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二百八 書三
唐太宗 購蘭亭序 漢王元昌 歐一陽一詢 歐一陽一通 虞世南 褚遂良 薛稷 高正臣 王紹宗 鄭廣文 李一陽一冰 張旭 僧懷素
唐太宗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自真草書屏風,以示群臣。
筆力遒勁,為一時之絕。
嘗謂朝臣曰:「書學小道,初非急務。
時或留心,猶勝棄日。
凡諸藝業,未有學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專一精一耳。」
又云:「吾臨古人之書,殊不學其形勢,惟在骨力。
及得骨力,而形勢自生耳。」
嘗召三品已上,賜宴於玄武門。
帝操筆作飛白書,眾臣乘酒,就太宗手中相競。
散騎常侍劉洎,登御床 引手,然後得之。
其不得者,咸稱洎登床 ,罪當死,請付法。
太宗笑曰:「昔聞婕妤辭輦,今見常侍登床 。」
(出《尚書故實》)
唐太宗李世民貞觀十四年,自己用真草書寫一套屏風,給群臣看。
這套屏風的書法筆力遒勁有力。
堪稱當時最好的真草書法了。
唐太宗曾對手下的大臣說:「書法是小小的學問,初學時且忌急於求成。
天天都堅持用心學習 練筆,尤其勝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世上各行各藝,沒有你用心去學習 它而一點收穫也得不到的,問題出在你不能全力以赴地去一精一心研究求索它。」
唐太宗又說:「我臨摹古人的書法字帖,並不特意去效仿每個字的形體結構,而將功夫用在摸透它的筆力風骨上面。
筆力風骨你吃透了,形體結構自然而然地就把握了。」
唐太宗經常召集三品以上的臣屬們,聚宴在玄武門。
太宗親自執筆作飛白草書,諸位大臣們藉著酒興,都紛紛從太宗手中拿過筆來,相比著揮毫書寫。
散騎常侍劉洎,爬上皇帝休息的床 上從太宗手中將筆奪過來。
沒有搶到筆的大臣們,異口同聲地說劉洎爬上龍床 ,是超越了君臣的禮度,當處死罪,一致要求依照唐朝的法律處辦他。
唐太宗笑著說:「諸位愛卿不要這麼講!過去曾經聽說過漢時有個叫班婕妤的宮庭女官,她甘願退居東宮而不去陪伴君王。
今天,我朝出了個登上龍床 ,從君王手中搶筆書寫的劉洎劉常侍!」
購蘭亭序
王羲之《蘭亭序》。
僧智永弟子辨才,嘗於寢房伏樑上,鑿為暗檻,以貯《蘭亭》。
保惜貴重於師在日。
貞觀中,太宗以聽政之暇,銳志玩書。
臨羲之真草書帖,構募備盡,唯未得《蘭亭》。
尋討此書,知在辨才之所。
乃敕追師入內道場供養,恩賚優洽。
數日後,因言次,乃問及《蘭亭》,方便善誘,無所不至。
辨才確稱往日侍奉先師,實常獲見,自師沒後,薦經喪亂,墜失不知所在。
既而不獲,遂放歸越中。
後更推究,不離辨才之處。
又敕追辨才入內,重問《蘭亭》。
如此者三度,竟靳固不出。
上謂侍臣曰:「右軍之書,朕所偏寶。
就中逸少之跡,莫如《蘭亭》。
求見此書,勞於寤寐。
此僧耆年,又無所用。
若得一智略之士,設謀計取之必獲。」
尚書左僕射房玄齡曰:「臣聞監察御史蕭翼者,梁元帝之曾孫。
今貫魏州莘縣,負才藝,多權謀,可充此使,必當見獲。」
太宗遂召見,翼奏曰:「若作公使,義無得理。
臣請私行詣彼,須得二王雜帖三數通。」
太宗依給。
翼遂改冠微服,至洛潭。
隨商人船,下至越州。
又衣黃衫,極寬長潦倒,得山東書生之體。
日暮入寺,巡廊以觀壁畫。
遇辨才院,止於門前。
辨才遙見翼,乃問曰:「何處檀越。」
翼就前禮拜云:「弟子是北人,將少許蠶種來賣。
歷寺縱觀,幸遇禪師。」
寒一溫一 既畢,語議便合。
