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白話文
劉穆之傳
劉穆之字道和,小字道人,東莞莒縣人,世代住在京口。
開始做琅笽府主簿,曾經夢見和宋武帝在海裡泛舟遇到大風,驚慌地俯視船下,見到有兩條白龍保護著船。
隨後到了一座山下,山峰秀麗高一聳,心裡十分高興。
後來武帝攻克了京城,向何無忌徵求一名府主簿,何無忌推薦劉穆之。
武帝說:「我也認識他。」
於是派人馳馬去召他。
當時劉穆之聽到京城有叫一聲,早晨走到路邊,正好與派來的使者相會,穆之直直地看著,久久沒有說話,然後返回房一中,毀掉布裙做成褲子,前去見武帝,武帝對他說:「我剛剛開創正義的大業,急迫地需要一位軍吏,誰是合適的人選?」
劉穆之說:「沒有能超過我的。」
武帝笑著說:「卿如果能屈尊就任,我的事業就成功了。」
於是就在座位上受聘。
跟隨平定建鄴,各項大事的處理,都是很快確定,全是劉穆之的建樹,於是便經常受到武帝的咨詢。
劉穆之也竭盡忠誠,沒有什麼遺漏。
當時晉朝的法制松一弛,禁令不能實行,大族豪家,依勢橫行;更加上司馬元顯政令謬誤,桓玄律條繁密。
劉穆之根據實際研討對策,隨著地方特點加以矯正,不滿十天,風俗頓改。
調任尚書祠部郎,又重任府主簿、記室、錄事參軍,兼堂邑太守。
因為平定桓玄的功勞,封西華縣五等子。
等揚州刺史王謐死後,武帝按次序應該入朝輔政。
劉毅等人不想讓武帝入輔。
提議以中領軍謝混為揚州刺史,有人想讓武帝在丹徒領州,把朝內的事交給孟昶。
派尚書右丞皮沈拿這兩種提議去問武帝。
皮沈先對劉穆之說了,劉穆之假裝上廁所,便秘密地寫信告訴了武帝,說皮沈的話不可聽從。
武帝見了皮沈後,讓他暫且出去,叫來劉穆之詢問。
劉穆之說:「您今天怎麼還能謙虛,以致變成守衛藩鎮的軍將呢?劉、孟諸公都是由平民起家,共同創立大業,事情都是一時互相推戴,並不是命中注定的君臣名分。
勢均力敵,最終要互相吞併。
揚州關係著國家的根本,不可以送給別人。
先前授給王謐,事情是出於機變的考慮,現在如果再授給別人,便要受制於別人。
一旦失去權一柄一,便沒有機會再得到了。
您功勞高勳業重,不可以只是令人懷疑畏懼,應該是入朝共同弄清同異。
您到了京城,他們必定不敢越過您另外授給別人。」
武帝聽從了他的話,由此便入朝輔政。
從廣固回來抵抗盧循,他常常在軍幕中策劃。
劉毅等人很妒忌他,常常很從容地說他的權力過重,武帝則越發信賴和倚仗他。
劉穆之在外面的所見所聞,大小事情一定要報告,即使是街巷中的言談謔笑,也都挑出一兩個來說給他聽。
武帝常常說起社會上曲折秘密的消息來顯示耳目靈通,都是從劉穆之那裡來的。
他又喜歡與賓客交遊,客人總是滿座,他安排耳目進行觀察和聽取,所以朝野間的人事關係,劉穆之無不知曉。
即使是親密朋友的長短之處,他都上奏給武帝,無所保留。
有人因此譏笑他,劉穆之說:「我受了主公恩惠,為了大義無所隱晦,這也就是張遼所以要告關羽想叛逃的原因。」
武帝的舉止作為,劉穆之都私下進行規勸,武帝的書法一向很差,劉穆之說:「這雖然是件小事,但卻會傳佈得很遠,希望您再稍加注意。」
武帝還是不能留意,他又有責任提醒,劉穆之就說:「您只管放開筆寫大字,一個字一尺見方也不要緊。
大就包含了各個方面,筆勢也美觀。」
武帝聽從了,一張紙不過寫六七個字就滿了。
劉穆之凡是自己所薦舉的人,不納用便不罷休。
他常常說:「我雖然比不上荀令君的舉薦必是善才,但是卻可以不薦不善之才。」
劉穆之和朱齡石都善於寫作書信,曾經在武帝那裡和朱齡石一齊寫答覆信,從早晨到中午,劉穆之寫了一百封,朱齡石寫了八十封,而劉穆之的應對沒有廢品。
後來陞遷為中軍、太尉司馬,擔任丹一陽一尹。
武帝向西方去討伐劉毅,讓諸葛長人監管留府,懷疑他難以獨自擔當,留下劉穆之輔助他。
擔任建威將軍,設置輔佐官吏,配備給實力。
諸葛長人果然有異謀,而猶豫不能起事,便迴避開別人對劉穆之說:「流言紛紜,說太尉和我不和,怎麼會有這樣的議論?」
劉穆之說:「太尉溯江遠征,把老母弱子委託給將軍,如果有一點不信任,哪裡能會這樣?」
諸葛長人心裡才稍微安定一些,劉穆之也充分加以防備。
諸葛長人對他所親近的人說:「貧賤常常想要富貴,富貴必定遇到危機。
今天再想做丹徒的百姓,已經無法實現了。」
武帝回來,諸葛長人被處死。
劉穆之晉陞為前將軍。
武帝西進討伐司馬休之,中軍將軍劉道憐擔當留任,而事無大小,都由劉穆之決定。
他陞遷為尚書右僕射,兼管選拔人才,將軍、丹一陽一尹的職務仍舊不變。
