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三百五十五 鬼四十
楊副使 僧珉楚 陳守規 廣陵賈人 浦城人 劉道士 清源都將 王誗妻 林昌業 潘襲 一胡一 澄 王攀 鄭守澄 劉騭
楊副使
壬午歲,廣陵瓜州市中,有人市果實甚急。
或問所用,云:「吾長官明日上事。
,有問長官為誰,云:「楊副使也。」
又問官署何在,云:「金山之東。」
遂去,不可復問。
時浙西有副使被召之揚都,明日,船至金山,無故而沒。
(出《稽神錄》)
壬午年間,廣陵瓜州的街上,有個人急著買果子。
有問買它作什麼,回答說:「我家長官明天要上任。」
又有人問長官是誰,回答說是楊副使。
又問楊副使的官府在哪裡,說是在金山之東,說罷,買水果的就走了,不知去了哪裡,當時,浙西有一名副使被召到揚都,第二天,他坐的船走到金山時無緣無故地就沉沒在一江一 中了。
僧珉楚
廣陵法雲寺僧珉楚,常與中山賈人章某者親熟。
章死,珉楚為設齋誦經。
數月,忽遇章於市中,楚未食,章即延入食店,為置一胡一 餅。
既食,楚問:「君已死,那得在此?」
章曰:「然,吾以小罪而未得解免,今配為揚州掠剩鬼。」
復問何為掠剩,曰:「凡吏人賈販,利息皆有數常,過數得之,即為余剩,吾得掠而有之。
今人間如吾輩甚多。」
因指路人男女曰,某人某人,皆是也。
頃之。
有一僧過於前,又曰:「此僧亦是也。」
因召至,與語良久,僧亦不見楚也。
頃之,相與南行,遇一婦人賣花,章曰:「此婦人亦鬼,所賣花,亦鬼用之,人間無所見也。」
章則出數錢買之,以贈楚曰:「凡見此花而笑者,皆鬼也。」
即告辭而去。
其花紅芳可愛而甚重,楚亦昏然而歸,路人見花,頗有笑者。
至寺北門,自念吾與鬼同游,復持鬼花,亦不可,即擲花溝中,濺水有聲。
既歸,同院人覺其色甚異,以為中惡,競持湯藥以救之。
良久乃復,具言其故。
因相與覆視其花,乃一死人手也,楚亦無恙。
(出《稽神錄》)
廣陵法雲寺有個和尚叫珉楚,曾和中山縣的商人章某是好友,後來章某死了,珉楚為他設齋唸經超度亡靈。
幾個月後,珉楚突然在街上遇見了章某。
當時珉楚還沒吃飯,章某就請他進了飯館,買了幾個燒餅。
兩個人吃飯時,珉楚就問道:「你已經死了,怎麼能出現在這裡呢?」
章某說:「是的。
我因為生前的一點不大的罪而受到一陰一府懲罰,發配我到揚州當掠剩鬼。」
問他什麼叫「掠剩」,鬼說:「凡是官員商販,他們的利潤都有一定的數目,超過了這個數目就是不該得的,就叫『剩餘』,我就可把這些剩餘的錢物掠為己有。
現在派在人間和我一樣的很多。」
說著就指著路上的一些男女說某人某人都是掠剩鬼。
不一會兒,有一個和尚走過他們面前,章某指著和尚說:「他也是個掠剩鬼。」
說著就把和尚叫到跟前談了半天,那和尚也沒看見楚珉。
不一會兒,他們一塊往南走,遇見一個賣花女人,章某說:「這賣花女也是鬼,她賣的花也是鬼用的。」
說著就掏錢買了一束花給珉楚說:「凡是看見這花就笑的,都是鬼。」
說完告辭而去。
那束花紅艷芳香,拿著很重,珉楚掐著花昏昏沉沉地往回走,一路上還真有些看見花就笑的。
到了寺廟北門,心想我和鬼在一起游了半天,手裡又拿著鬼花,這怎麼行,就把花扔道了水溝裡,花落水濺起了聲音。
回來後,廟裡人們都覺得他臉色很不正常,以為是中了邪,都搶著送來湯藥來救他。