因延入房內,即共圍棋撫琴,投壺握槊,談說文史,竟甚相得。
乃曰:「白頭如新,傾蓋如舊。
今後無形跡也。」
便留夜宿,設缸面藥酒果等。
一江一 東雲缸面,猶河北稱甕頭,謂初熟酒也。
酣樂之後,請賓賦詩。
辨才探得來字韻,其詩曰:「初醞一缸開,新知萬里來。
披雲同落寞,步月共徘徊。
夜久孤琴思,風長旅雁哀。
非君有密術,誰照不燃灰。」
蕭翼探得招字韻,詩曰:「邂逅款良宵,慇勤荷勝招。
彌天俄若舊,初地豈成遙。
酒蟻傾還泛,心猿躁似調。
誰憐失群翼,長苦業風飄。」
妍蚩略同,彼此諷詠,恨相知之晚。
通宵盡歡,明日乃去。
辨才云:「檀越閒即更來。」
翼乃載酒赴之。
興後作詩,如此者數四。
詩酒為務,其俗混然。
經旬朔,翼示師梁元帝自書《職貢圖》,師嗟賞不已。
因談論翰墨,翼曰:「弟子先傳二王楷書法,弟子自幼來耽玩,今亦數帖自隨。」
辨才欣然曰:「明日來,可把此看。」
翼依期而往,出其書以示辨才。
辨才熟詳之曰:「是即是矣,然未佳善也。
貧道有一真跡,頗是殊常。」
翼曰:「何帖?」
才曰:「《蘭亭》。」
翼笑曰:「數經亂離,真跡豈在,必是響榻偽作耳。」
辨才曰:「禪師在日保惜,臨亡之時,親付於吾。
付受有緒,那得參差。
可明日來看。」
及翼到,師自於屋樑上檻內出之。
翼見訖。
故駁瑕指纇曰:「果是響榻書也。」
紛競不定。
自示翼之後,更不復安於伏樑上。
並蕭翼二王諸帖,並借留置於几案之間。
辨才時年八十餘,每日於窗下臨學數遍,其老而篤好也如此。
自是翼往還既數,童第等無復猜疑。
後辨才出赴邑汜橋南嚴遷家齋,翼遂私來房前。
謂童子曰:「翼遺卻帛子在床 上。」
童子即為開門。
翼遂於案上,取得《蘭亭》及御府二王書帖,便赴永安驛。
告驛長陵訴曰:「我是御史,奉敕來此。
今有墨敕,可報汝都督知。」
都督齊善行聞之,馳來拜謁。
蕭翼因宣示敕旨,具告所由。
善行走使人召辨才,辨才仍在嚴遷家未還寺。
遽見追乎,不知所以。
又遣雲,侍御須見。
及師來見御史,乃是房中蕭生也。
蕭翼報云:「奉敕遣來取《蘭亭》,《蘭亭》今已得矣,故喚師來別。」
辨才聞語而便絕倒,良久始蘇。
翼便馳驛南(法書要錄南作而)發,至都奏御,太宗大悅。
以玄齡舉得其人,賞錦琜千段;擢拜翼為員外郎,加五品,賜銀瓶一、金縷瓶一、馬腦碗一、並實以珠。
內廄良馬兩匹,兼寶裝鞍轡。
宅莊各一區。
太宗初怒老僧之秘吝,俄以其年耄,不忍加刑。
數月後,仍賜物三千段,谷三千石,便敕越州支給。
辨才不敢將入己用,乃造三層寶塔。
塔甚一精一麗,至今猶存。
老僧因驚悸患重,不能強飯,唯歠粥,歲余乃卒。
帝命供奉榻書人趙模、韓道政、馮承素、諸葛真等四人,各榻數本,以賜皇太子諸王近臣。
貞觀二十三年,聖躬不豫,幸玉華宮含風殿。
臨崩,謂高宗曰:「吾欲從汝求一物,汝誠孝也,豈能違吾心耶,汝意何如?」
高宗哽咽流涕,引耳而聽受制命。
太宗曰:「吾所欲得蘭亭,可與我將去。」
後隨仙駕入玄宮矣。
今趙模等所榻在者,一本尚直錢數萬也。
(出《法書要錄》)又
一說王羲之嘗書《蘭亭會序》。
隋末,廣州好事僧得之。
僧有三寶,寶而持之。
一曰右軍《蘭亭》書,二曰神龜,(以銅為之。
龜腹受一升。
以水貯之。
龜則動四足行。
所在能去)三曰如意。
(以鐵為文。
光明洞徹。
色如水晶)太宗特工書,聞右軍蘭亭真跡,求之得其他本,若第一本,知在廣州僧,而難以力取。
故令人詐僧,果得其書。
僧曰:「第一寶亡矣,其餘何愛。」
乃以如意擊石,折而棄之;又投龜一足傷,自是不能行矣。
(出《紀聞》)
唐朝貞觀年間,一江一 南越州有一老僧叫辨才,是前朝著名書法家智永禪師的守門弟子。
智永禪師臨死前,將他珍藏一世的先祖王羲之的著名書法真跡《蘭亭序》傳給辨才。
