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白話文
侯景傳
侯景字萬景,是北魏懷朔鎮人。
從小就放一蕩不守規矩。
作過鎮功曹史。
魏末北方大亂,他投靠邊將爾朱榮,很受器重。
最初向爾朱榮的部將慕容紹宗學兵法,沒多長時間紹宗就屢次向他求教了。
後來因軍功作定州刺史。
當初魏相高歡沒作大官時,和侯景關係很好,等高歡殺了爾朱榮,侯景帶領部眾歸順高歡,於是被高歡任用。
逐漸官作到吏部尚書,這職務不合他的習一性一,每每自言自語說:「什麼時候才能從這破紙堆裡擺脫出來呢。」
不久被封為濮一陽一郡公。
高歡在沙苑敗於西魏,侯景對高歡說:「宇文泰驕傲打了勝仗,如今一定懈怠,請讓我帶數千一精一銳騎兵到關中去捉他。」
高歡把他的主意告訴自己的妃子婁氏,婁氏說:「他如果抓到宇文泰,也會不回來。
得泰失景,有什麼好處呢。」
於是高歡沒有派他去。
侯景後來作河南道大行台,位至司徒。
他又對高歡說:「遺憾沒有抓到宇文泰。
請給我三萬兵馬,我就可以橫掃天下,定能過江把蕭衍老頭綁過來,讓他來作我們太平寺的住持。」
高歡很賞識他的豪言壯語,讓他帶兵十萬,管理河南一切事務,倚仗信任他就像是自己的另一半。
侯景右腿短,彎弓騎馬不是他所擅長,只是靠智謀取勝。
當時高歡部將高昂、彭樂都是勇冠當世,只有侯景經常表示輕視他們,說他們「不過像野豬一樣橫一衝一直一撞,又能怎麼樣」。
等他要出鎮河南時,對高歡說:「如今我握兵在遠方,恐怕一奸一人會玩一弄什麼詭計,大王要是給我寫信,請作些特殊的標誌。」
高歡答應。
每次給侯景寫信,總點上細微的記號,即使高歡的子弟也不知道。
等高歡的病重,他的長子高澄假借他的名義給侯景寫信召他回來。
侯景看破是假的,怕遭禍,因此採用王偉的主意,在太清元年(547)二月派他的行台郎中丁和向梁朝上表請求投降。
武帝召集群臣商議,尚書僕射謝舉等人都說接納侯景不合適,武帝不從。
當初,武帝在當年正月十七在善言殿讀佛經,對左右黃慧弼說:「我昨夜夢見天下太平,你記住這件事。」
等丁和到此,經核對侯景正是在正月十七決定降梁,武帝因此便接收下來。
於是封侯景為河南王、大將軍、使持節、董督河南南北諸軍事、大行台,可以秉承皇帝旨意而便宜行一事,像東漢的鄧禹一樣。
高澄繼承父位作了渤海王,派他的大將慕容紹宗在長社包圍了侯景。
侯景形勢吃緊,便請求割魯一陽一、長社、東荊、北兗向西魏求救,西魏派五城王元慶等率兵救侯景,紹宗才退兵。
侯景又向梁司州刺史羊鴉仁請求救兵,鴉仁派長史鄧鴻率兵到汝水,元慶軍隊夜間撤走,鴉仁於是佔據了懸瓠城。
當時侯景部將蔡道遵北歸魏都,說侯景有悔過之意,高澄信以為真,就給侯景寫信,答應他如果回來,讓他終身作豫州刺史,所部文武概不追究,保他一家無事,並送還他的一寵一妻一愛一子。
侯景回信不願聽從。
高澄知道侯景沒有回來的意思,便派兵不斷去討伐他。
梁武帝聽說鴉仁已佔據了懸瓠,就指派將帥們制訂計劃,要大舉進攻東魏,委派貞一陽一侯蕭淵明為都督。
淵明兵敗被俘。
慕容紹宗進攻潼州,刺史郭鳳棄城逃走。
侯景派遣他的行台左丞王偉、戶部郎中王則到朝廷獻計,請朝廷立元氏子弟為魏主。
朝廷派太子舍人元貞去作鹹一陽一王,許他大軍渡江以後便可即位作魏帝,並把梁皇帝的副車輦送給他。
高澄又派慕容紹宗追剿侯景,侯景退保渦一陽一,派人對紹宗說:「你是想來送客呢,還是要一決雌雄呢?」
紹宗回答:「將要決戰。」
於是就順風佈陣。
侯景緊閉營壘,不久又出來。
紹宗說:「侯景多詭計,好攻人背後。」
叫人防備,果然被他言中。
侯景命令將士都披短甲拿短刀,只管往下砍人馬腿腳,於是打敗了紹宗的軍隊。
紹宗的裨將斛律光責怪他,紹宗說:「我打的仗多了,沒見過像此賊這麼難對付的。
你可以去抵擋他試試。」
斛律光披甲將要出戰,紹宗告誡他說:「不要渡過渦水。」
不久斛律光又被侯景戰敗。
紹宗問他:「到底怎麼樣啊?」
相持數月,侯景糧盡,騙自己的部下說他們的家人都已經被東魏殺了,眾人都信以為真。
紹宗在遠處對他們喊道:「你們的家屬全都平安無事。」
並披髮對著北斗發誓來證明自己的話。
侯景的軍士都是北方人,不願隨侯景南渡,部將暴顯等人各率領自己的部卒投降紹宗。
侯景軍隊潰散,損失甲士四萬人,馬四千匹,輜重車萬餘輛。
於是和他的幾名心腹騎馬逃走,從硤石渡淮河,逐漸收集散兵,共得到步騎兵八百人。
向南路過一座小城,有人登上城牆罵他說:「跛腳奴要幹什麼!」侯景發怒,破城殺了這人才離去。
他們晝夜兼行,追軍不敢近一逼一。
侯景派人對紹宗說:「我如果被擒,你還有什麼用?」
紹宗便故意放他逃走。
後來侯景無處可去,馬頭戍的主帥劉神茂,和他的上司韋黯關係不好,因此他騎馬跑到侯景那裡說:「壽一陽一離此處不遠,城池險要堅固,韋黯是監州。
您如果駐在那裡近郊,他一定會到郊外迎接你,趁機把他抓起來,就可以成事佔有壽一陽一。
得城之後,再慢慢向朝廷解釋,朝廷高興您南歸,一定不會責怪您。」
侯景拉著他的手說:「這是上天對我的指教啊。」
趕到壽一陽一,韋黯披甲登城。
侯景對神茂說:「事情辦不成了。」
神茂說:「韋黯懦弱而少智謀,可用言語說動他拿下此城。」
於是侯景派豫州司馬徐思玉夜間入城遊說韋黯,韋黯就開城門迎侯景進城。
侯景把韋黯拿下,把他數說一頓要殺他,過了很長時間又放了他。
侯景派於子悅到朝廷報告自己被東魏戰敗的消息,請求貶削官職,朝廷寬大不准所請。
他又請求朝廷給予物資供一應,朝廷當時委任他為南豫州刺史,本來的官職不變。
武帝因為侯景兵剛敗,不忍把他遷到別處去,所以叫鄱一陽一王蕭范作合州刺史,立即鎮守合肥以防侯景。
魏兵攻懸瓠城,懸瓠糧少,羊鴉仁就捨棄懸瓠回到義一陽一。
魏人進入懸瓠城,又來梁朝請求和好,武帝召集公卿商議此事。
張綰、朱異都請武帝答應魏人。
