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三百六十五 妖怪七
王申子 韓佽 許敬張閒 太原小兒 李師古 孟不疑 戴察 杜悰 鄭絪 河北軍將 宮山僧
王申子
貞觀(明抄本「觀」作「無」)中,望苑驛西有民王申,手(「手」原作「子」,據明抄本改。
)植榆於路旁,成林,構茅屋。
夏月,常饋漿於行人,官客即延憩具茗。
有兒年十三,每令伺客。
一日,白其父,路有女子求水,因令呼入。
女年甚少,衣碧襦白幅巾。
自言家在南十餘里,夫死無兒,今服禫矣。
將適馬嵬訪親情,丐衣食。
語言明晤,舉止可愛。
王申乃留食,謂曰:「今日已暮,可宿此,達明去也。」
女亦欣然從之,其妻內之後堂,呼為妹,倩裁衣數事。
自午至戌,悉辦。
針指細密,殆非人工。
申大驚異,妻尤愛之。
乃戲曰:「妹能為我作新婦乎?」
女笑曰:「身既無托,願執井灶。」
王申即日,借衣貫酒,禮納為新婦。
其夕暑熱,戒其夫,近多盜,不可辟門。
即舉巨椽,捍戶而寢。
及夜半,王申妻夢其子被發訴曰:「被食將盡矣!」妻驚,欲省其子。
王申曰:「渠得好新婦,喜極囈言耶。」
妻還睡,復夢如初。
申與妻秉燭,呼其子及新婦,悉不應。
扣其戶,戶牢如鍵。
乃壞門闔。
才開,有一物,圓目鑿齒,體如藍色,沖人而去。
其子唯余腦骨及發而已。
(出《酉一陽一雜俎》)
貞觀年間,望苑驛站之西有一個平民叫王申。
他親手在路旁栽種榆樹,長成樹林,蓋了幾間茅屋。
夏天,他常常送水給行人喝,遇上官客他就迎接到屋裡歇息並獻茶。
他有個十三歲的兒子。
他常常讓兒子迎候客人。
一日,兒子對父親稟告說,路上有一個女子要水喝。
父親就讓兒子把女子叫進來。
女子特別年輕,穿綠色短衣,戴白色頭巾,自己說家在南邊十幾里的地方,丈夫死了,沒有兒子,如今服喪期滿了,要到馬嵬坡去走親戚,要點吃的穿的東西。
她的口齒伶俐,舉止可愛,王申就留她吃飯,對她說:「現在天已經黑了,可以住在這裡,明天再走吧!」女子也就欣然接受。
王申的妻子把她安排在後堂,稱她為小妹。
請她裁衣幫助做事,從午時到戌時,她全做完了。
而且針腳細密,幾乎不是人工所能達到的。
王申非常驚異。
王申的妻子更喜歡她。
王申就開玩笑說:「小妹能給我做兒媳婦嗎?」
女子笑道:「我自身已經沒有依靠了,願意操持家務!」王申當天就借新衣服,買酒,舉辦婚禮娶她為新媳婦。
那天晚上很熱,她告戒丈夫說:「最近有許多偷東西的,不能開著門睡覺。
丈夫就拿來一根大椽子,把門頂上睡覺。
到了半夜,王申的妻子夢見兒子披散著頭髮訴說道:「我要被吃完了啦!」妻子吃驚,要去看兒子。
王申說:「他得到一個好媳婦,高興得說夢話呢!」妻繼續睡覺,又做了同樣的夢。
王申和妻子拿著蠟燭,喊他們的兒子和新媳婦,全都不答應。
敲門,門關得牢牢的。
於是就把門砸開。
門剛打開,有一個圓目利齒體如藍色的怪物衝著人跑出去。
他們的兒子只剩下頭骨和頭髮了。
韓 佽
韓佽在桂州。
妖賊封盈,能為數里霧。
先是嘗行野外,見黃蝶數十,因逐之,至大樹下而滅。
掘得石函,素書大如臂,遂成左道。
