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卷一百六十三·集部十六○別集類十六
△《四六標準》·四十卷(內府藏本)
宋李劉撰。
明孫翼箋釋。
劉字公甫,崇仁人。
嘉定七年進士。
歷官寶章閣待制。
翼有《橘山四六箋注》,已著錄。
劉平生無他事可述,惟以儷語為專門。
所著《類稿》、《續類稿》、《梅亭四六》,今皆未見。
此本乃其門人羅逢吉所編。
以劉初年館何異家,及在湖南、蜀中所作匯為一集。
題曰「標準」,蓋門弟子尊師之詞也。
凡分七十一目,共一千九十六首。
自六代以來,箋啟即多駢偶。
然其時文體皆然,非以是別為一格也。
至宋而歲時通候、仕宦遷除、吉凶慶吊,無一事不用啟,無一人不用啟。
其啟必以四六。
遂於四六之內別有專門。
南渡之始,古法猶存。
孫覿、汪藻諸人,名篇不乏。
迨劉晚出,惟以流麗穩貼為宗,無復前人之典重。
沿波不返,遂變為類書之外編、公牘之副本,而冗濫極矣。
然劉之所作,頗為隸事親切,措詞明暢。
在彼法之中,猶為寸有所長。
故舊本流傳,至今猶在。
錄而存之,見文章之中有此一體為別派,別派之中有此一人為名家,亦足以觀風會之升降也。
至翼之注,蕪雜特甚,然亦有足備考證者。
舊本所載,亦姑附存焉。
△《窗集》·十卷(永樂大典本)
宋陳耆卿撰。
耆卿有《赤城志》,已著錄。
考吳子良《荊溪林下偶談》云:「葉汲引後進,以文字之傳,未有所屬。
晚得耆卿,即傾倒付屬之。
時士論猶未厭,舉《東坡太息》一篇為證,謂他日終當論定。
其後才十數年,世上文字,日益衰落,而耆卿卓然為學者所宗。」
又云:「耆卿四六,理趣深而光焰長。
以文人之筆藻,立儒者之典型。
合歐、蘇、王為一家,深歎賞之。」
核以所作耆卿集序,稱許甚至,知子良所言為不誣。
謝鐸《赤城新志》,亦稱其文疆埸甚寬,而步武甚的。
惟車若水為耆卿弟子,所著《腳氣集》則曰:「予登窗先生門,方逾弱冠。
荊溪吳明輔(案明輔即吳子良字)先從窗,已登科,相與作為新樣古文。
每一篇出,交相諛佞,以為文章有格。
歸呈先祖,乃不悅。
私意謂先祖八十有餘,必是老拙,曉不得文字。
顧首顧尾,有間有架,且造語俊爽,皆與老拙不合也。
既而先祖與窗皆即世,吾始思六經不如此,韓文不如此,歐蘇不如此,始知其非」云云。
其持論獨異。
今觀其集,雖當南渡後文體衰弱之餘,未能盡除積習,然其縱橫馳驟,而一歸之於法度。
實有顥氣行乎其間,非單緩之音所可比,宜其與代興矣。
《讀書附志》載所著《窗初集》三十卷、《續集》三十八卷。
《宋史·藝文志》、馬端臨《經籍考》已不著錄。
世亦久無傳本。
今從《永樂大典》中采掇薈萃,共得文一百三十一篇、詩三十八篇、詞四篇。
中如《林下偶談》所稱《代謝希孟上錢相啟》、《游仲鴻謚議》之類,均已亡闕。
蓋所存僅十之一二矣。
謹正訛舛,錄為十卷,俾不終就湮沒。
其葉、吳子良序跋及耆卿自序,仍錄置前後,庶有以考見其大略焉。
△《友林乙稿》·一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史彌寧撰。
彌寧字安卿,鄞縣人。
丞相浩之從子也。
嘉定中以國子捨生蒞春坊事,帶門宣贊舍人,知邵陽。
《宋史》無傳,其集亦不見於《藝文志》。
此本猶宋時舊刊,楷法頗為工致。
凡錄詩一百七十首,前有原序一篇,自稱其名曰域。