侯景聽說後還不敢確信。
就假造魏國信件,向梁朝要求用被魏俘虜的貞一陽一侯蕭淵明來換侯景。
武帝打算答應下來,舍人傅岐說:「侯景無路可走才來投奔,拋棄他不合適。
況且他身經百戰,怎肯束手就擒。」
謝舉、朱異說:「侯景不過是敗逃之將,抓他不過派一個使者就夠了。」
武帝聽從了他們的意見,就回信說:「貞一陽一侯早上到,晚上就把侯景送回去。」
侯景看了信對左右說:「我就知道這南方佬少情寡義。」
又上書請求娶王、謝家女兒,武帝回答:「王、謝高門大族不是你可以匹配的,你可以在朱、張門第以下找一個。」
侯景發怒說:「我一定要把這些南方佬的閨女配給奴僕。」
王偉說:「如今聽天由命也是死,造反也是死,大王要好好考慮。」
於是侯景就生了反叛之意。
他把所屬城邑中的居民都強募為軍士。
私自扣留收取的商業稅和田租,把百姓家的女兒都配給他手下兵將。
又上書要一萬疋錦給他的兵將做衣服,中領軍朱異認為御府錦署的物品只供頒賞,不能用來供邊防做軍服,請朝廷供給他們青布。
侯景又提出朝廷發的兵器多不一精一良,請派給他東冶的鍛工重新打造,朝廷一併給予。
侯景自渦一陽一戰敗後,向朝廷要過很多東西,朝廷寬宏大量,從未拒絕過。
當時貞一陽一侯蕭淵明派人回梁朝,傳達魏國希望恢復友好關係,答應放他回去。
武帝看信流下眼淚,於是給淵明回信,答應派使者去接洽。
武帝也想罷兵,就和魏國信使來往,侯景聽說害了怕,趕緊派人去向武帝懇切請求不要與魏和好,武帝不聽。
後來侯景再給朝廷上奏就開始態度跋扈,言辭不遜。
他又聽說朝廷派了伏挺、徐陵出使魏國,不知幹了什麼。
元貞知道侯景有異心,屢次要求回朝,侯景對他說:「我馬上就要平定江南了,為何不稍忍幾天呢。」
元貞更加害怕,逃回建鄴,把事情向齊帝報告。
侯景聯絡司州刺史羊鴉仁一起造反,鴉仁扣押他的使者送交朝廷。
當時鄱一陽一王蕭范鎮守合肥,和羊鴉仁都多次向朝廷報告侯景有異心,朱異說:「侯景幾百名降卒,怎能反得起來。」
都扣壓下來不向朝廷報告,因此侯景的一奸一謀更得以實現。
侯景向朝廷上書說:「高澄狡猾,怎能完全相信他。
陛下聽信他的謊言,以求與他和好,我真覺得可笑。
我已經四十六歲,本沒聽說過江東有佞邪之臣,可是我一旦入朝,卻招來一片誹謗的叫囂,我寧可粉身碎骨,也要找這些仇人拚命。
請在長江西邊劃一塊地盤,歸我管轄,如果不答應,我就要兵臨長江,向閩越進軍,那時候不僅朝廷臉上難看,也叫大臣們忙得顧不上吃飯。」
武帝讓朱異向侯景的使者傳達旨意說:「就好像窮人家養十個五個客人,都還能讓客人滿意,我只有一個客人,卻叫客人有不滿的話,這是我的過失了。」
侯景又知道臨賀王蕭正德怨恨朝廷,秘密和他聯絡勾結,正德答應給他作內應。
太清二年(548)八月,侯景發兵造反,在豫州城內會集他的將帥,登壇歃血立誓。
當天出現地震。
於是以誅中領軍朱異、少府卿徐麟、太子左率陸驗、制局監周石珍為借口,說一奸一臣亂政,請允許帶甲兵入朝。
先攻取馬頭、木柵,俘獲太守劉神茂,駐軍頭領曹趚等人。
武帝聽說後,笑道:「這能成什麼事呢,我用半截趕馬棍就把他揍了。」
於是下詔,斬侯景的不問是梁人魏人,一樣賞封二千戶兼一州刺史,如果是魏人要北歸不願在南方作州刺史,賞絹布二萬匹,用禮儀給他送行。
於是下詔委任鄱一陽一王蕭范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蕭正表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東道都督,共同討伐侯景,從歷一陽一渡江。
又命令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邵陵王蕭綸掌符節,督率眾軍。
侯景聽說,和王偉商議。
王偉說:「不如直接襲擊建康,蕭正德在裡邊反,大王在外邊攻,天下不難定。
用兵只聽說寧可拙而速,沒聽說可以巧而遲的,如今必須立即進兵,不然蕭綸就打過來了。」
九月,侯景從壽春發兵,聲稱出遊打獵,人們便沒有察覺。
留下偽中軍大都督王貴顯守壽春城,出兵假裝向合肥,突然襲取譙州,助防董紹先投降侯景,俘獲了豐城侯蕭泰。
武帝聽說,派太子家令王質領兵三千巡江防衛。
侯景進攻歷一陽一,太守莊鐵派他弟弟莊均夜襲侯景營寨,結果全部戰死。
莊鐵母親一愛一他的兒子,勸他投降。
侯景向莊鐵母親行禮下拜,莊鐵勸侯景說:「快了就能抓住時機,慢了就要招禍。」
侯景就派莊鐵作為前導。
當時各處防守接連上奏報警,朱異還是說:「侯景一定沒有渡江的意思。」
蕭正德事先安排了幾十艘大船假稱去運蘆荻,其實是準備渡侯景過江。
侯景到江邊準備渡江,怕王質攔擊,不久王質被召回作丹一陽一尹,無緣無故自動退走。
侯景聽說還不敢信,便偷偷派人過江偵察,對他說:「王質如果退走,折下江東樹枝帶回來作為憑信。」
偵察的人像他說的那樣回來了。
侯景大喜道:「我的大事成功了。」
於是從採石渡江,有馬數百匹,兵八千人,京城裡居然沒有察覺。
侯景登岸,分兵襲擊姑孰,俘獲淮南太守文成侯蕭寧,隨後兵至慈湖。
南津校尉江子一跑回建鄴。
皇太子蕭綱見事緊急,入宮面見武帝報告說:「請把事情交給我去辦,希望不勞皇上費心。」
武帝回答:「這本來就是你的事,還問什麼。」
太子於是到中書省指揮分派,內外亂糟糟地互不通氣。
這時下詔任命揚州刺史宣城王蕭大器為都督內外諸軍事,都官尚書羊侃為軍師將軍,作大器的副手,派南浦侯蕭推守東府城,西豐公蕭大春守石頭城,輕車長史謝禧守白下城。
不久侯景到朱雀航,派徐思玉入朝啟奏,請求帶甲兵入朝,除掉君主身邊的壞人,請朝廷派一個能辦事的舍人出來把事說清楚,實際是想藉機觀察城中虛實。
武帝派中書舍人賀季、主書郭寶亮跟隨徐思玉到板橋慰勞侯景,侯景面北領受旨意,賀季說:「你今日的行動,是為了什麼?」
侯景說:「為了要當皇帝。」
