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七十二 道術二
張山人 王夐 陸生 輔神通 孫甑生 葉靜能 袁隱居 騾鞭客 許君 杜巫
張山人
唐曹王貶衡州。
時有張山人,技術之士。
王常出獵,因得群鹿十餘頭,困已合,計必擒獲,無何失之,不知其處,召山人問之。
山人曰:「此是術者所隱。」
遂索水,以刀湯禁之。
少頃,於水中見一道士,長才及寸,負囊拄杖,敝敝而行。
眾人視之,無不見者。
山人乃取布針,就水中刺道士左足,遂見跛足而行。
即告曰:「此人易追,止十餘里。」
遂命走向北逐之,十餘里,果見道士跛足行行,與水中見者狀貌同,遂以王命邀之。
道士笑而來。
山人曰:「不可責怒,但以禮求請之。」
道士至,王問鹿何在。
曰:「鹿在矣。
向見諸鹿無故即死,故哀之,所以禁隱;亦不敢放,今在山側耳。」
王遣左右視之,諸鹿隱於小坡而不動。
王問其患足之由,曰:「行數里,忽患之。」
王召山人,與之相視,乃舊識焉,其足尋亦平復。
乃是郴州連山觀侯生,即從容遣之。
未期,有一客過郴州,寄宿此觀,縛馬於觀門,糞污頗甚,觀主見而責之。
客大怒,詬罵道士而去。
未十日,客忽遇張山人。
山人謂曰:「君方有大厄,蓋有所犯觸。」
客即說前日與道士爭罵之由。
山人曰:「此異人也,為君致禍,卻速往辭謝之。
增強走去不然,不可脫也。
此為震厄。
君今夕所至,當截一柏木,長與身齊,致所臥處,以衣衾蓋之;身別處一屋,以棗木作釘子七枝,釘地依北斗狀,仍建辰位,身居第二星下伏,當免矣。」
客大驚,登時即回,求得柏木,來郴州,宿於山館,如言設法。
半夜,忽大風雨,雷電震於前屋,須臾電光直入所止。
客伏於星下,不敢動。
電入屋數四,如有搜獲之狀,不得而止。
比明前視,柏木已為粉矣。
客益懼,奔謝觀主,哀求生命,久而方解。
謂客曰:「人不可輕也。
毒蛇之輩,尚能害人,豈合無狀相仵乎!今已捨子矣。」
客首罪而去,遂求張山人,厚報之也。
(出《原化記》)
唐朝時曹王被貶到衡州。
當時有個張山人,是個會法術的人。
曹王經常出去打獵,有一次,因為找到了有十幾頭鹿的鹿群,已經合圍了,估計一定擒獲,但沒過多久鹿不見了,不知它們隱藏的地方,於是就把張山人找來問他。
張山人說:「這是會法術的人把它們隱藏起來了。」
於是張山人要來了水,用刀湯禁咒。
過了一會兒,在水中出現了一個道士,身高才到一寸,背著個口袋,拄著個棍子,穿著破爛衣服正在行走。
眾人往水中一看,全都看到了那個道士。
張山人就取出一根做衣服用的針,伸進水中刺那個道士的左腳,於是人們就看到那個道士一瘸一拐地走。
張山人就告訴曹王說:「這個人容易追趕,只有十多里地。」
曹王就命人向北跑著去追趕道士。
追了十幾里地,果然看見一個道士正一瘸一拐地走,與水中看見的那個道士的姿態相貌相同,就用曹王的命令邀請他,道士笑著跟來。
張山人對曹王說:「不可發怒責備他,只可按禮節向他求請。」
道士來到了,曹王問他鹿在哪裡。
道士說:「鹿還在。
剛才看到那些鹿將無故而死,所以可憐它們,用咒語把它們隱藏起來;也沒敢放掉,它們在山的側面呢。」
曹王派左右的人去看那些鹿,那些鹿隱藏在一個小坡上不動。
曹王問那個道士腿腳不好的原因,道士說:「我走了幾里地,忽然間腳就出毛病了。」
曹王把張山人叫來,讓他與道士相見,原來他們是舊相識,道士的腳不久也就好了。
原來他是郴州連山觀的侯生,曹王也就心平氣和地讓他走了。
沒過多久,有一個客人經過郴州,到連山觀借宿,把馬拴在觀門前,馬糞把門前弄得很髒,觀主看見了就責備那個客人。