大略謂浩帥閩時,以庠序諸生最沐稱賞。
後四十年,得見彌寧於湘南,因掇拾友林詩稿,命工鋟之。
而序末舊闕一翻,失去題署年月,不知其姓為誰。
以詞意推之,蓋作於彌寧知邵陽時也。
集中近體詩居多。
其《詩禪》一首云:「詩家活法類禪機,悟處工夫誰得知。
尋著這些關戾子,國風雅頌不難追。」
觀其持論,似亦以妙悟為宗,與嚴羽之說相近。
然命意遣詞,務取鮮新,乃往往傷於纖仄,無所謂鏡花水月之意。
則所謂妙悟者,特一韻之奇、一字之巧而已。
特其點綴映媚,時亦清警,沙中金屑,要不可謂之非寶。
固亦不妨錄其一長云爾。
△《方壺存稿》·八卷(編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汪莘撰。
莘字叔耕,休寧人。
嘉定間以布衣上封事。
不用,退而築室柳溪之上,囿以方渠,自號方壺居士。
與朱子頗相善。
然集首《辭晦庵朱侍講書》,反覆以調和兩宮責望朱子。
至稱建明稍緩,非特不能為天下學道者之地,亦不能為後世學道者之地。
其言剴切耿直,相規以善。
非依草附木,苟邀獎借者比。
朱子答書,今佚不傳。
而集中別有與莘兩書。
其一書頗以好論說、喜文章為戒,亦深以道義相切靡,或病其前書太直歟!是編第一卷為書、辨、序、說、頌,第二為賦、歌行,第三卷至第七卷為古、今體詩,第八卷為詩餘。
附錄李以申所撰傳及交遊往來書。
前有程必、孫嶸叟、王應麟三序。
後有宇文十朋、史唐卿、劉次皋、汪循四跋。
考所附徐誼書,稱移牒州縣,使書吏錄其著述。
劉次皋跋又稱莘出示詩稿三編。
則莘本有自編之集。
宇文十朋跋稱曰《柳塘集》,蓋其初名也。
汪循跋乃稱先生著述多不存,存者此耳,故謂之《存稿》。
裔孫燦、尚和、孝海輯而傳之。
則此本為燦等所重編,非其舊矣。
觀孫嶸叟序作於鹹淳辛未,已稱所上三疏不可見。
則循跋所謂著述多不存者信也。
集中諸文,皆排宕有奇氣。
詩源出李白,而天姿高秀不及之,故往往落盧仝蹊徑。
雖非中聲,要亦不俗。
詩餘前有自序,稱所愛者蘇軾、朱希真、辛棄疾三人,謂之詞家三變。
故所作稍近粗豪。
其中《水調歌頭》二首,至以《持志存心》為題,則自有詩餘,從無此例。
苟欲講學,何不竟作語錄乎!
△《鐵庵集》·三十七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方大琮撰。
大琮字德潤,號壺山,莆田人。
開禧元年省試第三人。
除右正言,疏論天下大勢,復言理亂安危之要。
遷起居舍人,兼實錄院檢討官,奉祠去職。
尋改集英殿修撰,知廣州。
調知隆興。
卒謚忠惠。
《宋史》無傳。
其事跡略見《福建通志》中。
今按周密《齊東野語》,稱閩漕方大琮與王瞿軒友善,而集中亦有將鄉漕之命語。
則嘗官福建轉運使。
又集首原題宋寶章閣直學士。
則不終於集英修撰。
蓋《通志》所紀,歷官猶未備也。
《宋季三朝政要》載:「理宗端平三年,大琮為右正言,上疏極論濟王之冤。
侍御史蔣峴劾其鼓扇異端,與王逸、劉克莊同日去國。」
蓋亦謇諤敢言之士。
故其奏疏多能疏通暢達,切中時弊。
經義亦頗有可觀。
雖文格稍涉平衍,而要非游談無根也。
原集久佚,此本乃其族孫良永、良節等輯編成。
蓋散亡之餘,已非全帙矣。
△《壺山四六》·一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
考南宋文士號壺山者有四。