王偉趕緊接過來說:「朱異、徐馬..諂媚污濁,誤國亂政,我們只是為了除掉一奸一臣而已。」
侯景既然已口出惡言,就把賀季扣留不放,只放寶亮回宮。
起初,大同年間有童謠說:「青絲白馬壽一陽一來。」
侯景在渦一陽一戰敗後,向朝廷要錦,朝廷給的是青布,這時都用來作袍,崇尚青色。
侯景騎白馬,用青絲做馬韁,要用此來應童謠。
蕭正德原來駐紮在丹一陽一郡,這時率他的部下和侯景會合。
建康縣令庾信率兵千餘人駐在朱雀航北邊,等候景到時要拆除渡橋,剛拆掉一隻船,看見侯景軍士都戴著鐵面具,於是棄軍逃走。
南塘的遊軍又把渡橋接上渡侯景過河。
皇太子把自己騎的馬給王質,配給他一精一兵三千,讓他去援助庾信。
王質到領軍府和賊兵相遇,沒有佈陣就轉身逃跑,侯景乘勝來到皇城下。
西豐公蕭大春放棄石頭城逃走,侯景派他的儀同於子悅據守。
謝禧也丟棄白下城逃走。
侯景派人四面圍攻,縱火燒大司馬、東華、西華各門。
城中倉猝間沒有準備,只好從門樓處鑿洞,往下灌水滅火,很久才將火澆滅。
賊兵又砍破東掖門就要攻入,羊侃鑿破門扇刺殺了幾人,賊兵才退走。
賊兵又登上東宮牆往城內一射箭。
到了夜間,簡文帝蕭綱招募人出城去燒東宮台殿,於是一把火燒了個淨光,所藏的圖書文籍數百櫥,全都成了灰燼。
以前簡文帝夢見有人畫作秦始皇,說「這人又來焚書」,這時候應驗了。
侯景又燒城西馬廄、士林館、太府寺。
第二天,侯景又造了幾百頭木驢攻城,城上用石頭往下砸,木驢都被砸碎。
賊兵又造尖頂木驢,形狀像小弊材,石頭砸不破。
於是城上又造雉尾火矩,灌上油脂,一叢叢扔下來去燒木驢。
賊兵攻城不克,士兵死傷眾多,就停止進攻,修築長堤斷絕城內外聯繫。
又上書要求殺朱異、陸驗、徐駘、周石珍等人。
城裡也把賞格射一出城外,有能砍下侯景頭的,就授予他侯景的職位,並賞錢一億萬,布絹各一萬匹,女樂二部。
莊鐵於是跑到歷一陽一,謊稱侯景已被懸首示眾。
侯景的守城將領郭駱害怕,棄城逃往壽一陽一。
莊鐵得以入城,接著投奔尋一陽一。
十一月,侯景立蕭正德為皇帝,登上偽位,住進儀賢堂,改年號叫正平。
起初童謠中有「正平」這樣的話,所以立此年號以應童謠。
有見識者認為正平是正德最後一定遭平定誅滅之意。
侯景自封為相國、天柱將軍,正德把女兒嫁給他。
侯景又進攻東府城,造百尺高的樓車,從上邊把城垛全都鉤塌。
城被攻陷後,侯景派他的儀同盧暉略率領數千人拿著長刀夾城門而立,把城裡文武官員光著身一子趕出來,用刀夾擊砍殺,砍死了三千多人。
南浦侯蕭推在這天遇害。
侯景讓正德的兒子見理和盧暉略守東府城。
當初,侯景剛到京都,就宣揚「武帝已經死了」,即便是城裡也信以為真。
簡文帝怕人心有變,就請武帝坐車駕巡城。
武帝將登上城牆時,陸驗進諫說:「陛下萬乘之尊,怎能輕易出來。」
說著就流下了眼淚。
武帝被他的話深深打動,就到大司馬門去,城上聽到皇帝車駕聲音都歡呼起來,軍民無不紛紛落淚,百姓才安定下來。
侯景又在城東西面各堆土山一逼一近城牆,城裡也堆兩山來對付,簡文帝以下官員都親自拿工具去幹活兒。
當初,侯景剛到時指望馬上能拿下建鄴,所以號令嚴明,不危害百姓。
久攻不下以後,人心渙散沮喪,又怕援軍彙集,部眾勢必潰散,就縱兵殺人搶劫,死一屍一枕藉堵塞道路。
富豪人家被肆意剝奪,他們的女兒妻妾被抓進軍營。
又招募北方起先作奴僕的人,讓他們奮力作戰以擺脫奴僕身份,有功的就破格封賞。
朱異家一個臉上刺字的奴僕和別的奴僕翻出城外去投侯景,侯景封他作了儀同,讓他到皇城下去誘降城裡的人。
這人乘馬披錦袍對城內喊叫:「朱異作官五十年,才當了個中領軍,我才到侯王這兒來,已經作了儀同。」
於是城裡作僮僕的爭著往外跑,全都稱了心願。
侯景把石頭城內常平倉的糧食吃完後,便開始搶劫居民,後來一升米賣到七八萬錢,造成一人吃人,也有吃自己孩子的。
又堆造土山,不論貴賤,都得去晝夜不停地幹活兒,還要遭亂棍毆打,體弱的就被殺了填山,號哭的聲音驚天動地。
百姓們不敢躲藏,都出來聽他指派,十來天時間湊集了幾萬人。
侯景的儀同范桃棒私貪重賞,密報朝廷要帶兩千甲士來投降,用侯景的頭來領賞,他派文德主帥前白馬遊軍頭領陳昕夜間翻進城內,把情況密報。
簡文帝報告武帝,武帝很高興,派人告訴桃棒,事成之後封他作河南王,並刻了銀券交給他。
簡文帝怕是假的,猶豫不決。
武帝發怒說:「接受投降本是常有的事,怎麼忽然生什麼疑心。」
朱異、傅岐都請求朝廷接納他。
簡文帝說:「我們憑借堅城自守,指望是外援,外援如來到,賊兵還有何難平定。
如今開門接納桃棒,他的本心還難瞭解,一旦出什麼危險,後悔就來不及了。」
桃棒又派人來說:「如今我只帶領部下五百多人,如果到城門口,自己脫一下盔甲,請朝廷放他們進城,事成之時,保擒侯景。」
簡文帝見他這樣說便更加懷疑。
朱異用手捶胸說:「今年國家完了!」不久桃棒的軍士魯伯和報告了侯景,侯景把桃棒及其部下全部下鍋煮了。
這時候,邵陵王蕭綸率西豐公蕭大春、新淦公蕭大成、永安侯蕭確、南安鄉侯蕭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馬步兵三萬人,從京口出發,直驅佔據鍾山,侯景一黨一徒非常驚恐,都想逃散。
侯景分派萬餘人拒戰,蕭綸在一愛一敬寺下把他們打得大敗。
侯景起初聽說蕭綸兵到,嚇得臉上變色,等敗兵回來,說他人多勢盛,便更加害怕,下令在石頭城備船準備北渡。
任約說:「離開家鄉萬里,能跑到哪兒去呢?如若不能戰勝,咱們君臣同死算了,流落到荒山野嶺求條活命,我是不願這樣。」
侯景於是留下宋子仙守營壘,自己帶領一精一兵抗拒蕭綸,在覆舟山北面佈陣,與蕭綸對峙。
到晚上,侯景退回去,南安侯蕭駿率領數十名騎兵去挑戰,侯景回兵,蕭駿後退。
當時趙伯超在玄武湖北佈陣,見蕭駿後退,就率兵逃走,眾軍因此大亂,於是一敗塗地,蕭綸逃往京口。