武帝北伐,留下世子為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
調劉穆之擔任左僕射、兼任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將軍、丹一陽一尹、主管選舉依舊保留,可以帶衛士五十人進殿,進入東城居住。
劉穆之對內總理朝政,對外供一應軍隊需求,決斷如流,事情毫無阻塞。
賓客聚集,求訴極多,朝內外的咨詢稟報,台階房內人都站滿。
眼看訟詞,手答來信,耳聽訴說,口作應酬,不相混淆,都能做好。
又言談歡笑,整天到晚,不曾疲倦困苦。
剛有點閒暇,又動手寫書,翻看文章,校訂古籍。
他一性一格奢侈豪華,吃飯必須十分豐盛,早晨就要做十個人的飯,不曾一個人單獨吃。
每到吃飯的時候,客人如果只在十人以內,帳中仍然依照平時做飯,以此為平常。
他曾對武帝說:「穆之家本來貧賤,養生的東西大多缺乏,任職以來,雖然常常注意節約,而每天所需用的東西,稍微有些過於豐盛,此外沒有絲毫辜負您的地方。」
義熙十三年(417)去世。
武帝住在長安,本來打算駐紮在關中,經營趙、魏一帶,聞訊以後,十分驚訝和悲痛,哀痛惋惜了好幾天。
因為身一體虛弱,便回到了彭城。
讓司馬徐羨之代管留台,而常常由劉穆之決定的朝廷大事,全都向北府咨詢,劉穆之的前軍府有文武二萬人,以三千人配給徐羨之的建威府,其餘的都配給世子的中軍府。
追贈劉穆之開府儀同三司。
武帝又上表給天子說:「臣聽說崇揚賢人、旌表善者,是王者教化的首要事情,懷念功勞,對不忘忠良意義深遠。
所以司勳執掌檔案,勤苦者必有記錄,道德美善旺盛,人死後更加顯明。
所以尚書左僕射、前將軍大臣劉穆之,起自平民家庭,輔佐大業開創,對內竭盡謀劃,對外勤於政務,為了國家勤勉努力,一精一神體力都已用盡。
後來進入朝廷工作,主管京城近郊,百業廣興,革新大計。
不久前大軍遠征,劉穆之留守捍衛,安一撫之功,造福朝野,他的見識度量,確是棟樑之材。
正當宣揚盛化,發展聖世,忠義功績,未能完成,不幸逝世,遠近痛悼。
皇恩給予嘉獎,喪儀等同三公,哀榮具備,英靈安祥。
臣心中尋思,自從義熙年間草創大業,艱難未消,外患既多,內憂相繼,時事混亂,不得安寧。
臣下德才貧乏,身負國家重任,實在是靠穆之輔助的功益。
不僅是正直的言論、良好的謀略不斷提一供,而且忠誠的規勸、機密的籌劃暗中達成,私下的拉攏、詭詐的言詞從不參與。
未曾報告朝廷的事跡,群眾尚不知道的功勞,不可勝數。
因此我努力十二年,有所成就,外出征討入朝輔政,有幸不辱使命。
如果沒有身邊人士的協助,是不可能順利完成任務的。
謙虛工作,不講條件,恪盡職守,每當議論到封賞爵位,就自己堅決拒絕。
因此當年功勳很大,而王侯未封,他的事跡永遠讓人懷念,怎麼可以掩藏?想來應該加封官爵,追賜土地。
使忠臣的功業,不會在身後泯滅,重賞的影響,永遠地鼓勵善人。
臣對他的聚合離散、艱難順利,全部瞭解,密友分別,情義深厚,所以呈獻自己的情懷,使朝廷得以聽到。」
於是重贈劉穆之為侍中、司徒,封為南昌縣侯。
後來武帝接受了禪讓,常常歎息並懷念他,說:「穆之不死,一定會幫助我治理天下。
真的是『人之雲亡,邦國殄瘁』。」
光祿大夫范泰回答說:「聖主在上,一精一英滿朝,劉穆之雖然建立功勳十分艱難,但是未必便與興衰有關。」
武帝笑著說:「你沒聽說過驥馬錄這兩種駿馬嗎,它的可貴就在於可以日行千里。」
武帝后來又說:「穆之死了,人們會把我看輕的。」
他竟是如此地思念他。
因為是輔佐接受帝位的元勳,追封為南康郡公,謚號為文宣。
劉穆之年少的時候,家裡貧窮而不肯節儉,喜歡酒食,不加約束。
他好往妻子的哥哥那裡去討飯吃,多次受到羞辱,卻不以為恥。
他的妻子是江嗣的女兒,十分明達識理,常常禁止他不讓往江氏家去。
後來有慶賀宴會,囑咐他不要過來。
劉穆之還是前往,吃過飯後又要檳榔。
江氏兄弟戲一弄他說:「檳榔消食,而您卻常常飢餓,怎麼忽然需要這種東西呢?」
他的妻子又割下頭髮買來酒和菜餚,讓她的兄弟來招待劉穆之,從此不再對劉穆之梳洗打扮。
後來劉穆之擔任了丹一陽一尹,將要把妻子的兄弟招來,妻子哭著以頭觸地跪拜致謝。
劉穆之說:「本來就沒有懷恨,用不著憂慮。」
等他們吃飽喝醉,劉穆之就讓廚師用金盤子盛了一斛檳榔送給他們。
元嘉二十五年,皇上的車駕視察江寧,經過劉穆之的墓,詔令在他的墓前進行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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