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一百九十六 豪俠四
田膨郎 宣慈寺門子 李龜壽 潘將軍 賈人一妻 荊十三娘 許寂 丁秀才
田膨郎
唐文宗皇帝嘗寶白玉枕,德宗朝于闐國所貢,追琢奇巧,蓋希代之寶。
置寢殿帳中。
一旦忽失所在。
然禁衛清密,非恩渥嬪御莫有至者,珍玩羅列,他無所失。
上驚駭移時,下詔於都城索賊。
密謂樞近及左右廣中尉曰:「此非外寇所入,盜當在禁掖。
苟求之不獲,且虞他變。
一枕誠不足惜,卿等衛我皇宮,必使罪人斯得。
不然,天子環衛,自茲無用矣。」
內宮惶慄謝罪,請以浹旬求捕。
大懸金帛購之,略無尋究之跡。
聖旨嚴切,收系者漸多,坊曲閭裡,靡不搜捕。
有龍武二蕃將王敬弘嘗蓄小僕,年甫十八九,神彩俊利,使之無往不屆。
敬弘曾與流輩於威遠軍會宴,有侍兒善鼓一胡一 琴。
四座酒酣,因請度曲。
辭以樂器非妙,須常御者彈之。
鐘漏已傳,取之不及,因起解帶。
小僕曰:「若要琵琶,頃刻可至。」
敬弘曰:「禁鼓才動,軍門已鎖,尋常汝起不見,何見之謬也?」
既而就飲數巡,小僕以繡囊將琵琶而至,座客歡笑。
南軍去左廣,往復三十餘里,入夜且無行伍,既而倏忽往來。
敬弘驚異如失。
時又搜捕嚴急,意以盜竊疑之。
宴罷及明,遽歸其第。
引而問之曰:「使汝累年,不知矯捷如此。
我聞世有俠士,汝莫是否?」
小僕謝曰:「非有此事,但能行耳。」
因言父母皆在蜀川,頃年偶至京國,今欲卻歸鄉里,有一事欲報恩。
偷枕者早知姓名,三數日當令伏罪。
敬弘曰:「如此事,即非等閒,遂令全活者不少。
未知賊在何許,可報司存掩獲(明抄本存作府。
獲作捕)否?」
小僕曰:「偷枕者田膨郎也。
市廛軍伍,行止不恆,勇力過人,且善超越。
苟非便折其足,雖千兵萬騎,亦將奔走。
自茲再宿,候之於望仙門,伺便擒之必矣。
將軍隨某觀之,此事仍須秘密。」
是時涉旬無雨,向曉塵埃頗甚,車馬騰踐,跬步間人不相睹。
膨郎與少年數輩,連臂將入軍門,小僕執球杖擊之,欻然已折左足。
仰而窺曰:我偷枕來,不怕他人,唯懼於爾。
既此相值,豈復多言。
於是舁至左右軍,一款而伏。
上喜於得賊,又知獲在禁旅,引膨郎臨軒詰問,具陳常在營內往來。
上曰:「此乃任俠之流,非常之竊盜。」
內外囚係數百人,於是悉令原之。
小僕初得膨郎,已告敬弘歸蜀。
尋之不可,但賞敬弘而已。
(出《劇談錄》)
唐文宗皇帝非常喜歡的白玉枕,是德宗朝時于闐國進貢的,一精一雕細刻,非常奇巧。
是稀世之寶。
放置在文宗皇帝寢室的帳中,一天早晨,忽然不見了。
宮廷中禁衛嚴密,不是皇上親信的人是到不了這裡的。
殿中陳列的珍寶很多,其他的都沒有丟失。
皇上覺得驚訝、奇怪,下令在都城中抓賊,秘密地對他身邊禁衛說:「這不是外人進來干的,盜賊就在宮禁之中,若是抓不到,恐怕有其他的變化,一個白玉枕倒無所謂,你們是保衛皇宮的人,必須抓住這個盜賊,不然的話,你們這些保衛皇上的人,也顯得無用。」
內宮這些人非常惶恐,請求恕罪,要在十幾天內捕到盜賊。
用金銀綢緞來懸賞,但是一點線索也沒有,聖旨非常嚴厲,抓了很多嫌疑犯,街坊巷裡都搜遍了。
龍武二蕃將王敬弘家有一個小僕人,年齡十八九歲,非常英俊,主人讓他辦事沒有辦不成的時候。
