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二十一 神仙二十一
孫思邈 司馬承禎 尹君
孫思邈
孫思邈,雍州華原人也。
七歲就學,日誦千餘言。
弱冠,善談莊、老及百家之說,亦好釋典。
洛一陽一總管獨孤信,見而歎曰:「此聖童也,但恨其器大識小,難為用也。」
後周宣帝時,思遜以王室多故,遂隱居太白山。
隋文帝輔政,徵為國子博士,稱疾不起。
常謂所親曰:「過是五十年,當有聖人出,吾方助之以濟人。」
及唐太宗即位,召詣京師,嗟其容色甚少。
謂曰:「故知有道者誠可尊重,羨門、廣成,豈虛言哉。」
將授以爵位,固辭不受。
唐顯慶四(四原作七。
據明抄本改)年,高宗召見,拜諫議大夫,又固辭不受。
上元元年,辭疾請歸,特賜良馬及鄱一陽一公主邑司以居焉。
當時名士,如宋之問、孟詵、盧照鄰等,皆執師弟之禮以事焉。
思邈嘗從幸九成宮。
照鄰病,留在其宅,時庭前有大梨樹,照鄰為之賦。
其序曰:「癸酉之歲,余臥疾長安光德坊之官舍,戶老雲,是鄱一陽一公主邑司,昔公主未嫁而卒,故其邑廢。
時有處士孫思邈,道洽古今,學殫數術,高談正一,則古之蒙莊子。
深入不二,則今之維摩詰。
至於推步甲乙,度量乾坤,則洛下閎、安期先生之儔也。
自雲開皇辛酉歲生,年九十三矣。
察之鄉里,鹹雲數百歲。
又共話周齊間事,歷歷如目見。
以此參之,不啻百歲人矣。
然猶視聽不衰,神彩甚茂,可謂古之聰明博達不死者也。
時照鄰有盛名,而染惡疾,嗟稟受之不同,昧遐夭之殊致。
因問思邈曰:「名醫愈疾,其道如何?」
對曰:「吾聞善言天者,必質於人;善言人者,必本於天。
天有四時五行,寒暑迭代。
其轉運也,和而為雨,怒而為風,凝而為霜雪,張而為虹霓。
此天地之常數也。
人有四肢五臟,一覺一寐,呼吸吐納,循而為往來,流而為榮衛,彰而為氣色,發而為音聲。
此人之常數也。
一陽一用其一精一,一陰一用其形,天人之所同也。
及其失也,蒸則生熱,否則生寒,結而為疣贅,陷而為癰疽,奔而為喘乏,竭而為焦枯,診發乎面,變動乎形。
推此以及天地,則亦如之。
故五緯盈縮,星辰失度,日月錯行,彗孛流飛,此天地之危疹也。
寒暑不時,此天地之蒸否也。
石立土踴,此天地之疣贅也。
山崩地陷,此天地之癰疽也。
奔風暴雨,此天地之喘乏也。
雨澤不時,川源涸竭,此天地之焦枯也。
良醫導之以藥石,救之以針劑;聖人和之以道德,輔之以政事。
故體有可愈之疾,天地有可消之災。」
又曰:「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
詩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謂小心也。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謂大膽也。
『不為利回,不為義疚』。
行之方也。
『見機而作,不俟終日』。
智之圓也。」
其文學也,穎出如是。
其道術也,不可勝紀焉。
初魏徵等受詔修齊梁周隋等五代史,恐有遺漏,屢訪于思邈,口以傳授,有如目睹。
東台侍郎孫處約,嘗將其五子侹、儆、俊、侑、佺,以謁思邈。
思邈曰:「俊當先貴,侑當晚達,佺最居重位,禍在執兵。」
後皆如其言。
太子詹事盧齊卿,自幼時請問人倫之事,思邈曰:「汝後五十年,位登方伯。
