先有此本,而出入禁中之方士如葉法善、羅公遠者轉相煽惑,預為之地,因而詔求歟?觀士元自序,稱天寶四載,徵謁京邑,適在書成之後,是亦明證也。
劉恕《通鑒外紀》引《封演》之言曰:王巨源采《莊子》庚桑楚篇義補葺,分為九篇。
雲其先人於山中得古本,奏上之。
敕付學士詳議。
疑不實,竟不施行。
今《亢桑子》三卷是也。
(案:此條《封氏聞見記》不載,蓋今本乃殘闕之餘,其以王士元為王巨源,以《亢倉子》為《亢桑子》,以二卷為三卷,則傳聞異詞也。
)然則士元此書,始猶偽稱古本。
後經勘驗,知其不可以售欺,乃自承為補亡矣。
然士元本亦文士,故其書雖雜剽《莊子》、《老子》、《列子》、《文子》、《商君書》、《呂氏春秋》、劉向《說苑》、《新序》之詞,而聯絡貫通,亦殊有理致,非他偽書之比。
其多作古文奇字,與衛元嵩《玄包》相類。
晁公武謂內不足者必假外飾,頗中其病。
《宋史·藝文志》別有《亢倉子音》一卷,殆即釋其奇字歟?《崇文總目》作九篇,晁、陳諸家皆同。
《宋志》作二卷,宋濂《諸子辨》則作五卷。
此本僅有一卷,而篇數與《崇文總目》合,蓋又明人所並雲。
△《亢倉子注》·九卷(衍聖公孔昭煥家藏本)
舊本題何粲撰。
不著時代。
柳宗元《讀亢倉子》稱,劉向、班固錄書無《亢倉子》,而今之為術者,乃始為之傳注,以教於世。
則注自宗元時已有。
然宗元不著注者姓名,晁公武《讀書志》乃作《亢倉子》二卷,何璨注。
公武當南北宋之間,則何璨當在北宋以前。
惟璨字從玉,與今本小異,或傳寫異文歟?注文簡質,不類宋以後語,疑即宗元所見也。
注中又雜以音釋,為明黃諫所補。
卷末有諫跋。
諫喜作古字,所著有從古正文,頗迂怪不可行用。
《亢倉子》多用奇字,與諫所學合,故諫喜而為之音釋。
然與注糅雜,不復識別,是則明人竄亂古書之惡習也。
《亢倉子》為王士元所補,高似孫《子略》誤以士元為王褒,紕謬殊甚。
諫跋亦以為王褒所作,不能考正。
蓋諫平生之精力主於以篆改隸,以駭俗取名,其他皆未能深究,固其所矣。
△《玄真子》·一卷、附《天隱子》·一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玄真子》,唐張志和撰。
志和字子同,婺州人。
初名龜齡。
肅宗時以明經擢第,待詔翰林。
坐事貶南浦尉,後遇赦還,放浪江湖以終。
自號曰煙波釣徒,又號曰玄真子。
事跡具《新唐書·隱逸傳》。
沈汾《續仙傳》載其行事甚怪。
大抵好事者附會之,實則恬退自全之士而已。
其書據《書錄解題》稱本十二卷,陳振孫時存三卷,已非完帙。
此本僅存三篇,一曰碧虛,二曰,三曰濤之靈。
並為一卷,與振孫所言又異。
或當時之本以一篇為一卷歟?其言略似《抱朴子·外篇》,但文采不及其藻麗耳。
天隱子亦唐人撰,不知其姓名。
前有司馬承禎序,則玄宗時人。
晁公武、陳振孫皆疑為承禎所托名,然承禎自有《坐忘論》,已自著名,又何必托名為此書也。
書凡八篇,一曰神仙,二曰易簡,三曰漸門,四曰齋戒,五曰安處,六曰存想,七曰坐忘,八曰神解。
《讀書志》稱一本有三宮法附於後,此本無之,殆傳寫佚脫矣。
書寥寥僅兩三紙,不能自成卷帙。
今以與《玄真子》同時,即附之《玄真子》後,俾從其類焉。
△《無能子》·三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
序稱光啟三年天子在褒,則唐僖宗時人也。
《崇文總目》列之於道家。
晁公武《讀書志》雲,書三十篇,明老、莊自然之旨。
今考其書,實三十四篇,與序所言篇數合。
而捲上注闕第六篇,卷中注闕第五篇,卷下注闕第七、第九、第十、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等六篇,是其全書具在,實四十二篇,與序又不相應。
豈序為後人追改,以就所存之篇數耶?《唐書·藝文志》以為光啟間隱民。
考序中有不述姓名游宦語,則亦嘗登仕籍,非隱民也。
其書多竊莊、列之旨,又雜以釋氏之說,詞旨頗淺。
第以唐代遺書漸佚漸少,姑以舊本錄之耳。
△《續仙傳》·三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舊本題唐溧水令沈汾撰。
陳振孫《書錄解題》曰:汾或作玢。
案吳淑《江淮異人錄》,載有侍御沈汾遊戲坐蛻事,亦道家者流,疑即其人。
書中記及譚峭,而稱楊行密曰吳太祖,則所謂唐者南唐也。