辨才和尚得到這一無價墨寶後,怕將它失落了,於是在自己臥室的伏樑上鑿一暗穴,密秘地將《蘭亭序》藏在裡面,就像師父在時那樣珍重保護它。
貞觀年間,唐太宗在處理國家政務之餘的閒暇時間裡,專心致志地研究書法。
凡是能收集到的王羲之的真草書帖,他都設法弄到了,供他臨摹、觀賞。
唯有《蘭亭序》沒有得到手。
經過多方探詢、尋找,得知這份名帖現在一江一 南越州高僧辨才手中。
於是派人帶著他親手寫的敕書去一江一 南越中召請辨才進京,在宮內為他設置誦經修行的道場來供養他。
太宗皇帝給予他特殊的禮遇,除了日常用度優厚外,還賞賜給他許多貴重物品。
幾天以後,一次談到書法時,問辨才和尚知不知道《蘭亭序》的下落。
雖經多方勸誘,辨才只是說他在侍奉師父智永憚師過世後,幾經喪亂,不知道遺失到哪裡去了。
既然沒有從辨才口中得到什麼結果,於是又讓他回到越中。
後來,進一步探究推斷,認為《蘭亭序》還是在辨才手中。
於是又敕命辨才進京入宮,重新追問他《蘭亭序》的下落。
反覆三次,辨才和尚都拒不承認在他手中。
唐太宗對左右的侍臣說:「王羲之的書法,是我偏愛的至寶。
但是他遺留下來的全部書帖中,沒有象《蘭亭序》這樣好的。
為了得到它讓我一觀,使得我經常睡不著覺吃不下去飯。
這個辨才和尚年事已高,這本《蘭亭序》真跡留在他手中也沒有什麼大用處。
如果能得到一位足智多謀的人,想出一個計謀智取,必能從辨才和尚手中將它弄出來。」
尚書左僕射房玄齡說:「我聽說監察御史蕭翼,是前朝梁元帝的曾孫,現在居位在魏州萃縣,有才藝、多謀略,可以擔任這個差使。
如果派他去越中,他一定能完成這一重任將《蘭亭序》弄到手。」
於是,太宗立即召見蕭翼。
蕭翼奉召到京晉見太宗後說:「如果讓我充當公使,直接向辨才和尚索取《蘭亭序》,恐怕是有出使不義,無理之嫌。
臣請換上便裝用私訪的形式到越中去會見辨才和尚。
這就還需要王羲之父子幾份真實雜帖作為誘餌。」
太宗採納了蕭翼的這個辦法,並按照他提出的條件,給了他幾份王羲之父子的雜帖隨身帶著。
蕭翼於是脫去官服、冠帶,改穿便服出京南下至洛潭,搭乘一位商人的貨船直下越州。
到了越州後,蕭翼又換上一領寬大的黃衫,作隨意無拘束狀,像是一位遠從山東來的書生,傍晚時走進永欣寺院。
他假作觀賞寺院廊房上的壁畫,似乎很隨意地走進辨才和尚居住的庭院,在房門前站下。
辨才和尚遠遠看見蕭翼走來,問道:「施主,你是從哪裡來的?」
蕭翼走上前去拜見,說:「弟子是北方人,帶來少許蠶種來賣。
遇到寺廟都看看,在這裡遇到方丈真是三生有幸。
一番寒暄過後,二人覺得言談很投緣。
辨才將蕭翼請到禪房中就坐,一起弈棋彈琴,或玩投壺、握槊一類的賭一博 遊戲,玩得很是高興。
待到談文論史,更是意趣相投。
辨才說道:「你我初次相識,就這樣相投,真應了兩句古詩:不投緣的,兩人在一起談到頭髮白,還像是剛剛認識;若投緣,途中相遇兩駕車並靠在一塊兒聊幾句,如同相知多年。
今後,你我的形蹤都無定處,說不上還能不能再相遇。
今晚,先生就宿在我這禪房中吧。」
於是讓伙房裡的小和尚送來缸面、藥酒、瓜果等。
一江一 東人所說的「缸面」,如同河北人說的「甕頭」,就是剛剛釀出來的新酒。
兩人對坐飲酒,酒助談興,好不暢快!酒喝到酣暢時,兩人即席抓簽吟詩,辨才抓得一簽是「來」字韻,吟得一詩:啟開剛剛釀得的一缸酒,來招待遠從萬里來的新朋友。
我們都如行雲野鶴一樣的山野之人,有著相同的冷落與寂寞。
然而今晚人們可以同在月光下吟詩詠物、徘徊賞月。
夜深了,聽著孤獨的琴聲更容易惹起你的萬千思緒;長風吹來,羈旅在外的孤雁仰天發生悲哀的長鳴。
