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八十九 異僧三
釋道安 鳩摩羅什 法郎 李恆沙門
釋道安
釋道安姓魏氏,常山扶柳人也。
家世為儒,早失覆蔭,為外兄孔氏所養。
年七歲,讀書再覽能誦,鄉鄰嗟異。
至年十二出家,神性聰敏,而形貌甚陋,不為師之所重。
數歲之後,方啟師求經,與辯意經一卷,可五千言。
安繼經入田,因休息就覽。
暮歸,以經還師,更求餘者。
師曰:「昨經未讀,今復求耶?」
答曰:「即以暗誦。」
師雖異之,而未言也,復與成具光明經一卷,不減一萬言。
繼之如初,暮復還師。
師執覆之。
不差一字。
師大驚嗟,敬而異之。
後為受具戒(原作戒具,據明抄本改),恣其遊學。
至鄴,遇佛圖澄,因事澄為師。
及石氏將亂,與弟子惠遠等四百餘人渡河南遊,夜行值雷雨,乘電光而進。
前行得人家,見門裡有一馬樁,樁之間懸一馬兜,可容一斛。
安使呼林百升,百升謂是神人,厚相賞接。
既而弟子問何以知其姓字,安曰:「兩木為林,兜容百升也。」
既達襄一陽一,復宣佛法。
時襄一陽一習一 鑿齒鋒辯天逸,籠罩當時。
其先藉安高名,及聞安至,即往修造。
既坐,稱言:「四海一習一 鑿齒,」安曰:「彌天釋道安。」
時人以為名答。
時苻堅素聞安名,每云:「襄一陽一有釋道安,是神器,方欲致之,以輔朕躬。」
後遣苻平南攻襄一陽一,安與朱序,俱獲於堅。
堅謂僕射權翼曰:「朕以十萬之師取襄一陽一,唯得一人半。」
翼曰:「誰耶?」
堅曰:「安公一人,一習一 鑿齒半人也。」
既至,住長安五重寺。
初堅承石氏之亂,至是戶民殷富,四方略定。
唯建業一隅,未能克伏。
每與侍臣談語,未嘗不欲平一一江一 左。
堅弟平一陽一公融及朝臣石越、原紹等,並切諫,終不能回。
眾以安為堅所信敬,乃共請曰:「主上將有事東南,公何能不為蒼生致一言耶?」
會堅出東苑,命安外輦同載。
僕射權翼諫曰:「臣聞天子法駕,侍中陪乘。
道安毀形,寧可參廁?」
堅勃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以天下不易,輿輦之榮,未稱其德。」
即敕僕射扶安登輦。
俄爾顧謂安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整六師而巡狩,陟會稽以觀滄海,不亦樂乎?」
安對曰:「陛下應天御世,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制四海,宜棲神無為,與堯舜比隆。
今欲以百萬之師,求厥田下之土,且東南一隅,地卑氣厲,禹游而止,舜狩而殂,秦王適而不歸。
以貧道觀之,非愚心所同也。
平一陽一公懿戚,石越重臣,謂並不可,猶尚見距。
貧道輕淺,言必不允。
既荷厚遇,故盡丹誠耳。」
堅曰:「非為地不廣,民不足治也。
將簡天心,明大運所在耳。
順時巡狩,亦著前典。
若如師言,則先帝王無省方之文乎?」
安曰:「若鑾駕必動,可先幸洛一陽一,抗威蓄銳,傳檄一江一 南,如其不伏,伐之未晚。」
堅不從,遣平一陽一公融等一精一銳二十五萬為前鋒,堅躬率步騎六十萬,至須城。
晉遣征虜將軍謝石、徐州刺史謝玄距之。
堅前軍大潰於八公山,晉軍遂北三十餘里,堅單騎而遁,如所諫焉。
安註諸經,恐不合理,乃誓曰:「若所說不甚遠(遠原作道,據明抄本改)理,願見瑞相。」
乃夢見道人,頭白眉長,語安云:「君所註經,殊合道理。
我不得入泥洹,住在西域,當相助通,可時時設食。」