賊兵抓獲西豐公蕭大春、蕭綸的司馬莊丘慧達、直閣將軍鬍子約、廣陵縣令霍雋等人,押到城下,一逼一他們喊話:「邵陵王已被俘了。」
只有霍雋一個人喊:「邵陵王只是小受挫折,已保全軍隊退回京口,城中只要堅守,援軍很快就到。」
話沒說完,賊兵就用刀割破了他的嘴,侯景佩服他的忠義釋放了他。
蕭正德又把他抓起來殺害。
當天,鄱一陽一王的太子蕭嗣、裴之高兵到後渚,在蔡洲紮營。
侯景分兵屯在南岸。
十二月,侯景造各種攻城器一具以及飛樓、撞車、登城車、鉤堞車、階道車、火車,都高數丈,一輛車有二十個輪子,排列在宮牆外,多路攻城。
用火車燒城東南角大樓,並趁火勢攻城。
城上也放火,把城下的攻城器一具都燒燬,賊兵才退卻。
當時,侯景的土山造成,城內的土山也造成了,派太府卿韋黯守西土山,左衛將軍柳津守東土山。
山上建起蓮花狀的層樓,高四丈,用錦、氈、黑漆竹蓆包裹遮蔽。
城內外山頭相距很近,朝廷招募敢死之士,穿上厚厚的戰袍鎧甲,取名叫「僧騰客」。
配置在東西二山上。
兩下裡近距交戰,鼓聲喊叫一聲像開了鍋,晝夜不停。
土山攻戰太苦,人們難以忍受,柳津命令開掘地道,搗毀城外土山,投擲雉尾火炬燒敵軍土山上的望樓。
城外土山崩塌,山上敵軍多被壓死。
賊兵又造蝦蟆車,運土石填護城壕,軍士爬上樓車,從四面圍過來。
城裡投擲石塊砸碎他們的樓車,賊兵死傷堆積城下。
賊兵又扒毀城東南角,城內又砌起月牙形的彎城來防禦,賊兵才又退回。
材官將軍宋嶷降賊,給他們出主意,引玄武湖水灌台城,宮殿前的御街成了一片汪洋。
侯景又燒南岸居民房舍和寺院,全都化為灰燼。
司州刺史柳仲禮、衡州刺史韋粲、南陵太守陳文徹、宣猛將軍李孝欽等都趕來救援;鄱一陽一王太子蕭嗣、裴之高又渡過江來,柳仲禮在朱雀航南紮營,裴之高在南苑紮營,韋粲紮營青塘,陳文徹、李孝欽屯兵丹一陽一郡,鄱一陽一王太子蕭嗣紮營小航南邊,都沿淮水建圍柵。
到天明,侯景才發覺,於是登上禪靈寺門樓眺望,看到韋粲的營壘還沒合一攏,就發兵過河攻擊,韋粲戰敗,侯景斬韋粲人頭到城下示眾。
柳仲禮聽說韋粲戰敗,來不及披甲,帶領幾十人趕去。
遇上賊兵,斬首數百,敵軍投水死的又有千餘人。
仲禮深入敵陣,馬陷入污泥,人也受了重傷。
從此賊兵不敢登淮水南岸。
邵陵王蕭綸又和臨城公蕭大連等從東路會集到南岸;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派他的太子蕭方等、兼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趕來援助,在湘子岸前紮營;高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又率兵接著趕到。
不久鄱一陽一王太子蕭嗣、永安侯蕭確、羊鴉仁、李遷仕、樊文皎率兵渡過淮水,攻破侯景東府城前的營柵,於是便在青溪東岸紮營。
侯景派他的儀同宋子仙沿青溪西岸立營柵拒守。
侯景的糧食逐漸吃完,百姓人相食已吃掉了十分之五六。
起初,援兵到北岸,號稱百萬,百姓扶老攜幼盼望官軍。
可官軍剛過淮水,競相搶劫,勒索金銀,他們紮營不前,互相猜疑。
邵陵王蕭綸和柳仲禮對立甚於仇敵,臨城公蕭大連和永安侯蕭確關係如同水火,都無心作戰,侯景一黨一徒原來想脫身逃走的,聽說這情況也都不跑了。
賊兵剛到時,城中力量只夠守衛,掃平叛亂的事,要指靠援軍。
後來內外被隔斷不通音訊,有個叫羊車兒的獻計,扎只紙鴉用長繩繫著,把武帝的敕令綁在上面。
簡文帝站在太極殿前,趁西北風把它放上去,希望能把信送到。
群賊見了害怕,以為是什麼符咒制勝的方法,把它射一了下來,情況就是如此危急。
此時城中被圍日久,肉食斷絕,簡文帝的上等膳食,也只剩下一個肉菜了。
軍士們煮一弩一弓上的皮子,薰鼠捕雀充飢。
殿堂上原來有很多鴿子聚集,這時全被殺吃了。
當初,宮門要關閉時,公卿們怕吃不上飯,無論男一女貴賤都出來背米,積有四十萬斛,收集各府中所藏錢帛五十億萬,都堆聚在德一陽一堂,魚鹽柴草準備得不夠,這時就扒了尚書省的房子當柴燒,把坐墊剁碎餵馬,吃完後又斷了食物。
御廚房甘露廚內有干苔蘚,味道酸鹹,也分給戰士吃了。
軍人殺了馬在皇宮和中央官署裡賣肉,中間還雜有人肉,吃了必定得病。
賊兵又在水道裡下毒,於是城中漸漸流行腫脹疾病,人死了一大半。
當初,侯景還沒渡江時,魏人就發出文告,強調侯景反覆無常,猜疑殘忍,又說武帝似智實愚,要受侯景欺騙。
如今遭受禍敗的狀況,全都像魏人所說,江南人都認為魏人的話是讖言。
當時侯景軍隊也在挨餓,不能再戰。
東城有存糧,路被援軍阻斷,又聽說湘東王派荊州兵順江而下。
彭城劉邈對侯景說:「大軍駐在這裡已久,城攻不下來,如今眾軍雲集,難以取勝。
聽說軍糧不夠一月,運糧道路又被隔斷,城外再沒有好搶的了,就像嬰兒托在手掌上,如今實在就是這種情況。
不如求和,保全軍隊退回去。」
侯景和王偉商量,派任約到城北上書偽降,自封河南之地。
武帝說:「我有死而已,怎能立這種和議。
況且賊人凶險多詐,這話怎麼能可信。」
不久城中一天比一天艱難,簡文帝就請求武帝說:「侯景圍攻緊迫,外面既無援兵,如今打算許他講和,以後再作商議。」
武帝大怒說:「和不如死。」
簡文帝只好說:「城下之盟,是奇恥大辱,既然如此,只有不避刀箭,一決死戰。」
武帝考慮了很久,對簡文帝說:「你自己看著辦吧,不要讓人千載恥笑。」
於是就按簡文帝的意思辦了。
侯景要求割長江西部四州的地盤,並讓宣城王蕭大器出城給他送行,然後才能解圍過江。
中領軍傅岐認為大器是皇位繼承人,不能答應侯景,誰再說讓大器去送侯景就應用劍斬了誰。
侯景又要求讓石城公蕭大款出城送,朝廷答應下來。
於是就在西華門外設壇,派尚書僕射王克、兼侍中上甲鄉侯蕭韶、兼散騎常侍蕭王差和於子悅、王偉登壇共盟。