其一為宋自遜,字謙父。
方回《瀛奎律髓》所謂謁賈似道獲楮幣二十萬以造華居者也。
其一為徐師仁,字存聖。
所著有《壺山集》七十卷,見於《續文獻通考》中。
其一為黃士毅,字子洪。
自莆徙吳,不忘故鄉,因號壺山。
從學朱子,嘗編類其語錄以行世者。
其一則方大琮也。
四人之中,師仁事跡已無考。
自遜為江湖遊客,未嘗仕宦。
士毅則藉承師蔭,列名道學,亦非顯官。
惟大琮曾任閩漕,而此集第一首即《除福建漕謝喬平章啟》。
其中所云「竟坐非宜言之誅,當伏不可赦之罪」者,亦與大琮疏論濟王被斥事跡相符。
似當為大琮所作。
第今所傳大琮《鐵庵集》,為其族孫良永等所編,取入四六啟六十四首,多不與此相同。
而此本所收八十餘首,其數轉浮於本集。
良永等既加搜輯,不應疏脫如是,其偶未見此本耶?以其屬對親切,工於剪裁,當南宋駢體之中,尚為佳手。
疑以傳疑,姑附錄於《鐵庵集》後,以備參考云爾。
△《默齋遺稿》·二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游九言撰。
九言字誠之,建陽人。
由古田尉知光化縣,充荊鄂宣武參謀官。
端平中,特贈直龍圖閣,謚文靖。
其集《宋史·藝文志》不著錄。
此本為浙江鮑氏知不足齋所藏。
凡詩一卷、文一卷。
厲鶚《宋詩紀事》錄九言詩四首,其前二首即采之此集。
然所載《金陵野外廢寺》一首云:「池塘淡日蒹葭冷,籬落西風橘柚黃。」
此本「淡日」作「淡月」,「橘柚黃」作「橘柚香」。
《聽鄭三彈雙韻子歌》一首云:「眼前猶聽舊歌詞。」
此本作「眼中猶有漢威儀」。
均字句小異。
蓋傳寫者不一本也。
其餘《美人倚樓圖》一首、《溪上》一首,則均為集中所不載,鶚從《詩家鼎臠》錄入。
而此本之末,鮑氏又從劉大彬《茅山志》補錄詞三首,從曹學《宋詩選》及《李詩系》諸書補錄詩六首。
疑此本亦由掇拾而成,故搜采有所未及歟。
其詩格不甚高,而時有晚唐遺韻,不涉於生硬杈椏。
其《義靈廟迎享送神曲序》,記台州司戶滕膺拒方臘之亂甚詳,亦足以補史之闕也。
△《履齋遺集》·四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吳潛撰。
潛字毅夫,宣州寧國人。
嘉定十年進士第一。
官至參知政事、右丞相,兼樞密使。
進左丞相,封許國公。
後謫化州團練使,安置循州卒。
事跡具《宋史》本傳。
是集為明末宣城梅鼎祚所編。
凡詩一卷、詩餘一卷、雜文二卷。
蓋裒輯而成,非其原本。
如詩餘中有《和呂居仁侍郎》一首,居仁即呂本中字,呂好問之子也。
為江西派中舊人,在南北宋之間。
寶四年,潛論鄂渚被兵事,稱年將七十。
則其生當在孝宗之末,何由見本中而和之?則捃拾殘,不免濫入他人之作。
本傳載潛紹定四年有《論京城大火疏》,又有《豫畜人材疏》。
端平元年有《陳九事疏》。
為江西轉運副使時有《奏造斗斛等十五事疏》。
知太平州時有《論急救襄陽疏》、《請分路取士疏》。
知鎮江府時有《言邊儲防禦十五事疏》。
為浙西制置使時有《申論防禦江海疏》。
為吏部尚書時有《乞遴選近族疏》。
為左丞相時有《令朝臣各陳所見疏》、《論鄂州被兵疏》、《劾丁大全等疏》。
今皆不見集中。
則其散佚者尚多。
又如《題金陵烏衣園·滿江紅》詞:「天一笑,滿園羅綺,滿城簫笛」句,乃用杜甫「每逢天一笑,復似物皆春」語。
甫則用《神異經》玉女投壺天為之笑事,本非僻書。