後十(十原作日,據高僧傳改)誦律至,遠公乃知和尚所夢賓頭盧也。
後至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有異僧,形甚庸陋,來寺寄宿。
寺房既窄,處之講堂。
時維那值殿,夜見此僧,從窗而出入,遽以白安。
安驚起禮訊,問其來意?答云:「特相為來。」
安曰:「自惟罪深,詎可度脫。」
答云:「甚可以度耳。」
安請問來生所生之處,彼乃以手虛撥天之西北,即見雲開,備睹兜率妙勝之極。
安至其年二月八日忽告眾曰:「吾當去矣。」
是日齋畢,無疾而卒,葬城內五級寺中。
是歲晉太元元年也。
(出《高僧傳》)
釋道安本姓魏,常山扶柳(今河北冀縣)人,家裡世代都是讀書人,早年父母雙亡,自小由外兄孔氏撫養,七歲開始讀書,能夠過目不忘,立即背誦,為鄰人讚歎稱奇。
十二歲剃度出家,雖然神性聰敏,但因形貌又黑又醜,不為師父所看重,幾年之後才開始要經書學習 ,師父給一卷《辯意經》,約五千餘字。
道安帶上經書下地幹活,休息的時候就看經書。
晚上收工回來,把經書退還師父,再借別的經書看。
師父說:「昨天給你的那本經書還沒讀完。
怎麼又要別的呢?」
道安答道:「昨天那書已能默誦了。」
師父對此雖然感到驚異,但也沒說什麼,又給他一卷《成具光明經》不少於一萬字。
他拿到手後,還像讀上一本一樣。
第二天晚上收工回來又還給師父。
師父拿著經書讓他背誦,結果一字不差。
師父甚為驚訝,敬重他的才華,改變了原來對他的態度。
後來為他受具足戒,還特意允許他可以任意出外遊學。
道安到了鄴都,遇見佛圖澄,便師事佛圖澄。
後來石氏政權要發生內亂,道安與弟子惠遠等四百餘人,渡過黃河南下,一天晚上趕路時遇上了雷雨,他們藉著閃電的光亮行進。
走著走著,面前出現了一戶人家,只見大門裡面有個栓馬樁,兩樁之間掛著個馬兜,能盛一斛(一百升為一斛)東西。
道安讓別人呼喚林百升,林百升說道安是個神人,所以厚禮接待了他們。
後來弟子問他怎麼能知道那個人的姓名,道安說:「因為那兩根樁二木為『林』字,那個馬兜可以盛下『百升』。」
到達襄一陽一後,道安就在那裡宣講佛法。
當時襄一陽一有個一習一 鑿齒,能言善辯,名噪一時。
原先他是因道安而使自己出了名,聽說道安到了襄一陽一,便去拜訪他。
敘座之後,一習一 鑿齒自己炫耀說:「四海一習一 鑿齒」,意思是說,自己的名聲搖揚四海之間;道安則說:「彌天釋道安」意思是說,普天之下無人不知道釋道安的名字。
這次對話在當時很有名氣,尤其是道安的對答,成為一時的名對。
符堅素聞釋道安的名氣,常跟人說道:「襄一陽一有個釋道安,是神才,正想把他召致來,讓他輔佐我。」
後來他派符平南下攻打襄一陽一,道安與朱序都被抓獲送給了符堅。
符堅對僕射權翼說:「朕以十萬大軍攻取襄一陽一,只為得到一個半人。」
權翼問道:「這一個半人是誰?」
符堅說:「道安是一個人,一習一 鑿齒是半個人。」
道安到了長後,住在長安五重寺。
符堅當初接受了石氏的混亂一江一 山。
到現在已經人口興旺生活富裕。
周圍邦國基本被平定。
唯獨建業一方面,未能克服。
他常與大臣們談論,時時刻刻都想平息一江一 東一帶。
符堅的弟弟平一陽一公符融與朝廷大臣石越、原紹等,一起懇切地勸阻他,但他一直不能改變自己的主意。
他們以為道安是符堅最為信服敬重的人,便共同請求他道:「我主要向東南出兵,您怎麼能不為了蒼生而勸他一句呢!」正趕上符堅從東苑裡出來,命道安坐在自己車的一邊。
僕射權翼勸諫道:「臣聞天子的車駕,只能由侍中陪坐。
道安剃度毀形,哪能坐在您旁邊。」