右衛將軍柳津從西華門領兵出城,侯景領兵從他的營柵門出來,和柳津遙遙相對,殺牲畜歃血而盟。
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蕭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蕭退、西昌侯太子蕭..帶兵三萬到馬..洲,侯景怕北岸的軍隊自白下城而上,斷他過江的路,請朝廷把軍隊都召回南岸。
於是朝廷下詔讓江北軍隊都移到江潭苑。
侯景又奏稱:「永安侯蕭確、趙威方隔著圍柵一個勁兒罵我,說什麼『天子他跟你訂盟約,我們還是要追擊你』。
請把他們召回城,我就開拔。」
朝廷便下令把他們都召回去。
侯景遂即把東城的米運到石頭城,軍糧充足了。
又上書說:「西岸來信,說高澄已佔據壽春、鍾離,我無處安身,先暫借廣陵、譙州,等我把壽春、鍾離奪回來,馬上奉還朝廷廣陵、譙州。」
當時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駐軍武成,河東王蕭譽駐紮巴陵,前信州刺史桂一陽一王蕭造頓兵江津,都不肯向前。
後來有詔書叫他們班師,湘東王要回去,中記室參軍蕭賁說:「侯景作為人臣,舉兵攻打皇宮,如今他如果解除武裝回去,不等他渡江,小孩子都能殺了他,他一定不會罷兵的。
大王帶十萬大兵,還沒見賊兵就退回去,該怎麼說呢。」
湘東王不高興。
蕭賁是個剛直的人,常對湘東王不去救援不滿。
他曾和蕭繹玩雙六,蕭繹該吃卻沒有下子,蕭賁一語雙關地說:「殿下看來全然沒有下的意思。」
暗指他沒有順江而下解救朝廷之意。
蕭繹對他深為忌恨,後來找借口殺了他。
侯景已知援軍號令不統一,都不肯為朝廷出力,又聽說城中死的病的越來越多,估計一定會有人投降響應他。
既退了湘東王等人的兵,又得到東城的糧米,王偉便對侯景進言:「大王作為人臣舉兵造反,包圍皇宮,已超過百日。
威一逼一侮辱嬪妃公主,凌一辱糟踏皇家宗廟,到了今日這步田地,還到哪裡去容身?望大王暫且還是靜觀待變。」
侯景認為他說得對。
就上表陳述武帝的十大過失。
太清三年(549)三月初一早上,城內在太極殿前設壇,命兼太宰、尚書僕射王克等昭告天地神靈,說侯景違背盟約,舉烽火擂鼓吶喊。
當初,台城被圍時,城內有男一女十餘萬,披甲者三萬,到這時人已快病死完了,守城的只有二三千人,還都是羸弱怯懦的。
街上躺滿了死一屍一,無人掩埋,臭氣傳出好幾里,死一屍一腐爛的汁水流滿了溝溝窪窪。
這時羊鴉仁、柳仲禮、鄱一陽一王太子蕭嗣進軍到東府城北。
營壘的圍柵還未建好,被侯景部將宋子仙戰敗,把砍下的頭擺在皇城下面。
侯景又派於子悅去求和,城內派御史丞沈峻到侯景處。
侯景沒有撤兵的意思,沈峻因此責備他,侯景大怒,馬上決開石闕前的口子放水,百路攻城,日夜不停。
十三日,邵陵王太子蕭堅的部下白曇朗、董勳華在城西北樓放賊入城,五更時,賊兵在城四周架上飛梯,一齊擁上,永安侯蕭確和他哥哥蕭堅力戰不能退敵。
就跑回文德殿報告情況。
眨眼功夫,侯景已派王偉、儀同陳慶來到,上殿謝罪說:「臣侯景與高氏有仇隙,所以來歸順投奔,每次上書啟奏都被扣壓不報告朝廷,因此入朝。
而一奸一邪之人害怕被殺,便對我拚命阻攔,以至於興兵多日,臣罪該萬死。」
武帝問:「侯景現在在哪兒?可召他前來。」
侯景入朝,帶甲士五百人自衛,帶劍上殿。
叩拜完畢,武帝神色不變,讓人引侯景坐三公的座位,問他:「你征戰日久,太勞累了吧。」
侯景沒有吭聲。
又問:「你是哪州人?怎麼來到這裡?」
侯景又答不上來。
他的隨從任約便替他回答。
武帝又問:「你剛渡江時有多少人?」
侯景答:「一千人。」
問:「現在有多少人?」
回答:「普天之下,都是我的人。」
武帝低下頭不說話。
侯景出來,對他的廂公王僧貴說:「我經常跨馬與敵對陣,刀箭交錯,心裡一點兒不覺得怕。
如今看見蕭公,卻叫自己感到恐懼,難道不是天威難犯嗎。
我不能再見他了。」
出來到永福省見簡文帝。
簡文帝坐著和他相見,也沒有害怕的樣子。
當初,簡文帝作《寒夕詩》說:「雪花無有蒂,冰鏡不安台。」
又有《詠月詩》道:「飛輪了無轍,明鏡不安台。」
後人認為這是讖語詩,說「無蒂」,就是無帝。
「不安台」,就是台城不安。
「輪無轍」,因為邵陵王名綸,空有來救援之名。
然後侯景屯兵西州,派偽儀同陳慶帶甲兵看守太極殿,把皇宮的輿服器玩、後宮嬪妃都搶個淨光,把王侯朝臣都集中起來送到永福省,撤掉皇帝與太子一宮中侍衛。
派王偉守武德殿,於子悅屯駐太極東堂,假借帝命下詔大赦,自立為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他的侍中、使持節、大丞相、河南王職務不變。
原來,城中堆積的一屍一體沒有功夫埋葬,還有死了沒有收殮,或者是將死未死的,侯景命令都把他們堆在一塊兒燒了,臭氣傳到十餘里外。
尚書外兵郎鮑正病重,賊兵把他也拉出來燒了,他在火裡掙扎翻騰,很久才死去。
侯景又假借帝命下令讓州鎮長官各回本處,於是各路軍隊都解散回去。
降蕭正德為侍中、大司馬,百官各復其職。
武帝雖然外表已屈服,而心懷憤恨。
侯景想讓宋子仙當司空,武帝說:「調和一陰陽一,豈在這東西。」
侯景又請讓文德主帥鄧仲為城門校尉,武帝:「不設這官職。」
簡文帝又來奏請此事,武帝發怒說:「誰叫你來的!」侯景聽說了也不敢一逼一迫。
後來每次要求辦什麼事,多不符合武帝意思而不被答應,於是武帝的膳食也被裁減剋扣,武帝心中更加憂憤。
五月,因病餓在文德殿駕崩。
侯景保密不公佈喪訊,暫時把靈柩放在昭一陽一殿,外邊的文武官員誰也不知道。
過了二十多天,才把武帝靈柩抬到太極前殿,迎簡文帝即位。
等把武帝葬在..陵時,讓衛士用大釘在風水緊要處釘上,想讓武帝斷絕後世。
侯景假借朝廷命令赦免作奴婢的北方人,想讓他們給自己出力。