吾孫當為屬吏,可自保也。」
齊卿後為徐州刺史,思邈孫溥,果為徐州蕭縣丞。
邈初謂齊卿言時,溥猶未生,而預知其事。
凡諸異跡,多如此焉。
永淳元年卒。
遺令薄葬,不藏冥器,不奠生牢,經月餘,顏貌不改。
舉一屍一就木,空衣而已,時人異之。
自注《老子》、《莊子》。
撰《千金方》三十卷、《福祿論》三十卷、《攝生真菉》、《枕中素書》、《會三教論》,各一卷。
開元中,復有人見隱於終南山,與宣律師相接,每來往參請宗旨。
時大旱,西域僧請於昆明池結壇祈雨,詔有司備香燈,凡七日,縮水數尺,忽有老人夜詣宣律師求救曰:「弟子昆明池龍也。
無雨時久,匪由弟子,一胡一 僧利弟子腦將為藥,欺天子言祈雨,命在旦夕。
乞和尚法力救護。」
宣公辭曰:「貧道持律而已,可求孫先生。」
老人因至,思邈謂曰:「我知昆明龍宮有仙方三十首,若能示予,予將救汝。」
老人曰:「此方上帝不許妄傳,今急矣,固無所吝。」
有頃,捧方而至。
思邈曰:「爾但還,無慮一胡一 僧也。」
自是池水忽漲,數日溢岸,一胡一 僧羞恚而死。
又嘗有神仙降,謂思邈曰:「爾所著《千金方》,濟人之功,亦已廣矣。
而以物命為藥,害物亦多。
必為一屍一解之仙,不得白日輕舉矣。
昔真一人桓闓謂陶貞白,事亦如之,固吾子所知也。」
其後思邈取草木之藥,以代虻蟲水蛭之命,作《千金方翼》三十篇。
每篇有龍宮仙方一首,行之於世。
及玄宗避羯一胡一 之亂,西幸蜀。
既至蜀,夢一叟鬚鬢盡白,衣黃襦,再拜於前,已而奏曰:「臣孫思邈也,廬於峨眉山有年矣。
今聞鑾駕幸成都,臣故候謁。」
玄宗曰:「我熟識先生名久矣。
今先生不遠而至,亦將有所求乎?」
思邈對曰:「臣隱居雲泉,好餌金石藥,聞此地出雄黃,願以八十兩為賜。
脫遂臣請,幸降使繼至峨眉山。」
玄宗諾之,悸然而寤。
即詔寺臣陳忠盛挈雄黃八十兩,往峨眉宣賜思邈。
忠盛既奉詔,入峨眉,至屏風嶺,見一叟貌甚俊古,衣黃襦,立於嶺下。
謂忠盛曰:「汝非天子使乎?我即孫思邈也。」
忠盛曰:「上命以雄黃賜先生。」
其叟僂而受。
既而曰:「吾蒙天子賜雄黃,今有表謝,屬山居無翰墨,天使命筆札傳寫以進也。」
忠盛即召吏執牘染翰。
叟指一石曰:「表本在石上。
君可錄焉。」
忠盛目其石,果有朱字百餘,實表本也。
遂謄寫其字,寫畢。
視其叟與石,俱亡見矣。
於是具以其事聞於玄宗,玄宗因問忠盛,叟之貌與夢者果同,由是益奇之。
自是或隱或見。
鹹通末,山下民家,有幾十餘歲,不食葷血,父母以其好善,使於白水僧院為童子。
忽有遊客稱孫處士,周遊院中訖,袖中出湯末以授童子,曰:「為我如茶法煎來。」
處士呷少許,以余湯與之,覺湯極美,願賜一碗。
處士曰:「此湯為汝來耳。」
即以末方寸匕,更令煎吃,因與同侶話之,出門,處士已去矣。
童子亦乘空而飛,眾方驚異。
顧視煎湯銚子,已成金矣。
其後亦時有人見思邈者。
(出《仙傳拾遺》及《宣室志》)
孫思邈是雍州華原人。
七歲上學,每天讀書大約一千字左右。
他成年之後,喜歡談論莊、老及百家的學說,也喜歡佛經。
洛一陽一總管獨孤信,見了他之後便感歎地說:「這是一個聖童,只怕他器量大見識少,很難任用。」
後周宣帝的時候,孫思邈因為王室發生了許多變故,就隱居到太白山裡。
隋文帝輔政的時候,讓他做國子博士。
他稱病不起。
他常常對親近的人說:「再過五十年,應當有一個聖人出世,那時候我才能幫他救濟世人。」