符堅厲聲斥道:「道安公的道德令人尊重,朕以天下都換不過他,讓他與我同車的榮譽,也不能與他的道德相稱。」
當即敕令僕射扶著道安上車。
不一會兒,符堅看著道安對他說:「朕將要與你南遊吳越,統領六軍南下巡視,登上會稽以觀滄海,不也是件很愜意的事嗎?」
道安說:「陛下順應天命而管領天下,今有八州之多的疆土,居於中原而統治四方,應當息神無元為而休養生息,與堯舜二世比賽昌盛。
現在想以百萬之師,要爭奪的不過是那塊不毛之地,況且這東南一帶地處偏僻氣候惡劣,大軍行動極為不利,當年禹帝巡遊到那裡就不能前進,舜帝巡狩死在那裡,秦王到了那裡也沒有回來。
以貧道之見,不同意出兵吳越。
平一陽一公是至親,吳越是重臣,他們一致說不可以,尚且被拒絕,貧道如此輕淺,我的話肯定不能應允;但因既蒙陛下厚遇,所以理當竭盡赤誠而已。」
符堅說:「不是因為地盤不大,人口不多,不足以治理。
為的是要擴大天意的影響,彰明天運無處不在罷了。
朕應天時而巡狩四方,也符合前人的法則。
如果像大師所說的那樣。
那麼先前的帝王豈不沒有視察四方的舉動和文字記載了嗎?」
道安說:「如果鑾駕一定要出巡,可以先到洛一陽一,在那裡抗禦強敵的威脅,積蓄自己的力量,向一江一 南下一道征討的文書,如果他們不順服,然後興兵討伐也不算晚。」
符堅沒有聽從。
派遣平一陽一公符融等一精一銳部隊二十五萬為前鋒,符堅親率步騎六十萬,揮師南下,到了須城。
東晉派遣征虜將軍謝石、徐州刺史謝玄統兵迎戰。
符堅的前鋒部隊大敗於八公山,晉軍便向北推進了三十餘里,符堅單人獨騎落荒而逃,正像道安所勸諫他說的那樣。
道安註釋了許多佛經,唯恐自己的註解不合於教義,便發誓說:「如果所說的與佛理相差不大,祈願佛祖顯示吉祥之象。」
於是夢見一位道人,滿頭白髮,長長的眉毛,告訴道安:「你所註釋的經書,非常符合佛理。
我不能入泥淖世俗,住在西域會幫助你通達的,你可時時擺設供食。」
後十誦律至,遠公乃知和尚所夢賓的頭顱了。
到了前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然有個異僧,形貌很髒很醜,來到寺廟寄宿。
因為寺房狹窄,便把他安置在講經堂上。
當時維那值班守殿,夜裡看見此僧從窗口出入,立即報告了道安。
道安慌忙起床 ,按照禮節去詢問他,問及他的來意時,答道:「特意為你而來。」
道安說:「自覺罪孽深重,怎麼可以度脫。」
答道:「完全可以超度了。」
道安請問來生生在什麼地方,他便用手在空中撥了撥西北方向的天,頓見那邊雲霧散開,清清楚楚地看見兜率妙勝之極。
道安於這年二月八日突然告訴大家說:「我要離去了!」這一天齋戒完畢後,他沒有任何疾病就去世了,安葬在城內五極寺中。
這一年是晉太元元年。
鳩摩羅什
鳩摩羅什,此雲童壽,天竺人也。
善經律論,化行於西域。
及東遊龜茲,龜茲王為造金獅子座一處之。
時苻堅僭號關中,有外國前部王及龜茲王弟並來朝堅。
堅引見,二王說堅云:「西域多產珍奇,請兵往定。
以求內附。」
至堅建元十三年正月,太史奏云:「有星見外國分野,當有大德智人入輔中國。」
堅曰「朕聞西戎有鳩摩羅什,襄一陽一有沙門道安,將非此耶?」
即遣使求之。
至十七年二月。
鄯善上前部王等又說堅請兵西伐。
十八年九月,堅遣驍將呂光、凌一江一 將軍姜飛將前部王及車師王等率兵七萬西伐龜茲。
臨發,堅餞光於建章,謂光曰:「夫帝王應天而治,以子愛蒼生為本,豈貪其地而伐之,正以懷遠之人故也。
朕聞西域有鳩摩羅什,深解法相,善閒一陰一陽一,為後學之宗。
朕甚思之。