過了很久,珉楚劇恢復了常態,說了他遇見鬼的經過,大家就到水溝裡去找那束花,撈上來一看,竟是一隻死人的手。
後來珉楚倒很平安,沒有出什麼事。
陳守規
軍將陳守規者,常坐法流信州,寓止公館。
館素凶,守規始至。
即鬼物晝見,奇形怪狀,變化倏忽。
守規素剛猛,親持弓矢刀杖,與之鬥。
久之,乃空中語曰:「吾鬼神,不欲與人雜居。
君既堅正,願以兄事,可乎?」
守規許之。
自是常與一交一 言,有吉凶,輒先報。
或求飲食,與之,輒得錢物。
既久,頗為厭倦,因求方士,手書章疏,奏之上帝。
翌日,鬼乃大罵曰:「吾與君為兄弟,奈何上章訴我。
大丈夫結一交一 ,當如是耶?」
守規曰:「安得有此事?」
即於空中擲下章疏,紙筆宛然。
又曰:「君圖我居處,謂我無所止也。
吾今往蜀川,亦不下於此矣。」
由是遂絕。
(出《稽神錄》)
陳守規將軍曾由於犯了罪被流放到一江一 西信州,住在公館裡。
這公館是個凶宅,陳守規剛住進去,大白天鬼怪就出現,一個個奇形怪狀千變萬化。
守規是個兇猛剛強的人,就抄起刀槍棍棒和鬼鬥了起來。
打了半天之後,聽得空中說:「我們鬼神不想和人住在一起,但老兄你為人正派剛毅,我們願意尊稱為大哥。」
陳守規同意了。
從此守規和鬼怪經常一交一 談,有什麼吉凶事,鬼也先報告。
有時鬼向他要東西吃,他就給。
鬼們也曾給過他錢物。
天長日久之後,陳守規厭倦和鬼打一交一 道了,就求一個方士寫了一道奏章告到上帝那裡。
第二天,鬼怪們大罵說:「我們和你是弟兄,你為什麼寫狀子告我們?男子漢大丈夫結一交一 友人,能這麼辦嗎?」
守規說:「哪有這事?」
只聽空中啪地扔下來那份奏章,還有寫狀子用過的紙和筆也都扔了下來。
鬼怪說:「你想佔我們的住處,別以為我們離開這房子就沒處去了!我們要去四川,那裡比這兒一點也不差。」
從此這裡就再不鬧鬼了。
廣陵賈人
廣陵有賈人,以柏木造床 ,凡什器百餘事,製作甚一精一。
其費已二十萬,載之建康,賣以求利。
晚至瓜步,微有風起,因泊山下。
頃之,有巨舟,其中空,惟篙工三人乘之,亦泊於其側。
賈人疑之,相與議:「此為群盜也,將伺夜而劫我。」
前浦既遠,風又益急,逃避無所。
夜即相與登岸,深林中以避之。
俄而風雨雷電,蒙覆舟所。
岸上則星月瞭然。
食頃、雨止雲散。
見巨舟稍稍前去。
乃敢歸。
舟中所載柏木什器,都不復見,余物皆在。
巨舟猶在東岸,有人呼曰:「爾無恨,當還爾價。」
賈人所載既失,復歸廣陵。
至家,已有人送錢三十萬,置之而去。
問其人,即泊瓜步之明日也。
(出《稽神錄》)
有個廣陵的商人,用柏木製作床 ,還作了一百多件器具,作得十分一精一巧,已花去了二十萬本錢。
他把這些傢俱運到建康,打算賣了掙錢。
晚上船到了瓜步山時起了風,被困停泊在山下,片刻間駛來一艘大船,船裡是空的,只有三個船工,大船也停在商人船的旁邊。
商人很懷疑,認為大船上的人是強盜,到了夜裡就會搶劫商船。
前面碼頭還很遠,風也越來越大,沒處逃避,夜裡商人上了岸,鑽進樹林中躲了起來。
不一會兒,雷電一交一 加風雨大作,把一江一 上的船都遮得看不見了,但岸上卻非常晴朗,有星星月亮。
一頓飯工夫,雨住雲散,只是那大船慢慢走開,商人才敢回到自己船上,一看整船的傢俱都不見了,其餘的東西還都在。
遠看那隻大船已到東岸,船上有人喊道:「你別難過,我們會給你錢的。」
商人把貨都丟了,只好又回到廣陵。
到家後,才知道已有人往他家送了三十萬錢,扔下錢就走了。