客人一大怒,把道士大罵一通就走了。
不到十天,那個客人遇到了張山人。
張山人對他說:「您正有大難,原因是您觸犯了什麼人。」
那個客人就說出前些日子與道士爭執辱罵的情由。
張山人說:「這個人是個異人,為您帶來禍患,回去趕快向他用好話道歉,不然的話,您的災難就不能解脫了。
這是雷災。
您今天晚上之處,截取一段柏木,與您的身高一樣長,放到您睡覺的地方,用衣被把它蓋上;再用棗木製作七根釘子,依照北斗七星的形狀釘到地上,設立辰星的位置,您的身子在第二星的下面趴伏著,就能避免了。」
那個客人一大吃一驚,立刻往回走,找到了柏木,來到郴州,住在山上的旅館裡。
半夜的時候,忽然刮起大風下了大雨,雷電在前屋震響,不一會兒,電光直入客人所伏之處。
客人趴在星下,一動也不敢動。
雷電再三再四地進入屋內,好像有所搜索擒獲的樣子,沒有擊到也就停止了。
等天亮到前屋一看,柏木已經變成粉末了。
客人更加害怕,趕快跑去向觀主道歉,哀求饒他活命,哀求了很久才緩解。
觀主對那個客人說:「人不可以輕薄呀。
毒蛇之輩,尚且能夠害人,難道應該無禮觸犯我嗎?現在我已經饒了你了。」
那個客人叩頭謝罪之後才離去,然後就去找張山人,重重地報答他。
王 旻
太和先生王旻,得道者也。
常游名山五嶽,貌如三十餘人。
其父亦道成,有姑亦得道,道高於父。
旻常言:「姑年七百歲矣。」
有人知其姑者,常在衡岳,或往來天台羅浮,貌如童嬰。
其行比陳夏姬,唯以房中術致不死,所在夫婿甚眾。
天寶初,有薦旻者,詔征之,至則於內道場安置。
學通內外,長於佛教。
帝與貴妃楊氏旦夕禮謁,拜於床 下,訪以道術,旻隨事教之。
然大約在於修身儉約,慈心為本,以帝不好釋典,旻每以釋教引之,廣陳報應,以開其志。
帝亦雅信之。
旻雖長於服餌,而常飲酒不止,其飲必小爵,移晷乃盡一杯,而與人言談,隨機應對,亦神者也。
人退皆得所未得。
其服飾隨四時變改。
或食鯽魚,每飯稻米,然不過多,至蔥韭葷辛之物、鹹酢非養生者,未嘗食也。
好勸人食蘆菔根葉,云:「久食功多力甚,養生之物也。」
人有傳世世見之,而貌皆如故,蓋及千歲矣,在京多年。
天寶六年,南嶽道者李遐周,恐其戀京不出,乃宣言曰:「吾將為帝師,授以秘篆。」
帝因令所在求之。
七年冬而遐周至,與旻相見,請曰:「王生戀世樂,不能出耶?可以行矣。」
於是勸旻令出。
旻乃請於高密牢山合煉,玄宗許之,因改牢山為輔唐山,許瀍居之。
旻嘗言:張果天仙也,在人間三千年矣;姜撫地仙也,壽九十三矣。
撫好殺生命,以折己壽,是仙家所忌,此人終不能白日昇天矣。」
(出《紀聞》)
太和先生王旻是個得道之人,經常到名山五嶽去雲遊,面貌像是三十多歲的人。
他的父親修道也成功了,有個姑姑也得道成仙了,道行比他父親還高。
王旻常說:「我姑姑年齡已經七百歲了。」
有人知道他的姑姑,經常在南嶽衡山,有時往來於天台山和羅浮山,面貌像兒童似的。
她的品行與陳夏姬相近,全憑房中術以致不死,所到之處夫婿很多。
天寶初年,有人舉薦王旻,唐玄宗下令徵召他,到京之後就把他安置到內道場。
他的學問精通內外,對佛教有專長。
唐玄宗與楊貴妃早晚以禮見他,拜倒在他的床 下,詢問他道術,王旻隨著所遇之事指點他們。
然而大約在於他修身儉樸,以發善心為根本,因為唐玄宗不喜歡佛家經典,王旻常常拿佛教引導他,廣泛陳述輪迴報應之效,以開啟皇帝的心志。
皇帝也常常相信他的話。
王旻雖然擅長服食藥餌,卻常常喝酒喝個不停。
他喝酒時必用小杯,日影移動了才把一杯酒喝盡。
而與人談論,能隨機應變地回答問題,也夠神的了。