歸之如市,乃聲言某日收桂州。
有紫氣者,我必勝。
至期,果有紫氣如匹帛,亙於州城上。
白氣直衝之,紫氣遂散。
忽大霧,至午稍霽。
州宅諸樹,滴下銅佛。
大如麥,不知其數。
是年韓卒。
(出《酉一陽一雜俎》)
韓佽在桂州的時候,有個叫封盈的一奴一賊,能興起幾里的雲霧。
在這以前,他曾經在野外行走,看到了幾十個黃色蝴蝶,於是就去追捕。
追到大樹下就不見了。
挖地挖到了一個石匣,匣中有大如手臂的道書,於是他就走上了旁門左道。
回家來到市上,就聲言某日某天要收復桂州,有紫氣的時候,我必定勝利。
到了那時候,果然有紫氣象布帛一樣,橫貫在州城上空。
白氣直衝向紫氣,紫氣就散了。
忽然起了大霧,到午時略微放了晴。
州衙宅院裡的每一棵樹上,都滴下了銅佛。
銅佛就像麥粒那麼大,無計其數。
這一年,韓佽死了。
許敬張閒
唐貞元中,許敬、張閒同讀書於偃月山。
書堂兩間,人據其一,中隔有丈。
許西而張東,各開一戶牖。
初敬遽相勖勵,情地甚狎。
自春徂冬,各秉燭而學。
一夜 二更,忽有一物,推許生戶而入。
初意其張生,而不之意。
其物已在案側立。
及讀書遍,乃回視。
方見一物,長可五尺餘,虎牙狼目,毛如猿玃,爪如鷹鸇,服豹皮褌,見許生顧盼,乃叉手端目,並足而立。
許生恐甚,遂失聲,連叫張生相救。
如是數百聲。
張生滅燭,柱戶佯寢,竟不應之。
其物忽倒行,就北壁火爐所,乃蹲踞視。
許生呼張生不已。
其物又起,於床 下取生所用伐薪斧,卻回而坐,附火復如初。
良久,許生乃安心定氣而言曰:「余姓許名敬。
辭家慕學,與張閒同到此。
不早謁諸山神,深為罪耳。
然浮俗淺識,幸勿責之。」
言已,其物奮起,叉手鞠躬,唯唯而出。
敬恨張生之甚也,翌日,乃撤書而歸。
於是張生亦相與俱罷,業竟不成。
(出《傳信志》)
唐朝貞元年間,許敬、張閒同在偃月山讀書。
書堂共兩間,兩人各佔一間,中間隔了有一丈遠。
許敬在西,張閒在東,各開各的門窗。
起初二人互相敬重,就互相勉勵,感情親密。
從春到冬,各自秉燭而學。
一天夜裡二更天,忽然有一個怪物,推開許敬的門走進來。
一開始他以為是張閒來了,沒有在意。
那怪物已經在書案旁邊站定。
等到讀完一遍才回頭看,才看到那怪物。
大約五尺多高,虎牙狼眼,毛像猿猴,爪子像鷹鷂,穿著豹皮褲子。
它見許敬轉頭看,就叉手正眼,並腳站立。
許敬非常害怕,就失聲連連大叫張閒來救他。
如此喊了幾百聲。
張閒熄了燈,關了門裝睡,居然沒有答應。
那怪物忽然倒著走,走近北牆下的火爐附近,就蹲在那裡看。
許敬不停地喊張閒。
那怪物又站起來,在床 下拿起許敬砍柴的斧,退回來坐下,像原先一樣守在火爐旁。
許久,許敬才安心靜氣地說:「我姓許名敬,離家來求學,和張閒一塊來到這裡,沒有早一點去拜見各位山神,實在是有罪啊!但是我知識淺薄,請不要怪罪。」
說完,那怪物一振而起,一交一 叉兩手鞠了個躬,唯唯地退出去了。
許敬恨張生太過分了,第二天就撤書回家了。
於是張閒也和許敬一塊都不學了,學業到底沒成。
太原小兒
嚴綬鎮太原,市中小兒如水際泅戲。