家裡人說那人送錢來的時間,商人一想,正是他的船停在瓜步山下的第二天。
浦城人
浦城人少死於路,家有金一斤,其妻匿之,不聞於其姑。
逾年,忽夜扣門,號哭而歸。
其母驚駭,相與哀慟,曰:「汝真死耶?」
曰:「兒實已死,有不平事,是以暫歸。」
因坐母膝,言語如平生,但手足冷如冰耳。
因起握刀,責其妻曰:「我此有金,爾何供老母而自藏耶?」
即欲殺之,其母曰:「汝已死矣,倘殺是人,必謂吾所殺也。」
於是哭辭母而去。
復自提刀,送其妻還父家。
迨曉,及門數十步,忽然不見。
(出《稽神錄》)
有個年輕的浦城人死在了外鄉,他家裡有一斤金子,被他妻子偷偷藏了起來,沒告訴她的婆婆。
一年之後,已死的年輕人忽然哭著回到家門口敲門,他母親大吃一驚,母子抱頭痛哭。
母親說:「你真的死了嗎?」
兒子說:「我真死了,因為有一件不平的事,我暫時回來一趟。」
說著坐在母親膝上,說話像活著一樣,但手腳冰涼。
說完就抄起一把刀對妻子說:「你為什麼把我的一斤金子藏起來不供養我的媽媽?」
說著就要殺了妻子。
母親說:「你已經死了,倘若你把她殺了,人們會認為她是我殺的。」
於是他哭了起來,辭別了母親,提著刀把妻子送回他岳父家。
到了早晨,離大門幾十步,忽然就消失了。
劉道士
廬山道士劉某,將游南嶽,路出宜春,宿一村家。
其家至貧,復喪其子,未有以斂。
既夕,忽有一男子,行哭而來,但撫膺而呼曰:「可惜,可惜。」
劉出視之,見面白如雪,作兩髽結。
徑入其家,負其□去,莫知所之。
(出《稽神錄》)
廬山有個姓劉的道士打算去游南嶽衡山,走到宜春城外時住進村子一戶人的家中。
這家很窮,又死了兒子,還沒有入殮。
這天晚上,忽然有個男子哭著走來,手撫著胸口不斷喊著「可惜可惜」。
劉道士出門看,只見那人臉色像雪一樣白,頭髮紮成兩個結,一直走進門來,扛起這家兒子的一屍一體就走,轉眼間就不知去了哪裡。
清源都將
清源都將楊某,為本郡防過營副將,有大第在西郭。
某晨趨府未歸,有人方食,忽有一鵝,負紙錢,自門而入,逕詣西廊房中。
家人云:「此鵝自神祠中來耶?」
乃令一奴一逐之,一奴一入房,但見一雙髻白髯老翁,家人莫不驚走。
某歸,聞之怒,持杖擊之,鬼出沒四隅,變化(「變化」二字原空闕,據明抄本補。
)倏忽,杖莫能中。
某益怒曰:「食訖,當復來擊杖之。」
鬼乃折腰而前曰:「諾。」
楊有二女,長女入廚切肉,且食,肉落砧輒失去。
女執刀向空四(「四」原作「曰」,據明抄本改。
)斫,乃露一大黑毛手,曰:「請斫。」
女走氣殆絕,因而成病。
次女於大甕中取鹽,有一猴,自甕突出,上女子背。
女走至堂前,復失之,亦成疾。
乃召巫女,壇召之。
鬼亦立壇作法,愈甚於巫。
巫不能制,亦懼而去。
頃之,二女及妻皆卒。
後有善作魔法者,名曰明教,請為持經一宿,鬼乃唾罵某而去,爾因遂絕。
某其年亦卒。
(出《稽神錄》)
清源有個姓楊的都將,是本郡防過營裡的副將,他有一座大宅院在城西。
有天早晨他到公府去沒有回來,家中人正吃飯時,忽然一隻大鵝背著一些紙錢從門外走進來,直奔西廊房而去。
家裡人說,這是一隻神廟裡的鵝,就讓家僕去趕它。
僕人進了屋,只見屋裡坐著一個雙髻白一胡一 子的老人,家裡人都嚇得跑了。
楊某回家聽說這事後,大怒,拿起棍子去追打那個老鬼,那鬼四處逃避,不斷地變化現身。
楊某打不著他,就更加惱怒,說:「等我吃完飯還接著揍你!」那老鬼向楊某施禮說:「好吧。」
