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卷第四百七十一 水族八:一鄧一 元佐 姚氏 宋氏 史氏女 漁人人化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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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卷第四百七十一 水族八

太平廣記

卷第四百七十一 水族八

(水族為人)

一鄧一 元佐 姚氏 宋氏 史氏女 漁人

人化水族

黃氏母 宋士宗母 宣騫母 一江一 州人 獨角 薛偉

水族為人

一鄧一 元佐

一鄧一 元佐者,穎川人也,遊學於吳。

好尋山水,凡有勝境,無不歷覽。

因謁長(「長」下原有「者」字,據明抄本刪。

)城宰,延挹托舊,暢飲而別。

將抵姑蘇,誤入一徑,其險阻紆曲,凡十數里,莫逢人捨,但見蓬蒿而已。

時日色已暝,元佐引領前望,忽見燈火,意有人家,乃尋而投之。

既至,見一蝸捨,惟一女子,可年二十許。

元佐乃投之曰:「余今晚至長城訪別,乘醉而歸,誤入此道,今已侵夜,更向前道,慮為惡獸所損,幸娘子見容一宵,豈敢忘德?」

女曰:「大人不在,當奈何?況又家貧,無好茵席祗侍,君子不棄,即聞命矣。」

元佐餒,因捨焉。

女乃嚴一土塌,上布軟草,坐定,女子設食。

元佐餒而食之,極美。

女子乃就元佐而寢。

元佐至明,忽覺其身臥在田中,傍有一螺,大如升子。

元佐思夜來所餐之物,意甚不安,乃嘔吐,視之,盡青泥也。

元佐歎吒良久,不損其螺。

元佐自此棲心於道門,永絕遊歷耳。

(出《集異記》)

一鄧一 元佐是穎川人,到吳地遊學,喜好尋找山水,凡是有了特別美的風景,無不遊歷觀賞。

他因而去拜見長城主宰,長城主宰以老朋友的名義宴請他,痛快地喝了一頓酒,就分手了。

快要到達姑蘇時,他不小心走錯了路,路很險峻崎嶇,共有十幾里長,也沒碰上人家,只看見叢生的蒿草。

那時天色已經晚了,一鄧一 元佐伸長脖子朝前看,忽然看見了燈光,好像是有人家的樣子,就尋路走向燈光,到了以後,看見一個狹窄的房子,裡面只有一個女子,年齡大約二十多歲。

一鄧一 元佐就向女子說:「我今天晚上到長城去訪問朋友後分手了,趁著喝醉酒往回走,不小心錯走了這條路。

現在夜已經漸漸地深了,再往前走,怕被惡獸傷害,請娘子容許我住一宿,我不敢忘記你的恩情。」

女子說:「大人不在家,怎麼辦呢?何況我家很窮,也沒有好蓆子給你使用,你要是不嫌棄,就請進來休息吧。」

一鄧一 元佐餓了,因而就住了下來。

女子就很快地堆了一個臨時土床 ,上面鋪了一層軟草。

坐下來以後,女子又安排吃的,一鄧一 元佐餓了就吃了,味道非常美。

那女子又留元佐住了一夜 。

一鄧一 元佐到了天亮,忽然覺得自己的身子躺在田野裡,旁邊有一個大田螺,大小像一升那麼大。

一鄧一 元佐一想晚上所吃的東西,心裡覺得很不安,於是開始嘔吐,看那吐出的東西,全是青色的泥。

一鄧一 元佐歎氣詫異了很久,也沒去損害那只田螺。

他從此專心學習 道術,再也不出去遊歷了。

姚 氏

東州靜海軍姚氏率其徒捕海魚,以充歲貢。

時已將晚,而得魚殊少,方憂之,忽網中獲一人,黑色,舉身長毛,拱手而立。

問之不應,海師曰:「此所謂海人,見必有災,請殺之,以塞其咎。」

姚曰:「此神物也,殺之不祥。」

乃釋而祝之曰:「爾能為我致群魚,以免闕職之罪,信為神矣。」

毛人卻行水上,數十步而沒。

明日,魚乃大獲。

倍於常歲矣。

(出《稽神錄》)