當時東揚州刺史臨城公蕭大連、吳興太守張山乘都各守自己州郡,自南陵以南地方官各守其地,侯景的命令所能實行的地區,只有吳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六月,侯景在永福省殺蕭正德,封元羅為西秦王,元景襲為陳留王,各元姓子弟封王的有十餘人。
委任柳仲禮為使持節、大都督,隸屬大丞相管轄,參與軍事。
十一月,百濟國使臣到此,見到城市已成廢墟,在端門外號哭,行路人看到的無不流淚。
侯景聽說大怒,把他們關進小莊嚴寺,禁止出入。
大寶元年(550)正月,侯景借皇帝名義給自己加班劍隨從四十人,賜給自己前後部羽葆、鼓吹,設置左右長史、從事中郎四人。
三月甲申日,侯景請簡文帝到樂游苑水邊舉行沐浴儀式並設宴,在帳中暢飲三天。
他的一黨一羽都帶了老婆孩子同去,皇太子以下,被命令都要騎馬射箭,射中的賞給金錢。
第二天天快亮時,簡文帝要回宮,侯景拜伏苦苦請他留下,簡文帝不答應。
他走以後,侯景就和溧一陽一公主一起在御一床一上並排面南而坐,文武群臣分列就座陪同飲宴。
四月十二日,侯景又叫簡文帝到西州去,簡文帝坐著沒有彩飾的車子,侍衛四百餘人。
侯景那幫人帶數千鐵騎兩旁護衛。
簡文帝到西州,侯景等人迎拜。
簡文帝頭戴下屋白紗帽,身穿白布裙襖。
侯景穿紫綢騎服,腰繫金帶,和他的偽儀同陳慶、索超世等面向西而坐。
溧一陽一公主和她母親范淑妃面向東坐。
簡文帝聽到奏樂聲,淒然下淚。
侯景起身問候說:「陛下為什麼不高興了呢?」
簡文帝對他笑笑問:「丞相說索超世聽到這以為是什麼音樂?」
侯景回答:「我尚且不知道,何況超世呢。」
簡文帝就讓侯景起舞,侯景於是離席跟著絃樂唱起來。
簡文帝又回頭讓淑妃歌舞,淑妃一再推辭才作罷。
侯景又起來行禮,一逼一簡文帝跳舞。
喝完酒眾人散去後,簡文帝坐在一床一上抱住侯景說:「我憐一愛一丞相。」
侯景說:「陛下如不憐一愛一我,我怎能到這一步。」
簡文帝讓人給他拿過來筌蹄,說:「我給你講經。」
命侯景離開座席,讓他唱經。
侯景問索超世什麼經最小,超世說:「只有《觀世音》小。」
侯景就唱:「爾時無盡意菩薩。」
簡文帝大笑,到夜間才散。
當時江南饑荒嚴重,江州、揚州更厲害,旱災和蝗災連續而來,五穀不收,百姓流亡,死者遍地。
父子兄弟閤家流落江湖山野,到處野菜草根樹葉都被吃得淨光,有的雖暫時還有口氣兒,也早晚要暴一屍一山野。
那些久未吃東西的人,都顴骨暴起,兩頰深陷,趴在一床一上。
足不出戶的富貴人,都身穿羅綺,懷揣金玉,相互倚偎枕靠著等死。
當時千里斷絕炊煙,人跡罕見,白骨一堆堆如同山丘。
而侯景刑罰暴虐,慘無人道,他在石頭城設立一個巨大的杵臼,有犯法的就放在裡邊搗死。
東一陽一人李瞻起兵反侯景,被抓獲,送到建鄴,侯景先把他拉到大街上,砍斷手腳,剖開肚子,掏出肝腸。
李瞻臉色不變,言笑自如,有人看見他的膽有升那麼大。
侯景又禁止在街上兩人以上交談,不許聚會吃喝,有犯禁的連親戚也要處死。
他的官員統兵在外的必授行台之位,投靠作幫兇的都有開府之職,受他特別信任重用的號稱左右廂公,勇力過人的名為庫真部督。
七月,侯景又用朝廷名義給自己進位相國,封地泰山等二十郡,號為漢王,入朝不趨,朝拜時不宣讀其姓名,帶劍穿鞋上殿,比照漢代蕭何的待遇。
十月,侯景又借皇帝名義給自己加宇宙大將軍、都督六一合諸軍事的封號,把擬好的詔文交簡文帝過目。
簡文帝大驚道:「將軍還有『宇宙』的稱號嗎?」
當初,武帝死後,侯景立簡文帝,登重雲殿拜佛立盟約說:「我希望從今後兩人不要互相猜疑生二心,我固然不背叛陛下,陛下也不能背叛我。」
等到南康王蕭會理謀誅侯景事洩被殺後,侯景對他漸生猜忌,對人說簡文帝要算計他,王偉又趁機煽動,於是就起了弒帝之心。
大寶二年(551)正月,侯景任命王克為太宰,宋子仙為太保,元羅為太傅,郭元建為太尉,張化仁為司徒,任約為司空,於慶為太師,紇奚斤為太子太傅,時靈護為太子太保,王偉為尚書左僕射,索超世為右僕射。
在大航跨河築城,名為「捍國」。
四月,侯景派宋子仙襲擊郢州,俘刺史蕭方諸。
侯景乘勝西上。
兵馬號稱四十萬,旌旗千里相連,自晉南渡以來,水軍還從未有如此盛大的陣容。
元帝聞訊,對御史中丞宗稟說:「賊兵如果分兵守巴陵,另派兵西上,荊、郢二州就危險了,這是他們的上策。
坐鎮長沙,派兵出擊零陵、桂一陽一,運糧到洞庭,湘州、郢州就不是我的了,這是中策。
帶眾兵處在江上,連攻巴陵,銳氣在堅城下耗盡,士卒半饑不飽,這是下策了。
我可以安枕而臥,沒什麼可憂慮的。」
便把軍駐在巴陵,王僧辯沉船息鼓,好像已經逃走,侯景圍住巴陵。
元帝派平北將軍胡僧佑和居士陸法和大破侯景,俘獲他的大將任約,侯景於是夜間逃回建鄴。
左右有人哭泣,侯景命令斬首。
王僧辯於是率兵東下,從此眾軍所到之處無不獲勝。
以前,侯景每出兵,告訴諸將說:「如果打破城池,把人都殺光,讓天下知道我威名。」
所以諸將把殺人當樂趣,百姓也就死也不肯服從他。
當月,侯景廢黜簡文帝,把他關押在永福省,迎接豫章王蕭棟即皇帝位,登太極前殿,大赦天下,改元為天正元年(551)。
有股旋風從永福省蔽出,把旗旛等物刮倒折斷,見到的人無不感到驚恐。
當初,侯景平定建鄴後,就有心篡位,因為四方還須平定,所以沒有自立為帝。
後來在巴陵、江州、郢州屢次戰敗,猛將被殲,雄心便逐漸喪失,想趕快稱帝。
又因為王偉說:「自古改朝換代必須先經過廢舊立新。」
所以侯景聽從他的話廢了簡文帝。
他的太尉郭元建聽說,從秦郡趕回來進諫說:「君主仁慈賢明,怎麼能廢他呢?」
侯景說:「王偉勸我這樣幹。」
元建極力陳述不能這樣,侯景開始回心轉意,想恢復簡文帝位,讓蕭棟作皇太孫。
王偉一再堅持說不行,才讓蕭棟繼位。
侯景把皇太子蕭大器的妃子賞給郭元建,元建說:「哪裡有皇太子妃降級給人作妾的。」