楊某有兩個女兒,大女兒進廚房切肉吃,可是肉一切到菜板上就沒有了,她拿刀向空中亂砍,只見空中出現了一隻很大的長黑毛的手說:「請你隨便砍吧!」大女兒連氣帶嚇就病倒了。
二女兒在大甕裡取鹽,突然從甕中鑽出一隻猴子爬上了她的背,二女兒走進屋裡,那猴子又不見了,二女兒也病了。
楊某召來了巫師,女巫設下神壇抓鬼。
但鬼也擺了壇作法,比巫師還厲害。
巫師制不住鬼,也嚇跑了。
不久,楊某的妻子和兩個女兒都死了。
後來楊某請來一位善作魔法的人,叫做明教,請他在家念一夜 的經,那鬼才大罵著逃掉,楊某這年也死去。
王誗妻
王誗者,南安縣大盈村人也。
妻林氏忽病,有鬼憑之言:「我陳九娘也,以香花祠我,當有益於主人。」
誗許之。
乃呼林為阿姐,為人言禍福多中。
半餘歲乃見形,自腰已下可見。
人未常來者,亦未見也,但以言語相接。
鄉人有召者,不擇遠近,與林偕往。
人有祭祀,但具酒食,陳氏自召神名。
祝詞明惠,聽者忘倦,林拱坐而已,二年間,獲利甚博。
一旦,忽悲泣謂林曰:「我累生為人女,年未笄而夭。
聞於地府,乃前生隱沒阿姐錢二十萬,故主者令我為神,以償此錢訖,即生為男子而獲壽。
今酬已足,請置酒為別。」
乃盡見其形,容質端媚,言辭婉轉,慇勤致謝,嗚咽云:「珍重珍重。」
遂不見。
(出《稽神錄》)
王誗是福建南安縣大盈村人,有一天,他的妻子林氏忽然得了病,有個鬼附在她身上說:「我是陳九娘,你們必須用香花供奉我,那樣對主人才會有利。」
王誗答應了。
從此鬼就稱林氏為大姐,為別人說吉凶的事也非常靈驗。
半年後,鬼漸漸現出人形,腰以下已能看得見,但不常來的人還是看不見,只能聽到鬼的說話聲。
村裡人有人請鬼去辦事,鬼就和林氏一同去,不管道路遠近。
如果誰家有祭祀的事,只要備了酒食,鬼就去召喚神靈,而且念著很動聽的祝禱詞,使聽的人都忘了疲倦,而林氏這時只是拱身坐著。
兩年人間,女鬼得了不少錢財。
這天,鬼忽然哭著對林氏說:「我活著時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沒成年就死了,我在一陰一間察問,才知道是因為前世偷藏了姐姐二十萬錢,所以一陰一曹判我用祭祀收來的錢還前世的債。
還完了債,我就可以轉世為男子。
現在,我已經掙夠了錢,就要轉世了,請你備些酒我們告別吧。」
說罷立刻現了人形,這陳九娘原來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姑娘。
她向林氏一再致謝,不斷哭著囑咐林氏多多保重,然後就不見了。
林昌業
林昌業,漳浦人也,博覽典籍,一精一究術數,性高雅,人不可幹。
嘗為泉州軍事衙推,年七十餘,退居本郡龍溪縣關額山之一陽一,鄉里宗敬之。
有良田數頃,嘗欲舂谷為米,載詣州貨之。
功力未集,忽有雙髻男子,年可三十,鬚髯甚長,來詣林。
林問何人,但微笑,唯唯不對。
林知其鬼物,令家人食之,致飽而去。
翌日,忽聞倉下礱谷聲,視之,乃昨日男子。
取谷礱之。
而林問:「無故辛苦耶?」
鬼亦笑不言。
復置豐饌,飯蔬而已。
凡月餘,礱谷不輟。
(輟原輒,據明抄本改。
)鬼復自斗量,得米五十餘石,拜辭而去,卒無一言。
不復來矣。
(出《稽神錄》)
漳浦人林昌業博學多藝,尤其精通術學。
為人高雅,誰也不敢小看,他曾當過福建泉州的軍事衙門的推官。
七十多歲退職回鄉,住在本郡龍溪的羊額山一陽一坡,鄉間鄰里都十分崇敬他。
