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八十七 異僧一
釋摩騰 竺法蘭 康僧會 支遁
釋摩騰
釋摩騰。
本中天竺人也,美風儀,解大小乘徑,常游化為狂(明抄本狂作任)。
昔經往天竺附庸小國,講金光明經,會敵國侵境,騰惟曰:「經云:『能說此法,為地神所護,使所居安樂。
』今鋒鏑方始,會是為益乎?』」乃誓以罄身,躬往和勸,遂二國一交一 歡,由是顯譽。
逮漢永平中,明帝夜夢金人飛空而至。
乃大集群臣以占所夢,通事(明抄本事作人)傅毅奏曰:「臣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
陛下所夢,將必是乎。」
帝以為然。
即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往天竺,尋訪佛法。
愔等於彼,遇見摩騰,要還漢地。
騰誓志弘通,不憚疲苦,冒涉流沙,至乎雒邑。
明帝甚加賞接,於城西門外立一精一捨以處之。
漢地有沙門之始也。
但大法初傳,人未皈信,故蘊其深解,無所宣述。
後少時,卒於洛一陽一。
有記云:騰譯四十二章經一卷,初緘在蘭台石室第十四間中。
騰所住處,今洛一陽一城西雍門外白馬寺是也。
相傳雲。
外夷國王嘗毀破諸寺,唯招提寺未及毀壞,夜有一白馬繞塔悲鳴。
即以啟王,王即停壞諸寺。
因改招提以為白馬,故諸寺立名,多取則焉。
(出《高僧傳》)
釋摩騰本是中天竺人,儀表漂亮,通曉大乘與小乘的經義,經常到各地游化。
他曾游化到天竺的附屬小國,在那裡宣講《金光明經》,時值敵國侵犯這個小國的邊境,摩騰便說:「佛經說:『能夠宣講佛教的教義,就能受到地方神靈的保護,使人們安居樂業,如今戰爭興起,做它是最有益的麼?」
便決心以自己的全部一精一力,親自到對方勸和,終於使這兩個國家成為友鄰,摩騰也由此得到很高的聲譽。
到漢朝永平年間,漢明帝夜晚夢見有個金人從天上飛到他面前,第二天便召集群臣,破釋這個夢的含義。
負責外一交一 事務的通事傅毅啟奏道:「我聽說西域有一位神,名字叫佛。
陛下所夢到的那個金人,想必就是他了。」
明帝認為他說得很對,立即派遣郎中蔡愔與博士弟子秦景等人出使印度,尋訪佛法。
蔡愔等到印度後,遇見了摩騰,邀請他到漢邦。
摩騰立志宏揚佛教,不怕疲勞辛苦,經過流沙荒野,長途跋涉來到洛一陽一。
明帝盛情接待了他,在洛一陽一城西門外建築一精一捨(即白馬寺)讓他住在裡面。
這是中國有出家修道的人的開始。
因為是佛教剛剛傳播,人們都不信奉,摩騰只好將自己對佛教的深刻理解蘊藏在心裡,沒有地方宣講。
過了不久,他便死在洛一陽一。
有關他的傳記說,摩騰用漢語翻譯了一卷《四十二章經》,原先藏在蘭台石室的第十四間裡面;他住的地方,就是現在洛一陽一城西雍門外的白馬寺。
據說,異族國王曾經要毀壞所有的寺廟,招提寺還沒有來得及毀壞的時候,夜間有一匹白馬繞著寺塔轉來轉去,發出悲慘的嘶叫聲;有人把這件事稟報了國王,國王便停止了毀壞各個寺廟的行動。
因此,招提寺改名為白馬寺,其他各寺取名時,多數效仿白馬寺。
竺法蘭
竺法蘭,中天竺人也。
自言誦經論數萬章,為天竺學者之師。
時蔡愔既至彼國,蘭與摩騰共契游化,遂相隨而來。
會彼學徒留礙,蘭乃間行而至之。
既達洛一陽一,與騰同止。
少(止少原作步,據《高僧傳》改)時便善漢言,愔於西域獲經,即為翻譯。