東州靜海軍的姚氏率領他的手下捕捉海魚,用來充當每年向朝廷一交一 的貢魚。

這一天,時間已經晚了,可是捕的魚卻很少。

正在為此發愁的時候,忽然網裡捉到一個人,黑色,全身長毛,拱著手站著,問他也不答應。

海師說:「這就是人們說的海人,看見他一定有災難,請殺了他,來避免災難。」

姚氏說:「這是神物,殺了他不吉祥。」

於是放了他並向他祈禱說:「你能替我趕來魚群,以此免去我失職的罪過,我相信你就是神。」

毛人倒退著在水面上行走,走了幾十步就沉沒了,第二天,就捕獲了很多魚,是往年的一倍。

宋 氏

一江一 西軍吏宋氏嘗市木至星子,見水濱人物喧集,乃漁人得一大黿。

黿見宋屢顧,宋即以錢一千贖之,放於一江一 中。

後數年,泊船龍沙,忽有一僕夫至,雲元長史奉召。

宋恍然。」

「不知何長史也。

既往,欻至一府,官出迎。

與坐曰:「君尚相識耶!」宋思之,實未嘗識。

又曰:「君亦記星子一江一 中放黿耶?」

曰:「然,身即黿也。

頃嘗有罪,帝命謫為水族,見囚於漁人,微君之惠,已骨朽矣。

今已得為九一江一 長,相召者,有以奉報。

君兒某者命當溺死,名籍在是。

後數日,鳴山神將朝廬山使者,行必以疾風雨,君兒當以此時死。

今有一人名姓正同,亦當溺死,但先期歲月間耳。

吾取以代之,君兒宜速登岸避匿,不然不免。」

宋陳謝而出,不覺已在舟次矣。

數日,果有風濤之害,死甚眾,宋氏之子竟免。

(出《稽神錄》)

一江一 西軍中官吏宋氏曾經到星子一江一 去買木料,看見水邊上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吵嚷,原來是一個漁夫捉到一隻大黿。

黿看見宋氏便多次回頭望他,宋氏就用一千錢買下它,放到了一江一 裡。

又過了幾年,宋氏坐的船停在龍沙,忽然有一個僕人來到,說是元長史請宋氏去,宋氏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是什麼長史。

他隨僕人去了以後,很快就到了一個府第,有個官吏出來迎接,和他一起坐下說:「你還認識我嗎?」

宋氏想了想,實在不曾相識。

那官吏又說:「你還記得星子一江一 中放生的黿嗎?」

宋氏回答說:「記得。」

官吏說:「我就是黿,那時曾經有罪,玉帝把我貶成水中生物,被漁夫捉住。

不是你的恩惠,我的一屍一骨也已經腐爛了。

我現在已經當上了九一江一 的總管,叫你來,是有件事情奉告你:你的兒子命中應當淹死,他的名字記在我這裡的名冊上。

幾天以後,鳴山神準備去朝拜廬山使者,行走時一定帶著疾風暴雨,你的兒子應當在這個時候淹死。

現在有一個人名姓與你兒子正好一樣,也應當淹死,只不過比你的兒子早死一些日子罷了,我想拿他來代替。

你的兒子應當快些上岸躲藏好,不然就免不了淹死。」

宋氏說了感謝的話就出去了,不知不覺地已回到船上。

過了幾天,果然發生了風濤之災,死了很多人,宋氏之子竟然沒有淹死。

史氏女

溧水五壇村人史氏女,因蒔田倦,偃息樹下。

見一物,鱗角爪距可畏,來據其上。

已而有娠,生一鯉魚,養於盆中,數日益長,乃置投金瀨中。

頃之,村人刈草,誤斷其尾,魚即奮躍而去,風雨隨之,入太湖而止。

家亦漸富,其後女卒,每寒食,其魚輒從群魚一至墓前。

至今,每閏年一至爾。

又漁人李黑獺恆張網於一江一 ,忽獲一嬰兒,可長三尺,網為亂涎所縈,浹旬不解。

有道士見之曰:「可取鐵汁灌之。」

如其言,遂解。

視嬰兒,口鼻眉發如畫,而無目,口猶有酒氣,眾懼,復投於一江一 。

(出《稽神錄》)