賢哲者,國之大寶,若克龜茲,即馳驛送什。」
光軍未至,什謂龜茲王白純曰:「國運衰矣,尚有勁敵從東方來,宜恭承之,勿抗其鋒。」
純不從而戰,光遂破龜茲,殺純,立純弟震為主。
光既獲什,未測其智量,見年齒尚少,及以凡人戲之,強妻以龜茲王女。
什拒而不受,辭甚苦至。
光曰。
道士之操。
不逾先父。
何所因辭。
乃飲以醇酒。
同閉密室。
什被逼既至,遂虧其節。
或令騎牛及乘惡馬,欲使墮落。
什常懷忍辱,曾無異色,光慚愧而已。
光還中路,置軍於山下,將士已休。
什曰:「不可在此,必見狼狽,宜徙軍隴上。」
光不納。
至夜,果有大雨,洪潦暴起,水深數丈,死者數千。
光始密而異之。
什謂光曰:「此凶亡之地,不宜淹留,推遷揆數,應速言歸,中路必有福土可居。」
光從之。
至涼州,聞苻堅已為姚萇所害,光三軍縞素,大臨城南。
於是竊號關外,年稱太安。
太安二年正月,姑臧大風。
什曰:「不祥之風,當有奸叛,然不勞自定也。」
俄爾梁謙、彭晃相系而反,尋亦殄滅。
至光龍飛二年,張掖臨松盧水一胡一 沮渠男成及從弟蒙遜反,推建康太守段業為主。
遣庶子秦州刺史太原公纂,率眾五萬討之。
時論謂業等烏合,纂有威聲,勢必全克。
光以訪什,什曰:「觀察此行,未見其利。」
既而纂敗績於合黎。
俄有郭黁作亂,纂委大軍輕還,為黁聽敗,僅以身免。
光中書監張資,文翰一溫一 雅。
光甚器之。
資病,光博營救療。
有外國道人羅叉,雲能差資疾,光喜,給賜甚重。
什知叉誑詐,告資曰:「叉不能為,徒煩費耳。
冥運雖隱,可以事試也。」
乃以五色絲作繩,結之,燒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還成繩者,病不可愈。
須臾,灰聚浮出,復繩本形。
既叉治無效,少日資亡。
頃之,光又卒,子紹襲位。
數日,光庶子纂殺紹自立,稱元咸寧。
咸寧二年,豬生子,一身三頭,龍出東箱井中,到殿前蟠臥,比旦失之。
纂以為美瑞,號大殿為龍翔殿。
俄而有黑龍升於當一陽一九宮門,纂改為龍興門。
什奏曰:「此日潛龍出遊,豕妖來異。
龍者一陰一類,出入有時,而今屢見,則為災眚。
必有下人謀上之變,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
纂不納,與什博戲,殺棋曰:「斫一胡一 一奴一頭。」
什曰:「不能斫一胡一 一奴一頭,一胡一 一奴一將砟人頭。」
此言有旨,而纂終不悟也。
光弟保,有子名超,超小字一胡一 一奴一。
後果殺纂斬首,立其兄隆為主,時人方驗什之言也。
什住涼積年,呂光父子既不弘道教,故蘊其深解,無所宣化。
苻堅已亡,竟不相見。
及姚萇僭有關中,亦挹其高名,虛心要請。
呂以什智計多解,恐為姚謀,不許東入。
及萇卒,子興襲位,復遣敦請。
興弘始三年三月,有樹連理,生於廟庭逍遙園,蔥變為菃,以為美瑞,謂智人應入。
至五月,興遣隴西公碩德西伐呂隆,隆軍大破。
至九月,隆上表歸降,方得迎什入關,以其年十二月二十日至於長安。
興待以國師之禮,甚見優一寵一 。
自大法東被,始於漢明,涉歷魏晉,經論漸多,而支竺所出,多滯文格義。
興少崇三寶,銳志講集,什既至止,仍請入西明閣及逍遙園譯出眾經。
什既率多諳誦,無不究盡,轉能漢言,音譯流便。
既覽舊經,義多紕僻,皆由先度失旨,不與梵本相應。
於是興使沙門僧栔、僧遷、法欽、道流、道恆、道標、僧睿、僧肇等八百餘人,諮受什旨。
更令出大品。
什持梵本,興執舊經,以相讎校。
其新文異舊者,義皆圓通,眾心愜伏,莫不欣贊。
什為人神情鑒徹,傲岸出群,應機領會,鮮有其匹。