到唐太宗即位,把他召到京城,慨歎他的模樣很年輕,對他說:「我因此知道有道術的人實在應當受到尊重,羨門、廣成等神人確實不是虛傳。」
皇上要授給他爵位,他堅決推辭,不肯接受。
唐顯慶四年,唐高宗召見他,請他做諫議大夫,他又堅決推辭不接受。
上元元年,他托病請求回鄉,皇上特意賜好馬給他,並且把鄱一陽一公主的城邑賜給他居住。
當時的名士,像宋之問、孟詵、盧照鄰等,都用老師弟子的禮節對待他。
孫思邈曾經和皇帝一起到過九成宮。
盧照鄰病了,住在他的住宅裡,當時院子裡有一棵大梨樹,盧照鄰就為那梨樹作了一篇辭賦,賦的序言說:「癸酉這年,我臥病在長安光德坊的官捨裡,這裡的老人說,這是鄱一陽一公主的城邑。
從前鄱一陽一公主沒有出嫁就死了,所以她的城邑一直荒廢著。
當時有一位處士叫孫思邈,他通曉古今,學盡各種數術。
他談論起道家的理論來,就像古代的蒙縣莊子;他的學問深入不二,就像當今的維摩詰;至於推算天文曆法量度天地,則可以與洛下閎、安期先生相提並論。
他自己說生於開皇辛酉年,已經九十三歲了。
到鄉間打聽他,人們都說他已經幾百歲了。
另外,他和人們一起談論起周、齊之間事來,記得清清楚楚,就像親眼見過。
以此檢驗他,就不止是一百歲的人了。
然而他的耳不聾,眼不花,神采奕奕。
可以說是古代的聰明傅達長壽之人了。
當時盧照鄰很有名氣,他得了重病,他嗟歎每個人的承受不同,不知道人長壽短命如此懸殊。
於是他問孫思邈:「名醫治病,它的道理如何呢?」
孫思邈回答說:「我聽說善於談論天的人,一定要向人打聽;善於談論人的人,一定要以天的道理為依據。
天有四時的變化,五行的運轉,寒暑一交一 替。
它的運轉,和就下雨;怒就颳風;凝結就是霜雪;張揚就是虹霓。
這是天地的規律。
人有四肢和五臟,有醒有睡,有呼有吸,循環往復。
流動,就形成一人 一體 的營養作用、衛外機能和血氣循環;明顯,就成為人的氣色;發聲,就有了人的聲音。
這是人的規律。
一陽一性,用它的精神;一陰一性,用它的形體。
這是天和人相同的地方。
等到失去這種正常現象,熱氣上升則生熱;不然就生寒;凝結就成為腫瘤;凹陷就成為癰疽;奔躍就成為喘息、困乏;竭盡就成為焦枯。
病情呈現在表面,病變動卻在形體內。
把這種道理推及到天地方面,也是這樣的。
所以,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有盈有縮,星辰失去了常度,日月的運行出現錯亂,慧星離開軌道飛行,這是天地的大病。
寒暑不正常,這是天地熱氣上升與否的表現;岩石泥土聳起,這是天地的腫瘤;山崩地陷,這是天地的癰疽;狂奔的風,狂暴的雨,這是天地的喘息和困乏;雨露潤澤不及時。
一江一 河乾涸,這是天地的焦枯。
良醫治病,用藥疏導,用針劑拯救;聖人濟世,用道德調和,用政事輔助。
所以,人身上有可以治好的病,天地有可以消除的災。」
他又說:「膽子要大,而用心要細;心智要圓活,行為要方正。
《詩經》說,『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說的是小心;『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說的是大膽;『不為利回,不為義疚』,這是行為的方正;『見機而作,不俟終日』,這是心智的圓活。」
他的文學,如此超拔突出;他的道術也不可勝紀。