而鼎祚乃注「天」疑作「添」。
則其校讎亦多妄改。
然潛原集既佚,則收拾放佚,以存梗概,鼎祚亦不為無功矣。
潛詩頗平衍,兼多拙句。
求如《送何錫汝》五言律詩之通體渾成者,殆不多見。
其詩餘則激昂淒勁,兼而有之,在南宋不失為佳手。
雜文雖所存不多,其中如與史彌遠諸書,論辨明晰,猶想見岳岳不撓之概。
是固不但其人品足重矣。
△《瞿軒集》·十六卷(永樂大典本)
宋王邁撰。
邁字實之,興化軍仙遊人。
嘉定十年進士。
調南外睦宗院教授。
召試學士院,改通判漳州。
應詔直言,為台官所劾,削二秩。
淳中,知邵武軍,予祠。
卒贈司農少卿。
事跡具《宋史》本傳。
然考周密《癸辛雜識》有載邁為正字時事,而本傳不言其為此官。
則史文亦有所闕略也。
邁所著文集,《宋史·藝文志》不著錄。
惟明錢溥《秘閣書目》載有《瞿軒集》七冊。
王圻《續文獻通考》亦有《瞿軒集》二十卷。
是明代尚有傳本。
今世所存只《瞿軒四六》一卷,皆啟駢偶之作。
蓋即從集中抄出別行,偶然獨存者也。
今以《永樂大典》所載,兼采他書所引附益之,共得文一百七十一首、詩四百四十三首、詩餘五首,為一十六卷。
計其篇目,約略得十之七八矣。
邁少負才名,而史尤稱其練達世務。
蓋非徒以詞藻見長者。
考其初以殿試第四人出佐長沙幕,劉克莊作詩送之,有「策好人爭誦,名高士責全」之句,見於《後村集》中。
是當對策時已有伉直之目。
厥後歷官所上封事,類多區別邪正,剖析時弊之言。
如《諫喬行簡再相》及《祀雷雨應詔》諸篇,敷陳皆極剴切。
其於濟王事,反覆規勸,更見拳拳忠愛之心。
《癸辛雜識》稱邁因輪對追論史彌遠擅權,詞氣過戇,帝以狂生目之。
邁後歸里,遂自稱「敕賜狂生」。
其事為本傳所未載,亦足以見其氣節。
今集中諸疏並存,尚可考見一二。
集中詩文亦多昌明俊偉,類其為人。
讀者因其言而論其行,固不徒取其文辭之工矣。
△《東野農歌集》·五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戴撰。
字景明,東野其自號也。
天台人。
石屏居士復古之從孫。
嘉定十二年登進士第。
授贛州法曹參軍。
其自序有「效官秋浦」之語,則寶中又嘗為池州幕僚。
不知其終於何職也。
其詩世有二本。
一為兩淮所進,題曰《戴東野詩》,只一卷。
卷首又題曰《石屏詩集附錄》。
蓋本綴復古詩後以行者。
一為浙江所進,分為五卷。
其編次稍有條理,而詩視兩淮本較少數篇。
今以浙江本為主,據兩淮本增入詩十一首。
又據《宋詩抄》增入詩三首。
凡百有餘篇。
考卷內有寶改元癸丑修禊日自跋曰:「抖擻破囊凡百篇錄之。」
則所自編不過此數,可以稱足本矣。
少工吟詠,為復古所稱,有「不學晚唐體,曾聞大雅音」之句。
今觀所作五言,如「眼明千樹底,春入數花中」、「秋床梧葉雨,曉袂竹林風」、「清池涵竹色,老樹蝕籐陰」、「草潤蛩聲滑,松涼鶴夢清」,七言如「野水倒涵天影動,海平壓雁行低」、「柳輕風寒忽暖,催花小雨濕還晴」。
格雖不高,而皆清婉可諷。
亦頗具石屏家法也。
△《敝帚稿略》·八卷(永樂大典本)
宋包恢撰。
恢字宏父,建昌人。
嘉定十三年進士。
歷官刑部尚書,簽書樞密院事。
封南城縣侯。
以資政殿學士致仕。
卒贈少保,謚文肅。
《宋史》本傳稱恢諸父皆從朱子學,少時即聞心性之旨。
歷官所至,破豪猾,去奸民,治蠱獄,課盆鹽。