所謂十地斷結、佛本生(生原作僧,據《高僧傳》改)、法誨藏、佛本行、四十二章等五部。
會移都寇亂,四部失本,不傳一江一 左。
唯四十二章經今見在,可二千餘言。
漢地見存諸經,唯此為始也。
愔又於西域得畫釋迦倚像,是優田王旃檀像師第四作。
既至洛一陽一。
明帝即令畫工圖寫置清涼台中,及顯節陵(陵原作林,據高僧傳改)上,舊像今不復存焉。
又昔漢武穿昆明池底,得黑灰,問東方朔,朔云:「可問西域梵人。」
後法蘭既至,眾人追問之。
蘭云:「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灰是也。」
朔言有徵,信者甚眾。
蘭後卒於洛一陽一,春秋六十餘矣。
(出《高僧傳》)
竺法蘭是中印度人,自己說誦讀經書幾萬章,他是印度許多學者的師傅。
當時漢朝使者蔡愔已經到了他們國家,法蘭與摩騰共同決定游化四方,便一塊兒跟隨漢朝使者來中國,因為他的學生不讓他來,他便秘密起程來到中國。
到達洛一陽一後,與摩騰住在一起。
年輕的時候他就通曉漢語,蔡愔從西域帶來許多經書,他就動手翻譯。
他翻譯的經書有《十地斷結經》、《佛本生經》、《法海藏經》、《佛本行經》、《四十二章經》等五部。
在都城遷移與賊寇作亂的時候,有四部丟失,未見在一江一 東流傳。
唯獨《四十二章經》至今仍在,約有兩千餘字,是中國現存的經書中最早的一部漢譯佛教經典。
蔡愔還從西域帶回一幅釋迦牟尼倚坐著的畫像,是優田王旃檀像師第四所繪,畫像帶到洛一陽一後,漢明帝便讓畫師摹仿製作,安置在清涼台裡和顯節陵上,舊有的畫像已經不存在了。
過去漢武帝在昆明湖底得到了黑灰,問東方朔,東方朔說可以詢問西域佛教徒。
後來法蘭僧人來到洛一陽一,人們都追問他,法蘭說:「在世界的盡頭,被劫火燒穿了,這黑灰就是被燒穿處的灰燼。」
東方朔當年所說的話被驗證了,相信的人特別多。
法蘭後來死在洛一陽一,享年六十餘歲。
康僧會
康僧會,其先康居國人,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賈移於一交一 趾。
會年十餘歲,二親並亡,以至性奉孝。
服畢出家,厲行甚峻。
為人弘雅有識量,篤志好學,明解三藏,博覽六經,天文圖緯,多所綜涉,辨於樞機,頗屬文翰。
時孫權已制一江一 右,而佛教未行。
先有優婆塞支謙字恭明,一名越,本月支人,來游漢境。
初漢桓靈之世,有支讖譯(譯原作悔,據明抄本改)出眾經。
有支亮,字絕明,亮學於讖。
謙又受業於亮。
博覽經籍,莫不諳究,世間伎藝,多所綜一習一 ,遍學異書,通六國語。
其為人細長黑瘦,眼多白而睛黃。
時人為之語曰:「支郎眼中黃,形軀雖細是智囊。」
漢未遇亂,避地於吳。
孫權聞其才慧,召見之日,拜為博士,使輔導東宮。
與韋曜諸人共盡匡益,但生自外域,故吳志不載。
謙以大教雖行,而經多梵文,未盡翻譯,己妙善方言,方欲集眾本,譯為漢文。
從吳黃武元年至建興中,所出維摩、大般若、泥洹、法句、瑞應、本起等四十九經。
曲得聖儀。
辭旨文雅。
又依無量壽中本起,制菩薩連句梵唄三契,並注了本先死經等。
皆行於世。
時吳地初染大法。
風化未全。
僧會欲使道振一江一 左,興立圖寺,乃杖錫東遊。
以吳赤烏十年。
初達建業,營立茅茨,沒像行道。
時吳國以初見沙門服形,末及其道,疑為矯異。
有司奏曰:「有異人入境,自稱沙門,容服非恆。
事應察檢。」
權曰:「昔漢明夢神,號稱為佛。