忽見物中流流下,小兒爭接。
乃一瓦瓶,重帛冪之。
兒就岸破之,有嬰兒長尺餘,遂迅走。
群兒逐之。
頃間,足下旋風起,嬰兒已蹈空數尺。
近岸舟子,遽以篙擊殺之。
發朱色,目在頂上。
(出《酉一陽一雜俎》)
嚴綬鎮守太原的時候,街市裡的小孩到水邊游泳嬉戲,忽然看見有一個東西從中流流下來。
小孩子們爭搶著去接,原來是一個瓦罐,用幾層帛蓋著。
小孩們把它拿到岸上打碎,裡邊有一個一尺多高的小嬰兒,一出來就迅跑。
小孩們就去追。
頃刻間,腳下旋風起,嬰兒已騰空幾尺。
靠近河岸有一個擺船的,急忙用篙把嬰兒打死,一看,他的頭髮是紅的,眼睛長在頭頂上。
李師古
李師古治山亭,掘得一物,類鐵斧頭。
時李章武游東平,師古示之。
武驚曰:「此禁物也,可飲血三斗。」
驗之而信。
(出《酉一陽一雜俎》)
李師古治理山亭,挖到一個東西,類似鐵斧頭。
當時李章武在東平遊覽,李師古就把那東西給李章武看。
李章武吃驚地說:「這是禁物,能喝三斗血!」經過驗證,李師古才相信。
孟不疑
東平未用兵時,有舉人孟不疑客昭義。
夜至一驛,方欲濯足,有稱淄青張評事者至,僕從數十。
孟欲謁之。
張被酒,初不顧。
孟因退就西間。
張連呼驛吏,索煎餅。
孟默窺之,且怒其傲。
良久,煎餅至。
孟見一黑物如豬,隨盤,至燈影而滅。
如此五六返,張竟不察。
(明抄本「察」作「祭」。
)孟恐懼不睡。
張尋太鼾。
至三更,孟才寐。
忽見一人皂衣,與張角力。
久乃相捽入東偏房,拳聲如杵。
頃之,張被發雙袒而出,還寢床 上。
至五更,張乃喚僕使,張燭巾櫛。
就孟曰:「某昨醉中,都不知秀才同廳。」
因命食,談笑甚歡。
時時小聲曰:「昨夜甚慚長者,乞不言也。」
孟但唯唯。
復曰:「某有故,不可(「故不可」三字原本作「程須」二字,據明抄本改。
)早發。
秀才可先也。」
探靴中,得金一挺,授孟曰:「薄貺,乞密前事。」
孟不敢辭,即前去。
行數里,方聽捕殺人賊。
孟詢諸道路,皆曰:「淄青張評事,至其驛早發。
及明,但空鞍,失張所在。
騎吏返至驛尋索,驛西閣中有席角。
發之,白骨而已,無泊一蠅肉也。
地上滴血無餘,唯一只履在旁。
相傳此驛舊凶,竟不知何怪。」
舉人祝元膺嘗言:「親見孟不疑說,每誡夜食必須祭也。」
祝又言:「孟素不信釋氏,頗能詩。
其句云:『白日故鄉遠。
青山佳句中。
』後嘗持念。
溺於遊覽,不復應舉。
(出《酉一陽一雜俎》)
東平沒有用兵的時候,有一位名叫孟不疑的舉人客居在昭義。
一天夜裡他來到一家驛站,剛要洗腳,有一個自稱是淄青張評事的人來到驛站,有幾十個僕從。
孟不疑想要去拜見他。
張評事剛喝過酒,一開始不理睬。
孟不疑於是退回來到西間。
張評事連喊驛站裡的官吏,要煎餅。
孟不疑默默地看著,對他的傲慢很生氣。
許久,煎餅到了。
孟不疑看到一個黑東西象豬一樣,隨著盤子來到燈影之下就消失了。
如此往返了五六次,張評事居然沒有察覺。
孟不疑害怕,沒敢睡。
張評事不一會兒就發出鼾聲。
到了三更,孟不疑才睡下。
忽然看見一個黑衣人與張評事摔跤。
時間長了就互相揪到東偏房,拳擊聲就像舂米的棒槌聲。