其書上卷載飛一十六人,以張志和為首;中卷載隱化十二人,以孫思邈為首;下卷載隱化八人,以司馬承禎為首。
雖其中附會傳聞,均所不免,而大抵因事緣飾,不盡子虛烏有。
如張志和見《顏真卿集》,藍采和見《南唐書》,謝自然見《韓愈集》,許宣平見《李白集》,孫思邈、司馬承禎、譚峭各有著述傳世,皆非鑿空。
他如馬自然、許昔、戚逍遙、許宣平、李、徐釣者、譚峭、李陽冰諸詩,亦頗藉其采錄。
惟泛海遇仙使,歸師司馬承禎事,上卷以為女貞謝自然,下卷又以為女貞焦靜真,不應二人同時均有此異,是其虛構之詞,偶忘其自相矛盾者矣。
△《笈七簽》·一百二十二卷(浙江孫仰曾家藏本)
宋張君房撰。
君房,岳州安陸人。
景德中進士及第。
官尚書度支員外郎,充集賢校理。
祥符中自御史台謫官寧海。
真宗崇尚道教,盡以秘閣道書付杭州,俾戚綸、陳堯臣校正。
綸等同王欽若薦君房主其事。
君房乃編次得四千五百六十五卷,進之。
復撮其精要,總萬餘條,以成是書。
其稱《笈七簽》者,蓋道家之言,以天寶君說洞真為上乘,靈寶君說洞玄為中乘,神寶君說洞神為下乘。
又太玄、太平、太清三部為輔經,又正一法文遍陳三乘,別為一部,統稱三洞真文,總為七部,故君房取以為名也。
其詮敘之例,自一捲至二十八卷總論經教宗旨及仙真位籍之事;二十九捲至八十六卷則以道家服食煉氣,內丹外丹,方藥符圖,守庚申,屍解諸術,分類縷載;八十七至一百二十二卷則前人文字及詩歌傳記之屬,凡有涉於道家者,悉編入焉。
大都摘錄原文,不加論說。
其引用《集仙錄》、《靈驗記》等,亦多有所刪削。
然類例既明,指歸略備,綱條科格,無不兼該。
道藏菁華,亦大略具於是矣。
《文獻通考》作一百二十卷。
此本為明中書舍人張萱所刊,中多二卷,蓋《通考》脫誤也。
△《悟真篇註疏》·三卷、附《直指詳說》·一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張伯端撰,翁葆光注,元戴起宗疏。
伯端一名用成,字平叔,天台人。
自雲熙寧中游蜀,遇異人傳授丹訣。
元豐中卒於荊湖,世俗傳以為仙,亦無可考驗也。
是書專明金丹之要,與魏伯陽《參同契》道家並推為正宗。
其中所云要知產藥川源處,只在西南是本鄉者,即《參同契》三日出為巽,震生庚西方之旨。
其雲藥重一斤須二八者,即《參同契》上弦兌數八,下弦艮亦八之旨。
其雲三五一都三個字,古今明者實然稀者,即《參同契》三五與一,天地至精,可以口訣,難以書傳之旨。
其雲木生於火本藏鋒,要須制伏覓金公者,即《參同契》河上奼女,得火則飛,將欲制之,黃芽為根之旨。
其餘亦皆彼此闡發。
然其書初出,第道家自相授受,儒家罕有傳述者。
至乾道中,翁葆光始析為三篇,作注以申繹其義,又附以《悟真直指詳說》一篇。
傳之既久,或訛為薛道光撰,而葆光之名遂不顯。
逮元至順間,戴起宗訪得舊本,重加訂正,於是定為葆光之注,而復為疏以發明之。
是二人者皆未聞其羽化飛,亦未聞其長生久視。
但據其書而論,則所云假真陰真陽之二物,奪天地之一氣,以為丹餌,歸丹田氣海之中,以御一身。
後天地之氣,則一身之氣翕然歸之,若眾星之拱北辰。
其說亦似乎近理。
故錄而存之,以備丹經之一種。
葆光字淵明,號無名子,像川人。
起宗字同甫,集慶路人,延中嘗官紹興儒學教授,其始末則均無可考雲。
△《古文龍虎經註疏》·三卷(江蘇周厚育家藏本)
宋王道撰。
前有道自序及太乙宮道士周真一奏進札子,又有道後序一篇。
道本末不可考。
自題稱保義郎差充恩平郡王府指揮使。
自序又雲,一介武弁,隸職王府。
蓋本藩邸環衛官,而依附道流者也。
陳振孫《書錄解題》載《古文龍虎上經》一卷,不著名氏。
道推衍其義為之注,又申注意自為之疏。
其經分三十三章,上卷十三章,中卷六章,下卷十四章,末又載攢簇周天火候、金火相交生藥二圖,以明用功之法。
大旨謂真鉛真汞止取天地之精,日月之華,混合造化,以成神丹,辨藥才之真偽,抉金石之異同。
又稱得真師口訣,以《龍虎經》行世之本謬誤為多,故厘而正之,分章定句,於淳熙間奏進。
所謂龍虎者,即水火之義,道家丹訣,例用寓名耳。
註疏中多引《參同契》語,蓋爐火之說自魏伯陽始有書,猶彼法中之六經也。
道又有《補注參同契》,見所作後序。
今佚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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