彼之所事,豈其遺風耶?」
即召會詰問:「有何靈驗?」
會曰:「如來遷跡,忽逾千載,遺骨舍利,神曜無方。
昔阿育王起塔,及八萬四千。
夫塔寺之興,以表遺化也。」
權以為夸誕,乃謂會曰:「若能得舍利,當為造搭,苟其虛妄,國有常刑。」
會請期七日。
乃謂其屬曰:「法之興廢,在此一舉,今不至誠,後將何及。」
乃共潔齋淨室,以銅瓶加幾,燒香禮請。
七日期畢,寂然無應。
求申二七,亦復如之。
權曰:「此欺誑,」將欲加罪。
會更請三七日,權又特聽。
會請法侶曰:「宣尼有言:『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法雲應降,而吾等無感,何假王憲?當以誓死為期耳。」
三七日暮,猶無所見,莫不震懼。
既入五更,忽聞瓶中鏗然有聲,會自往視,果獲舍利。
明旦,權自手執瓶,瀉於銅盤。
舍利所沖,盤即破碎。
權大肅然驚起,而曰:「希有之瑞也。」
會進而言曰:「舍利威神,豈直光相而已。
乃卻燒之火不能焚,金剛之杵不能碎。」
權命令試之。
會更誓曰:「法雲方被,蒼生仰澤,願更垂神跡,以廣示威靈。」
乃置舍利於鐵砧鎚上,使力者擊之,於是砧鎚俱陷,舍利無損。
權大嗟伏,即為建塔。
以始有佛寺,故號建初寺,因名其地為阤裡。
由是一江一 左大法遂興。
至孫皓即位,法令苛虐,廢棄一婬一祠,及佛寺並欲毀壞。
皓曰:「此又何由而興?若其義教貞正,與聖典相應者,當存奉其道。
如其無實,皆悉焚之。」
諸臣僉曰:「佛之威力,不同於神。
康會感瑞,大皇創寺。
今若輕毀,恐貽後悔。」
皓遣張昱詣寺詰會。
昱雅有才辯,難問縱橫。
會應機騁辭,文理鋒出。
自旦之夕,昱不能屈。
既退,會送於門。
時寺側有一婬一祠在,昱曰:「玄化既敷,此輩何故近而不革?」
會曰:「震霆破山,聾者不聞,非音之細。
苟在理通,則萬里懸應,如其阻塞,則肝膽楚越。」
昱還,歎會材明,非臣所測,願天鑒察之。
皓大集朝賢,以車馬迎會。
會既坐,皓問曰:「佛教所明,善惡報應,何者是耶?」
會對曰:「夫明主以孝慈訓世,則赤鳥翔而老人見;仁德育物,則體泉湧而嘉苗出。
善既有瑞,惡亦如之。
故為惡於隱,鬼得而誅之,為惡於顯,人得而誅之。
易稱『積善餘慶』,詩詠『求福不回』。
雖儒典之格言,即佛教之明訓。」
皓曰:「若然,則周孔已明,何用佛教?」
會曰:「周孔所言,略示近跡,至於釋教,則備極幽微。
故行惡則有地獄長苦,修善則有天宮永樂。
舉茲以明勸沮,不亦大哉?」
皓當時無以折其言。
皓雖聞正法,而昏暴之性,不勝其虐。
後使宿衛兵入後宮治園,於地得一金像,高數尺,呈皓。
皓使著不淨處,以穢汁灌之,共諸群臣,笑以為樂。
俄爾之間,舉身大腥,一陰一處尤痛,叫呼徹天。
大史占言:「犯大神所為。」
即祈祝諸廟求福,命綵女即迎像置殿上,香湯洗數十遍,燒香懺悔。
皓叩頭於地,自陳罪狀。
有頃痛間。
遣使至寺,請會說法。
會即隨入,皓具問罪福之由。
會為敷折,辭甚一精一要。
皓先有才解,忻然大悅,因求看沙門戒。
會以戒文禁秘,不可輕宣,乃取本業百三十五願,分作二百五十事,行住坐臥,皆願眾生。
皓見慈願廣普,益增善意,即就會受五戒,旬日疾瘳。
乃於會所住,更加修飾,宣示宗室,莫不畢奉。
會在吳朝,亟說正法,以皓性凶粗,不及妙義,唯敘報應近事,以開其心。
會於建初寺譯出眾經,所謂阿難念彌陀經(陀經二字原本無,據高僧傳補)、鏡而王察微王梵皇經等,又出小品及六度集雜譬喻等經。