曾經有一次,王敬弘和他的同僚們在威遠軍中會宴,有一侍者會彈樂器,四座酒興正濃時,請他彈奏一曲,以助酒興。
侍者說:「樂器不太好,若是有他常使用的那件就好了。」
這時,已夜半更深,去取樂器已來不及。
敬弘家小僕說,若用琵琶,一會兒就能取來。
敬弘說:「禁鼓已經敲過,軍門已經關閉,我平常也沒見過你有這個本事,你淨瞎說。」
於是,大家又開始飲,數巡之後,小僕將琵琶取回來了,大家都很高興。
從南軍到左廣,往返三十多里,夜間又沒有同行者,就這麼快去而復還,王敬弘頗感驚異。
這時,搜捕盜賊的行動越來越嚴,王敬弘疑心小僕是盜賊。
宴會之後已經天亮,王敬弘回家後就問小僕:「你在我這裡已經好幾年,我還不知道你這」他又說,父母都在四川,近幾年我到京城當差,現在很想回家鄉,我想告訴你一件事,用來報答你的恩情,我早就知道偷枕者的姓名,叫他三天內伏法認罪。
敬弘說:「這件事,不能等閒視之,抓來的嫌疑犯不少,就是不知賊在哪裡,現在可報上司秘密逮捕他吧?」
小僕說:「偷枕的是田膨郎,他有時在市民百姓中,有時混跡軍隊,行蹤不定,勇力過人,尤其善於騰高飛越,若不打斷他的腿,就是千軍萬馬,他也能跑掉。
等到夜間,在望仙門藏著,看準機會就可以抓住他。
將軍我去看看,這事仍須保密。」
這時,十多天沒下雨,天快亮時塵土飛揚,人走車行,幾步內看不見人影,膨郎與幾個青年人,膀挨膀地剛要進入軍門,小僕用打球的球杖打他的腿,把左腿打斷,膨郎仰面朝天說:「我偷了玉枕,不怕別人,就怕你。」
這時,也不用多說什麼,埋伏的左右軍一擁而上,將他綁走了。
皇上很高興,知道盜賊是在禁旅中抓獲的,便把膨郎叫到廳內追問他,他說他常在軍營中來往。
皇上說:「你是俠客之流的人物,不是一般的盜竊。」
因此案被捕的數百人,都放回了家。
抓到了膨郎後,小僕便向王敬弘告辭回蜀。
皇上要獎賞小僕,找不到他,只好獎賞了王敬弘。
宣慈寺門子
宣慈寺門子不記姓氏,酌其人,義俠徒也。
唐乾符二年,韋昭范登宏詞科,昭范乃度支使楊嚴懿親。
及宴席帟幕器皿之類,假於計司,嚴復遣以使庫供借。
其年三月,宴於曲一江一 亭子。
供帳之盛,罕有倫擬。
時進士同日有宴。
都人觀者甚眾。
飲興方酣,俄睹一少年跨驢而至,驕悖之狀,傍若無人。
於是俯逼筵席,張目(明抄本「張目」作「長耳」)引頸及肩,復以巨垂棖築佐酒。
謔浪之詞,所不能聽。
諸子駭愕之際,忽有於眾中批其頰者,隨手而墮。
於是連加毆擊,又奪所執垂,垂之百餘。
眾皆致怒,瓦礫亂下,殆將斃矣。
當此之際,紫雲樓門軋然而開,有紫衣從人數輩馳告曰:「莫打。」
傳呼之一聲 相續。
又一中貴驅殿甚盛,馳馬來救。
復操垂迎擊,中者無不面僕於地。
敕使亦為所垂。
既而奔馬而反,左右從而俱入門,門亦隨閉而已。
坐內甚忻愧,然不測其來,又慮事連宮禁,禍不旋踵,乃以緡錢束素,召行毆者訊之曰:「爾何人?與諸郎君阿誰有素?而能相為如此。」
對曰:「某是宣慈寺門子,亦與諸郎君無素,第不平其下人無禮耳。」
眾皆嘉歎,悉以錢帛遺之。
復相謂曰:「此人必須亡去,不然,當為擒矣。」
後旬朔,坐中賓客多有假途宣慈寺門者,門子皆能識之,靡不加敬。
竟不聞有追問之者。
(出《摭言》)