溧水縣五壇村史氏的女兒,因為蒔弄莊稼累了,在樹下休息。

她看見一個動物,其鱗角爪距很可怕,那動物撲過來壓在她的身上。

不久,這女子有了身孕,後生下一條鯉魚,養在盆裡,幾天時間長大了不少,就把它送到金瀨河裡去。

不久,有個村民割草,不小心砍斷了它的尾巴,鯉魚就奮力地躍出金瀨河,而且有風和雨伴隨著它。

直到它跳入太湖,那風雨才停止。

女子的家裡漸漸地富起來,後來她死了,每到寒食節,那條鯉魚就帶領著一群魚到女子的墓前來一次。

現在,它每到閏年時來一次。

又聽人講有個漁夫李黑獺經常在一江一 上安設捕網,一天,忽然網住了一個嬰兒,大約有三尺長。

網被嬰兒吐出的涎水粘連著,十多天也解不開。

有個道士看見了說:「可以用鐵水來澆。」

照道士的話做,果然解開了。

看那嬰兒,口、鼻子、眉毛、頭髮都像畫上畫的一樣,可就是沒有眼睛,它口裡還有酒氣。

大家很害怕,把它又扔到一江一 裡去了。

漁 人

近有漁人泊舟馬當山下,月明風恬,見一大黿出水,直上山頂,引首四望。

頃之,一江一 水中湧出一彩舟,有十餘人會飲酒,妓樂陳設甚盛。

獻酬久之,上流有巨艦來下,櫓聲振於坐中,彩舟乃沒。

前之黿亦下,未及水,忽死於岸側。

意者水神使此黿為候望,而不知巨艦之來,故殛之。

(出《稽神錄》)

最近有個漁夫在馬當山下停船,月明風靜,他看見一隻大黿出水來,一直爬上山頂,還抬起頭來向四面張望。

不久,一江一 水中湧出一隻彩船,船裡有十多個人聚會喝酒,有舞女歌伎助興,陳設佈置華麗而盛大。

他們互相勸酒喝了很長時間,上游有只大型戰船下來了,搖櫓的聲音驚動了彩船,彩船才沉沒了。

先前出水的黿也爬下山來,還沒有等進水裡,忽然地死在岸邊上。

漁夫推想:可能是水神派這只黿到山頂守候瞭望,卻竟然沒有看見大戰船的到來,所以才殺了它。

人化水族

黃氏母

後漢靈帝時,一江一 夏黃氏之母浴而化為黿,入於深淵,其後時時出見。

初浴簪一銀釵,及見,猶在其首。

(出《神鬼傳》)

東漢靈帝的時候,一江一 夏人黃氏的母親洗澡時變成一隻黿,走到深淵中去了。

那以後還常常浮出水來,剛洗澡時戴的一隻銀釵,等她的化身在水面出現時,還戴在頭上。

宋士宗母

魏清河宋士宗母,以黃初中,夏天於浴室裡浴,遣家中子女闔戶。

家人於壁穿中,窺見沐盆水中有一大黿。

遂開一戶,大小悉入,了不與人相承。

嘗先著銀釵,猶在頭上。

相與守之啼泣,無可奈何。

出外,去甚駛,逐之不可及,便入水。

後數日忽還,巡行舍宅如平生,了無所言而去。

時人謂士宗應行喪,士宗以母形雖變,而生理尚存,竟不治喪。

與一江一 夏黃母相似。

(出《續搜神記》)

魏國清河人宋士宗的母親,黃初年間的一個夏天在浴室裡洗澡,讓家裡的兒女們關上門。

家裡人從牆壁的孔洞中,暗中窺見浴盆的水裡有一隻黿。

於是他們就打開門,大人小孩全進到浴室裡,大黿卻一點也不搭理他們。

老太太先前戴著的銀釵,仍在其頭上。

一家人沒辦法只好守著大黿哭泣。

有頃,那大黿爬出門外,跑得很快,誰也追趕不上,眼睜睜看著它跳進河水裡,過了好幾天,它忽然又回來了,在住宅四周巡行,像平時一樣,它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當時的人對宋士宗說應當為母親舉辦喪事,宋士宗認為母親雖然變了外形,可是還活在世上,就沒有舉行喪禮。

這件事與一江一 夏黃氏的母親很相似。

宣騫母

吳孫皓寶鼎元年,丹一陽一宣騫之母,年八十,因浴化為黿。

騫兄弟閉戶衛之,掘堂內作大坎,實水,其黿即入坎遊戲。

經累日,忽延頸外望,伺戶小開,便輒自躍,赴於遠潭,遂不復見。

(出《廣古今五行記》)

吳國末帝孫皓寶鼎元年,丹一陽一人宣騫的母親,年齡八十歲,因洗澡變成黿。

宣騫兄弟們關上門保護黿,在堂屋裡挖了個大坑,灌滿水,那只黿就進到坑裡遊戲。

過了好幾天,那黿忽然伸長脖子向外面看,見門欠開一道縫,就自己跳出坑,向遠處的水潭爬去,並再也沒出現。

一江一 州人

晉末,一江一 州人年百餘歲,頂上生角,後因入捨前一江一 中,變為鯉魚,角尚存首。

自後時時暫還,容狀如平生,與子孫飲,數日輒去。

晉末以來,絕不復見。

(出《廣古今五行記》)