人們退去時都得到了從未得到的收穫。
他的服飾隨著四時的變化而改變。
有時吃鯽魚,經常吃稻米飯,但吃得不多,至於大蔥、韭菜、葷腥辛辣的東西,鹹的酸的不能保養身體的東西,他從來不吃。
他喜歡勸別人吃蘆根、蘿蔔一類根狀菜,他說:「常吃功效多,體力強壯,是養生之物。」
有人傳說世世代代見到過他,而他的面貌總是沒有變化,大概快到一千歲,在京城已有許多年了。
天寶六年,南嶽有個道士叫李遐周,恐怕他留戀京城不出來,就揚言說:「我將要當皇帝的老師,把秘笈授給他。」
皇帝就令他所在之處的官員尋找他。
天寶七年的冬天,李遐周到了京城,與王旻相見,請求說:「王生留戀世俗之樂不能出京嗎?可以走了。」
於是勸說王旻讓他出京。
王旻這才請求到高密的牢山去合藥煉丹,玄宗答應了他,就把牢山改名為輔唐山,特許王旻住在那裡。
王旻曾經說過:「張果是天仙,在人間三千年了,姜撫是地仙,壽數九十三歲了。
姜撫好殺生命,而損折了自己的壽命,這是仙家忌諱的事,因此這個人最終不能白日昇天啊。」
陸 生
唐開元中,有吳人陸生,貢明經舉在京。
貧無僕從,常早就識(就識原作欲試,據明鈔本改),自駕其驢。
驢忽驚躍,斷韁而走。
生追之,出啟夏門。
直至終南山下,見一徑,登山,甚熟。
此驢直上,生隨之上,五六里至一處,甚平曠,有人家,門庭整肅。
生窺之,見茅齋前有葡萄架,其驢繫在樹下。
生遂叩門。
良久,見一老人開門,延生入,顏色甚異,頗修敬焉。
遂命生曰:「坐。」
生求驢而歸。
主人曰:「郎君止為驢乎?得至此,幸會也。
某故取驢以召君,君且少留,當自悟矣。」
又延客入宅,見華堂邃宇,林亭池沼,蓋仙境也。
留一宿,饋以珍味,飲酒歡樂,聲技皆仙者。
生心自驚駭,未測其故。
明日將辭,主人曰:「此實洞府。
以君有道,吾是以相召。」
指左右童隸數人曰:「此人本皆城市屠沽,皆吾所教,道成者能興雲致雨,坐在立亡,浮游世間,人不能識。
君當處此,而壽與天地長久,豈若人間浮榮盅菌之輩!子願之乎?」
生拜謝曰:「敬授教。」
老人曰:「授學師資之禮,合獻一女。
度君無因而得,今授君一術求之。」
遂令取一青竹,度如人長,授之曰:「君持此入城,城中朝官,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家人,見之,投竹於彼,而取其女來。
但心存吾約,無慮也;然慎勿入權貴家,力或能相制伏。」
生遂持杖入城。
生不知公卿第宅,已入數家,皆無女,而人亦無見其形者。
誤入戶部王侍郎宅,復入閣,正見一女臨鏡晨妝。
生投杖於床 ,攜女而去。
比下階顧,見竹已化作女形,僵臥在床 。
一家驚呼云:「小娘子卒亡!」生將女去,會侍郎下朝,時權要謁請盈街,宅門重邃,不得出,隱於中門側。
王聞女亡,入宅省視,左右奔走不絕。
須臾,公卿以下,皆至門矣。
時葉天師在朝,奔遣邀屈。
生隱於戶下半日矣。
少頃,葉天師至,診視之曰:「此非鬼魅,乃道術者為之爾。」
遂取水噴咒死女,立變為竹。
又曰:「此亦不遠,搜尚在。」
遂持刀禁咒,繞宅尋索,果於門側得生。
生既被擒,遂被枷鎖捶拷,訊其妖狀,生遂述其本情。
就南山同取老人,遂令錮項。
領從人至山下,往時小徑,都已無矣。
所司益以為幻妄,將領生歸。
生向山慟哭曰:「老人豈殺我耶!」舉頭望見一徑,見老人杖策而下,至山足,府吏即欲前逼。
老人以杖畫地,遂成一水,闊丈餘。
生叩頭哀求,老人曰:「吾去日語汝,勿入權貴家。
故違我命,患自掇也;然亦不可不救爾。」
從人驚視之次,老人取水一口噀之,黑霧數里,白晝如暝,人不相見。