並妙得經體,文義允正。
又傳泥洹唄聲,清摩哀亮,一代模式。
又注安般守意法竟道樹等三經。
並制經序,辭趣雅俊,義旨微密。
並見行於世。
吳天紀四年四月,皓降晉(晉原作旨,據明抄本改)。
九月,會遘疾而終。
是歲晉武太康元年也。
至晉成帝鹹和中,蘇峻作亂,焚會所建塔,司空何充復更修造。
平西將軍趙誘世不奉法,傲蔑三寶,入此寺,謂諸道人曰:「久聞此塔屢放光明,虛誕不經。
所謂能信,若必目睹,所不能耳。」
言竟,塔即出五色光,照耀堂剎。
誘肅然毛豎,由此信敬。
於寺東更立小塔。
遠由大聖神感,近亦康會之力也,故圖寫厥像,傳之於今爾。
(出《高僧傳》)
康僧會,祖先是康居國人,世居天竺,父親因為經商移居一交一 趾。
十餘歲時,父母雙亡,他以至誠的孝心侍奉父母,服孝期滿後就出了家。
修道期間,他嚴格遵守教規。
為人寬容大量而有見識。
他勤備好學,通曉三藏,博覽六經,對於天文地理他也能在總體上有所涉獵,他對所有佛教的教義能把握精神實質,他還有很好的文字功底。
他到吳地的時候,孫權已經控制了一江一 東,但那個地方佛教尚未廣泛流行。
在這之前,有個僧人支謙曾在這裡傳播過佛教。
優婆塞支謙,字恭明,一名越,本是月支人,後來到了中國。
當初,在漢桓帝、漢靈帝的時候,支讖翻譯出許多佛經;支亮,字絕明,就學於支讖;支謙又受業於支亮。
支謙博覽佛教經籍,無不有著深刻的研究;對於世間種種技藝,他也多有學習 ;他大量閱讀各種奇異的書籍,通曉六國語言。
他長得細長黑瘦,眼白特別多而眼珠呈黃色,當時人們為他編了一句話:「支郎眼中黃,形軀雖細是智囊。」
漢朝末年發生戰亂時,支謙躲避動亂而到了吳地。
孫權聽說他聰明有才,在召見的那天封他為博士,讓他輔導太子。
他與韋曜等幾個人在輔佐東吳政權方面共同盡了力,作出了不小的貢獻,只因他是在外國出生的,所以在吳國的志書上未被記載。
支謙認為佛教雖然已經流傳開來,但經書多是用梵文寫的,尚未全部譯成漢文,而自己又熟悉幾個地方的語言,於是就想收集各種佛經著作,譯成漢文。
從吳國黃武元年開始,到建興年間為止,譯出了《維摩經》、《大般若經》、《泥洹經》、《法句經》、《瑞應本起經》等四十九種經書。
他譯的書,能夠委婉圓滿地傳達原著的丰采,文辭旨趣流暢典雅。
他還依據《無量壽經》、《中本起經》,創作了《贊菩薩連句梵唄》三契;並且注譯了《本先死經》等。
這些譯著都流行在世上。
當時吳地剛剛開始傳播佛法,影響並不普遍,康僧會想使佛教振興於一江一 東,要在那裡興建浮圖寺廟,便帶百錫杖東遊。
吳國赤烏十年他第一次到達建業,他在那裡營建茅屋,擺設佛像開始行道。
當時,吳國人因為初次看見沙門的服裝打扮,又不太瞭解佛教的道理,都懷疑他是個異端。
有人奏稟孫權道:「有個異人進入我們吳國境內,他自稱是沙門,模樣兒服飾都與常人不同。
這件事應該認真調查。」
孫權說:「以前漢明帝夢見一位神,號稱為佛。
你說的那個人所做的事,莫不是佛的遺風吧。」
他立即召見僧會,問他道:「你所行的道,有什麼靈驗?」
僧會說:「如來遷跡已過千年,但其遺骨舍利永遠光照無極,從前阿育王建立寺塔多達八萬四千,而塔寺的興旺正表明佛祖的影響之大。」
孫權以為這是誇飾之辭、無稽之談,便對僧會說:「如能得到舍利,我就為你建塔,如果以謊言騙人,小心國法制裁。」
僧會要求給他七天期限,回去後便對從屬們說:「佛法的興與廢,在此一舉,現在如不至誠祭佛,將來後悔不及。」