當初魏徵等人受命編修齊、梁、周、隋等五代史,恐怕有遺漏,多次向孫思邈請教。
他用口傳授,就像親眼所見一樣。
東台侍郎孫處約,曾經帶著五個兒子孫侹、孫儆、孫俊、孫侑、孫侹去拜見孫思邈。
孫思邈說:「孫俊應當首先顯貴;孫侑應當顯達得較晚;孫侹的地位最高,災禍出在執掌兵權上。」
後來都像他說的一樣。
太子詹事盧齊卿,小時候向孫思邈請教人倫的事情,孫思邈說:「你今後五十年,地位可達到一方諸侯之長,我的孫子應當是你屬下的官吏,你應當自己保重才是。」
盧齊卿後來做了徐州刺史,孫思邈的孫子孫溥,果然是徐州蕭縣的縣令。
孫思邈當初對盧齊卿說這話的時候,孫溥還沒有出生,而預先知道了他的事情。
凡是各種奇異的事情,大多如此。
永淳元年,孫思邈死去,死前留下話要薄葬,不准在墓中埋藏殉葬品,不准用活著的牛羊祭奠。
經過一個多月,他的臉色沒變。
舉起他的一屍一體往棺材裡裝的時候,他只剩下空空的衣服而已,當時的人都感到奇怪。
他親自註釋了《老子》、《莊子》,撰寫了《千金方》三十卷、《福祿論》三十卷、《攝生真菉》、《枕中素書》、《會三教論》各一卷。
開元年間,又有人發現他隱居在終南山,與宣律師相來往,宣律師常常來來往往地向他參學請教佛教宗旨。
當時天大旱,有一個西域的僧人請求在昆明池築壇求雨,皇上下詔讓有關部門準備香燈。
一共七天,水縮下去幾尺。
忽然有一位老人夜裡到宣律師那裡求救,說:「我是昆明池裡的龍,很久沒下雨,不是因為我。
一個一胡一 僧要用我的腦子做藥,欺騙天子說求雨,我的命危在旦夕,請和尚用法力救護於我。」
宣公推辭說:「貧僧操守戒律罷了,你可以去求孫思邈老先生。」
老人於是就來到孫思邈那裡。
孫思邈說:「我知道昆明池龍宮裡有神仙藥方三十個,如果能讓我看看,我就救你。」
老人說:「這些藥方上帝不准隨便外傳,現在緊急了,絲毫無所吝嗇!」過了一會兒,老人捧著藥方來了。
孫思邈說:「你天明回去,不用擔心一胡一 僧。」
從此池水忽然暴漲,幾天便漫上岸來,一胡一 僧羞怒而死。
另外,曾經有一個神仙從天而降,對孫思邈說:「你所著的《千金方》,濟人的功效也很廣了。
而用生物做藥,殘害的生物也太多了,你一定會成為一個一屍一解的神仙,不能白天升天成仙了。
從前,一位真一人桓闓告訴陶貞白,事情也是這樣,本來你是知道的。」
此後孫思邈採用草木做藥,以代替虻蟲、水蛭的性命,作《千金方翼》三十篇,每篇有《龍宮仙方》一個行世。
等到唐玄宗躲避安史之亂,向西到達蜀地之後,夢見一位老漢鬚髮皆白,穿黃色衣服,再三在面前參拜,然後奏道:「我是孫思邈,在峨嵋山結廬居住多年了。
現在聽說皇上的鑾駕來到成都,我所以等候在這裡拜謁。」
唐玄宗說:「我熟悉你的名字很久了,現在你不怕道路遙遠來到這裡,也是有所求嗎?」
孫思邈說:「我隱居在雲泉之間,喜歡吃金石之藥,聽說這個地方出雄黃,希望賜給我八十兩。
如果能滿足我的要求,請派使者到峨嵋山來。」
唐玄宗答應了,心大跳而醒來,立即就令侍臣陳忠盛帶八十兩雄黃,到峨嵋山去賜給孫思邈。
陳忠盛奉詔之後來到峨嵋山,走到屏風嶺,遇見一位容貌很俊逸古樸的老頭,穿黃色衣服立在嶺下。
老頭對陳忠盛說:「你莫非是天子的使者嗎?我就是孫思邈。」
陳忠盛說:「皇上讓我把雄黃賜給你。」
那老頭躬身接受,然後說:「我承蒙天子賜給我雄黃,現在有表章致謝,但這裡是山野之居,沒有筆墨,請您執筆轉抄送進宮中。」
陳忠盛立即讓官吏拿來筆墨之類。