宣慈寺門子,不知他的姓名,看他的為人處世,一定是個俠義之士。
唐僖宗乾符二年,韋昭范考上了宏詞科,他是度支使楊嚴的至親,韋昭范準備設宴慶賀,宴會需要的帳篷、器具都是楊嚴給他借的。
這年三月,在曲一江一 亭子設宴,規模之大,無與倫比。
那天,還有新科進士也設宴,京城裡來觀看的人很多。
酒興正濃時,看見一個少年騎著驢來了,那驕橫之態,旁若無人。
他走到宴席前,拄著馬鞭子,伸頭瞪眼地要喝酒,放蕩的言詞,不堪入耳。
大家正在感到驚愕的時候,忽然,座中有一人站起來,打那少年一記耳光,奪下了馬鞭,又接二連三地打了一百多鞭子,大家也很氣憤,用石頭瓦塊打那少年。
眼看要打死的時候,紫雲樓的樓門突然開了,有好幾個穿紫衣的從人騎馬奔來,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喊聲連續不斷。
又有一個有身份的人騎馬從殿中出來,救那少年。
那人又拿起馬鞭來迎擊,那些被打的人,都趴在地上,敕使也被打了,敕使打馬往回返,左右隨從者也和他一起跑回了紫雲樓,緊閉了樓門。
在坐的人是又驚又喜,怕的是事連宮禁,招來災禍。
大家湊了些錢物,問那個打少年的人,是和在座的哪一位平時有一交一 情,才能這麼幹?那人說:我是宣慈寺門子,和在坐的諸位沒有關係,只是看那人太無禮了,打抱不平。」
大家很讚賞他的行為,湊來錢物送給他。
大家互相議論,這人必須逃走,不然的話,就要被逮捕。
過了十幾天後,曾赴宴的賓客有的去宣慈寺,看見了那門子,門子也都認識他們,大家都很敬重他,也沒聽說再追問那件事。
李龜壽
唐晉公白敏中,宣宗朝再入相(上二句原作「唐晉公王鐸禧宗朝再入相」。
據《續談助》知系「廣記」纂修時所致。
原文本作「外王父中書令普國公宣宗朝再啟黃閣。」
按指白敏中,改時誤為王鐸。
今依事實文意復之)。
不協比於權道,唯以公諒宰大政。
四方有所請,礙於德行者,必固爭不允。
由是征鎮忌焉。
而志尚典籍,雖門施行馬,庭列鳧鐘,而尋繹未嘗倦。
於永寧裡第別構書齋,每退朝,獨處其中,欣如也。
居一日,將入齋,唯所愛卑腳犬花鵲從。
既啟扉,而花鵲連吠,銜公衣卻行。
叱去復至。
既入閣,花鵲仰視,吠轉急。
公亦疑之,乃於匣中拔千金劍,按於膝上。
向空祝曰:「若有異類一陰一物,可出相見。
吾乃丈夫,豈懾於鼠輩而相逼耶?」
言訖,欻有一物自梁間墜地,乃人也。
朱鬒鬢,衣短後衣,色貌黝瘦。
頓首再拜,唯曰死罪。
公止之,且詢其來及姓名。
對曰:「李龜壽,盧龍塞人也。
或有厚賂龜壽,令不利於公。
龜壽感公之德,復為花鵲所驚,形不能匿。
公若捨龜壽罪,願以餘生事公。」
公謂曰:「待汝以不死。」
遂命元從都押衙傅存初錄之。
明日詰旦,有婦人至門,服裝單急,曳履而抱持襁嬰,請於閽曰:「幸為我呼李龜壽。」
龜壽出,乃妻也。
且曰:「訝君稍遲,昨夜半自薊來相尋。」
及公(「公」原作「繹」,據《三水小牘》逸文改)薨,龜壽盡室亡去。
(出《三水小牘》)
唐時,晉公白敏中,到宣宗時當了宰相。
他恥於和那些弄權者為伍,唯以典章制度為準繩去處理政事。
下面有些官員做了不道德的事,他是絕不允許的,因此,遭到了地方上一些文武官員的忌恨。