他們共同把齋房打掃得乾乾淨淨,把銅瓶供在香案上,然後燒香施禮,虔誠地祈禱佛祖顯靈。
七天的期限滿了,仍然毫無響應。
請求延期到二七,也如前七天一個樣。
孫權說:「這是在以謊言騙人,我要加罪懲罰的。」
僧會請求再延到三七,孫權又特別應充了。
僧會請來法侶對他們說:「孔子說過:『文王死了,文王的精神就不存在了嗎?』法雲理應降臨的,是我們沒有感悟到,怎樣才能得到王法的寬容呢?我們必須誓死也不超過這個期限呵!」三七最後一天的傍晚,仍是什麼也沒見到,一個個無不震驚恐懼。
到了半夜,忽然聽到銅瓶裡鏗然有聲,僧會親自走過去一看,果然得到了舍利。
第二天一早,孫權親手拿著瓶子往銅盤上傾倒時,在舍利的衝擊下,銅盤即刻破碎了。
孫權肅然驚起,說道:「其是稀世之寶啊!」僧會走到跟前說:「舍利的神威止於表面形相而已!拿了去燒煉,烈火不能燒化它,金剛石不能把它搗碎。」
孫權命人試驗試驗,僧會祝願道:「法雲剛才覆蓋天下,蒼生仰仗恩澤,願您再降奇跡,更多地顯示您的威靈。」
說完便把舍利放在鐵砧子上,讓有力氣的人全力去砸,結果鐵砧與鐵錘都陷下去一個坑,舍利卻絲毫無損。
孫權大為歎服,同意立即建塔。
塔建成後,東吳開始有了佛寺,所以給這座塔起名叫建初寺,那個地方起名為阤裡。
從此,佛教便在一江一 東興起來了。
到了孫皓即位之後,法令苛刻暴虐,要廢除一切朝廷規定正式祭典之外的祠廟,連佛寺都要一起毀壞。
孫皓說:「佛寺有什麼理由讓它存在?如果他們的教義是教化人們忠貞正直,與儒家經典一致,那就讓他所奉行自己的教義;如果不是這樣,那就統統燒掉!」大臣們提醒他說:「佛的威力與神仙不一樣。
康僧會當年感化降下舍利瑞寶,大皇才創建了佛寺。
現在如果輕易毀壞,恐怕招致後悔。」
孫皓派遣張昱到寺廟去詰難僧會。
張昱極有辯才,他在僧會面前辯難詰問,議論縱橫,提出種種難題。
僧會針對對方提出的問題,旁徵博引,展開議論;條理十分清晰嚴密,文辭犀利流暢。
從早晨一直爭論到晚上,張昱未能使對方屈服。
張昱告退,僧會送他出門,當時佛寺旁邊仍有一婬一祠沒有廢除,張昱說:「佛門教化既已鋪開,這些人為什麼離得這近而沒受沐染?」
僧會說:「炸雷能把山劈開,但是聾子卻聽不著,這不是因為雷的聲音太細小,如果道理通順,就是遠在萬里之外也能響應,如果阻塞不通順,人們寧可受苦刑乃至死掉。」
張昱回去後,讚歎僧會才氣高,極聰明,出於自己的預料,讓孫皓再考察考察。
孫皓集合起朝中的賢能之士,用車馬把僧會接了來。
僧會坐下後,孫皓問道:「佛教宣傳的是善惡報應,什麼是善惡報應呢?」
僧會答道:「賢明的君主以孝慈訓育天下,於是瑞鳥飛翔而老人健在;以仁德化育萬物,則甘美的泉水噴湧而出。
善行既然有祥瑞呈現,惡行也是如此。
所以,做惡隱蔽的,鬼得到後就把他殺了,做惡顯露的,人得到就把他殺了,易經說『積善餘慶』,詩經唱道『求福不回』,這為是儒學經典上的格言,它也是佛教的訓辭。」
孫皓說:「如果是這樣,那麼周孔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還要佛教做什麼?」
僧會說:「孔子的話,僅向世人揭示了眼前的物象,指出了實用的行為規則;至於佛教,則講到極為幽深長遠的人生意義和極微妙的現象。
所以佛教認為,行惡則有下地獄忍受長久的痛苦,修善則有升天宮享受永久的快樂。
用這樣的道理來勸世,不是更好嗎?」