且篤性仁厚,泛愛為心,虛己善誘,終日無倦。
姚興常謂什曰:「大師聰明超悟,天下莫二。
若一旦後世,何可使法種無嗣?」
遂以妓女十人,逼令受之。
自爾已來,不住僧坊,別立廨捨,供給豐盈。
每至講說。
常先自說譬,譬如臭泥中生蓮華,但採蓮花,勿取臭泥也。
什初在龜茲,從卑摩羅叉律師受律。
卑摩後入關中,什聞至欣然,師敬盡禮。
卑摩未知被逼之事,因問什曰:「汝於漢地,大有重緣,受法弟子,可有幾人。」
什答云:「漢境經律未備,新經及諸論等,多是什所傳出。
三千徒眾,皆從什受法。
但什累業障深,故不受師敬耳。」
又杯渡比丘在彭城,聞什在長安,乃歎曰:「吾與此子戲,別三百餘年,杳然未期。
遲有遇於來生耳。」
什未終少日,覺四大不愈,乃口出三番神咒,令外國弟子誦之以自救,未及致力,轉覺危殆,於是力疾。
與眾僧告別曰:「因法相遇,殊未盡心。
方復後世,惻愴何言。
自以暗昧,謬充傳譚。
凡所出經論三百餘卷,唯十誦一部,未及刪繁。
存其本旨,必無差失。
願凡所宣譚,傳流後世,鹹共弘通。
今於眾前,發誠實誓:「若所傳無謬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焦爛。」
以偽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於長安,是歲晉義熙五年也。
即於逍遙園依外國法以火焚一屍一,薪滅形碎,唯舌不灰耳。
(出《高僧傳》)
鳩摩羅什,意譯為童壽,天竺人,通曉經、律、論三藏佛典,游化於西域,東遊龜茲時,龜茲王為他建造金獅子一座安置他。
當時符堅統治關中。
有外國前部王與龜茲王弟一起朝見符堅。
符堅召見他們,二王說符堅道:「西域多有珍奇特產,請出兵征伐,讓其歸附。」
符堅建元十三年,正月,太史奏道:「有一個星座在外國邊界出現,要有大德賢能的人物前來輔助中國。」
符堅說:「朕聽說西域有個鳩摩羅什,襄一陽一有個沙門道安,莫不就是他麼,立即派使去求他。」
到了建元十七年二月,鄯善國原先那個前部王等人又來遊說符堅,請他出兵西伐。
十八年九月,符堅派遣驍將呂光、凌一江一 將軍姜飛,由前部王與車師王等陪同,領兵七萬西征龜茲。
出發前,符堅於建章為呂光餞行,他對呂光說:「帝王順應天命而治天下,要以慈愛蒼生為根本,豈能為了貪佔其土地而攻伐他們;正是因為懷念遠方山人的緣故。
朕聽說西域有個人叫鳩摩羅什,精通佛家教義,善長一陰一陽一之學,成為後學者的楷模。
膚非常思念他。
賢哲之人是國家的珍寶,如果攻克龜茲,要立即把鳩摩羅什送回來。」
呂光的軍隊還沒到達龜茲時,鳩摩羅什就對龜茲國王白純說:「國家的氣運已經衰微了,又有強敵從東方打來,應當恭順地服從他們,不要與其一交一 鋒。」
白純不聽他的勸告,出兵與呂光一交一 戰,呂光攻破龜茲,殺死白純,他的弟弟白震為龜茲國王。
呂光得到鳩摩羅什後,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才學,見他年紀尚輕,便以常人對待,並且戲弄他,強迫他與龜茲王女兒結婚。
鳩摩羅什極力拒絕,向呂光苦苦哀求,呂光卻說:「道士的操行,不過像你父親而已,為什麼要拒絕。」
呂光讓他喝了美酒,與妻子關到一間房子裡。
什被逼著與妻子同房之後,便損失了自己的操守。
呂光還讓他騎牛或騎沒有馴服的馬,想要他摔下來出醜。
什忍受這些屈辱,毫無怨怒之色,呂光只好感到慚愧。
呂光在返回關中的途中,把軍隊安置在山下,將士們已經休息了,什說:「不應住在這個地方,住在這裡會有危險的,應該把軍隊轉移到平坦的地方去。」