不是君子你有什麼密秘的法術,誰還願意顧看我這個行將入木的老僧人呢?蕭翼抓得的是「招」字簽,也吟得一詩:我們偶然相逢在這千載古寺裡共度這美景良宵,你擺下這麼豐盛的酒宴將我款待。
在漫漫人生之旅中我們剛剛見面就如同相知已久的朋友;雖然我剛剛踏入佛門,但並不覺得我們相距特別遙遠。
飲酒的欲一望 隨著頻頻斟酒更加氾濫了,心中的意願象猿猱鳴叫一樣化作詩篇隨口吟出。
有誰憐愛我這只失群的孤雁?就讓我像秋天的落葉那樣隨風飄去吧。
這兩首詩,好、壞都差不多。
他們二人互相吟詠唱合,恨相識太晚,一直玩樂到第二天早晨,蕭翼才離開永欣寺。
離去時,辨才和尚說:「施主得閒就請過來坐坐。」
於是,蕭翼第二天就帶著酒又來到寺院裡。
兩個人還是飲酒吟詩,極盡玩樂的興致。
這樣往來多次,用詩酒為由頭,蕭翼已經跟辨才和尚混得很熟了。
說話間,距他來時已有十多天了。
一天,蕭翼帶來梁元帝自書《職貢圖》給辨才和尚看。
辨才看後讚賞不已。
由此談論到書法的話題上來。
蕭翼說:「弟子先祖傳下來王羲之父子的楷書字帖,我從幼年就臨摹練一習一 。
現在隨身帶著幾帖,大師不嫌棄,我拿來給你看看。」
辨才高興地說:「明天來時,可將它們帶來給老僧看看。」
第二天,蕭翼果然將字帖帶來給辨才看。
辨才和尚很諳熟地說:「確實是王羲之父子的書法真跡。
然而不是最佳的上品。
貧僧有一真跡,很不尋常啊。」
蕭翼故作不知地問:「什麼帖?」
辨才和尚回答說:「《蘭亭序》。」
蕭翼笑著說:「幾經離亂,《蘭亭序》真跡怎麼還能夠存在呢?必是拓本偽造的吧。」
辨才和尚說:「智永禪師在世時非常珍惜地收藏它,臨死前親自托付給我。
一交一 與接都有頭緒,怎麼會出現差錯呢?待明天來時,我拿給你看。
第二天,蕭翼來到永欣寺後,辨才大師從屋樑上的暗穴內將《蘭亭序》書帖取出來,給他看。
蕭翼看罷,故意挑出指點所謂的「毛病」說:「果然是拓書偽品啊!」二人紛爭不定,各說各理,各持己見。
辨才大師自從將《蘭亭序》拿給蕭翼看後,便不再將它放回樑上暗穴中。
而是將《蘭亭序》和蕭翼拿來的二王字帖,一塊兒放在書案上。
這時的辨才大師已經八十多歲的高齡了,每天還臨窗將這些字帖或臨摹或把玩,不下數遍,可見他老而好學啊!蕭翼也因來寺院的次數多了,辨才的童僕和徒弟們等也不把他當外人看。
後來有一天,辨才大師進城裡去為汜橋南嚴遷作家齋法事。
蕭翼看機會到了,走近辨才大師的禪房前,對童僕說:「我昨天將一塊手帕遺落在大師床 上」。
童僕即開門讓他進去。
蕭翼於是從書案上取走《蘭亭序》和他拿來的二王雜帖,走出寺院後直接去永安驛館。
告訴陵訴驛長說:「我是朝廷的御史,奉皇上敕命來到這裡,現在皇帝親手書寫的敕令在此。
你立即告訴都督府善行得知,讓他立即騎馬來拜見本御史。」
說完,將太宗手書敕令拿出給驛長看,並將具體事由也告訴了他。
都督府善行得知這一事情後,立即派人召告辨才大師來見御史。
都督府的官差到永欣寺去召見辨才大師時,大師尚在城裡嚴家做家齋法事未有回來。
官差一直追至嚴家。
辨才大師見官差追到嚴家來召見他,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
又聽說御史專門要見他,更不知為了什麼。
待他匆忙返來趕到驛館去拜見御史,見這位御史乃是這些天跟他在一起盤桓的蕭翼,越發不明白了,如墜雲霧中。
待蕭翼報說他是特奉敕命來一江一 南取《蘭亭序》的,現在《蘭亭序》已經拿到手,特地召喚他來告別時,辨才大師聽到這裡昏厥倒地,許久才甦醒過來。
蕭翼辭別驛館,返回京都,上奏太宗。
太宗皇帝得到《蘭亭序》後非常高興。
因為房玄齡薦人得力,賞賜錦彩千段。
蕭翼智取《蘭亭序》有功,太宗皇帝提升他為員外郎,加五品,並賞賜給他銀瓶、金縷瓶、瑪瑙碗各一隻和珍珠等。