晉代末年,一江一 州有個人一百多歲了,頭頂上長了角。

後來因為他掉進住宅前面的一江一 中,變成了鯉魚,角還長頭上。

此後他還經常回來暫住,樣子與從前一樣,和子孫們把酒暢飲,幾天以後就走。

晉代末年以來,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獨 角

獨角者,巴郡人也,年可數百歲,俗失其名,頂上生一角,故謂之獨角。

或忽去積載,或累旬不語,及有所說,則旨趣一精一微,鹹莫能測焉。

所居獨以德化,亦頗有訓導。

一旦與家辭,因入捨前一江一 中,變為鯉魚,角尚在首。

後時時暫還,容狀如平生,與子孫飲宴。

數日輒去。

(出《述異記》)

獨角是巴郡地方的人,年齡大約幾百歲,世上的人已經忘記了他的名字。

因為他頭頂上生了一隻角,所以大家才叫他獨角。

他有時忽然離家好幾年,有時幾十天不說話,可等到他說出話來,含義都相當一精一妙,所有的人都不能完全理解。

當地人僅僅用道德來感化他,有時也進行訓導。

他一天早晨和家裡人告辭,接著走進門前的一江一 中,變成一條鯉魚,獨角還在頭上。

以後還經常回來暫住,樣子象生平一樣,和子孫們一起喝酒吃飯,幾天之後才離去。

薛 偉

薛偉者,唐乾元元年,任蜀州青城縣主簿,與丞鄒滂、尉雷濟、裴寮同時。

其秋,偉病七日,忽奄然若往者,連呼不應,而心頭微暖。

家人不忍即斂,環而伺之。

經二十日,忽長吁起坐,謂家(「家」原作「其」,據明抄本改。

)人曰:「吾不知人間幾日矣!」曰:「二十日矣。」

曰:「即(曰即二字原缺。

據明抄本補)與我覷群官,方食膾否。

言吾已蘇矣,甚有奇事,請諸公罷箸來聽也。」

僕人走視群官,實欲食膾,遂以告,皆停餐而來。

偉曰:「諸公敕司戶僕張弼求魚乎?」

曰:「然。」

又問弼曰:「魚人趙干藏巨鯉,以小者應命,汝於葦間得藏者,攜之而來。

方入縣也,司戶吏坐門東,糾曹吏坐門西,方弈棋。

入(「入」原作「人」,據陳校本改。

)及階,鄒雷方博,裴啕挑實。

弼言干之藏巨魚也,裴五令鞭之。

既付食工王士良者,喜而殺乎?」

遞相問,誠然。

眾曰:「子何以知之?」

曰:「向殺之鯉,我也。」

眾駭曰:「願聞其說。」

曰:「吾初疾困,為熱所逼,殆不可堪。

忽悶忘其疾,惡熱求涼,策杖而去,不知其夢也。

既出郭,其心欣欣然,若籠禽監獸之得逸。

莫我知(明抄本知作「如」)也。

漸入山,山行益悶,遂下游於一江一 畔。

見一江一 潭深淨,秋色可愛;輕漣不動,鏡涵遠虛。

忽有思浴意,遂脫一衣 於岸,跳身便入。

自幼狎水,成一人 以來,絕不復戲,遇此縱適,實契宿心。

且曰:『人浮不如魚快也,安得攝魚而健游乎?』旁有一魚曰:『顧足下不願耳。

』正授亦易,何況求攝?當為足下圖之。

決然而去。

未頃,有魚頭人長數尺,騎鯢來導,從數十魚,宣河伯詔曰:『城居水游,浮沉異道,苟非其好,則昧通波。

薛主簿意尚浮深,跡思閒曠,樂浩汗之域,放懷清一江一 ;厭巘崿之情,投簪幻世。

暫從鱗化,非遽成身。

可權充東潭赤鯉。

嗚呼!恃長波而傾舟,得罪於晦;昧纖鉤而貪餌,見傷於明。

無或失一身 ,以羞其一黨一 ,爾其勉之。

』聽而自顧,即已魚服矣。

於是放身而游,意往斯到;波上潭底,莫不從容;三一江一 五湖,騰躍將遍。

然配留東潭,每暮必復。