然於《賈似道傳》又稱似道行公田法時,恢知平江,督買民田,至以肉刑從事。
兩傳皆出托克托手,乃賢奸迥異。
蓋《宋史》於道學諸人,例多褒美。
雖有惡跡,亦諱之不書。
而似道傳中則偶忘刊削此事,故有是矛盾也。
恢平生不以文名,史傳亦絕不及其著作。
惟元劉塤《隱居通議》有云:「恢以學文為時師表,平生為人作豐碑巨刻,每下筆輒汪洋放肆,根據義理,娓娓不窮。
蓋其學力深厚,不可涯」云云。
獨推重之甚至。
今觀所作,大都疏通暢達,沛然有餘。
其奏諸篇,亦剴切詳明,得敷奏之體。
雖附合權奸,不免負其所學。
置其人而論其文,固亦不失為儒者之言矣。
《隱居通議》又稱恢「平生最疑《周禮》,以為非聖哲之書。
遂著書剖其非,號曰《周禮六官辨》。
景定壬戌,恢與劉克莊同侍緝熙殿,克莊奏之。
有詔宣取,歐聖弼為作進表。
雖所辨未當,而表則極佳」云云。
此事本傳失載,而《六官辨》亦不在集中。
意其有別本單行,故未經收入歟?集為恢所自編。
《宋史·藝文志》、馬氏《經籍考》皆未著錄。
世亦別無傳本,原目已不可考。
今從《永樂大典》采掇編輯,共得文七十餘首、詩八十餘首,為八卷。
而以恢自識及門人鄭無妄書後附於末簡。
尚略見是集之始末也。
△《清正存稿》·六卷、《附錄》·一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徐鹿卿撰。
鹿卿字德夫,號泉谷,豐城人。
嘉定十六年進士。
官至禮部侍郎,以華文閣待制致仕。
卒謚清正。
事跡具《宋史》本傳。
其所著有《泉谷文集》、《奏議》、《講議》、《鹽楮議》、《政稿》、《歷官對越集》諸書。
今俱散佚。
此本乃明萬曆中其十二世孫鑒巡按福建,於家乘中輯刊行者也。
鹿卿博通經史,居官廉約清峻,多惠政。
凡所建白,皆忠悃激發,不少隱諱。
今觀是集,如都城火,則上封事言惑嬖寵、溺燕私、用小人三事;遷國子監主簿入對,則陳洗凡陋、昭勸懲等六事;為太府少卿入對,則言定國本、正紀綱、立規模諸事。
大抵真摯懇切,深中當時積弊。
劉克莊以董子之醇、賈生之通許之,雖標榜之詞,不無稍過。
要其純忠亮節,無愧古人,固非矯激以取名者所得而比擬矣。
△《寒松閣集》·三卷(山東巡撫采進本)
宋詹初撰。
初字以元,休寧人。
始為縣尉,以薦入太學為學錄。
嘗上《乞辨邪正疏》,忤韓胄,罷歸。
所居曰流塘裡,故其詩文名《流塘集》。
《宋史·藝文志》不載。
諸家書目亦不著錄。
據其子陽跋,稱舊有二十一卷,後毀於火。
陽於族人處乞得殘本,歸而藏之。
又有其十六世孫景鳳、十七世孫璧二跋,稱嘉靖戊午,景鳳等始鋟於木。
因其讀書之處,改名曰《寒松閣集》。
分為三卷。
首卷《翼學》十篇,述學問大旨。
又《序經》二篇,《序論語》上下篇,義如《易序卦》之例。
次卷為目錄五十五條,分上、下二篇。
三卷為古今體詩四十九首,又附以往來書簡。
末有宋饒魯、李士英及明嘉靖間田恬等跋。
據璧跋,是集之刻共四十一版。
此本版數相符,蓋從刻本影抄也。
核其立言大旨,如與詹體仁論道,體仁摘其《詠水》詩「野人見清不見水,卻道無水亦無清」之句,深以為疑。
蓋不免稍涉於禪。
至《翼學·大道章》所言器理有無之旨,目錄第一條所言知止運用二段工夫之說,則又皆力辟釋、老。
觀其目錄載「或問:『尊德性,道問學,朱子本來自全。
陸子前面,只尊德性一邊,因朱子方走道問學。
』曰:『此非學者所可輕議。
』」則所學實介於朱、陸之間,似明代調停之說。