又賜給他宮內御馬兩匹,並配有用珠寶裝飾的鞍轡,宅院與莊園各一座。
唐太宗初時還生氣辨才大師將《蘭亭序》秘藏起來不奉獻給他這位當朝天子,稍稍平息一會後又考慮到辨才年事已高,不忍心再加刑在他身上,又過了幾個月,太宗皇帝又賜給辨才大師錦帛等物三千段,谷三千石,下敕書讓越州都督府衙代為支付。
辨才大師得到這些賞賜後,不敢將它們歸為己有。
將這此賜物兌換成錢,用這些錢造了一座三層寶塔。
塔造得特別一精一麗,直到現在還在。
他本人因為受刺激身患重病,不能吃硬飯,只能喝粥,過了一年多就去世了。
得到《蘭亭序》後,太宗皇帝命令侍奉在宮內的拓書人趙模、韓道政、馮承素、諸葛真等四人,各拓數本,賞賜給皇太子及諸位王子和近臣。
貞觀二十三年,太宗皇帝身體不適,病臥在玉華宮含風殿。
臨去世前,對太子李治說:「我想向你要一件東西,你誠心盡孝怎麼能違背我的心願呢,你的意思怎麼樣?」
太子李治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俯身伸耳聽太宗皇帝的要求。
太宗皇帝說:「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就是《蘭亭序》啊,你能讓我將它帶去嗎!」太宗皇帝去世。
太子李治繼位為高宗,遵從太宗死前遺願,將《蘭亭序》真本隨葬在太宗皇帝的墓中。
到今天,趙模等人拓的《蘭亭序》一本尚值錢數萬啊!又
一說:王羲之曾書過《蘭亭會序》,隋末,廣州一位好事的僧人得到了它。
這個僧人有三樣寶物,非常珍惜的收藏著。
一是王羲之手書《蘭亭會序》,二是銅製神龜,三是鐵製如意。
唐太宗非常愛好書法,聽到那有王羲之的書法真跡,就設法弄到手裡。
王羲之別的書法真跡,太宗皇帝都得到了。
唯獨這份《蘭亭會序》,聽說在廣州這個好事僧人手中,而難以力取。
於是,他派去一個人,用欺騙的手段,從這位僧人手裡弄到了《蘭亭會序》。
僧人失去《蘭亭會序》後說:「第一寶物沒有了,其餘的寶物還有什麼會值得可愛收藏的呢?」
於是用如意擊石,打斷了扔了;又將銅龜的一隻腳摔壞了,從此不能行走。
漢王元昌
唐漢王元昌,神堯之子,善行書。
諸王仲季並有能名,韓王、曹王,亦其亞也。
曹則妙于飛白,韓則工於草行。
魏王、魯王,亦韓王之倫也。
(出《書斷》)
唐漢王元昌,神堯的兒子,擅長書寫行書。
諸位王中的二、三王並列都有能書法的名聲。
韓王、曹王都次於他。
曹王能書飛白,韓王工書草書、行書。
魏王、魯王也就韓王之流啊。
歐一陽一詢
唐歐一陽一詢字信本,博覽今古,官至銀青光祿大夫率更令。
書則八體盡能,筆力勁險。
高麗愛其書,遣使請焉。
神堯歎曰:「不意詢之書名,遠播夷狄。」
真觀十五年卒,年八十五。
詢飛白、隸、行、草入妙,大篆、章草入能。
(出《書斷》)又
率更嘗出行,見古碑索靖所書。
駐馬觀之,良久而去。
數步,復下馬佇立。
疲則布毯坐觀,因宿其傍,三日而後去。
今開通元寶錢,武德四年鑄,其文乃歐一陽一率更書也。
(出《國史異纂》)
唐歐一陽一詢,字信本,博覽古今群書,官至銀青光祿大夫率更令。
對於書法,他能書八體,筆力遒勁奇險。
高句麗國特別喜愛他的書法,派使臣請他去。
神堯感歎地說:「沒想到歐一陽一詢的書法名聲遠傳夷狄等少數民族。」
歐一陽一詢死於貞觀十五年,享年八十五歲。
歐一陽一詢的書法,飛白、隸書、行書、草書達到絕妙的境界,大篆、章草入能。
又
歐一陽一詢一次外出,看到一座古碑,碑文是前朝著名書法家索靖書寫的,他停下馬觀看欣賞好長時間才離去。
行了幾步,又下馬立在碑前觀賞。
疲勞了將毯子鋪在地上坐在上面觀賞把玩。