老頭指著一塊石頭說:「表章在那石頭上,您可以抄錄下來。」
陳忠盛看那石塊,果然有一百多個紅字,確實是表章。
於是就把那些字抄錄下來。
寫完之後,再看老頭和石頭,全都不見了。
於是陳忠盛把這事詳細地奏明唐玄宗。
唐玄宗於是問陳忠盛,老頭的相貌與夢中的果然一樣,因此更感驚奇。
從此,孫思邈有時候隱沒,有時候出現。
鹹通末年,山下的一家百姓,有一個十幾歲的男孩,不吃葷血,父母認為他喜歡善行,讓他到白水僧院做了童子。
忽然有一位遊客自稱孫處士,在院中游了一周之後,從袖中取出一包湯藥碎末一交一 給童子說:「為我像烹茶那樣煎好。」
煎好之後,處士飲了一些,把剩下的湯汁給了童子。
童子覺得湯汁的味道極美,希望再給他一碗。
處士說:「這藥就是為你來的!」就把方寸這樣大的一匙藥沫再讓他煎著吃。
於是他便向同伴們說了。
出門一看,處士已離去了。
童子也乘空飛起來。
眾人正在驚異,一看那煎藥的鍋子,已變成金的了。
這以後也時常有見到孫思邈的人。
司馬承禎
司馬承禎,字子微。
博學能文,攻篆,迥為一體,號曰金剪刀書。
隱於天台山玉霄峰,自號白雲子。
有服餌之術,則天累征之不起。
睿宗雅尚道教,屢加尊異,承禎方赴召。
睿宗問一陰一陽一術數之事。
承禎對曰:「老子經云:『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
』且心目所見知,每損之尚未能已,豈復攻乎異端而增智慮哉?」
睿宗曰:「理身無為,則清高矣;理國無為,如之何?」
對曰:「國猶身也。
老子曰:『留心於淡,合氣於漠,順物自然,乃無私焉,而天下理。
』易曰:『聖人者與天地合其德。
』是知天不言而信,無為而成。
無為之旨,理國之要。」
睿宗深賞異,留之欲加一寵一 位。
固辭。
無何告歸山。
乃賜寶琴花帔以遣之。
公卿多賦詩以送。
常侍徐彥伯,撮其美者三十餘篇,為制序,名曰《白雲記》,見傳於世。
時盧藏用早隱終南山,後登朝,居要官,見承禎將還天台,藏用指終南謂之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在天台。」
承禎徐對曰:「以僕所觀,乃仕途之捷徑耳。」
藏用有慚色。
玄宗有天下,深好道術,累征承禎到京,留於內殿,頗加禮敬,問以延年度世之事。
承禎隱而微言。
玄宗亦傳而秘之,故人莫得知也。
由是玄宗理國四十餘年,雖祿山犯關,鑾輿幸蜀,及為上皇,回,又七年,方始晏駕,誠由天數,豈非道力之助延長耶!初玄宗登封太岳回,問承禎:「五嶽何神主之?」
對曰:「岳者山之巨,能出雲雨,潛儲神仙,國之望者為之;然山林之神也,亦有仙官主之。」
於是詔五嶽於山頂列置仙官廟,自承禎始也。
又蜀女真謝自然泛海,將詣蓬萊求師,船為風飄,到一山,見道人指言:「天台山司馬承禎,名在丹台,身居赤城,此真良師也。」
蓬萊隔弱水三十萬里,非舟楫可行,非飛仙無以到。
自然乃回求承禎受度。
後白日上升而去。
承禎居山,修行勤苦,年一百餘歲,重顏輕健,若三十許人。
有弟子七十餘人,一旦告弟子曰:「吾自居玉霄峰,東望蓬萊,常有真靈降駕。
今為東海青童君、東華君所召,必須去人間。」
俄頃氣絕,若蟬蛻然解化矣。
弟子葬其衣冠爾。
(原未注出處。
查出《大唐新語》。
)
司馬承禎,字子微,博學多才,善長文學。
他鑽研篆書。
他寫的篆書,自成一體,叫作「金剪刀書」。