過了一會兒,張評事披散著頭髮坦露著雙臂出來了,回到床 上睡覺。
到了五更,張評事就喊一奴一僕,點燈,梳頭,纏頭巾,到孟不疑這裡說:「我昨天喝醉了,都不知道和您同住在一起!」於是讓人擺下酒飯,說說笑笑很高興,時時小聲說:「昨晚上很對不住長者,請不要說了。」
孟不疑只是一聲聲地答應。
張評事又說:「我有點事兒,不能早出發。
您可以先走。」
他探手到靴子裡,拿出來一挺金子,送給孟不疑說:「小意思,希望為以前的事保密。」
孟不疑不敢推辭,就提前離開了。
走了幾里,才聽到追捕殺人的強盜。
孟不疑向路上的人打聽,都說:「淄青張評事,到那驛站早早就出發了。
到了天明,只剩下空馬鞍,不知張評事哪兒去了。
騎馬的官吏回到驛站尋找,驛站西閣中有一張蓆子,打開,是白骨而已。
沒剩下蒼蠅大小一塊肉。
地上滴血沒有留下,只有一雙鞋放在旁邊。
相傳這個驛站以前很凶,到底不知道是什麼怪物。」
舉人祝元膺曾經說:「親自聽見孟不疑說,他常常警告夜間吃飯必須祭祀。」
祝元膺又說:「孟不疑一向不信佛教。
他很能作詩,有兩句詩是:『白日故鄉遠,青山佳句中。
』後來曾經拿出來吟誦。
他沉湎於遊覽名山大川,不再參加科舉考試。」
戴 察
臨川郡南城縣令戴察,初買宅於館娃坊。
暇日,與弟閒坐廳中。
忽聞外有婦人聚笑聲,或近或遠。
察頗異之。
笑聲漸近,忽見婦人數十散在廳前,倏忽不見,如是累日,察不知所為。
廳際有枯梨樹,大合抱。
意其為祥,因伐之。
根下有石,露如拳。
掘之轉闊,勢如鏊形。
乃烈火其上。
沃醋復鑿。
深五六尺,不透。
忽見婦人繞坑,拊掌大笑,有頃,共牽察入坑,投於石上。
一家驚懼。
婦人復還,大笑,察亦隨出。
察才出,又失其弟。
家人慟哭,察獨不哭。
曰:「他亦甚快活。
何用哭也。」
察至死,不肯言其狀。
(出《酉一陽一雜俎》)
臨川郡南城縣縣令戴察,當初在館娃坊買了一處宅子。
閒暇之日,他和弟弟坐在廳堂裡,忽然聽到外面有婦人聚到一起哄笑的聲音,有的近有的遠。
戴察覺得很奇怪。
笑聲漸漸地近了,忽然看到幾十個婦人散站在廳前,忽地又不見了。
如此一連幾天。
戴察不知為什麼會這樣。
廳堂邊上有一棵枯梨樹,合抱那麼粗,認為它是不祥之兆,於是就把它砍了。
樹根下有一塊石頭,露出來有拳頭大小,向下挖便變大,樣子象煎餅鏊子形。
就在它上面點上烈火燒,澆上醋,再鑿。
鑿了五六尺深,也沒鑿透。
忽然看見一個婦人繞著坑拍掌大笑。
過了一會兒,她拉著戴察一塊進到坑裡,把他扔到石頭上。
一家人又驚又怕。
婦人又回來了,她放聲大笑。
戴察也跟著她走出來。
戴察剛走出來,又丟失了他的弟弟。
家人悲傷地大哭。
只有戴察不哭。
他說:「他也很快活,何必要哭呢?」
戴察一直到死,也不肯說出實情。
杜 悰
杜悰未達時,游江湖間。
值一程稍遙,昏暝方達一戍。
有傳捨,居者多不安,或怖懼而卒。
驛將見悰骨氣非凡,內思之,此或貴人。
若宿而無恙,必將相也。
遂請悰捨於內,供待極厚。
到夜分,聞東序隙捨,洶洶如千萬人聲。
悰取紙,大署己之名,繫於瓦石,擲之喧聒之處,其聲即絕。
又聞西序復喧,即如前擲之,尋亦寂然,遂安寢。