食頃而散,已失陸生所在,而枷鎖委地,山上小徑與水,皆不見矣。
(出《原化記》)
唐朝開元年間,有個吳郡人陸生,被舉薦為貢生參加明經科考試,住在京城。
因為家貧沒有僕人隨從,曾經在早晨去找熟識的人,自己騎著毛驢走。
那頭驢突然受驚跳起來,掙斷韁繩就跑了。
陸生追趕毛驢,出了啟夏門,一直追到終南山下,看到一條小道,登上山,覺得這裡很熟悉。
這頭驢徑直上去,陸生也跟著驢上去。
走了五六里,來到了一個地方,很平坦空闊,有個人家,門庭整齊嚴肅。
陸生偷偷往院裡看,看到茅草房前面有個葡萄架,他的驢就拴在樹下。
陸生就敲門。
過了很久,看到一個老人來開門。
老人請陸生進去,臉色很不一般。
陸生對他很恭敬,老人就命令陸生說:「你坐下。」
陸生請求把驢給他好回去。
主人說:「郎君僅僅為驢才來的嗎?能到這裡,是幸會呀!我是故意取驢而把你召來,你姑且稍留,自己就會醒悟了。」
老人又把陸生請入宅院,只見廳堂華麗,屋宇深邃,園林亭台池沼俱全,原來是仙境呀!老人留陸生住了一夜 ,拿珍奇的美味給他吃,一起飲酒歡樂,唱歌表演的都是仙人。
陸生自己心裡驚異,猜不出其中緣故。
第二天將要告辭時,主人說:「這裡實在是洞府,因為你有道,我因此把你召來。」
又指著左右幾個僕隸說:「這些人本來都是城裡集市中賣肉賣酒的人,都是我教出來的。
道修成了的人能興雲布雨,坐時還在,站起來就沒影了。
在人世間漫遊,沒有人能認出他們。
你應當住在這裡,壽命會與天地一樣長久,哪裡像人間那些只知道追求瞬間的榮華富貴、生命卻短暫得如同菌蟲之輩呢!你願意住在這裡嗎?」
陸生下拜道謝說:「我恭聽您的指教。」
老人說:「按照尊重老師的禮節,你應該獻給我一個女子。
估計你沒有機會得到,現在我教給你一個法術去找她。」
就讓人拿來一根青竹子,量一量和人一般長,就把它一交一 給陸生,說:「您拿這根青竹進城去,城中朝廷官員,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家裡的人,見到姑娘,把竹杖放在那裡,便可把那個姑娘領來。
只要心裡記住我約定的話,就不必顧慮。
但是千萬不要進入權貴人家,他們或許有力量能制一服 你。」
陸生就拿著竹杖進了城。
陸生也不知道哪是公卿府第宅院,已經進了幾家,都沒有姑娘,而人們也沒有見到他的形影。
後來陸生誤入戶部王侍郎的宅院,又進入閨閣,正看到了一個女郎對著鏡子梳妝,陸生就把竹杖扔到床 上。
拉著女郎就走。
待到下台階時回頭一看,只見那竹杖已經變成了女郎的形體,僵臥在床 上,全家人驚呼著說:「小娘子突然死了!」陸生領著女郎走,正趕上王侍郎下朝,這時權貴要人拜請的人擠滿了大街。
王侍郎宅門重疊深邃,陸生沒能出去,就隱藏在中門附近。
王侍郎聽說女兒死了,進宅去看,左右的人奔走不絕,不一會兒,公卿以下的官員都到了王家大門了。
當時葉天師在朝中,王侍郎速派人邀他屈駕光臨,陸生隱藏在門樓下已經半天了。
時過不久,葉天師來了,為王侍郎女兒診視之後,說:「這不是鬼魅干的,乃是有道術的人做的把戲。」
於是取水噴咒死去的女郎,女郎立刻變成竹杖。
葉天師又說:「此人還未走遠,搜一下還在。」
於是拿著刀念起禁咒,繞著宅院搜索,果然在門旁找到了陸生。
陸生被擒以後,就披枷帶鎖遭到拷打,審問他妖術情況,陸生就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
葉天師讓他帶路一起到南山去捉拿老人,就令人鎖住陸生的脖子,領著從人到了山下。
這時,往時的小路,都已經沒有了。