到晚上就睡在古碑的旁邊,三天後才離去。
現今通用的開元通寶銅錢,是高祖武德四年鑄造的,「開元通寶」這四個字就是歐一陽一詢書寫的啊。
歐一陽一通
唐歐一陽一通,詢子。
善書,瘦怯(明抄本瘦怯作取法)於父。
常自矜能書,必以象牙犀角為筆管;狸毛為心;覆以秋兔毫;松煙為墨,末以麝香;紙必須堅薄白滑者乃書之,蓋自重其書。
薛純陀亦效歐草,傷於肥鈍,亦通之亞也。
(出《朝野僉載》)
唐歐一陽一通,是歐一陽一詢的兒子,擅長書法。
他的字體比他父親清瘦,他常常自我誇耀自己能書。
歐一陽一通書寫用的筆,一定是用象牙、犀角做筆管,狸子毛做筆芯,外面覆圍上秋兔毫。
他用的墨是用松煙為主料,摻入麝香沫。
他用的紙必須是堅薄白滑的,否則不書。
以示他對自己書法的重視。
薛純陀也倣傚歐草,卻失之於肥鈍,只是位居歐一陽一通的第二位。
虞世南
虞世南字伯施,會稽人也,仕隋為秘書郎。
煬帝知其才,嫉其鯁直,一為七品十餘年。
仕唐至秘書監。
文皇曰:「世南一人,遂兼五絕。
一曰博學,二曰德行,三曰書翰,四曰詞藻,五曰忠直。
有一於此,足謂名臣,而世南兼之。」
行草之際,尤所偏工。
本師於釋智永,及其暮齒,加以遒逸。
卒年八十九。
伯施隸草行入妙。
(出《書斷》)
虞世南,字伯施,會稽人,在隋朝,官任秘書郎。
隋煬帝知道他有才能,又嫉恨他的為人耿直,在七品官的位置上一幹就是十多年。
到了唐朝,虞世南官至秘書監。
隋文帝曾說過:「虞世南一個人身兼五絕。
一是博學,二是有德行,三是擅長書寫,四是賦有詞藻,五是忠直耿介。
這五個長處有一個長處在身,就可以稱得上名臣,然而虞世南都具備啊!」虞世南的書法,行書、草書,尤其是他最擅長的。
虞世南師法於佛門僧人智永。
待到晚年,注入遒勁,俊逸的風骨。
虞世南享年八十九歲,他的隸書、草書、行書、都達到了絕妙的境界。
褚遂良
褚遂良,河南人。
父亮,太常卿。
遂良官至僕射,善書。
少則伏膺虞監,長則師祖右軍,真書甚得其媚趣。
顯慶中卒,年六十四。
遂良隸行入妙,亦嘗師受史陵。
然史亦有古直,傷於疏瘦也。
(出《書斷》)又
遂良問虞監曰:「某書何如永師?」
曰:「吾聞彼一字直五萬,官豈得若此者?」
曰:「何如歐一陽一詢。」
虞曰:「聞詢不擇紙筆,皆能如志,官豈得若此?」
褚曰:「既然,某何更留意於此。」
虞曰:「若使手和筆調,遇合作者,亦深可貴尚。」
褚喜而退。
(出《國史異纂》)
褚遂良,河南人,父親叫褚亮,官任太常卿。
褚遂良官至僕射,擅長書法。
他少年時師從虞世南研一習一 書法,長大成一人 後又師法王羲之。
褚遂良的真書頗得王羲之的清秀媚逸的風格。
褚遂良唐高宗顯慶年間去世,享年六十四歲。
褚遂良隸書、行書達到絕妙的境界。
他曾將自己的書法傳授給史陵。
然而史陵的書法太古直,失之於疏瘦。
又
一次,褚遂良問虞世南:「我的書法跟智永禪師比較誰的更好些?」
虞世南說:「我聽說智永禪師的書法一字值五萬錢,你的字能賣到這個價嗎?」
褚遂良又問:「跟歐一陽一詢比較又怎麼樣呢?」
虞世南說:「我聽說歐一陽一詢不挑選紙筆。
不論用什麼樣的紙和筆,都能隨心所欲地書寫。
你能做到這樣嗎?」
褚遂良說:「既然如此,我為什麼偏要講求對筆、紙的選擇呢。」
虞世南說:「要使手、筆相協調,互相配合,這是最難能可貴的啊!」褚遂良高高興興地告辭了。
薛 稷
薛稷,河南人,官至太子少保。
書學褚,尤尚綺麗媚好。
膚肉得師之半矣,可渭河南公之高足。
甚為時所珍尚,稷隸行入能。
(出《書斷》)又
稷外祖魏征家,富圖籍,多有虞褚舊跡。
銳一精一模效,筆態遒麗。
當時無及之者。
又善畫,(畫原作書,據明抄本改)博采古跡,埒於秘書。
(出《譚賓錄》)