他非常喜歡讀書,雖然門庭中車馬往來,絡繹不絕,公事纏身,但他尋求學問,喜歡讀書的精神孜孜不倦。
他在永寧裡住宅旁建了一個書齋,每當退朝時,他一人獨坐書齋,心情是非常欣慰的。
一天,他想進書齋,他平時非常喜愛的名叫花鵲的小狗跟著他。
剛開門,花鵲就叫起來了,口銜著晉公的衣服不敢往前走。
喝退,又回來了,進了書齋,花鵲抬頭看,叫聲更急,晉公也覺得怪異,便從匣中抽出千金劍,放在膝上,向空中說:「不管你是人是鬼,可以出來見我,我是一個正人君子,我不怕那些鼠輩之流來威脅我。」
說完,很快有一種東西從樑上落下來,是個人。
這人長一頭紅髮,短打扮,又黑又瘦。
一再向晉公叩拜,還說自己死罪。
晉公止住了他,問他來幹什麼?叫什麼名字?那人說:「我叫李龜壽,盧龍塞人,別人給我很多錢,讓我來殺你,我感到你品德高尚,又被花鵲驚動,無法藏身。
你要是能原諒我的罪過,我願服侍你一輩子。」
晉公說:「我不治你死罪。」
隨後又命令元從都押衙傅存初留用了他。
第二天早晨,有一婦人來到門前,穿得很單薄,拖著鞋抱著個吃奶孩子,對看門人說:「請為我找李龜壽。」
李龜壽出來了,竟是他的妻子,妻子說:「我來晚了,我是昨晚半夜從薊縣來的。」
到晉公死時,李龜壽全家也走了。
潘將軍
京國豪士潘將軍住光德坊(忘其名,眾為潘鶻肆也),本家襄漢間。
常乘舟射利,因泊一江一 壖。
有僧乞食,留止累日,盡心檀施。
僧歸去,謂潘曰:「觀爾形質器度,與眾賈不同。
至於妻孥,皆享厚福。」
因以玉念珠一串留贈之,寶之不但通財,他後亦有官祿。
既而遷貿數年,遂鏹均陶鄭。
其後職居左廣,列第於京師。
常寶念珠,貯之以繡囊玉合。
置道場內。
每月朔則出而拜之。
一旦開合啟囊,已亡珠矣。
然而緘封若舊,他物亦無所失。
於是奪魄喪一精一,以為其家將破之兆。
有主藏者,常識京兆府停解所由王超,年且八十,因密話其事。
超曰:「異哉,此非攘竊之盜也。
某試為尋之,未知果得否。」
超他日曾過勝業坊北街。
時春雨初霽,有三鬟女子,可年十七八。
衣裝襤褸,穿木屐,於道側槐樹下。
值軍中少年蹴踘,接而送之,直高數丈。
於是觀者漸眾。
超獨異焉。
而止於勝業坊北門短曲,有母同一居 ,蓋以紉針為業。
超時因以他事熟之,遂為舅甥。
居室甚貧,與母同臥土榻,煙爨不動者,往往經於累日。
或設餚羞,時有水陸珍異。
吳中初進洞庭橘,恩賜宰臣外,京輦未有此物。
密以一枚贈超云:「有人於內中將出。」
而稟性剛決,超意甚疑之。
如此往來週歲矣。
超一旦攜酒食與之從容。
徐謂曰:「舅有深誠,欲告外甥,未知何如?」
因曰:「每感重恩,恨無所答。
若力可施,必能赴湯蹈火。」
超曰:「潘軍失卻玉念珠,不知知否?」
微笑曰:「從何知之?」
超揣其意不甚藏密,又曰:「外甥忽見尋覓,厚備繒彩酬贈。」
女子曰:「勿言於人,某偶與朋儕為戲,終卻送還,因循未暇。
舅來日詰旦,於慈恩寺塔院相候,某知有人寄珠在此。」
超如期而往,頃刻至矣。
時寺門始開,塔戶猶鎖。
謂超曰:「少頃仰觀塔上,當有所見。」
語訖而走,疾若飛鳥。
忽於相輪上舉手示超,欻然攜珠而下曰:「便可將還,勿以財帛為意。」
超送詣潘,具述其旨。
因以金玉繒帛,密為之贈。
明日訪之,已空室矣。
馮緘給事嘗聞京師多任俠之徒。