其書晚出,真偽蓋不可知。
然景鳳作《詹氏小辨》,其言駁雜恣肆,殊無忌憚。
而此集議論頗醇謹,殊不類景鳳所為。
疑以傳疑,姑以其言有可取而錄之。
其所自來,存而不論可矣。
厲鶚《宋詩紀事》所錄初詩,即據此本,蓋亦未敢確指其贗。
惟其字曰「以元」,鶚書乃作「子元」,與原跋不合。
名字世系,其子孫所述未必誤。
鶚書蓋傳刻之訛也。
△《滄浪集》·二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宋嚴羽撰。
羽字儀卿,一字丹邱,邵武人。
自號滄浪逋客。
與嚴仁、嚴參齊名,世號三嚴。
今仁與參詩集無傳。
惟羽集在。
其《滄浪詩話》有曰:「論詩如論禪。
漢、魏、晉與盛唐之詩則第一義也。
大歷以還之詩則小乘禪也。
晚唐之詩則聲聞辟支果也。
盛唐諸人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
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
近代諸公,乃作奇特解會。
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夫豈不工?終非古人之詩也」云云。
其平生大旨,具在於是。
考《困學紀聞》載唐戴叔倫語,謂「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即」。
司空圖《詩品》有「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語。
其《與李秀才書》又有「梅止於酸,鹽止於鹹,而味在酸鹹之外」語。
蓋推闡叔倫之意。
羽之持論又源於圖。
特圖列二十四品,不名一格。
羽則專主於妙遠。
故其所自為詩,獨任性靈,掃除美刺。
清音獨遠,切響遂稀。
五言如「一徑入松雪,數峰生暮寒」。
七言如「空林木落長疑雨,別浦風多欲上潮」、「洞庭旅雁春歸盡,瓜步寒潮夜落遲」。
皆志在天寶以前,而格實不能超大歷之上。
由其持「詩有別才,不關於學。
詩有別趣,不關於理」之說。
說止能摹王、孟之餘響,不能追李、杜之巨觀也。
李東陽《懷麓堂詩話》曰:「嚴滄浪所論超離塵俗,真若有所自得。
反覆譬說,未嘗有失。
顧其所自為作,徒得唐人體面,而亦少超拔警策之處。
予嘗謂識得十分,只做得八九分。
其一二分乃拘於才力,其滄浪之謂乎」云云。
是猶徒知其病,未中其所以病矣。
其《詩話》一卷,舊本別行。
此本為明正德中淮陽胡仲器所編,置之詩集之前,作第一卷。
意在標明宗旨,殊乖體例。
今惟以詩二捲著錄《別集類》。
其《詩話》別入《詩文評類》,以還其舊焉。
△《泠然齋集》·八卷(永樂大典本)
宋蘇撰。
字召叟,山陰人。
右僕射頌之四世孫。
《宋史》頌傳不詳列其後裔,故始末無可考。
陳振孫《書錄解題》有《泠然齋集》二十卷,亦久亡佚。
惟宋無名氏《詩家鼎臠》中尚存其二詩而已。
今從《永樂大典》所載采輯排比,共得詩八百五十餘篇,為八卷。
即詩中所自紀參互考之,知少時即從其祖游宦入蜀。
長而落拓走四方。
曾再入建康幕府。
其《書懷》詩有云:「昨蒙宗公置牙齒,事下丞相當審核。
駑才不堪駕十乘,爝火或可繼殘夕。」
則嘗以薦得官,而終偃蹇不遇以老。