主管此事的官吏更加認為陸生不老實。
打算把陸生領回去。
陸生對著南山痛哭著說:「老人難道眼看著我被殺嗎?」
說完這話,抬頭就望見了一條小路,看到老人拄著枴杖走下山來,到了山腳下,官吏就想要往前逼近。
老人用枴杖往地上一畫,就變成了一條河,有一丈多寬。
陸生磕著頭哀求老人。
老人說:「我在你去的時候就告訴你,不要進入權貴人家,你故意違背我的命令,禍患是你自取的;但是也不能不救你。」
正當跟來的那些人驚異地看著的時候,老人取來水喝了一口噴過去,出現黑霧有幾里地一片大,白天像夜晚一樣,人們互相看不見。
吃頓飯的工夫霧散了,眾人已經找不到陸生在哪裡,而枷鎖扔在地上,山上的小路和面前的河也都不見了。
輔神通
道士輔神通者,家在蜀州,幼而狐貧,恆為人牧牛以自給。
神通牧所,恆見一道士往來,因爾致敬相識。
數載,道士謂神通曰:「能為弟子否?」
答曰:「甚快。」
乃引神通入水中,謂通曰:「我入之時,汝宜隨之,無憚為也。」
既入,使至其居所,屋宇嚴潔,有藥囊丹灶,床 下悉大還丹。
遂使神通看火,兼教黃白之術。
經三年,神通已年二十餘,思憶人間,會道士不在,乃盜還丹,別貯一處。
道士歸,問其丹何在,神通便推不見。
道士歎息曰:「吾欲授汝道要,汝今若是,曷足授?我雖備解諸法,然無益長生也。」
引至他道逐去。
便出,神通甚悅,崎嶇洞穴,以藥自資,七十餘日,方至人間。
其後厭世事,追思道士,聞其往來在蜀州開元觀,遂請配度,隸名於是。
其後聞道士至,往候後,輒雲已出。
如是數十度,終不得見。
神通私以金百斤與房中一奴一,令道士來可馳報。
一奴一得金後,頻來報,更不得見。
蜀州刺史奏神通曉黃白,玄宗試之皆驗。
每先以土鍋煮水銀,隨帝所請,以少藥投之,應手而變。
帝求得其術,會祿山之亂,乃止。
(出《廣異記》)
道士輔神通,家住蜀州,小時候失去父母,生活很貧窮,經常給人放牛來養活自己。
神通放牛的地方,經常看到一個道士往來,因生出敬意,認識了那個道士。
幾年以後,道士對神通說:「你願作為我的弟子嗎?」
神通回答說:「很高興。」
道士就領著神通進入水中,對神通說:「我進去的時候,你應當跟隨我,不要害怕。」
進去之後,道士讓神通到他居住的地方,那裡屋宇嚴整潔淨,有藥囊和煉丹的爐灶,床 下全是大還丹。
道士就讓神通看守燒火,並教給他點石成金之術。
經過三年,神通已經二十多歲了,就有些想念人間。
有一次,恰逢道士不在,神通就偷了大還丹,把它隱藏在另外一個地方。
道士回來以後,問他丹藥在哪裡,神通就推脫說沒看見。
道士歎息說:「我本打算教給你道家要訣,你今天這樣,怎麼能教你?我雖然全面瞭解各種法術,然而對長生卻沒有益處啊。」
說完就把神通領到別的路上把他趕走了。
神通出了洞府,覺得很高興,洞穴崎嶇難走,神通就憑藥來資助體力,走了七十多天,才到人間。
其後,神通厭倦世俗之事,追念道士,聽說他往來於蜀州開元觀,就請求出家修行,名籍隸屬於開元觀。
從那以後,聽說那個道士來了,就去等候,常常去晚,他一去人家就說那道士已經出去了。
這樣去了幾十次,總也沒能見到。
神通用金子一百斤買通道觀房中的一奴一僕,讓他們在道士來時趕快報告他。
從那個一奴一僕得到金子後,頻繁來報告,但神通再也沒能見到那道士。
蜀州刺史向皇帝陳奏說神通懂得點金術,唐玄宗讓他試驗,都很靈。
每次試驗他都先用土鍋煮上水銀,隨著唐玄宗要求的數量,把少量的藥投進鍋裡,銀子就應手變成了。
唐玄宗想求得這個點金術,正趕上安祿山叛亂,就中止了。
孫甑生
唐天寶中,有孫甑生者,深於道術。
玄宗召至京師。