呂光沒有採納他的意見。
到了夜間,果然下起了大雨,山洪暴發,水漲數丈,淹死了幾千人。
由此,呂光才暗暗佩服他是個不尋常的人。
什對光說:「這個凶險的地方,不易於久留,推究起來,應該趕緊往回走,去關中的路上肯定有好地方可以住下。」
呂光聽從了他的話。
部隊行進到涼州,聽說符堅已被姚萇殺害,呂光三軍都穿上了孝服,兵臨城南。
呂光於是佔領涼州,自立為涼主,年號稱為太安。
太安二年正月,姑臧刮起了狂風,什說:「這是不祥之風,會有奸賊叛亂,然而不用出兵叛敵就會自動平息的。」
不久,梁謙與彭晃接連謀反,很快就被撲滅了。
到了呂涼龍飛二年,張掖臨松盧水的一胡一 人渠男成及其從弟沮渠蒙遜反叛,推舉建康太守段業為國主。
呂光派遣庶子秦州刺史太原公呂纂,率兵五萬前去討伐。
當時人們都評論說,段業的人馬乃是烏合之眾,呂纂又素有聲威,此次征討,必獲全勝。
呂光為此事去問鳩摩羅什,什說:「我看這次行動,不會勝利。」
後來呂纂敗於合黎。
不久又有郭黁作亂,呂纂輕率地讓大軍往回行進,果被郭黁打敗,只有他一人逃了回來。
呂光的中書監張資,很有文才,為人一溫一 文爾雅。
很受呂光器重。
張資病了,呂光不惜代價多方營救治療。
有個外國人叫羅叉,說能治好張資的病,呂光非常高興,送給他很多東西。
鳩摩羅什知道羅叉在撒謊騙人,告訴張資說:「羅叉根本不能治你的病,白白浪費而已。
壽命長短雖然看不出來,但可用一件事來試驗你的病能不能治好。」
他以五色絲線搓成繩,打成結,燒成灰末扔在水裡,說如果灰末從水裡浮出來還原繩,病不能治癒。
不一會兒,只見灰末聚攏在一起浮出水面,又變成了繩的原形。
既然羅叉治療無效,沒過幾天張資就死了。
不久,呂光又死了,兒子呂紹承襲其位。
過了幾天,呂光的庶子呂纂殺死呂紹,自立為王,年號稱為咸寧。
咸寧二年,有口豬生的崽一隻身子上長著三個腦袋,一隻龍從東箱井中飛出,飛到宮殿前面蟠臥起來,第二天早上又不見了,呂纂以為這是吉祥之兆,命名大殿為龍翔殿。
沒過多久,又有一條黑龍飛到當一陽一九宮門上,呂纂改名為龍興門。
鳩摩羅什奏道:「這幾天潛藏著的龍飛了出來,豬妖也生下來奇異之物。
龍屬於一陰一類,並不輕易出動。
如今連續出現,說明要有災禍降臨,肯定有人犯上作亂。
應當克制自己,廣施仁德,藉以報答上天的驚戒。」
呂纂沒有採納他的建議。
他與鳩摩羅什打賭,賭注是:我要砍掉一胡一 一奴一的頭。
鳩摩羅什說:「不能砍掉一胡一 一奴一的頭,一胡一 一奴一反要砍掉別人的頭。」
這句話是有所指的,而呂纂始終不明白。
呂光的弟弟呂保,有個兒子叫呂超,小名叫一胡一 一奴一。
一胡一 一奴一後來果然殺死呂纂砍下了他頭,立他的哥哥呂隆為涼王,這時人們才驗證了鳩摩羅什打賭時所說的那句話。
鳩摩羅什在涼地住了多年,因為呂光父子從不弘揚佛教,他只蘊藏起自己對佛理的深刻見解,沒有機會進行宣化。
符堅雖然深慕其名。
但他死了,一直沒有見到他。
姚萇在長安稱帝之後,也仰慕鳩摩羅什的高名,曾經虛心邀請;而呂光父子因為羅什足智多能,怕他為姚萇出謀旬策,不放他東行。
到了姚萇逝世,其子姚興繼位之後,又曾派人敦請。
姚興弘始三年三月,皇宮院內的逍遙園長了一棵連理樹,蔥變為菃,人們都說這是吉祥之兆,要有才智之人應召入關。
五月,姚興派遣隴西公碩德西征討伐呂隆,呂隆的軍隊被打敗。
到了九月,呂降上表歸降,羅什才被迎接入關,於十二月二十日來到長安。
姚興以國師之禮待他,羅什備受尊一寵一 。