生平所與往來唱和者,如辛棄疾、劉過、王冉、潘聖、趙師秀、周文璞、姜夔、葛天民等,皆一時知名士。
集中又有《送陸游赴修史之命》詩云:「弟子重先生,角以至斯。
文章起嬰慕,德行隨蕭規。」
是本從學於游,詩法流傳,淵源有自。
故其所作皆能刻淬煉,自出清新,在江湖詩派之中可謂卓然特出。
其《金陵雜詠》多至二百首,尤為出奇無窮。
周文璞為作跋,以劉禹錫、杜牧、王安石比之。
雖稱許不免過情,要其才力富贍,實亦一時之秀也。
惜其原集久湮,錄宋詩者至不能舉其姓名。
其《免姜夔》一詩,元陸友仁《硯北雜誌》引之,以為蘇石所作。
近時厲鶚作《宋詩紀事》,遂分蘇、蘇石為兩人。
今考是詩,猶在集中。
殆必原書題作「蘇召叟」,傳寫者脫去「叟」字,又誤「召」為「石」,遂致輾轉沿訛,莫能是正。
倘非集本復出,竟無由訂定其紕繆。
則晦而復著,亦可雲之至幸矣。
△《可齋雜稿》·三十四卷、《續稿》·八卷、《續稿後》·十二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李曾伯撰。
曾伯字長孺,覃懷人。
丞相邦彥之孫。
南渡後流寓嘉興。
邦彥庸材具位,時有浪子之稱。
而曾伯則能以事功顯。
由著作郎兩分漕節,七開大閫。
通知兵事,所至皆有實績。
後官至觀文殿學士,為南渡以後名臣。
集中多奏疏、表狀之文,大抵深明時勢,究悉物情,多可以見諸施用。
惟詩詞才氣縱橫,頗不入格。
要亦戛戛異人,不屑拾慧牙後。
其《雜稿》編於淳壬子。
《續稿》編於寶甲寅。
《續稿後》不著年月,不知編於何時,皆有曾伯自序。
其子杓嘗匯三稿刻之荊州。
湖北倉使劉{甄}。
又刻之武陵。
鹹淳庚午,書肆又為小本刊行,其序即杓所作。
蓋其人其文,並為當時所重,故流傳之廣如是也。
然三稿皆各自為編,至元《嘉禾志》始稱為《可齋類稿》。
蓋後人合而名之,殊非宋刻之舊。
今仍標三集之本名,從其朔焉。
△《後村集》·五十卷(編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劉克莊撰。
克莊字潛夫,莆田人。
以蔭入仕,官至龍圖閣直學士。
謚文定。
克莊初受業真德秀,而晚節不終。
年八十,乃失身於賈似道。
王士禎《蠶尾集》有是集跋,稱其論揚雄作《劇秦美新》及作《元後誄》,蔡邕代作《群臣上表》,又論阮籍晚作《勸進表》,皆詞嚴義正。
然其《賀賈相啟》、《賀賈太師復相啟》、《再賀平章啟》,諛詞諂語,連章累牘,蹈雄、邕之覆轍而不自覺。
今檢是集,士禎所舉諸聯,其指摘一一不謬。
較陸游《南園》二記猶存規戒之旨者,抑又甚焉。
則其從事講學,特假藉以為名高耳。
不必以德秀之故,遂從而為之詞也。
其詩派近楊萬里,大抵詞病質俚,意傷淺露。
故方回作《瀛奎律髓》,極不滿之。
王士禎《池北偶談》亦論其詩與四六皆好用本朝故事,與王義山《稼村集》同譏。
然其清新獨到之處,要亦未可盡廢。
《瀛奎律髓》載其《十老》詩,最為俗格。
今《南嶽第二稿》惟存三首,而佚其七。
則此集亦嘗經刪定,非苟存矣。
文體雅潔,較勝其詩。
題跋諸篇,尤為獨擅。
蓋南宋末年,江湖一派盛行,詩則汨於時趨,文則未失舊格也。
坊本所刻詩十六卷,詩話、詩餘各一卷。
毛晉《津逮秘書》又刻其題跋二卷。
而他作並闕。
此為傳抄足本。
前有淳九年林希逸序。
較坊刻多文集三十卷,詩話亦較多後集二卷,蓋猶從舊刻繕錄雲。
△《澗泉集》·二十卷(永樂大典本)