他家種著幾頃好地,曾打算把打下的糧食運到州里去賣掉,但是年紀大人手少沒法辦這件事。
這天忽然有個梳著雙髻留著長一胡一 子的三十多歲的男人來求見林昌業,林昌業問他是誰,那人光笑不說話。
林昌業知道那傢伙是個鬼,就讓家裡人給他拿飯來,吃飽後鬼就走了。
第二天,林昌業忽然聽見倉房裡有磨谷聲,一看,原來是昨天那個鬼正在推磨。
林昌業問鬼累不累,鬼仍是笑而不語。
後來林昌業就又給他飯吃,也不過是粗菜淡飯而已。
那鬼磨了一個多月的谷子,並用斗量,磨出了五十石,然後才拜別而去。
走時這鬼也沒有說一句話,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來過。
潘 襲
潘襲為建安令,遣一手力繼牒下鄉,有所追攝。
手力新受事,未嘗行此路。
至夕,道左有草舍,扣門求宿。
其家唯一婦人應門,云:「主人不在,又將移居,無暇延客也。」
手力以道遠多虎,苦苦求之,婦人即召入門側,席地而寢。
婦人結束箱篋什器之類,達旦不寐。
手力向曉辭去,行數里,乃覺失所繼牒。
復返求之,宿處乃是一墳,方見其家人改葬。
及開棺,席下得一書,即所失之牒也。
(出《稽神錄》)
潘襲當建安縣令時,曾派了一個幹練的公差帶著文書下鄉去抓人。
那差役新接這種差事,也不熟悉路,走到晚上,見道邊有間草房。
就上前敲門求宿。
這家只有一個女人來應門,說主人不在,又要搬家,沒有工夫待客。
差役說路遠,夜裡怕遇上虎,苦苦哀求,婦人就召他進屋,讓他在門邊的地上睡。
那婦人正在整理傢俱雜物,一夜 也沒有睡。
差役天亮後告辭上路,走了幾里,忽然想起把文書丟在投宿的婦人家了,就返回去取。
一看,昨晚投宿的地方竟是一墳,墳主正在遷葬。
等家人打開棺材,差役丟失的文書真就在棺材裡。
一胡一 澄
池一陽一人一胡一 澄,傭耕以自給。
妻卒,官給棺以葬,其平生服飾,悉附棺中。
後數年,澄偶至市,見到肆賣首飾者,熟視之。
乃妻送葬物也。
問其人,云:「一婦人寄於此,約某日來取。」
澄如期復往,果見其妻取直而去。
澄因躡其後,至郊外,及之,妻曰:「我昔葬時,官給秘器,雖免暴骨,然至今為所司督責其直。
計無所出,賣此以償之爾。」
言訖不見,澄遂為僧。
(出《稽神錄》)
池一陽一有個人叫一胡一 澄,給別人種田為生。
他妻子死了,官家給了一副棺材以埋葬。
一胡一 澄把妻子生前穿過的衣服首飾都隨棺埋葬。
幾年後,一胡一 澄偶然在街上遇見一個擺攤賣首飾的,仔細看,那人賣的都是妻子生前的首飾。
問那人怎麼回事,說他賣的這些首飾都是一個女人寄存在他那裡的,女人並約定某天來取錢。
一胡一 澄按照那個日子又去街上等著,果然看到妻子來找賣首飾的人取錢,錢拿到手妻子就走了,一胡一 澄就在後面偷偷跟著。
到了郊外,一胡一 澄追上了她,問是怎麼回事。
妻子設:「當初我死後,雖然官家給了一副棺材以免我暴一屍一荒郊,但後來卻不斷催要棺材錢,我實在沒辦法,只好把首飾賣了還債吧。」
說完就不見了。
後來一胡一 澄出家當了和尚。
王 攀
高郵縣醫工王攀,鄉里推其長者,恆往來廣陵城東。
每數月,輒一直縣。
自念明日當赴縣,今夕即欲出東水門,夜泛小舟,及明可至。
既而與親友飲於酒家,不覺大醉,誤出參佐門,投一村舍宿。
向曉稍醒,東壁有燈而不甚明。
仰望屋室,知非常宿處,因獨歎曰:「吾明日須至縣,今在何處也?」