遲明,驛吏問安。
公具述之,乃知必貴。
以束素餞之。
及大拜。
即訪吏擢用。
(出《玉堂閒話》)
杜悰沒有發達的時候,漫遊在江湖上。
正趕上一段路程比較遠,黃昏的時刻才到達一個城堡。
城中有驛站,驛站的客人多數不安,有的由於恐懼而死。
驛將見杜悰骨氣不一般,心裡想,這也許是個貴人,如果在這過夜而沒有什麼災難,必將做宰相。
於是就請杜悰進去住下,對他的待遇很豐厚。
到了夜半時分,聽到東廂的空屋裡,沸沸揚揚的好像有千萬人的聲音。
杜悰拿出紙來,用大字寫出自己的名字,繫在瓦石上,扔到喧噪的地方,那聲音立刻就停止了。
又聽到西廂屋裡也喧雜,就和東廂一樣把名字扔去。
不一會兒也沒聲兒了。
於是就安眠。
天將亮,驛吏來問安,杜悰詳細述說了夜間發生的事,才知道他一定會富貴,拿出一捆絲綢為他送行。
等到杜悰當了大官,就打聽當年那個驛吏,把驛吏提拔重用了。
鄭 絪
唐一陽一武侯鄭絪罷相,自嶺南節度入為吏部尚書,居昭國裡。
弟縕為太常少卿,皆在家。
廚饌將備,其釜忽如物於灶中築之,離灶尺餘,連築不已。
其旁有鐺十餘所,並烹庖將熱,皆兩耳慢搖。
良久悉能行,乃止灶上。
每三鐺負一釜而行,其餘列行引從,自廚中出。
在地有足折者,有廢不用者,亦跳躑而隨之。
出廚,東過水渠。
諸鐺並行,無所礙,而折足者不能過。
其家大小驚異,聚而視之,不知所為。
有小兒咒之曰:「既能為怪,折足者何不能前?」
諸鐺乃棄釜於庭中,卻過,每兩鐺負一折足者以過。
往入少卿院堂前,大小排列定。
乃聞空中轟然,如屋崩,其鐺釜悉為黃埃黑煤,盡日方定。
其家莫測其故。
數日,少卿卒,相國相次而薨。
(出《靈怪集》)
唐朝時,一陽一武侯鄭絪被罷免了丞相職,後來,從嶺南節度使入京做了吏部尚書,住在昭國裡。
他弟弟鄭縕是太常少卿。
有一天,他和弟弟都在家,廚房的飯菜將齊備的時候,鍋忽然像有什麼東西在灶中舉著,離灶一尺多高,連連舉著不停止。
那旁邊有十幾個平底鍋,都在煮著東西,將熱的時候都兩耳慢慢地搖動。
過了好久,這些平底鍋都能走路,就停止在灶上。
每三個平底鍋架起一口大鍋行走,其餘的列隊作引導的隨從,從廚房走出。
在地上有折斷腳的,有廢棄不用的,也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出了廚房,向東過水渠,平底鍋們一塊行走,沒有什麼阻礙,而斷了腳的過不去。
他家老老少少都很驚異,聚集在一起觀看,不知怎麼辦好。
有一個小男孩咒罵道:「既然能作怪,斷了腳的為什麼不能往前走?」
平底鍋們就把大鍋扔在院子裡,退回來,每兩個平底鍋架一個斷了腳的過水渠。
走到少卿的院堂前,大小排列站定,就聽空中轟轟作響,像房子崩塌。
那些平底鍋和大鍋都變成了土塊煤塊。
鬧騰了一整天才安定下來。
他們家不能推測這是因為什麼。
過了幾天,太常少卿鄭縕死了,相國鄭絪也相繼死去。
河北軍將
湖(「湖」原作「一胡一 」。
據《酉一陽一雜俎》十五改。
)城逆旅前,嘗有河北軍將過。
行未數里,忽有旋風如斗器,起於馬前。
軍將以鞭擊之,轉大。