孫皓當時沒有什麼更好的道理來反駁他的話。
孫皓雖然聽到了對他宣示的佛法,但他的昏暴性情並未因此而改變。
後來,他讓衛兵到後宮收拾花園,在地下挖到一尊金身佛像,像高好幾尺,衛兵拿去呈獻給孫皓,孫皓讓人放到骯髒的廁所裡去,用糞湯往上面澆灌,他與大臣們在一旁看著嘻笑取樂。
頃刻之間,孫皓全身腫痛,大小便處尤為嚴重,痛得他呼天叫地,太史占卜道:「這是冒犯大神而招致的災禍。」
立即到各個寺廟去祈禱許願以求保佑,並讓宮女馬上迎取金身佛像供在殿堂上,用香水洗了幾十遍,然後燒香懺悔,孫皓跪在地下連連叩頭,自己陳述罪狀,乞求神靈寬餚。
不一會兒,身上的痛疼便減輕了。
孫皓派人到了寺廟,請求僧會給他講授佛經。
僧會跟著使者入宮後,孫皓向他詢問獲罪和賜福的原因。
僧會為他敷衍折扣,說得簡要含蓄,孫皓因剛剛經歷過所以聽得很明白。
他很高興又很佩服,便向僧會要求看看《沙門戒》。
僧會因為戒文屬於秘籍,不能輕易給別人看,便選取本業一百二十五願部分給他看,這一部分又分作二百五十事,包括行住坐臥各個方面,皆願哺育眾生。
孫皓看到慈願如此廣泛普遍,更增加了修善的想法,便到僧會那裡去接受五戒,十天之後疾病就痊癒了。
此後,孫皓便將在僧會住處的見聞經歷大加修飾,講給宗室家人聽,他們也都信奉了佛教。
僧會在東吳朝廷裡努力宣講佛法,因為孫皓性情凶蠻粗鹵,不能領悟深幽微妙的教義,只好跟他講述關於因果報應的眼前事例,藉以開導他的心竅。
僧會在建初寺裡翻譯出多種經書,諸如《阿難念彌陀經》、鏡而王察微王梵皇經等,還有小品及《六度集》、《雜譬喻經》等。
譯文的體制頗具經文體式的妙處,文辭的意義也允貼準確。
又有《泥洹唄聲》傳世,音律清峻哀婉宏亮,成為當時的模式。
他註釋的經書有《安般守意》、《法鏡》、《道樹》等三種。
他還為經書作序,語言典雅雋永,義旨微妙嚴密。
這些經書都曾流傳於世。
東吳天紀四年四月孫皓投降晉朝,九月,僧會染病去世,這一年也是晉朝太康元年。
到了東晉成帝鹹和中期,蘇峻作亂時,燒燬了僧會所建的佛塔,後來司空何充又予以重新修造。
平西將軍趙誘從不信奉佛教,蔑視佛、法、僧三寶。
他闖入這座廟寺對各位道人說:「久聞此塔屢放光明,實屬謊誕不經。
所謂可信,就必經能讓人親眼目睹,這是你們所不能做到的。」
說完,此塔頓時射出五色光芒,照耀著整個殿堂及佛寺。
趙誘見狀,驚得毛髮都豎立起來,不覺肅然而生敬意。
從此,他開始虔誠地信奉佛教,並在這座佛寺的東面又建立了小塔。
趙誘的轉變以及前述種種事例,從遠處說是由於佛祖神威的感化,從近處說,也是僧會長期傳教布道的結果,所以有人畫了他的圖像,一直流傳到今天。
支 遁
支遁字道林,本性關氏,陳留人。
或雲,河東林慮人。
幼有神理,聰明秀徹。
晉時初至京師。
太原王濛甚重之,曰:「造微之功,不減輔嗣。」
陳郡(郡原作群,據高僧傳改)殷融嘗與衛玠一交一 ,謂其神情雋徹,後進莫有繼之者。
及見遁歎息,以為重見若人。
家世事佛,早悟非常之理。
隱居餘杭山,沉思道行之品,委曲惠印之經,卓焉獨拔,得自天心。
年二十五出家,每至講肄,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時為守文者所陋。
謝安聞而喜之曰:「乃比古人之相馬也,略其玄黃而取其駿也。」
時謝安殷浩等,並一代名流,皆著塵外之狎。
遁嘗在白馬寺,與劉系之等談莊子逍遙雲,「各適性以為逍遙。」