久之,乃聞其內躡履聲,有婦人隔壁問曰:「客將何之?」
因起辭謝曰:「欲之高郵,醉中誤至於是。」
婦曰:「此非高郵道也,將使人奉送至城東,無憂也。」
乃有一村豎至,隨之而行。
每歷艱險,豎輒以手捧其足而過。
既隨至城東嘗所宿店,告辭而去。
攀解其襦以贈之,豎不受,固與之,乃持去。
既而入店易衣,乃見其襦故在腰下,即復詣處尋之,但古塚耳,並無人家。
(出《稽神錄》)
高郵縣有位醫生叫王攀,被大家推崇為長者。
他經常往來於廣陵城東。
每隔幾個月要到縣裡去一次。
這天他算著明天又該去縣城了,就決定今天晚上出東水門乘小船,天晚就能到縣裡。
沒想到這天晚上他上路前在家喝醉了酒,走錯了路出了參佐門,半夜在一間村舍裡投宿。
天亮時醒了酒,睜眼看見東牆下有盞不太亮的燈,仰頭看看屋裡,才知道這兒不是自己向來投宿的那個旅店,不覺獨自歎了口氣說:「我明天必須趕到縣裡,可現在我這是在什麼地方啊!」過了半天,就聽見裡屋有輕輕的腳步聲,接著就聽一個女人隔牆問道:「客官要去哪裡呀?」
王攀說:「我要去高郵,因為喝醉酒竟走錯了路來到了這裡。」
女人說:「這裡不是去高郵的路,我找個人送你到東城,你不用擔心。」
後來女人讓一個村裡的童子帶路。
王攀跟著村童走,每次遇到險路,村童就捧起王攀的腳飛一樣地越過,一直把王攀送到城東他經常投宿的旅店,村童才告辭而去。
王攀脫下身上的短襖送給村童,村童不要,王攀堅持送給他,他才拿著襖走了。
王攀進了旅店換衣服,突然發現送給村童的短襖仍在自己腰帶上掖著。
隨即,王攀又到他曾誤投的村舍去看,只有一座古墳,根本就沒有人家。
鄭守澄
廣陵裨將鄭守澄,新買婢。
旬日,有夜叩門者曰:「君家買婢,其名籍在此,不可留也。」
開門視之,無所見。
方怪之,數日,廣陵大疫,此婢亦病,遂卒。
既而守澄亦病卒。
而弔客數人,轉相染者,皆卒。
甲寅歲春也。
(出《稽神錄》)
廣陵副將鄭守澄新近買了個丫環,十多天後夜裡聽見有人敲門說:「你買的那個丫環,她的戶籍在我這裡,你萬萬不可以留她!」鄭守澄開門看,什麼人也沒有,心理非常奇怪。
過了幾天,廣陵突然流行大瘟疫,那個婢女得病死了,接著守澄也病死,連前來祭弔的人也傳染了瘟疫相繼死去。
這是甲寅年春天的事。
劉 騭
洪州高安人劉騭,少遇亂,有姊曰糞掃,為軍將孫金所虜。
有妹曰烏頭,生十七年而卒。
卒後三歲,孫全為常州一團一 練副使。
糞掃從其女君會宴於大將陳氏,乃見烏頭在焉。
問其所從來,云:「頃為人所虜,至岳州,與劉翁媼為女。
嫁得北來軍士任某,即陳所將卒也。
從陳至此爾。」
通信至其家,騭時為縣手力。
後數年,因事至都,遂往昆陵省之。
晚止逆旅。
翌日,先謁孫金。
即詣任營中。
先遣小僕覘之,方見灑掃庭內,曰:「我兄弟將至矣。」
僕良久扣門,問為誰。
曰:「高安劉之家使。」
乃曰:「非二兄名騭多髯者乎,昨日晚當至,何為遲也。」
即自出營門迎之,容貌如故,相見悲泣,了無少異。
頃之,孫金遣其諸甥持酒食,至任之居,宴敘良久,烏頭曰:「今日乃得二兄來,證我為人。
向者恆為諸生輩呼我為鬼也。」
任亦言其舉止輕捷,女工敏速,恆夜作至旦,若有人為同作者。
飲食必待冷而後食。
騭因密問:「汝昔已死,那得至是?」
對曰:「兄無為如此問我,將不得相見矣。」
騭乃不敢言之。
久任卒,再適軍士羅氏,隸一江一 州。
陳承昭為高安制置使,召騭問其事。
令發墓視之。
墓在米嶺,無人省視,數十年矣。