他隱居在天台山玉霄峰,自號「白雲子」,有服用丹藥的道術。
武則天多次徵召他,他都不應。
唐睿宗崇尚道教,對他屢次給予特別的尊敬。
他剛應召赴京,睿宗就向他問起推斷人事吉凶禍福的事。
他回答說:「《老子》上說:『削弱權力,再削弱權力,以達到順應自然。
』心中想到的,眼裡看到的事物,常常削弱欲一望 尚且不能做到不想不看,難道還要再鑽研異端而增加心智上的憂慮嗎?」
睿宗說:「以順應自然的方法治理自身,就可以做到清高;用順應自然的方法治理國家,怎樣呢?」
他回答說:「國家就像自身一樣。
《老子》上說:『在淡泊上多注意,在寂靜處聚會真氣,順應事物的自然規律,就沒有私慾了,那麼天下也就治理了。
』《易經》上說:『聖人應當按照天地的規律去修養自己的道德,使自己的言行符合自然規律。
』因此知道天不講話而守信,順應自然就能成功。
順應自然的要旨就是治理國家的要旨。」
睿宗深深讚賞他奇特見解,要把他留在宮中,封他做大官,他堅決推辭。
不久他告別回山。
皇上就賜給他寶琴和花披肩,派人送他。
很多公卿都作詩送他。
有一個叫徐彥伯的常侍,選擇了其中三十首最好的,結成一個集子,還為詩集寫了序言,命名為《白雲記》。
當時有一個叫盧藏用的人,他早年隱居在終南山,後來登上朝廷,身居顯要職位。
他見司馬承禎要回天台山,就用手指著終南山對司馬承禎說:「這終南山裡就有不少佳處,何必非回天台山不可呢?」
司馬承禎不慌不忙地說:「依我所見,終南山是當官的捷徑而已。」
盧藏用有羞慚的表情。
唐玄宗坐了天下,也深深愛好道術,多次徵召,把司馬承禎召到京城,留在殿內,對他很有禮貌,十分尊敬他,向他請教延壽度世的事。
司馬承禎講得很隱晦,沒有直說。
唐玄宗秘密地記錄,又秘密地收藏,所以世人無法得知他們談話的內容。
從此,唐玄宗治理國家四十多年,雖然有安祿山侵犯潼關,皇帝避難去到蜀地,但是他終究回京繼續做太上皇。
回來之後又過了七年才死去。
他的死實在是因為天數,難道不是道力幫他延長的嗎?當初,唐玄宗登封太岳回來,問司馬承禎:「五嶽是什麼神主宰的?」
司馬承禎說:「岳是山中最大的,能生出雲雨,能潛藏各種神仙,國中有聲望的人管理它。
雖然是山林之神,但是也有仙官主管。」
皇帝於是詔令在五嶽山頂上修建仙官廟。
這種仙官廟。
是從司馬承禎開始的。
另外,有一位蜀地的女真一人謝自然,她乘船過海,要到蓬萊去求師。
船被風刮,來到一座山前,見到一位道人,指點她說:「天台山的司馬承禎,名在丹台,身居赤城,他是真正的良師。」
蓬萊離弱水三十萬里,不是坐船可去的,不是飛天的神仙是無法到達的。
謝自然就回去求司馬承禎,受到超度,於是後來她得道成仙,飛昇而去。
司馬承禎久居深山,勤苦修行,活到一百多歲,面色像兒童那樣紅潤,步履像年輕人那樣輕捷,好像三十多歲的人。
一天早晨,他告訴弟子們說:「我自從居住玉霄峰,向東望蓬萊,常常有真正的神靈降下來。
現在我受到東海青童君、東華君的召請,必須離開人間。」
不一會兒他就嚥氣了,像蟬蛻那樣分解消散了,弟子們只好埋葬了他的衣服帽子。
尹 君
唐故尚書李公詵(詵字原缺。
據明抄本補),鎮北門時。
有道士尹君者,隱晉山,不食粟,常餌柏葉,雖發盡白,而容狀若童子,往往獨遊城市。
裡中有老父年八十餘者,顧謂人曰:「吾孩提時,嘗見李翁言,李翁吾外祖也。」
且曰:「我年七歲,已識尹君矣;迨今七十餘年,而尹君容狀如舊,得非神仙乎。