到底也不肯與她相見。
侯景的司空劉神茂、儀同尹思合、劉歸義、王曄、桑乾王元君頁等人在東一陽一反侯景歸順朝廷。
十一月,侯景借蕭棟之命,給自己加九錫,在他的漢國內設置丞相以下百官,在庭堂上陳設儀仗祭器等物。
忽然有只像山鵲一樣的鳥在侯景冊封的本子上空飛翔,腿和嘴都是紅色,京都和附近地區都沒有這種鳥。
眾賊都很害怕,爭著用箭射它,射不中。
侯景又借蕭棟名義,追封他祖父為大將軍,父親為大丞相,給自己加有十二旒的天子之冠,樹立天子的旌旗,出入都要警戒清道,乘坐金根車,駕六匹馬,備五時副車,設置頂端飾有犛牛尾的天子旌旗,用六十四人的天子樂舞,鍾罄樂器之類,都如同舊日皇帝儀式。
不久又借蕭棟名義把帝位讓給自己,讓偽太宰王克把皇帝印綬奉獻給他。
頭一天晚上,侯景在大莊嚴寺過夜,第二天到南郊,對天行燒柴儀式,登壇接受帝位。
這時起了大風,拔起樹木,刮倒傘扒,各類儀仗設置全刮得不成體統。
天子出行要清道戒嚴,稱為警蹕,有見識者認為侯景名景而稱警蹕,不是久長的兆頭。
侯景聽說後覺得忌諱,改為備蹕。
又有人說,齊備到此就該完畢了。
有關官員就奏請改稱永蹕。
用大車載鼓吹樂伎,駱駝馱上祭祀的牲畜,車輦上放置高凳。
侯景佩劍上的水晶票無故墜一落,他自己用手撿起來,覺得很忌諱。
將要登壇時,有隻兔子從前邊跑過去,一眨眼不見蹤影。
又有白虹蔽日三層,太一陽一發青失去光芒。
回宮後將要登上太極殿時,有數萬醜惡不堪的人吹著口哨唱著吼著往殿階上爬。
等候景坐上御一床一,一床一腿無故自己陷入地下。
大赦天下,改元為太始元年(551)。
一次大宴群臣,侯景半道上站起來,碰到屏風倒在地上。
封蕭棟為淮一陰一王,並把他關起來。
把梁律改為漢律,改左戶尚書為殿中尚書,五兵尚書為七兵尚書,直殿主帥為直寢。
侯景三公一級的官職,動不動就有幾十個,儀同更多。
這些官員有些往往是自己拉著韁繩匹馬孤行,連一個隨從也沒有。
任宋子仙、郭元建、張化仁、任約為佐命元帥,都加三公之位;王偉、索超世為謀主;於子悅、彭雋主決斷;陳慶、呂季略、盧暉略、於和、史安和為爪牙,這些都是對百姓特別狠毒的人。
其餘有王伯丑、任延和等數十人。
梁朝人被侯景任用的,有前將軍趙伯超、前制局監姬石珍、內監嚴..、邵陵王記室伏知命,這四個人是盡心竭力為侯景賣命的。
至於太宰王克、太傅元羅、侍中殷不害、太常姬弘正等雖官位尊貴,只是為了利用他們的聲望,並非委以心腹重任。
侯景的祖父叫乙羽周,篡位後把「周」作為廟諱,所以把周弘正、周石珍改姓了姬。
王偉奏請建立七廟,侯景問:「什麼叫七廟?」
王偉說:「天子要祭祀七世先祖,所以要建七廟。」
並問侯景七世祖宗的名諱,讓他下令命太常備祭祀之禮。
侯景說:「我家前代的事我記不得了,只知道我爹叫票,而且他埋在朔州,他哪兒能來這兒吃供品。」
眾人聽到後都偷偷笑他。
他的一黨一徒有人知道他祖父叫乙羽周的,其他祖宗則都是王偉編造的。
把漢代司徒侯霸作為始祖,晉朝徵士侯瑾作為七世祖。
於是就尊奉他的祖父乙羽周為大丞相,父親票為元皇帝。
當時侯景修飾台城及朱雀、宣一陽一等門,有童謠說:「白脖烏,拂朱雀,還與吳。」
又說:「脫青袍,穿芒嬉,荊州天子挺應著。」
當時京城裡王侯庶姓五等廟前的樹全都凋殘,只有梁元帝母文宣太后廟四周柏樹蔥鬱茂盛。
侯景篡位時,修南郊的道路,偽都官尚書呂季略勸侯景砍了這些樹造三橋。
剛砍倒南邊的十幾棵,第二天都又長出新枝,一下子就有幾尺長。
當時是冬天,但卻翠綠茂盛得像春天。
侯景大驚並深以為忌,下令把樹全部砍光。
有見識者認為從前上林苑枯樹復生,預示了漢宣帝中興,如今廟樹重青,一定是昭示朝廷的祥瑞。
又有一次侯景一床一東邊的香爐無故掉到地下,侯景把東西南北方向都叫作廂,說道:「這東廂香爐怎麼掉地下了?」
別人議論這是湘東王軍隊要到來的徵兆。
十二月,謝答仁、李慶等人的軍隊到建德,攻打元君頁、李占的營柵,大敗他們,抓獲元鈆、李占送到京口,砍斷他們的手腳遊行示眾,過了一天才死去。
侯景二年(552),謝答仁攻東一陽一,劉神茂投降,被送到建康,侯景設大坐碓刑具,先把劉神茂的腳送進去,一寸一寸地鍘,一直鍘到頭才算完,並讓眾人去觀看以示威。
王僧辯兵到蕪湖,守城主帥夜間逃走。
侯子鑒率步騎兵萬餘人過江,並帶領水軍並進。
僧辯迎擊,大敗子鑒。
侯景聽說後嚇得哭了,用被子蒙著頭躺在一床一上,半天才爬起來,歎氣道:「唉!唉!真坑死你爹了。」
當初,侯景作丞相,住在西州,要會集他的臣下時,早上都在他門外列隊等候,把這門叫作牙門。
侯景把他們按順序領進門,用酒食招待,不論關係好壞,都在一起說說笑笑。
篡位以後,常坐在宮內不出來,舊將也很難見面,都心生不滿。
這時侯景登烽火樓觀望西來的軍隊,把一個人看成十個,大為驚懼。
僧辯和眾將從石頭城西碼頭上岸,連營結寨,一直到落星墩。
侯景非常害怕,派人扒一開王僧辯父親的墳,打開棺材燒了他的一屍一體。
王僧辯等人前進把營紮在石頭城北,侯景列陣挑戰,僧辯把他打得大敗。
侯景敗退後,不敢入宮,收集他的散兵駐紮在皇宮旁,作逃跑的打算。
王偉一手按劍一手抓住他的馬韁說:「自古哪有叛逃的天子,如今宮中的衛士還夠用來打一仗,哪裡就能逃跑呢。」
侯景說:「我在北方打賀拔勝,敗葛榮,揚名河朔,和高歡是同樣的人。
到南邊來直渡大江,取台城易如反掌,在北山打邵陵王,在南岸敗柳仲禮,都是你們親眼所見。
今天的事,恐怕是天要亡我了。
你們好好守城,再決戰一場。」
他仰觀宮闕,長時間徘徊歎息。
用兩隻皮袋子裝上他的兩個兒子,掛在馬鞍上,和他的儀同田遷、范希榮等百餘騎向東逃去。
王偉也丟下台城逃竄,侯子鑒等人逃往廣陵。
王克開台城門領裴之橫入宮,裴之橫縱兵在宮內蹂一躪搶掠。
當夜士兵丟棄的火種燒著了太極殿和東西堂、延閣、秘署,都被燒了個淨光,皇帝的儀仗車輦一點兒也沒留下來。