及為尹,密詢左右。
引(「引」原作「述」,據明抄本改)超具述其語。
將軍所說,與超符同。
(出《劇談錄》)
京城裡有位很有氣魄的潘將軍,家住光德坊。
他的老家在湖北襄漢之間,常乘船作生意。
一次,船停靠在一江一 岸,有一個僧人乞齋,留住了數日。
他很盡心盡意地伺候僧人。
僧人要走時對潘將軍說:「我看你的氣質器度,和一般商人不一樣,你的妻子和兒女也會跟你享厚福。
我贈送你一串玉念珠,你要好好珍藏,不但能使你發財,以後還能有官運。」
以後他又經商了幾年,財產都比得上陶朱公和鄭弦(古時富商)了,後來職居左廣,家住在京城。
他非常珍視念珠,貯在繡囊玉盒中,放到寺廟中的道場內,每月初一拿出來拜一次。
一天,打開盒子和繡囊一看,玉念珠卻沒有了,外面的封條完好如初,其他東西都沒損失。
潘將軍有些喪魂失魄,認為這是破產的先兆。
他認識京兆府曾在監獄任過職的王超,王超已年近八十,將軍把丟失念珠的事告訴了他。
王超說:「奇怪呀,這可不是抓一般的盜賊,我試試看吧,不一定能有結果。」
王超有一天經過勝業坊北街,當時正是春雨剛過,看見一個紮著三個環形髮髻的女子,年齡十七八歲,衣服很破爛,穿一雙木底鞋,站在路旁的槐樹下。
這時,軍隊中一些年輕人正在玩球,姑娘接球後送還時,踢了幾丈高,於是觀眾越來越多。
王超對姑娘的行為感到疑惑,便跟蹤她走到勝業坊北門一個小一胡一 同中,姑娘和母親住在一起,以縫補為業。
王超借其他事由和這母女熟悉了,稱姑娘為外甥女。
居室很清貧,睡的土炕,經常幾天不動煙火。
有時飯菜很豐盛,有山珍海味。
洞庭桔是一江一 蘇進貢之物,皇上用它來恩賜大臣宰相,就是京城中也沒有,姑娘卻拿一隻桔子送給王超,說:「這是別人從宮中拿出來的。」
姑娘的性格特別剛烈,王超更覺得疑惑。
就這樣,彼此來往了一年多。
一天,王超拿來了酒、菜、飯,和她們母女一起吃喝,慢慢地對姑娘說:「我心裡有件事,想告訴外甥女,不知行不行?」
姑娘說:「我很感謝你的恩德,恨我無法報答,若能為您出力,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王超說:「潘將軍丟失了一串玉念珠,不知你知不知道?」
姑娘微笑著說,我從哪知道。
王超琢磨姑娘的意思,她不會太保密。
王超又說:「外甥女若是能給找到,一定用厚禮酬謝你。」
姑娘說:「別告訴別人,是我偶然和朋友們玩耍遊戲時做的,終歸一定要送還的,一直拖下來,沒有工夫送還。
舅你明天早晨到慈恩寺塔院等我,我知道有人把珠子可放在那裡。」
王超按時前往,一會兒就到,當時寺門已經開了,塔院門還鎖著。
她對王超說:「待一會兒你往塔上看,一定會看到。」
說完,姑娘象鳥飛似的飛到塔上,在塔頂的相輪上向王超舉手示意。
很快,她拿著珠子下來了,說:「你可以還給人家,別送我東西。」
王超把玉念珠送給潘將軍,把經過告訴了他。
他們想秘密地贈送姑娘一些金銀布匹。
第二天去姑娘家,已經是人去室空。
給事馮緘曾聽說京城中多俠義之士,他升為府尹的時候,秘密地詢問身邊的人,把王超找來,詳細地詢問了這事的經過。
潘將軍所說的和王超講的完全一樣。
賈人一妻
唐余干縣廚王立調選,傭居大寧裡。
文書有誤,為主司駁放。