自從佛教東傳以來,從漢明帝開始,歷經魏晉,流傳在中國的經書日漸增多,但這些經書是用印度梵文寫成的,艱澀難懂。
姚興年輕時就推崇佛教經典,有志於收羅通曉經典的進行講解,羅什既已來到長安住下,便請他在西明閣與逍遙園開始翻譯各種經書。
這些經書羅什過去大都熟讀過,深刻而全面地研究過其中的含義,後又熟練地掌握了漢語,翻譯起來流暢輕便。
他發現原來的譯本文義有許多乖訛之處,都出自當時譯者在理解上存在的偏差,與梵文原著不相符合。
姚興於是讓沙門學者僧契、僧遷、法欽、道流、道恆、道標、僧睿、僧肇等八百餘人,都來請教,接受羅什的見解,共同從事翻譯工作。
又讓他們重新譯出《大品》經。
羅什手持梵文原著,姚興拿著舊譯的經書,互相對照校訂。
新的譯文與舊譯不同的地方,都比原譯文意義圓滿通達,眾人讀了無不稱心佩服、大為欣賞。
鳩摩羅什為人神情開朗,秉性坦率。
對於佛理能夠應機領會,卓有見地,很少有人比得上他,他對人坦誠熱情,忠厚仁慈,心存博愛情懷。
他虛懷若谷,循循善誘,終日不倦。
姚興常跟羅什說:「大師聰明超悟,天下第一。
一旦百年之後,怎能使法種沒有後代?」
便給他舞女十人,強令他接受。
從那之後,羅什不再住在僧捨,另外有了住宅,日常供給十分豐盈。
每到講說教義的時候。
常常以自身作譬喻,譬如臭泥中生蓮花,但採蓮花之高潔,勿取臭泥之污濁。
羅什當初在龜茲時,跟從卑摩羅叉律師學習 音律,卑摩後來也來到長安,羅什聽說後非常高興,對他極盡師敬之禮。
卑摩不知道被逼接受舞女的事,僅問羅什道:「你在漢地,極有緣分,跟你受法的弟子,能有多少人?」
羅什答道:「漢地經律尚未完備,新譯的經書與許多論著,多是我所出的。
三千徒弟,都跟我學習 佛法。
但我守戒奉佛的功業經常受到深重的障礙,所以得不到他們對師父的敬重。」
還有,僧人杯度住在彭城,聽說羅什在長安,便歎道:「要跟這小子開開玩笑,縱使三百多年見不著他,來生總有遇見他的時候。」
羅什在臨終的前幾天,感到身體不舒服,便口出三番神咒,讓外國弟子念誦,借此救治自己,沒等咒語生效,又覺生命危殆,於是來了重病。
他與眾僧告別道:「因緣佛法與諸位相遇,深感情念未盡,現在又要離去,悲痛傷感之懷難以表達。
以我之愚昧不明,謬充傳譯之任。
所出經論三百餘卷,只有《十誦》一部,未及刪訂,薄耵其本來旨意,必定沒有差失。
願我平生所宣講的教義,能夠流傳於世,與大家共同弘揚、研討佛法。
今於眾位面前,我發誠實之誓:如果所傳經義無謬誤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焦爛。」
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鳩摩羅什逝世於長安,這年是東晉義熙五年。
逝世後就在逍遙園依照西域一習一 俗予以火化,柴火熄滅後形體粉碎,唯獨舌頭沒有變成灰燼。
法 朗
晉沙門康法朗學於中山。
永嘉中,與一比丘西入天竺。
行過流沙千有餘裡,見道邊敗壞佛圖,無復堂殿,蓬蒿沒人。
法朗等下拜瞻禮,見有二僧,各居其旁。
一人讀經,一人患痢,穢污盈房。
其讀經者,了不營視。
朗等惻然興念,留為煮粥,掃除浣濯。
至六日,病者稍困,注痢如泉。
朗等共料理之。
其夜,朗等並謂病者必不起,至明晨往視之,容色光悅,病狀頓除。
然屋中穢物,皆是華馨。
朗等乃悟是得道之士以試人也。
病者曰:「隔房比丘,是我和尚,久得道惠,可往禮覲。」
法朗等先嫌讀經沙門無慈愛心,聞已,乃作禮悔過。
讀經者曰:「諸(諸原作請,據陳校本改)君誠契並至,同當入道。