薛稷,河南人,官至太子少保,書法學習 褚遂良體。
尤其喜愛將字寫得綺麗媚好。
褚遂良書法的形體,他學得一半,可稱褚遂良的好弟子,他的書法很為當時的人珍視崇尚。
薛稷的書法隸書、行書都能寫。
又
薛稷的外祖父魏征家中,藏書很多。
其中收藏有許多虞世南、褚遂良書法的早期作品。
薛稷銳意一精一心臨摹倣傚。
他效仿虞、褚而書寫的字,遒勁中顯露出俊麗之氣,當時諸多倣傚虞、褚二人書法的人都達不到他這種造詣。
薛稷還擅長繪畫,他博采古人留下的作品、手跡,又從秘書中汲取有益的東西。
高正臣
高正臣,廣平人,官至衛尉卿。
一習一 右軍之法,睿宗愛其書。
張懷素之先,與高有舊,朝士就高乞書,或憑書之。
高常為人書十五紙,張乃戲換其五紙,又令示高。
再看不悟。
客曰:「有人換公書。」
高笑曰:「必是張公也。」
乃詳觀之,得其三紙。
客曰:「猶有在。」
高又觀之,竟不能辨。
高嘗許人書一屏障,逾時未獲。
其人乃出使淮南,臨別,大悵惋。
高曰:「正臣故人在申州,正與僕書一類,公可便往求之。」
遂立申此意。
陸柬之嘗為高書告身,高常嫌之,不將入秩。
後為鼠所傷,乃持示張公曰:「此鼠甚解正臣意。」
風調不合,一至於此。
正臣隸行草入能。
(出《書斷》)
高正臣,廣平人,官至衛尉卿。
高正臣學習 的是王羲之的手法,唐睿宗喜愛他的書法。
張懷素的先人與高正臣家有交往,朝中的官員們,有的通過張懷素向高正臣索要他的書法,有的直接向高索要。
高經常為向他索要墨跡的人書十五紙,張從中替換了五紙,之後又拿給高看。
高沒看出來其中有被人替換的。
索書的這個人告訴他:「有人替換了你的書法。」
高笑笑說:「那一定是張懷素干的。」
又重新仔細審看,挑出來三紙。
索書的人說:「還有。」
高又仔細看了看,竟然再也辨認不出來了。
高正臣曾答應為人書寫一個屏障,過了約定的時間沒寫。
這時正趕上這個人被派往淮南,臨別前,對這件事非常遺憾。
高告訴他:「我有位故一交一 在申州,跟我寫一樣的書體。
你可以就便請他為你寫這個屏障。」
於是立即寄書給他那位故人講明這個意思。
陸柬之曾經親自為高正臣書一份任職文書。
高正臣非常討厭擔任官職,不去上任。
後來,這份任職文書讓老鼠給咬壞了。
高正臣就拿著被咬壞了的任職文書給張懷素看,說:「這隻老鼠很是瞭解我的心意。」
陸、高兩人的格調不同,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高正臣的書法隸書、行書、草書都行。
王紹宗
王紹宗字承烈,官至秘書少監。
祖述子敬欽羨柬之。
其中小真書,體象尤異。
其行書及章草,次於真。
常與人書云:「鄙夫書翰無工者,特由水墨之積一習一 。
恆一精一心率意,虛神靜思以取之。」
每與吳中陸大夫論及此道,明朝必不覺已進。
陸後與密訪知之,嗟賞不少。
「將余比虞七,以虞亦不臨寫故也,但心准目想而已。
聞虞眠布被中,恆手畫腹皮,與余正同也。」
承烈隸行草入能。
(出《書斷》)
王紹宗,字承烈,官至秘書少監。
他效仿王獻之,欽慕陸柬之,書法的形體非常怪異。
他的行書、章草,次於他的真書。
王紹宗,常常對愛好書法的人說:「一些鄙陋的人在書法上沒有什麼造詣,主要是太注重臨摹、仿書造成的。
只有下定恆心悉心盡意地去領會,杜絕一切雜念地去思索,才能有所進步。」
他每次跟吳中陸大夫談論這些道理後,第二天一定在不知不覺中書法就已經長進了。
陸大夫後來經過密訪知道了這件事情,沒少感歎讚賞王紹宗。
王紹宗說:「陸大夫將我和虞世南比,是因為虞世南也不臨摹字帖的緣故,只是心裡思到眼睛裡就出現了你所思到的字形而已。
聽說虞世南在破屋裡睡覺,總是用手在肚皮上寫字,我跟他一樣啊。」