資財蕩盡,僕馬喪失,窮悴頗甚,每丐食於佛祠。
徒行晚歸,偶與美婦人同路。
或前或後依隨。
因誠意與言,氣甚相得。
立因邀至其居,情款甚洽。
翌日謂立曰:「公之生涯,何其困哉!妾居崇仁裡,資用稍備。
倘能從居乎?」
立既悅其人,又幸其給,即曰:僕之厄塞,阽於溝瀆,如此勤勤,所不敢望焉,子又何以營生?」
對曰:「妾素賈人之妻也。
夫亡十年,旗亭之內,尚有舊業。
朝肆暮家,日贏錢三百,則可支矣。
公授官之期尚未,出遊之資且無,脫不見鄙,但同處以須冬集可矣。」
立遂就焉。
閱其家,豐儉得所。
至於扃鎖之具,悉以付立。
每出,則必先營辦立之一日饌焉,及歸,則又攜米肉錢帛以付立。
日未嘗缺。
立憫其勤勞,因令傭買僕隸。
婦托以他事拒之,立不之強也。
週歲,產一子,唯日中再歸為乳耳。
凡與立居二載,忽一日夜歸,意態惶惶,謂立曰:「妾有冤仇,痛纏肌骨,為日深矣。
伺便復仇,今乃得志。
便須離京,公其努力。
此居處,五百緡自置,契書在屏風中。
室內資儲,一以相奉。
嬰兒不能將去,亦公之子也,公其念之。
言訖,收淚而別。
立不可留止,則視其所攜皮囊,乃人首耳。
立甚驚愕。
其人笑曰:「無多疑慮,事不相縈。」
遂挈囊逾垣而去,身如飛鳥。
立開門出送,則已不及矣。
方徘徊於庭,遽聞卻至。
立迎門接俟,則曰:更乳嬰兒,以豁離恨,就撫子。
俄而復去,揮手而已。
立回燈褰帳,小兒身首已離矣。
立惶駭,達旦不寐。
則以財帛買僕(「買僕」原作「僕買」,據明抄本改)乘,游抵近邑,以伺其事。
久之,竟無所聞。
其年立得官,即貨鬻(yu)所居歸任。
爾後終莫知其音問也。
(出《集異記》)
唐時,余干縣尉王立調選時,租房住在大寧裡。
因為文書有錯誤,被主管部門解除官職。
錢財用光了,僕人也辭了,馬也賣了,窮困潦倒。
他經常去佛祠討飯吃,早晨去,晚間回來。
偶然一次和一個長得很美的婦人同路,那婦人或前或後地跟隨著他。
王立很坦誠地和婦人搭話,兩人意氣相投。
王立邀請婦人到他的住處,一夜 之間,二人感情很融洽。
第二天,婦人對王立說:「你的生活,現在很困難,我住在崇仁裡,生活還可以,你能不能上我那裡去住。」
王立本來就很喜歡這個婦人,婦人又要在生活上幫助他。
他說:「我現在正處在危難之中,幾乎要倒斃街頭,你這樣熱心幫助我,是我不敢想的。
你現在以什麼職業維持生活?」
婦人回答說:「我是一個商人的妻子,丈夫已經死了十年,街上的店舖仍然營業,白天去營業,晚上回家,每天能收入三百文左右,足夠維持支出,你授官的日期還沒到,出去遊歷又沒有錢,你若不嫌棄我的話,咱們同一居 吧。」
王立很願意。
看她的家庭,生活也很節儉。
家裡的鑰匙都一交一 給了王立。
每天早晨先給王立準備好一天的飯食,晚上回來時,總要帶回些米、肉、布匹之類的生活用品一交一 給王立。
天天如此,王立看到婦人太勞累了,叫她雇個一奴一僕,婦人總是托詞拒絕,王立也不強求。
一年後,生了一個兒子,每天中午回來餵奶,就這樣,和王立同一居 了二年。
忽然一天夜間婦人回來後,顯得惶恐不安。
她對王立說:「我有冤仇,刻骨銘心,為時已久。
總想找機會報仇,今天總算如願了。
我要離開京城,希望你好自為之。
這房子,是我花錢自己買的,契書就在屏風裡,這室內的東西,也都送給你。