甑生善輳石累卵,折草為人馬,乘之東西馳走。
太真妃特樂其術,數召入宮試之。
及祿山之亂,不知所亡。
(出《明皇雜錄》)
唐朝天寶年間,有個叫孫甑生的人,對道術造詣很深,唐玄宗就把他徵召到京城。
甑生擅長把石頭像車輻條那樣聚集起來,把雞蛋一個接一個迭起來,把草折斷變成一人 馬,人可以乘那個馬東奔西跑。
楊貴妃非常喜歡他的法術,屢次把他召進宮中試驗法術。
到安祿山叛亂的時候,這個孫甑生不知跑哪兒去了。
葉靜能
唐汝一陽一王好飲,終日不亂,客有至者,莫不留連旦夕。
時術士葉靜能常過焉,王強之酒,不可,曰:「某有一生徒,酒量可為王飲客矣。
然雖侏儒,亦有過人者。
明日使謁王,王試與之言也。」
明旦,有投刺曰:「道士常持蒲。」
王引入,長二尺。
既坐,談胚渾至道,次三皇五帝、歷代興亡、天時人事、經傳子史,歷歷如指諸掌焉。
王旻口不能對。
既而以王意未洽,更咨話淺近諧戲之事,王則歡然。
謂曰:「觀師風度,亦常飲酒乎?」
持蒲曰:「唯所命耳。」
王即令左右行酒。
已數巡,持蒲曰:「此不足為飲也,請移大器中,與王自挹而飲之,量止則已,不亦樂乎!」王又如其言,命醇酹數石,置大斛中,以巨觥取而飲之。
王飲中醺然,而持蒲固不擾,風韻轉高。
良久,忽謂王曰:「某止此一杯,醉矣。」
王曰:「觀師量殊未可足,請更進之。」
持蒲曰:「王不知度量有限乎?何必見強。」
乃復盡一杯,忽倒,視之,則一大酒榼,受五斗焉。
(出《河東記》)
唐朝汝一陽一王喜好飲酒,喝一整天也不醉,有到王府來的客人,無不從早留到晚。
當時有個術士叫葉靜能,常常到王府拜訪,汝一陽一王逼他喝酒,他不喝,說:「我有一個門徒,酒量極大,可以做大王的飲客。
然而雖說他是個侏儒,也有過人之處。
明天讓他來拜見大王,大王試著與他談談。」
第二天早晨,有人投進名片,上寫「道士常持蒲」。
汝一陽一王讓他進來,一看這道士才二尺高。
坐下以後,談論深切至道,接著又談三皇五帝、歷代興亡、天時人事、經傳子史,清清楚楚,瞭如指掌,汝一陽一王張口結舌不能應付。
不久,小道士因為王一爺 的意思談不攏,就更換話題,談論一些淺近的幽默戲耍的故事,汝一陽一王就高興起來了。
汝一陽一王對小道士說:「我觀看法師的風度,也常飲酒嗎?」
常持蒲說:「只聽你的吩咐了。」
汝一陽一王就令左右的人行酒。
已酒過數巡,持蒲說:「這樣喝不夠勁,請把酒移到大器皿中,我和大王自己舀著喝,量盡為止,不是太快樂了嗎!」汝一陽一王便按照他所說的那樣,命人搬出幾石醇厚的美酒,倒進大斛中,用巨杯取酒來喝。
汝一陽一王喝酒中間就醉醺醺的了,而常持蒲安然不亂,容顏姿態更顯得高昂。
又喝了很久,常持蒲忽然對汝一陽一王說:「我只喝這一杯了,我醉了。」
汝一陽一王說:「我看你的酒量根本還沒有喝足,請你再喝幾杯。」
常持蒲說:「大王不知道度量有限嗎?何必勉強我。」
於是又喝盡一杯,忽然倒下了,再看那小道士,原來是一個大酒桶,裡面裝了五斗酒了。
袁隱居
貞元中,有袁隱居者,家於湘楚間,善《一陰一陽一占訣歌》一百二十章。
時故相國李公吉甫,自尚書郎謫官東南。
一日,隱居來謁公。
公久聞其名,即延與語。
公命算己之祿仕,隱居曰:「公之祿真將相也!公之壽九十三矣。」
李公曰:「吾之先未嘗有及七十者,吾何敢望九十三乎?」
隱居曰:「運算舉數,乃九十三耳。」
其後李公果相憲宗皇帝,節制淮南,再入相而薨,年五十六,時元和九年十月三日也。
校其年月日,亦符九十三之數,豈非懸解之妙乎?隱居著《一陽一陰一占訣歌》,李公序其首。
(出《宣室志》)