(遙字下八字據高僧傳補)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殘害為性,若適性為得者,彼亦逍遙矣。」
為是退而注逍遙篇,群儒舊學,莫不歎伏。
後還吳,住支硎山寺。
晚欲入剡,謝安在吳,與遁書曰:「思君日積,計辰傾遲。
知欲還剡自治,甚以悵然。
人生如寄耳。
頃風一流 得意之事,殆為都盡。
終日慼慼,觸事惆悵。
唯遲君卒,以晤言消之,一日當千載耳。
此多山水,山縣閑靜,差可養疾。
事不異剡,而醫藥不同。
必思此緣,副其積想也。」
王羲之時在會稽,素聞遁名,未之信。
謂人曰:「一狂僧耳,何足言。」
後遁既還剡,經游於郡,王故迓遁,觀其風力。
既至,王謂遁曰:「逍遙篇可聞乎?」
遁乃作數千言,揭新理,才藻警絕。
王遂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去,仍請住靈嘉寺,意存相近。
俄又投跡剡山,於沃州小嶺,立寺行道。
僧眾百餘,常隨稟學。
時或有隨者,遁乃著座右銘以勖之。
時論以遁才堪經贊,而潔己拔俗,有違兼濟之道。
遁乃作釋曚論。
晚過石城山,又立棲光寺。
宴坐山門,游心禪苑,木餐澗飲,浪志無生。
乃註安般四禪諸經,及即色游玄論。
遁淹留建業,涉將三載。
乃還東山,上書告辭,優詔許之。
資給發遣,事事豐厚。
一時名流,並餞離於征虜亭。
時蔡子叔前至,近遁而坐,謝萬石後至,值蔡暫起,謝便移就其處。
蔡還,復欲據謝坐地,謝不以介意。
其為時賢所慕如此。
既而收跡剡山,畢命林澤。
人嘗有遺遁馬者,遁受而養之。
時或有譏之者,遁曰:愛其神駿,聊復畜耳。」
後有餉鶴者,遁曰:「爾沖天之物,寧為耳目之玩乎?」
遂放之。
遁幼時,嘗與師共論物類,謂雞卵生用,未足為殺。
師不能屈,師尋亡,忽見形,投卵於地,殼破雛行,頃之俱滅。
遁乃感悟,由是蔬食終身。
遁先經余姚塢山中住,至於晚年,猶還塢中。
或問其意,答云:「謝安石昔數來見,輒移旬日。
今觸情舉目,莫不興想。」
後病甚,移還塢中,以晉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終於所住,春秋五十有三,即窆於塢中,厥塚存焉。
或雲終剡,未詳。
郗起為之序傳,袁宏為之銘贊,周雲寶為之作誄焉。
(出《高僧傳》)
支遁,字道林,本姓關,陳留人。
亦說河東林慮人。
自幼天資聰明,稟性秀徹。
晉時初到京都建業,就受到王濛與殷融的賞識,太原王濛說他的功底與造詣不亞於輔嗣,陳郡殷融驚訝其神情雋逸酷似衛玠。
支遁的家庭世代奉佛,耳濡目染使他早早就領悟了許多佛理。
後來隱居餘杭山,他沉思道行的深奧,深究佛教之經典,對佛法有了深刻的感悟和獨到的理解。
他二十五歲時出家。
每到講說佛經時,他善於闡明和標舉內在精神,而不拘於個別旁句,因而常常被拘守文句的人所非議。
謝安聽說之後,非常喜歡他這種講法,他說:「這好比古人之相馬,應先略其皮毛之玄黃而取其精神之神駿。」
當時謝安、殷浩等人都是一代名流。
是超脫塵俗的名士。
支遁曾經在白馬寺與劉系之等人談論過《莊子》的《逍遙游》,《逍遙游》說:「各適其性即為逍遙。」
支遁說:「不對。
夏舛與盜跖以殘害為其性,如若運其性就能逍遙,那麼他們也能逍遙了。」
為此,他特意利用時間註釋了《逍遙游》,飽讀經書的文人學者對他的見解無不歎服。