王紹宗隸書、行書、草書都能寫。
鄭廣文
鄭虔任廣文博士。
學書而病無紙,知慈恩寺有柿葉數間屋,遂借僧房居止。
日取紅葉學書,歲久殆遍。
後自寫所制詩並畫,同為一卷封進。
玄宗御筆書其尾曰:「鄭虔三絕。」
(出《尚書故實》)
鄭虔官任廣文博士。
他學習 書法而苦於沒錢買紙,得知慈恩寺有柿樹葉堆積了幾間屋子,於是借寺內的僧房居住。
每天用紅葉寫書法,時間長了,寫遍了寺中所積的柿樹葉。
後來自己親筆書寫自己作的詩,和畫一同編成一卷,進奉給皇上。
唐玄宗親自在這卷書畫的末尾寫上:「鄭虔三絕」四個字。
李一陽一冰
李一陽一冰善小篆,自言斯翁之後,且(且原作耳,據明抄本改)至小生,曹喜、蔡邕不足言。
開元中,張懷瓘撰《書斷》,一陽一冰、張旭並不載。
絳州有篆字與古不同,頗為怪異。
李一陽一冰見之,寢臥其下,數日不能去。
驗其書是唐初,不載書者名姓。
碑有「碧落」二字,時人謂之碧落碑。
(出《國史補》)
李一陽一冰擅長小篆,自己說他是秦丞相李斯的後人,而且有志於新學後進,認為曹喜、蔡邕,不必太敬仰他們。
開元年間,張懷瓘撰寫《書斷》,李一陽一冰、張旭都沒有記載在裡面。
絳州有一石碑上刻的篆字跟古篆不同,很是怪異。
李一陽一冰看見後,就睡在石碑下面,好幾天沒有離開它。
終於驗證碑上的書法是唐初人寫的,沒有署上書寫人的姓名。
碑上有「碧落」二字,當時人叫它為「碧落碑」。
張 旭
張旭草書得筆法,後傳崔邈、顏真卿。
旭言:「始吾聞公主與擔夫爭路,而得筆法之意;後見公孫氏舞劍器而得其神。」
飲醉輒草書,揮筆大叫。
以頭搵水墨中而書之,天下呼為張顛。
醒後自視,以為神異,不可復得。
後輩言筆札者,虞、歐、褚、薛。
或有異論,至長史無間言。
(出《國史補》)又
旭釋褐為蘇州常熟尉。
上後旬日,有老父過狀,判去。
不數日復至。
乃怒而責曰:「敢以閒事,屢擾公門。」
老父曰:「某實非論事,睹少公筆跡奇妙,貴為篋笥之珍耳。」
長史異之,因詰其何得愛書。
答曰:「先父受書,兼有著述。」
長史取視之,信天下工書者也。
自是備得筆法之妙,冠於一時。
(出《幽閒鼓吹》)
張旭深得草書筆法,後傳給了崔邈、顏真卿。
張旭說:「開始時,我聽說公主與挑夫爭著走路而悟得草書筆法的意境。
後來觀公孫大娘舞劍而悟得草書筆法的神韻。」
張旭每次飲酒醉時就草書,揮筆大叫。
將頭浸入墨汁中用頭書寫,世上人稱他為「張顛」酒醒後看見自己用頭寫的字,認為它神異而不可重新得到。
後人評論書法名家,歐一陽一詢、虞世南、褚遂臣、薛稷四人,或許有不同的意見,至於論到張旭,都沒有異議。
又
張旭脫去短衣官任蘇州常熟尉。
上任後十多天,來一位老人遞上狀紙告狀。
張旭在狀紙上批示判去。
過不幾天,這位老人又來了。
張旭大怒責備老人說:「你竟敢用閒事來屢次一騷一擾公堂?」
老人說:「我實際上不是到你這理論事情來的。
我是看到你批示狀紙的字寫得奇妙珍貴得可放在篋笥中收藏起來呀!」張旭聽後感到驚異,問老人為什麼這樣喜愛書法?老人回答說:「先父受過文化教育,還有著作遺留在世。」
張旭讓他取來一看,方信老人的父親確實是擅長書法的人。
從此,張旭書法倍加長進,越發一精一妙,堪稱一時之冠。
僧懷素
長沙僧懷素好草書,自言得草聖三昧。
棄筆堆積,埋於山下,號曰「筆塚」。
(出《國史補》)
長沙僧懷素喜愛草書,自己聲稱他深得草聖張旭筆法的奧妙。
僧懷素學習 書法用過的廢筆成堆,埋在山下,稱為「筆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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