遂旋馬首,鬣起豎如植。
軍將懼,下馬觀之。
覺鬣長數尺,中有細綆,如紅線。
馬時人立嘶鳴。
軍將怒,乃取佩刀拂之。
因風散滅,馬亦死。
軍將剖馬腹視之,腹中已無腸。
(「腸」原作「傷」,據明抄本改。
)不知何怪。
(出《酉一陽一雜俎》)
湖城旅店前,曾經有一個河北的軍將打此通過。
走了不幾里,忽然有斗器大小的旋風在馬前刮起。
軍將用鞭打它,它變得更大了。
於是就轉回馬頭。
馬的鬃毛像樹木一樣立了起來。
軍將害怕了,下馬來看,覺得馬的鬃毛長了幾尺,其中有細繩,像紅線。
馬時常像人那樣立起來嘶鳴。
軍將生氣了,就拿佩刀砍。
於是旋風散滅,馬也死了。
軍將剖開馬肚子一看,肚子裡已經沒有腸子。
不知道那是什麼怪物。
宮山僧
宮山(「山下」原有「僧」字。
據明抄本刪)在沂州之西鄙,孤拔聳峭,回出眾峰。
環三十里,皆無人居。
貞元初,有二僧至山,蔭木而居。
一精一勤禮念,以晝繼夜。
四遠村落,為構屋室。
不旬日,院宇立焉。
二僧尤加愨勵,誓不出房,二十餘載。
元和中,冬夜月明。
二僧各在東西廊,朗聲唄唱。
空中虛靜,時聞山下有男子慟哭之一聲 。
稍近,須臾則及院門。
二僧不動,哭聲亦止。
逾垣遂入。
東廊僧遙見其身絕大,躍入西廊,而唄唱之一聲 尋輟。
如聞相(「輟」原作「輒」。
「聞」相原作「門」,據明抄本改。
)擊扑爭力之狀,久又聞咀嚼啖噬,啜吒甚勵。
東廊僧惶駭突走。
久不出山,都忘途路。
或僕或蹶,氣力殆盡。
回望,見其人踉蹌將至,則又跳迸。
忽逢一水,兼衣徑渡畢,而追者適至。
遙詬曰:「不阻水,當並食之。」
東廊僧且懼且行,罔知所詣。
俄而大雪,咫尺昏迷。
忽得人家牛坊,遂隱身於其中。
夜久,雪勢稍晴。
忽見一黑衣人,自外執刀槍,徐至欄下。
東廊僧省息屏氣,向明潛窺。
黑衣蜘躕徙倚,如有所伺。
有頃,忽院牆中般過兩廊(明抄本「廊」作「囊」。
)衣物之類。
黑衣取之,束縛負擔。
續有一女子,攀牆而出,黑衣挈之而去。
僧懼涉蹤跡,則又逃竄,恍惚莫知所之。
不十數里,忽墜廢井。
井中有死者,身首已離,血體猶暖,蓋適遭殺者也。
僧驚悸,不知所為。
俄而天明,視之,則昨夜攀牆女子也。
久之,即有捕逐者數輩偕至。
下窺曰:「盜在此矣。」
遂以索縋人,就井縶縛,加以毆擊,與死為鄰。
及引上,則以昨夜之事本末陳述。
而村人有曾至山中,識為東廊僧者。
然且與死女子俱得,未能自解,乃送之於邑。
又細列其由,謂西廊僧已為異物啖噬矣。
邑遣吏至山中尋驗,西廊僧端居無恙。
曰:「初無物。
但將二更,方對持念,東廊僧忽然獨去。
久與誓約,不出院門。
驚異之際,追呼已不及矣。
山下之事,我則不知。」
邑吏遂以東廊僧誑妄,執為殺人之盜。
榜掠薰灼,楚痛備施。
僧冤痛誣,甘置於死。
贓狀無據,法吏終無以成其獄也。
逾月,而殺女竊資之盜,他處發敗,具得情實。
僧乃冤免。
(出《集異記》)
宮山,在沂州之西的邊陲上。
它孤峰挺拔,高聳陡峭,回然高出眾峰。
周圍三十里,全都沒人居住。
貞元初年,有兩個和尚來到山中,在樹蔭下居住,一精一心勤苦地禮拜唸經,夜以繼日。