俄而饑甚,求食不得,循舟而行,忽見趙干垂鉤,其餌芳香,心亦知戒,不覺近口。

曰:『我,人也,暫時為魚,不能求食,乃吞其鉤乎。

』捨之而去。

有頃,饑益甚,思曰:『我是官人,戲而魚服。

縱吞其鉤,趙干豈殺我?固當送我歸縣耳。

』遂吞之。

趙干收綸以出。

干手之將及也,偉連呼之,幹不聽,而以繩貫我腮,乃繫於葦間。

既而張弼來曰:『裴少府買魚,須大者。」

干曰:「未得大魚,有小者十餘斤。

』弼曰:『奉命取大魚,安用小者?』乃自於葦間尋得偉而提之。

又謂弼曰:『我是汝縣主簿,化形為魚游一江一 ,何得不拜我?』弼不聽,提之而行,罵亦不已,弼(「弼」原作「干」,據明抄本改。

)終不顧。

入縣門,見縣吏坐者弈棋,皆大聲呼之,略無應者,唯笑曰:『可畏(明抄本「可畏」作「好大」。

)魚,直三四斤余。

』既而入階,鄒雷方博,裴啕桃實,皆喜魚大。

促命付廚。

弼言干之藏巨魚,以小者應命。

裴怒,鞭之。

我叫諸公曰:『我是公(「公」原作「心」,據明抄本改。

)同官,而今見殺,竟不相捨,促殺之,仁乎哉?』大叫而泣,三君不顧,而付膾手,王士良者,方礪刃,喜而投我於几上。

我又叫曰:「王士良,汝是我之常使膾手也,因何殺我?何不執我白於官人?』士良若不聞者,按吾頸於砧上而斬之。

彼頭適落,此亦醒悟,遂奉召爾。」

諸公莫不大驚,心生愛忍。

然趙干之獲,張弼之提,縣司之弈吏,三君之臨階,王士良之將殺,皆見其口動,實無聞焉。

於是三君並投膾,終身不食。

偉自此平愈,後累遷華一陽一丞,乃卒。

(出《續玄怪錄》)

薛偉,在唐代乾元元年,擔任蜀州青城縣的主簿,與縣丞鄒滂、縣尉雷濟、裴寮同時在縣裡任職。

這一年的秋天,薛偉病了七天,忽然氣息微弱彷彿要死了,連連呼叫他也不答應。

可是他心頭還一溫一 暖,家裡人不忍心馬上下葬,圍著他等他醒來。

過了二十天,薛偉忽然長歎一口氣坐了起來,對家裡的人說:「我不知道人間已經過了多少日子?」

家裡人回答說:「二十天了。」

他又說:「立即替我去看看各位官員,剛才吃過切碎的魚沒有?告訴他們我已經醒過來了,有件奇怪的事,請他們放下筷子來聽我說。」

僕人跑去找那些官員,見他們正想吃切碎的魚,就告訴他們薛偉甦醒過來的事,他們全都停下吃喝來到薛偉身邊。

薛偉說:「你們命令司戶僕張弼去找魚了嗎?」

回答說是的。

他又對張弼說:「漁夫趙干藏起大鯉魚,用小魚來應付差事,你在葦草叢中找到了藏起來的大魚,就帶著它回來了。

你正要進入縣裡的時候,司戶的官吏坐在門東,扯住曹吏坐在門西正在下棋,進門走上台階,看見鄒、雷二人正在玩博戲,裴寮在吃桃子。

你說趙干藏起大魚的事,裴五命人鞭打趙干。

你把魚一交一 給廚工王士良之後,高興地殺了魚。

挨個人問,果然如此。

大家說:「你怎麼知道的?」

薛偉說:「剛殺的鯉魚,就是我。」

大家吃驚地說:「這是怎麼回事?請你詳細地說說。」

薛偉說:「我剛得病時,渾身發燒,折磨得我實在有點受不了。

我忽然悶得忘了自己的病,怕熱求涼,拄著枴杖離開了家。

當時我不知道這是個夢。

走出城郭以後,心裡很舒坦,就像籠子裡的飛禽和檻欄裡的野獸得到自一由 一樣,沒有人能懂得我的心情。

我漸漸地走進山裡,在山路上行走更加煩悶,就下山在一江一 邊遊玩,看見一江一 潭又深又淨,秋天的景色很可愛,水面上一點波紋也沒有,一江一 面象鏡子一樣把遠近景物和天空都倒映出來。