宋韓虎撰。
虎有《澗泉日記》,已著錄。
此其詩集也。
虎詩稍不逮其父,而淵源家學,故非徒作。
同時趙蕃號章泉,有詩名,與虎並稱曰「二泉」。
李[B193]《端平詩雋序》所謂「章澗二泉先生」,方回詩所謂「上饒有二泉」者,即指蕃與虎也。
然其集世罕傳本。
《文獻通考》、《宋史·藝文志》皆不著錄。
方回《瀛奎律髓》絕推重之,有「世言韓澗泉名下固無虛士」之語。
尤稱其「人家寒食常晴日,野老春遊近午天」之句。
而所錄虎作,亦屬寥寥。
又戴復古免虎詩有「三篇遺稿在,當並史書傳」句。
復古自注稱:「虎臨終作三詩。」
近厲鶚輯《宋詩紀事》,采摭極博,乃僅載《所以商山人》、《所以桃源人》二首,而《所以鹿門人》一首佚焉。
則虎之詩文湮沒已久。
今檢《永樂大典》所載,凡得詩二千四百餘首、詞七十九首,編為二十卷。
又得制詞一首、銘二首,亦並附焉。
而《所以鹿門人》一篇終不可見。
知所佚者尚多。
然較諸書所載僅得殘章斷句者,已可謂富有矣。
觀虎所撰《澗泉日記》,於文章所得頗深。
又制行清高,恬於榮利,一意以吟詠為事。
平生精力,具在於斯。
故雖殘闕之餘,所存仍如是之夥也。
△《矩山存稿》·五卷(衍聖公孔昭煥家藏本)
宋徐經孫撰。
經孫字仲立,初名子柔,豐城人。
寶慶二年進士。
授瀏陽主簿。
歷官刑部侍郎、太子詹事,拜翰林學士,知制誥。
以忤賈似道罷歸。
閒居十年,卒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文惠。
事跡具《宋史》本傳。
經孫家在洪、撫之間,有山方正,因號曰矩山,並以名集。
前後無序跋,惟附錄劉克莊贈其先人文集序一篇。
殆傳寫佚脫歟。
經孫以伉直自許,立朝大節,多有可稱。
熊朋來銘其墓有云:「是在烏台而不畏權貴者,是在鸞台而不畏近侍者。」
其豐裁嚴正,可以想見。
文章則非所注意。
故往往直抒胸臆,不復以研煉為長。
然其理明辭達,亦殊有汪洋浩瀚之致。
至於奏疏諸篇,或指陳時弊,或彈劾權奸,皆敷陳剴切,辭旨凜然,尤想見正笏垂紳氣象。
雖謂之獨得雄直氣,發為古文章可也。
惟詩筆俚淺,實非所長。
其留於今日,蓋以其人而傳之,為全集琬琰之藉可矣。
△《雪窗集》·二卷、附錄一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宋孫夢觀撰。
夢觀字守叔,號雪窗,慈人。
寶慶二年進士。
官至吏部侍郎。
後求外補,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寧府。
事跡具《宋史》本傳。
是編乃明嘉靖間其裔孫應奎所校刊。
有劉教後序云:「集凡二卷,曰《奏議》,曰《故事》。」
其志贊誄文為附錄一卷。
故事者,徵引古書於前,而附列議論於後。
更番進御,因事納規。
同時李曾伯集亦嘗載之。
蓋當時體制如是也。
其奏議自嘉熙庚子以迄寶丙辰,正宋政極壞之時。
所言皆切直激昂,洞達時務。
如謂理宗能容直言而不能用。
又謂士大夫有寬厚之虛名,非國之福。
尤切中宋末之弊。
視當時迂腐儒生,高談三代,衣冠而拯焚溺者,固不可同日而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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