吾且老,自度能幾何為人間人;汝方壯,當志尹君之容狀。」
自是及今,七十餘歲矣,而尹君曾無老色,豈非以千百歲為瞬息耶。
北門從事馮翊嚴公綬,好奇者,慕尹之得道,每旬休,即驅駕而詣焉。
其後嚴公自軍(軍下原有為字,據明抄本刪)司馬為北門帥,遂迎尹君至府庭,館於公署,終日與同席,常有異香自肌中發,公益重之。
公有女弟學浮圖氏,嘗曰:「佛氏與黃老固殊致。」
且怒其兄與道士游。
後一日,密以堇斟致湯中,命尹君飲之。
尹君即飲,驚而起曰:「吾其死乎!」俄吐出一物甚堅,有異香發其中。
公命剖而視之,真麝臍也。
自是尹君貌衰齒墮,其夕卒於館中。
嚴公既知女弟之所為也,怒且甚,即命部將治其喪。
後二日,葬尹君於汾水西二十里。
明年秋,有照聖觀道士朱太虛,因投龍至晉山,忽遇尹君在山中,太虛驚而問曰:「師何為至此耶?」
尹君笑曰:「吾去歲在北門,有人以堇斟飲我者,我故示之以死,然則堇斟安能敗吾真耶!」言訖,忽亡所見。
太虛竊異其事,及歸,具白嚴公。
曰:「吾聞仙人不死,脫有死者,乃一屍一解也;不然何變異之如是耶。」
將命發其墓以驗之,然慮惑於人,遂止其事。
(出《宣室志》)
唐朝時,前任尚書李公詵鎮守北門時,有一位叫尹君的道士在晉山隱居,他不吃糧食,常吃柏樹葉。
雖然他的頭髮全白了,但是他的臉色和兒童一樣。
他常常單獨到城中遊逛。
鄉里中有一位八十多歲的老漢,對周圍人們說:「我小時候,曾聽李老漢說過。
李老漢是我的外祖父。
他說:『我七歲那年,就認識尹君。
到現在七十多年了,而尹君的模樣和過去一樣,他大概是神仙吧?我要老了,自己估計能在人世上再活幾年呢?你正年輕,應當記住尹君的容顏。
』從那時到現在,又七十多年了,而尹君竟沒有衰老的表現,難道是把千百歲當作瞬息嗎?」
北門的從事馮詡嚴公綬是好奇的人,他敬慕尹君是得道的人,常常在休假日驅車到尹君那裡去拜訪。
後來,嚴公綬從軍司馬升為北門帥,就把尹君接到府中,住在公署,整天與他坐在一起。
嚴公綬發現常常有一種異香從尹君的肌肉中散發出來,就更加敬重他。
嚴公綬有一個妹妹,學佛教,曾說:「佛教與道教根本不同!」而且她對哥哥與道士交往很生氣。
後來有一天,她秘密把苦堇放在湯裡,讓尹君喝。
尹君喝完,吃驚地站起來說:「我大概要死了!」一會兒,他吐出一塊很硬東西,並有奇異的香味從中散發出來。
嚴公綬讓人解剖一看,原來是一塊麝香。
從此尹君容顏衰老,牙齒脫落,那天晚上便死在嚴公綬的公館中。
嚴公綬知道是妹妹干的之後,非常生氣,立即讓部下為尹君辦理喪事。
過了兩天,把尹君葬在汾水西二十里的地方。
第二年秋天,有一位叫朱太虛的照聖觀的道士,到晉山去投放一條龍,忽然在山中遇見尹君。
朱太虛吃驚地問道:「師父為什麼來到這裡?!尹君說:「去年我在北門,有人把苦堇放在湯裡讓我喝,我故意裝死給他們看。
可是,堇湯怎麼能敗壞我的真功呢?」
說完,他忽然不知哪兒去了。
朱太虛心裡感到很怪,等回到北門,詳細向嚴公綬作了匯報。
嚴公綬說:「我聽說仙人是死不了的,如果有死的,也只不過是一屍一解罷了,不然怎麼會變異成這種樣子呢?」
他要讓人打開墳墓檢驗一下,但是擔心會讓人迷惑,就停止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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