我忽然有了洗澡的想法。

就把衣服脫在岸邊,跳進水裡去了。

自己從小就喜歡游泳,長成大人以來,再也沒有玩過游水,遇到這個自一由 舒適的環境,實在是正合我意。

於是,我便脫口說道:『人游得不如魚快,怎麼才能騎著魚盡情地遊玩呢?』我的身邊有一條魚說:『只怕你不願意,其實讓你變成魚都很容易,何況想騎著魚呢?我應當為你去辦這件事。

』說完,它急忙就離開了。

不久,有個好幾尺長的魚頭人,騎著鯢游來,幾十條魚前呼後擁。

魚頭人宣讀河伯的詔書說:『住在城裡的人到水裡來遊玩,一浮一覺道理是不同的。

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愛好,就一定不明白游水的道理。

薛主簿崇尚到深水裡遊玩,心裡也想過過清閒曠達的日子,嚮往漫無邊際的水的王國。

想盡情地在清一江一 裡遨遊,厭惡山野生活,想把身外之物扔在虛幻的人世,暫時變成長鱗魚類,不是完全變魚。

那麼,你可以暫且化作東潭裡的紅鯉魚。

唉,這條紅鯉魚依仗著千里碧波而撞翻舟船,在一陰一司裡犯了過錯;又因貪吃,為纖鉤上的魚餌迷惑,在一陽一世間被人殺傷。

你可不要因一時的失誤,給同類帶來羞恥,你要勉力去做。

』我一邊聽一邊看著自己就這樣漸漸變成了魚。

於是我放任身體到處遊玩,心裡想到哪裡就到哪裡,水波之上和深潭之底,沒有什麼地方不能從容遊玩的。

三一江一 五湖,任我飛騰跳躍,幾乎走遍了,可是河伯讓我住在東潭,每到晚上一定要回到東潭去。

不久,一天我覺得很餓,找不到吃的,順著船遊走,忽然看見趙干在垂鉤釣魚,魚餌很芳香,我心裡也知道要戒備,身子卻不知不沉地靠近了魚餌。

心想:我是人,暫時變成魚,因為找不到吃的就吞那個釣鉤嗎?我扔下魚餌走了。

不一會,餓得更厲害,心裡想:我是個當官的,因遊戲而變成魚,縱使吞了釣鉤,趙干也不敢殺我,一定會送我回縣裡去的!於是就吞下了魚餌。

趙干收起釣魚線,我就露出水面,他的手即將握住我的時候,我連連呼喊他,他不聽我的話,卻用繩穿過我的腮,把我拴在葦草之中,不久張弼來說:『裴少府要買魚,需要買大魚。

』張干說:『還未釣到大魚,有十多斤小魚。

』張弼說:『我按照命令買大魚,怎麼能買小魚呢?』他就自己在葦草叢中找到了我變成的那條紅鯉魚。

我對張弼說:『我是你們縣的主簿,變成魚在一江一 裡遊玩,為什麼不對我行禮?』張弼也不聽,提著我就走,還不停地罵趙干。

張弼始終不曾回頭,進入縣城大門時,看見縣吏坐著下棋,我向他們大聲喊叫,沒有一個答應的,只是笑著說:「可怕的大魚,有三四斤多。」

他不一會就走上台階,鄒滂和雷濟正在下棋,裴寮在吃桃子,都很喜歡我這條大魚,急忙讓一交一 給廚師。

張弼說了趙干藏起大魚,用小魚應付的事,裴寮生氣了,用鞭子打趙干。

我對各位說:『我是你們的同僚,可是今天被殺,竟然不讓放了我,反而催促殺死我,這是仁愛之心嗎?我哭泣著大叫,三位也不看我,卻把我一交一 給廚師王士良。

王士良正在磨刀,看見我,高興地把我放在案板上。

我又叫喊說:『王士良!你是我常常使用的廚師,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不拿著我去向縣令說明白?』王士良像是沒有聽見,在案板上,按住我的頭頸用刀斬開,那邊魚頭才掉下來,這邊我也醒了,於是叫來大家。」

各位客人沒有不大吃一驚的,心裡生出慈愛不忍之心。

可是趙干釣他,張弼提他,下棋的縣吏們以及王士良準備殺他,全都只是看見他的口動,實在是沒聽到他說話。

因此三位同僚一起放下切碎的魚肉,並且終身不再吃魚。

薛偉從此病也好了,後來多次提升職務,一直到華一陽一縣的縣丞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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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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