王僧辯派武州刺史杜山則去救火,才算把火撲滅,所以武德、五明、重雲各殿及門下、中書、尚書省房屋得以倖免。
僧辯在朝堂上迎接簡文帝靈柩,三軍戴孝,列隊痛哭。
僧辯命侯王真、裴之橫向東追擊侯景,把侯景設立的祖宗牌位在宣一陽一門燒掉,在太廟立梁朝祖先神位,搜集圖書八萬卷運回江陵。
杜山則守台城。
京城中戶口只剩下百分之一二,大航南岸極目遠望看不到炊煙。
聽說梁朝官軍來到,百姓們扶老攜幼爭相出來迎接,可是官軍才渡過淮水,王琳、杜龕就縱兵搶掠,比侯景更甚,哭叫一聲在石頭城都聽得見。
僧辯還以為是兵變,登上城頭問明原因,卻也不加禁止。
人們都感到官軍比侯景還要暴虐。
有識者據此知道僧辯沒有好下場。
當初,侯景圍台城時,朝廷援軍三十萬,可是兵士們看到穿青袍的侯景兵就嚇得丟一了魂兒。
到赤亭之戰,胡僧佑用弱兵一千破任約一精一兵二萬,轉戰向東,所向無人敢於阻擋。
後來侯王真追上,侯景的兵將沒有對陣,都舉旗求降,侯景制止不住。
就和幾十名心腹劃一條船逃走。
把他的兩個孩子推到水中,從滬瀆入海到胡豆洲。
前太子舍人羊鯤殺侯景,把一屍一體送交王僧辯。
侯景身高不滿七尺,上身長下一身短,眉目疏朗清秀,寬腦門高顴骨,臉色發紅,鬢鬚稀疏,眼珠子向下左右亂轉,嗓音嘶啞,有見識者說:「這就是所謂的豺狼之一聲,所以能吃人,也要被人所吃。」
跑到南方來以後,魏相高澄命人把侯景妻子臉上的皮扒掉,用大鐵鍋盛上油炸死,把他女兒入宮當奴婢,兒子三歲以上的都下蠶室Yan割。
後來齊文宣帝高洋夢見獼猴坐在御一床一上,便把侯景的兒子都用鍋煮了,他在北方的兒子被全部殺光。
侯景一性一情猜忌殘忍,喜歡殺人,常親手殺人作為娛樂。
正吃飯時,在他面前殺人,他談笑自若,嘴裡吃喝不停。
有時殺人先斬斷手腳,割下舌頭鼻子,過一天再殺。
自從篡位後,時常戴白紗帽,喜歡披青袍,頭插象牙梳,一床一上常擺著折迭椅和筌蹄,穿著靴子垂腳而坐。
有時走門串戶,有時騎馬遊玩,彈射鴉鳥。
自從當了天子,王偉不讓他輕易外出,於是鬱悶不樂,甚至有些糊塗了,說:「我沒事作什麼皇帝,跟被拋棄了有什麼兩樣。」
等聽說朝廷軍隊臨近,更加一愛一猜忌,一床一前放上兵器,然後才見客。
每次到武帝常去的殿內,好像身上紮了刺一樣,常聽到呵斥的聲音。
有一次住在宴居殿,夜裡忽然驚醒爬起來,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敲擊他的心臟。
從此凡是武帝常住的地方,都不敢去住,多住在昭一陽一殿廊下。
所住的殿堂,常有貓頭鷹叫,侯景心裡忌諱,常派人到山野中到處捕鳥。
侯景所騎的白馬,每到要打勝仗時,總是四蹄踏動嘶鳴不已,十分神氣;如要打敗仗,一定是低頭不前。
等打石頭城這一仗,便一精一神沮喪,臥著不肯動。
侯景使左右人對它下拜,請它起身,又拿馬鞭打,它怎麼也不肯朝前走。
侯景左腳上有個肉瘤,形狀像烏龜,如果仗要打勝,瘤子就會明顯地鼓起來;如果打不勝,瘤子就低平。
到侯景敗的那天,瘤子居然陷進了肉裡。
天監年間,曾有和尚寶志說過:「掘尾狗子自發狂,當死未死嚙人傷,須臾之間自滅亡,起自汝一陰一死三湘。」
又說:「山家小兒果攘臂,太極殿前作虎視。」
狗子,是侯景的小名;山家小兒,是猴的樣子。
侯景後來就攻破建鄴,危害皇家。
他起自懸瓠,就是從前的汝南。
巴陵郡有個地方叫三湘,是侯景敗逃之處。
寶志的話全部應驗。
侯景常對別人說:「侯字是人字邊一個主字,下邊又一個人字,這意思明明是說要作人主。」
台城被攻陷後,武帝曾對人說:「侯景一定要作皇帝,只不會長罷了。
把『侯景』兩個字破開,是『小人百日天子』幾個字,他當皇帝該有一百天。」
侯景在辛未年十一月十九日篡位,壬申年三月十九日敗,共有一百二十天,而他在三月初一就跑到姑孰去了,算起來在宮中足足一百天,武帝的話也最終應驗。
又有在大同年間,太醫令朱耽曾在宮中值班,無緣無故夢見一條狗一隻羊坐在御座上,醒來後告訴別人說:「犬羊不是吉祥物,如今佔據御座,難道國家會有變亂嗎?」
不久天子遭難,侯景登上正殿。
侯景快要敗亡時,有個僧通和尚,瘋瘋癲癲的,喝酒吃肉,和俗人一樣。
在世上漂流已幾十年,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籍貫。
開始他說的話很難懂,過很長時間才能應驗。
人們都叫他..梨。
侯景對他很是篤信敬重。
侯景曾和他的一黨一徒在後堂一塊兒射箭,當時僧通在座,奪下侯景的弓射景一陽一山,大叫「得奴已」。
後來侯景宴請他的一黨一徒,又請來僧通。
僧通抓了一塊肉蘸上鹽遞給侯景,問他:「好吃嗎?」
侯景回答:「可惜太鹹了。」
僧通說:「不鹹就爛了。」
等候景死後,王僧辯砍下他兩隻手送給齊文宣帝,把頭送到江陵,果然是把五斗鹽填在肚子裡,送到建康,在大街上示眾。
百姓們爭著去割他的肉吃,割了個淨光,連溧一陽一公主也吃了他的肉。
侯景被焚骨揚灰,曾受過他害的,把他骨灰和在酒裡喝。
他的頭送到江陵,梁元帝命令在街上懸掛三天,然後煮了油漆,交付兵器倉庫。
起先江陵有歌謠說:「苦竹町,市南有好井。
荊州軍,殺侯景。」
等候景頭送到,元帝把它交給諮議參軍李季長家裡,他家東邊就是苦竹町。
放在鍋裡煮時,就是用的市南井裡的水。
侯景的儀同謝答仁、行台趙伯超投降了侯王真,活捉了他的行台田遷、儀同房世貴、蔡壽樂、領軍王伯丑。
凶一黨一都被消滅,把房世貴在建康街上斬首,其餘人押送江陵。
當初,郭元建因為對皇太子妃守禮節,就想投降,侯子鑒說他:「這不過是小惠,難以自保。」
於是他就逃到齊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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