朗公宿學業淺,此世未得願也。」
謂朗伴云:「惠若植根深,當現世得願。」
因而留之。
法朗後還山中,為大法師,道俗宗之。
(出《冥祥記》)
晉代有個佛教僧侶康法朗,修學佛道於中山。
永嘉年間,與一個出家的僧人一起西遊去印度,通過大沙漠後又走了一千餘里,見道旁有一座破敗的寺廟,殿堂已經沒有了,雜草有一人高。
法朗等人走下路來前去拜謁,見有兩個僧人分別坐在一旁,一人正在讀經書,一人患了痢疾,滿屋子都是糞便,那個讀經書的人都不聞不問。
法朗等人出於憐憫之心,留下來為那個病人煮粥吃,並為他打掃洗涮。
到第六天,病人有些困乏,痢瀉不止,法朗等人一塊兒收拾料理。
這天夜晚,法朗等人都說病人恐怕好不了了,第二天早上去看他,只見他容光煥發,病狀全沒了,但是屋裡的糞便全變成了香花。
法朗等人這才省悟,此人明明是個得道之士,原來那副樣子是用來試驗他們的。
病人說:「隔壁房裡那個僧人,是我師父。
他已久得道惠,你們可去見禮。」
法朗等人原先嫌惡那人讀經的僧人毫無慈愛之心,聽了這番話後,便向他賠禮道歉。
讀經和尚說:「諸位信守契約同時來到這裡,都應當得道。
但法朗平日學業尚成,今生不能如願了。」
對法朗的那個同伴說:「你的佛心植根很深,現世即可如願。」
於是把他留了下來。
法朗後來返回山中,是一位大法師,許多佛教徒,無論是出家的還是從俗的,都尊他為宗師。
李恆沙門
晉李恆字元文,譙國人。
少時,有一沙門造恆謂曰:「君福報對至,而復對來隨之。
君能守貧修道,不仕宦者,福增對滅。
君其勉之。」
恆性躁,又寒門,但問仕宦當何所至,了不尋究修道意也。
沙門與一卷經,恆不肯取,固問榮途貴賤何如。
沙門曰:「當帶金紫,極於三郡。
若能於一郡止者,亦為善道。」
恆曰:「且當富貴,何顧後患。」
因留宿。
恆夜起。
見沙門身滿一床 ,入呼家人窺視。
復變為大鳥跱屋樑上,天曉而形如舊。
恆送出門,忽不復見。
知是神人,因此事佛,而亦不能一精一至。
後為西一陽一、一江一 夏、廬一江一 太守,加龍驤將軍。
太興中,預錢鳳之亂,被誅。
(出《法苑珠林》)
晉代有個李恆,字元文,譙國(今安徽亳縣)人。
年輕時,有一個出家和尚到他家裡去跟他說:「你有祥福與喜報雙雙到來,接受還會在祥福與喜報雙雙跟著到來。
你若能甘心貧寒而專心修學佛道,不走仕宦之路,祥福就會增加而喜極則雙雙消滅。
你可要好自為之呀!」李恆生性急躁,又加出身貧寒之家,只關心仁宦之途會官至什麼級別,毫無研究修學佛道的興趣。
和尚送給他一卷經書,李恆不願意去接,非要詢問榮祿之途能不能當上顯貴的官職。
和尚說:「能當上五品以上的大官,最高可到三郡之守。
如能當了一郡之守就停止,也可以很好地修學於佛道。」
李恆說:「只要眼前能夠富貴,誰還顧慮以後的福禍。」
這天晚上,便留和尚住在家裡。
李恆夜問起來時,看見和尚一個人躺了滿滿的一床 ,進屋招呼家人來看時,又見變成一隻大鳥蹲大房樑上,天亮時他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李恆剛送他出門,眨眼之間他就再也看不到了,可知這是個神人。
此後,李恆即使仍然供佛,也不能專心致志。
後來他曾為西一陽一、一江一 夏、廬一江一 三郡的太守。
又加封為龍驤將軍。
太興年間,因為參預錢鳳之亂,被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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