貞元年間,有個叫袁隱居的人,家住在湘楚一帶,擅長《一陰一陽一占訣歌》一百二十章。
當時故相國李吉甫。
從尚書郎貶到東南做官。
有一天,袁隱居來拜見李吉甫,李吉甫久聞袁隱居的名聲,就請他進來與他談話。
李吉甫叫他給自己算算官職運數,袁隱居說:「您的官運真是可以做到將相啊,您的壽數是九十三。」
李吉甫說:「我的先輩不曾有活到七十歲的,我怎麼敢指望活到九十三呢?」
袁隱居說:「我按運數占算出的命數,就是九十三歲。」
後來李吉甫果然做了唐憲宗的相國,鎮守淮南,再次入朝拜相而死,年齡五十六,時間是元和九年十月三日,把它的年、月、日數字連在一起,也符合九十三這個數字,難道不是懸解的巧妙嗎?袁隱居著《一陰一陽一占訣歌》,李吉甫曾在卷首為它作序。
騾鞭客
茅山黃尊師,法菉甚高。
於茅山側,修起天尊殿,講說教化,日有數千人。
時講筵初合,忽有一人排闥叫呼,相貌粗黑,言辭鄙陋,腰插騾鞭,如隨商客騾馱者。
罵曰:「道士,汝正熟睡邪!聚眾作何物?不向深山學修道,還敢謾語邪!」黃尊師不測,下講筵遜詞。
眾人悉懼,不敢抵牾。
良久,詞色稍和,曰:「豈不是修一殿,卻用幾錢?」
曰:「要五千貫。」
曰:「盡搬破甑釜及雜鐵來。」
約八九百斤,掘地為爐,以火銷之。
探懷中取葫蘆,瀉出兩丸藥,以物攪之。
少頃去火,已成上銀。
曰:「此合得萬餘貫,修觀計用有餘。
講(講原作攪,據明鈔本改)則所獲無多,但罷之。」
黃生與徒弟皆相謝。
問其所欲,笑出門去,不知所之。
後十餘年,黃生奉詔赴京,忽於長街西,見插騾鞭者,肩一帕子,隨騎驢老人行,全無茅山氣色。
黃生欲趨揖。
乃搖手,指乘驢者,復連叩頭。
黃生但遙榼禮而已。
老人發白如絲,顏若十四五女子也。
(出《逸史》)
茅山黃尊師道術很高,在茅山旁邊修建天尊殿,講說道義,教化百姓,每天都有幾千人聽講。
有一天,講席剛剛開始,忽然有一個人推開門大喊大叫。
這個人相貌粗黑,說話粗野,腰上插著趕騾的鞭子,好像是跟隨經商的老客趕騾子馱貨物的人。
他罵罵咧咧地說:「道士!你睡糊塗了嗎?把眾人聚集起來想幹什麼?你不去深山修學道術,還敢用謊話騙人嗎?」
黃尊師猜不出他是什麼人,就從講席上下來向他說些恭順的話,眾人也都害怕他,不敢頂撞他。
過了一會兒,那個人臉色言辭稍稍緩和,問黃尊師:「你難道不是想修一座殿嗎?要用多少錢?」
黃尊師說:「需早五千貫。」
那個人說:「你們把破鍋和雜鐵全都搬來!」黃尊師照辦了,大約有八九百斤鐵,就在地上掘坑當爐子,用火把鐵熔化了。
那個人從懷中拿出一個葫蘆,倒出兩丸藥,放到鐵水中,用棍子攪拌。
過一陣兒,把爐火撤去,鐵已經變成上好的銀子。
那個人說:「這些銀子折合能有一萬多貫錢,修個道觀估計用不盡。
講道所獲不多,就免了吧!」黃生與徒弟都向他道謝。
問他想要什麼,騾鞭客笑著出門而去,不知到哪裡去了。
十幾年後,黃生奉聖旨進京,忽然在長街西面見到了腰插騾鞭的那個人,肩上搭著一條帕頭,跟著一個騎驢的老人走,完全沒有在茅山時那種神色氣概。
黃生想要過去給他作揖,他就擺擺手,指一指騎驢的老人,又連連叩頭。
黃生只能在遠處行禮而已。
那個騎驢老人頭髮白得如蠶絲,容顏卻像十四五歲的少女似的。
許 君
仙人許君,君世之時,嘗因修觀,動用既畢,欲刻石記之。
因得古碑,文字敕保缺,不可識,因劃去舊文,刊勒記。
自是恍惚不安,暇日徐步庭砌,聞空中言曰:許君許君,速詣水官求救,不然,即有不測之釁。」
許愕然異之,又聞其事,杳不復答。
乃焚香虔祀,願示求救之由。
良久,復語曰:「所刻碑舊文雖已磨沒,而此時為文之人。
見詣水官相訟,云:『奪我之名,顯己之名。