後來,他回到了吳地,住在支硎山寺。
晚年他想去剡地,當時謝安在吳地,給支遁寫信說:「思君之情日積,時間過得太慢。
知道你要回剡自治,心情十分惘悵。
人生是如此孤獨。
當年相聚時的風一流 得意,頃刻之間都已消逝。
如今終日慼慼,觸事傷懷。
只盼君能速速前來,以當面一交一 談消解愁苦,一日可以抵得上千載!此處多有山水,山區的縣城十分幽靜,你可以來這裡養病。
這裡雖與剡地無異,但是兩地的醫藥不同。
望你不要錯過機會,以上意見供你深思。」
王羲之當時在會稽,素聞支遁之名,但不相信他有什麼才學,他對別人說:「一個狂僧而已,有啥值得稱道的!」後來支遁回到了剡地,直接去會稽遊覽,王羲之特意去迎接,藉機考驗他的水平。
見面之後,王羲之問支遁道:「《逍遙游》這篇文章你可聽說過嗎?」
支遁當即發表了幾千言的長篇議論,闡述了獨到新穎的見解,才華橫溢,辭語驚絕。
王羲之聽後寬衣解帶放下了驕矜的架勢,並且留連盤桓捨不得離去,還請支遁住在靈嘉寺,存心與支遁親近。
支遁很快就投跡到剡山,在一片沃土的小山嶺上立寺行道,有僧眾一百多人經常跟他學習 佛法,支遁為許多弟子撰寫了座右銘,用來勉力他們。
當時的輿論認為,支遁的才學足可以輔佐朝廷,他卻潔身自好超塵脫俗,這就有違於「兼濟天下」之道。
支遁於是撰寫了《釋曚論》。
晚年路過石城山時,又建立了棲光寺。
他整日宴坐於山門,游心於禪學,以草木為食山泉為飲,放懷於塵寰之外。
他註釋了《安般》、《四禪》等各種經書,還撰寫了《即色游玄論》等著作。
支遁曾應晉帝之請,在京都建業滯留了將近三年。
後來他要返回東山,上書晉帝告辭,得到了晉帝的特許。
晉帝為送他回山,給了他優厚的饋贈和照顧。
當時的許多名流,都到征虜亭為他餞行,蔡子叔來得早,坐到了支遁跟前,謝萬石是後來的,便趁蔡子叔暫起之機;移到蔡的座位上去年,等到蔡子叔返回來時,又把謝萬石趕出了座位,而謝毫不介意。
支遁為時賢名流所仰慕,竟然到了這種程度。
這次離開建業之後,他便收跡於剡山,畢其命於林澤。
有人曾贈給支遁一匹好馬,支遁便接受並養了起來,當時有人譏笑他,他說:「我因愛其神駿,所以就養了起來。」
後來,又有人送給他一隻仙鶴,支遁說:「此乃沖天翱翔之物豈能供人悅目賞玩呢?」
於是把仙鶴放了。
支遁年幼時,曾與師父在一起辯論事物,他說生吃雞蛋算不上是殺生,師父一時說服不了他,師父突然不見了,轉眼之間師父現了形,只見他把一隻雞蛋扔在地上,蛋殼破碎而走出來一隻雞雛。
頃刻之間蛋殼與雞雛又都消失了。
支遁於是感悟了,從此他就只吃蔬菜而不沾腥味,終生如此。
支遁原先曾在余姚塢山中住過,到晚年時,還要回到塢中,有人問他為什麼要回去,他說道:「謝安石從前幾次來這裡相見,一住就是十多天。
如今見物生情,無不勾起往事的懷念。」
後來支遁病重,遷回了余姚塢,於晉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死在他住處,享年五十三歲,遺體埋葬在塢中,墳墓現在仍然保存在那裡。
也有人說他死於剡地,不知有什麼依據。
支遁去世後,郗超為他撰寫了詳傳,袁宏為他作銘,周雲為他作誄,稱讚他的德行,寄托對他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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