孩子我不能帶去,他也是你的兒子,希望好好照顧他。」
說完,擦乾了眼淚就要走,王立也留不住,他看了她所帶的皮囊,竟裝著一個人頭!王立很驚愕。
她笑著說:「你不要多考慮,這事與你沒關係。」
立即拿著皮囊越牆而去,身如飛鳥。
王立開門出去送,婦人已經走遠了,王立在庭院中徘徊,又聽到女人回來了,王立到門口迎接。
婦人說,母子就要離開了,再餵他一次奶吧,她進屋去撫慰孩子。
不一會兒,又出來走了,只是揮了揮手。
王立掌燈回到室內一看,帳中的小孩已經身首分離。
王立很驚慌,一夜 未睡。
他變賣了財產,買了馬,雇了僕,到附近縣內去住,等待這個事的結果。
很長時間,也沒聽到什麼風聲。
這年,王立又得了官,賣了住房去赴任。
以後始終不知她的音信。
荊十三娘
唐進士趙中行家於一溫一 州,以豪俠為事。
至蘇州,旅舍支山禪院。
僧房有一女商荊十三娘,為亡夫設大祥齋。
因慕趙,遂同載歸揚州。
趙以氣義耗荊之財,殊不介意。
其友人李正郎弟三十九有愛妓,妓之父母,奪與諸葛殷。
李悵悵不已。
時諸葛殷與呂用之幻惑太尉高駢,姿行威福。
李慎禍,飲泣而已。
偶話於荊娘,荊娘亦憤惋。
謂李三十九郎曰:「此小事,我能為郎仇之。
旦請過一江一 ,於潤州北固山六月六日正午時待我。」
李亦依之。
至期,荊氏以囊盛妓,兼致妓之父母首,歸於李。
復與趙同入浙中,不知所止。
(出《北夢瑣言》)
唐朝進士趙中行,家住一溫一 州,多行豪俠之事。
他到蘇州,住支山禪院,僧房內有一女商荊十三娘,為她的亡夫設齋。
她仰慕趙中行,便和他同船到了揚州。
趙中行很講義氣,花費了十三娘的一些資財,但她毫不介意。
趙中行的朋友李正郎的弟弟三十九郎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妓女,妓女的父母強逼妓女嫁給了諸葛殷,三十九郎悶悶不樂。
當時,諸葛殷和呂用之互相勾結,迷惑太尉高駢,作威作福,三十九郎怕惹禍,忍氣吞聲。
偶然間把這事對十三娘說了。
十三娘很氣憤,對三十九郎說:「這是小事,我能為你報仇,明早你過一江一 到潤州北固山,在六月六日正晌午時等我。」
三十九郎按約定時間到了,十三娘用皮口袋裝著那個妓女,還有妓女父母的頭,都送給了三十九郎。
後來,她與趙中行又一同回到了浙中,不知住在什麼地方。
許 寂
蜀許寂少年棲四明山,學易於晉徵君。
一旦有夫婦偕詣山居,攜一壺酒。
寂詰之,云:「今日離剡縣。」
寂曰:「道路甚遙,安得一日及此。」
頗亦異之。
然夫甚少,而婦容色過之,狀貌毅然而寡默。
其夕,以壺觴命許同酌。
此丈夫出一拍板,遍以銅釘釘之。
乃抗聲高歌,悉是說劍之意,俄自臂間抽出兩物,展而喝之,即兩口劍。
躍起,在寂頭上盤旋一交一 擊,寂甚驚駭。
尋而收匣之,飲畢就寢。
迨曉,乃空榻也。
至日中,復有一頭陀僧來尋此夫婦。
寂具道之。
僧曰:「我亦其人也,道士能學之乎(時寂按道服也)?」
寂辭曰:「少尚玄學,不願為此。」
其僧傲然而笑,乃取寂淨水拭腳。
徘徊間不見。
爾後再於華一陰一遇之,始知其俠也。
杜光庭自京入蜀,宿於梓潼廳。
有一僧繼至,縣宰周某與之有舊,乃云:「今日自興元來。」
杜異之。