』由此水官將有執對之命,速宜求之。」
許君乃訝得舊文,立石刊紀。
一夕,夢神人相謝:「再顯名氏,無以相報,請作水陸大醮,普告山水萬靈,得三官舉名,可以證道。」
許君依教修之,遂成道果。
自此水陸醮法,傳於人間。
(出《錄異記》)
仙人許君在君臨人世的時候,曾經因為修建台觀,竣工以後,想要刻石碑來記載這件事。
得到一塊古碑,那上面的文字磨損缺漏,不能再識別,就把舊文削去,在上面刻上新的碑文。
自從這樣做了以後,許君覺得心裡憂惚不安,閒暇的時候在院子裡漫步,聽到空中有人說:「許君許君!趕快到水官那裡去求救,不然的話,就有估計不到的事端。」
許君愕然覺得這事奇異,又問怎麼回事,空中靜悄悄地沒人再回答。
他就焚香虔誠地祭祀,希望天上的人指點他求救的緣由。
過了很久,天上的人告訴他說:「你刊刻的那塊石碑雖然原來的文字已經磨滅了,而先前寫碑文的人,現在到水官那裡控告你,說:『換去我的名字,顯示自己的名字。
』由於這個原因,水官將有對質的命令,你應當趕快去求他。」
許君就請人找到舊文,立碑刊刻紀念。
一天夜裡,夢見神人來感謝他,說:「你使我的姓名再次顯揚,我沒有什麼用來報答,請你作水陸大祭,普告山水萬靈,得到三官舉薦姓名,可以成仙得道。」
許君依照神的教導修行,終於成就道果。
從此修水陸道場來祭祀的方法傳到了人間。
杜 巫
杜巫尚書年少未達時,曾於長白山遇道士,貽丹一丸,即令服訖,不欲食,容色悅懌,輕健無疾。
後任商州刺史,自以既登太守,班位已崇,而不食,恐驚於眾,於是欲去其丹,遇客無不問其法。
歲余,有道士至,甚年少,巫詢之。
道士教以食豬肉,仍吃血。
巫從之食吃。
道士命挲羅。
須臾,巫吐痰涎至多,有一塊物如栗。
道士取之,甚堅固。
道士剖之,若新膠之未干者,丹在中。
道士取以洗之,置於手中,其色綠瑩。
巫曰:「將來,吾自收之,暮年服也。」
道士不與曰:「長白吾師曰:『杜巫悔服吾丹,今願出之。
汝可教之,收藥歸也。
』今我奉師之命,欲去其神物,今既去矣,而又擬留至耄年,縱收得,亦不能用也。
自宜息心。」
遂吞之而去。
巫後五十餘年,罄產燒藥,竟不成。
(出《玄怪錄》)
尚書杜巫在年輕沒做官的時候,曾經在長白山遇到一個道士,給他一丸丹藥,立即讓他吃下去,從此杜巫不想吃飯,臉色和悅,身體輕靈矯健沒有疾病。
後來他擔任商州刺史,自己認為既然登上太守官位,品級已高,不吃飯,怕大家驚怪,於是想要把丹藥除去,遇到客人時,總是詢問除丹之法。
一年多以後,有個道士來到了,很年輕,杜巫向他詢問除丹之法。
那個道士教給他讓他吃豬肉喝豬血,杜巫聽從他的指教吃豬肉喝豬血。
道士命他按摩腹部。
不一會兒,杜巫吐出很多痰涎,當中有一塊東西像栗子似的。
道士把那個東西拿去,那個東西很堅固,道士把它剖開,好像沒干的新膠一樣,丹藥就在其中。
道士把丹藥拿出來洗淨,放在手中,丹藥的顏色綠而發光。
杜巫說:「拿來吧,我自己收著它,等晚年時服用。」
道士不給他,說:「長白山我的師父說:『杜巫後悔吃了我的丹藥,現在願意把它取出來。
你可以去指點他,把藥收回來。
』今天我是奉師父的命令,你想要除去那個神物,現在已經去掉了,卻又打算留到晚年,即使你收得此藥,也不能用了,自應打消這個念頭。」
於是把丹藥吞下去就走了。
後來五十多年,杜巫賣盡家產燒煉丹藥,終究沒有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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