四周村落的人,給他倆建造屋室。
不到十天,院落屋宇就立起來了。
兩個和尚更加勤勉,堅決不出屋,二十多年。
元和年間,冬天的夜晚月光正明,二僧人各在東西廊下高聲誦經。
空中寂靜,時不時聽到山下有男子慟哭的聲音。
那聲音漸漸靠近,不多時便來到院門。
二僧人不動,哭聲也停止了。
那人就跳牆進來。
東廊下的僧人見來者身形非常高大。
它跳到西廊下,誦經之一聲 不一會兒就停止了。
好像聽到互相打鬥拚搏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又聽到咀嚼吞吃,吸吮的聲音很響。
東廊下的僧人驚恐,急忙衝出逃跑。
很久不出山,都忘了路途,有時候前仆,有時候後倒,氣力幾乎淨盡。
回頭一望,見那人踉踉蹌蹌將要來到,就又奔逃。
忽然遇上一條河,穿著衣服徑直渡過去,而追他的人恰好也到了。
那人遠遠地罵道:「要不是被水阻擋,我應該把你一塊吃了。」
東廊僧人邊走邊感到恐懼,不知要到哪裡去。
不一會兒下大雪,咫尺之間也昏迷不清。
忽然看到一個人家的牛棚,就到裡邊藏身。
天黑很長時間,雪勢漸漸晴了。
忽然看見一個黑衣人,拿著刀槍從外面慢慢來到欄下。
東廊僧屏住呼吸,向著光亮偷看。
黑衣人徘徊往復,好像等候什麼。
過了一會兒,忽然院牆中扔出來兩包衣物之類的東西,黑衣人拿起來,捆一綁了一下背在肩上。
接著有一個女子翻牆而出。
黑衣人領著她離去。
僧人怕受嫌疑,就又逃竄。
恍恍惚惚不知要到什麼地方去。
走了不到幾十里,忽然掉進一口廢井裡。
井裡有一個死人,身和頭已經分開,血淋淋的一屍一體還有一溫一 熱,大概是剛才被殺的。
僧人驚悸,不知如何是好。
過一會天亮了,一看,是昨夜翻牆的那個女子。
過了一些時候,就有幾個追捕的人一塊來到,往下一看說:「盜賊在這兒呢!」於是用繩子往上吊他,在井裡把他捆一綁起來,加上拳打腳踢,他和死神為鄰了。
等到把他拉上來,他就把昨夜的事從頭到尾陳述了一遍。
村裡人有曾經到過山中,認識他是東廊僧的,然而把他和死女子一塊找到,沒辦法自己說清楚,就把他送到縣裡。
他又細說了事由,說西廊僧已被鬼怪吃了。
縣官派人到山中尋找查驗,西廊僧正坐在那裡安全無恙。
西廊僧說:「當初沒什麼東西,只是到了二更天,二僧才東西相對唸經,東廊僧忽然獨自離去。
他很早就和我有誓約,不出院門的。
驚異的時候,尋喊他就來不及了。
山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縣官於是認為東廊僧撒謊,捉拿為殺人的盜賊。
又是拷打,又是用火烤用煙嗆,備受痛苦。
僧人冤枉,痛恨給他捏造的罪名,甘心到死也不肯認罪。
沒有人證物證,法吏始終沒辦法判罪。
過了一個月,殺女人偷東西的那個盜賊,在別的地方發案敗露,詳細地得到了真實情況,僧人才免除了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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