伐木開路而至,見墓上有穴,大如碗,其深不測。
眾懼不敢發,相與退坐大樹下,筆疏其事,以白承昭。
是歲,烏頭病,騭往省之,乃曰:「頃為鄉人十餘輩,持刀杖劫我,幾中我面。
我大責罵,力拒之,乃退坐大樹下,作文書而去。
至今舉身猶痛。」
騭乃知恆出入墓中也,因是亦懼而疏之。
羅後移隸晉王城成。
顯德五年,周有淮南之地,羅陷沒,不知所在,時年六十二歲矣(出《稽神錄》)
劉騭是洪州高安縣人,少年時遇到戰亂,他的姐姐名叫糞掃,被一名叫孫金的軍官搶去,她的妹妹名叫烏頭,十七歲上也死了。
三年後,孫金當上了常州一團一 練副使,糞掃跟著她的女主人參加大將陳某的宴會,突然看見妹妹烏頭也在客人中間。
糞掃問烏頭從哪兒來,烏頭說也是被人搶到岳州,給了劉家老夫婦作養女,後來又嫁給從北方來的軍士任某,任某是陳將軍的下屬,就跟著他來到此地。
於是糞掃給家裡通了這個消息。
劉騭當時在縣裡當一名管雜役的小官,幾年後到城裡辦公事,就到昆陵去看望姐妹。
劉騭一天晚上住在旅店中,第二天先去拜見孫金找到姐姐糞掃,然後領她到任某的軍營裡去找烏頭。
劉騭雖派了個童僕在門外偷看,見烏頭正在打掃庭院,一面打掃一面說:「我兄弟來看我來了。」
僕人敲了半天門,烏頭問門外是誰,童僕說:「我是高安縣劉騭派來的。」
烏頭說:「莫非是我那大一胡一 子二哥嗎?昨天晚上就該來,為什麼才來看我呢?」
說著就開門迎接。
劉騭見妹妹容貌和過去完全一樣,兄妹相見悲傷地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孫金派他的幾個外甥拿著酒到任某這裡來,歡宴了很久。
烏頭說:「今天幸虧我二哥來才證明我是人,過去我一直被外甥們當作鬼。」
任某也說烏頭行動舉止十分輕快,針線活也極一精一巧,常常夜時作活幹到天亮,就像有不少人和她一起做針線女工一樣。
還說烏頭每次吃飯必須等飯涼後才能吃。
劉騭背後偷偷問烏頭:「你當年已經死了,怎麼現在到了這裡呢?」
烏頭說:「哥哥你要再追問我這些事,我們就再也不能相見了。」
劉騭就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不久之後烏頭的丈夫任某死了,烏頭又嫁給一個姓羅的軍官,羅某駐守一江一 州。
後來陳承昭當了高安縣的制置使,聽說烏頭死而復生的事後,召來劉騭詢問,並下令挖開烏頭的墓看一看。
墓在米嶺山上,根本沒人照管,已經荒蕪了好幾十年。
人們砍伐通往墓地的樹木,只見墓上有個洞,像碗口大,往裡面深不可測,大家都很怕,不敢挖墓,都退坐在大樹下,筆記錄了墓地的情況呈報給陳承昭。
這一年,烏頭生了病,劉騭去探望,烏頭對劉騭說:「前些日子有一夥鄉下人拿著刀槍攔劫我,差點砍傷我的臉,我大罵他們一頓,他們才嚇得退回去坐在樹下,寫了一篇文書,後來才去了。
到現在我全身還痛得要命。」
這時劉騭才知道妹妹烏頭經常在墳穴裡出入,確實是鬼,因而就對他有些懼怕疏遠。
姓羅的軍官後來又調歸山西的王城成部下,顯德五年,周軍佔領了淮南一帶,羅軍官所在的部隊被消滅,不知他帶著烏頭去了什麼地方,算來烏頭那年應該是六十二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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