明發,僧遂前去。
宰謂杜曰:「此僧仍鹿盧蹻,亦俠之類也。」
詩僧齊己於溈山松下,親遇一僧,於頭指甲下抽出兩口劍,跳躍凌空而去。
(出《北夢瑣言》)
四川人許寂,少年時住在四明山,向晉徵君學習 《易經》。
一天早晨,有一對夫婦結伴來到山裡,提一壺酒。
許寂問他們,他們說,今天離開的剡縣。
許寂說:「道路這麼遠,怎麼能一天到?」
也覺得很奇怪。
丈夫很年輕,妻子的容貌更超過丈夫。
容貌形象都很剛毅,然而卻有些沉默寡言。
這天晚上,拿酒和許寂同飲。
丈夫拿出一副拍板,往板上釘了很多銅釘,邊釘邊高聲歌唱,歌詞都是說劍的事。
一會兒又從臂間抽出兩件東西,一邊展開一邊吆喝,竟是兩口劍,並跳起,在許寂頭上互相一交一 擊。
許寂很害怕,一會兒又把劍收回匣中。
喝完酒睡覺,天亮時,床 上沒有人了。
到中午,又有一個陀頭僧來尋找那對夫婦,許寂把具體經過告訴了他。
僧人說:「我也是那樣的人,你不想學嗎?」
許寂推辭說:「我喜歡玄學,不願學這個。」
那僧人很傲慢地笑了笑,又用許寂的淨水洗腳,徘徊間不見了僧人,後來在華一陰一又遇到了他,才知道他是俠客。
杜光庭從京城到四川,住宿在梓潼廳,有一個僧人也隨後來了,縣宰周某和他有舊一交一 。
僧人說,今天從興元來。
杜光庭感覺奇怪。
第二天,僧人走了,縣宰對杜光庭說,這個僧人是「鹿盧蹻」,也是俠客之類的己。
詩僧齊己在溈山松下,曾經遇到一個僧人,從大拇指甲下抽出兩口劍,跳躍著向空中飛去。
丁秀才
朗州道士羅少微頃在茅山紫一陽一觀寄泊。
有丁秀才者亦同寓於觀中,舉動風味,無異常人,然不汲汲於仕進。
盤桓數年,觀主亦善遇之。
冬之夜,霰雪方甚,二三道士圍爐,有肥羜美醞之羨。
丁曰:「致之何難。」
時以為戲。
俄見開一戶奮袂而去。
至夜分,蒙雪而回,提一銀榼酒,熟羊一足,雲浙帥廚中物。
由是驚訝歡笑,擲劍而舞,騰躍而去,莫知所往。
唯銀榼存焉。
觀主以狀聞於縣官。
詩僧貫休俠客詩云:「黃昏風雨黑如磐,別我不知何處去。」
得非一江一 淮間曾聆此事而構思也。
(出《北夢瑣言》)
朗州道士羅少微有一段寄居在茅山紫一陽一觀,有一個丁秀才也和他同住觀中。
丁秀才的言談舉止,和平常人沒有兩樣,但他不醉心於科舉考試,徘徊逗留了好幾年,觀主一直待他很好。
冬天的夜晚,大雪正下個不停,有兩個三個道士圍爐閒談,若是有肥羊肉為餚,喝著美酒該多好。
丁秀才說:「這有什麼難的?」
大家認為他只是玩笑而已,一會兒,他竟開門揮袖走了。
到了半夜,他披了一身雪回來了,提一銀榼(盛酒器)酒,拿了一隻熟羊腿,他說這是從浙一江一 帥府廚房中拿來的。
大家既驚訝又高興,揮劍跳舞,丁秀才卻騰躍而去,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唯有那隻銀榼還在。
紫一陽一觀觀主把此事報告了縣官。
詩僧貫休所作《俠客詩》中說:「黃昏風雨黑如磐,別我不知何處去。」
大概就是在一江一 淮一帶聽了這件事而構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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