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卷第三百四十二 鬼二十七:獨孤穆唐貞元中,河南獨孤穆者,客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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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卷第三百四十二 鬼二十七

太平廣記

卷第三百四十二 鬼二十七

獨孤穆 華州參軍 趙叔牙 周濟川

獨孤穆

唐貞元中,河南獨孤穆者,客淮南。

夜投大儀縣宿,未至十里餘,見一青衣乘馬,顏色頗麗。

穆微以詞調之,青衣對答甚有風格。

俄有車路北下道(「下道」原作「有導」,據明抄本改。

)者,引之而去。

穆遂謂曰:「向者粗承顏色,謂可以終接周旋,何乃頓相捨乎?」

青衣笑曰:「愧恥之意,誠亦不足。

但娘子少年獨居,性甚嚴整,難以相許耳。」

穆因問娘子姓氏及中外親族,青衣曰:「姓楊第六。」

不答其他。

既而不覺行數里。

俄至一處,門館甚肅。

青衣下馬入,久之乃出,延客就館曰:「自絕賓客,已數年矣。

娘子以上客至,無所為辭。

勿嫌疏漏也。」

於是秉燭陳榻,衾褥備具。

有頃,青衣出謂穆曰:「君非隋將獨孤盛之後乎?」

穆乃自陳,是盛八代孫。

青衣曰:「果如是,娘子與郎君乃有舊。」

穆詢其故,青衣曰:「某賤人也,不知其由,娘子即當自出申達。」

須臾設食,水陸必備。

食訖,青衣數十人前導曰:「縣主至。」

見一女,年可十三四,姿色絕代。

拜跪訖,就坐,謂穆曰:「莊居寂寞,久絕賓客,不意君子惠顧。

然而與君有舊,不敢使婢僕言之,幸勿為笑。」

穆曰:「羈旅之人,館縠是惠,豈意特賜相見,兼許敘故。

且穆平生未離京洛,是以一江一 淮親故,多不相識,幸盡言也。」

縣主曰:「欲自陳敘,竊恐驚動長者。

妾離人間,已二百年矣。

君亦何從而識?」

初穆聞姓楊,自稱縣主,意已疑之,及聞此言,乃知是鬼,亦無所懼。

縣主曰:「以君獨孤將軍之貴裔,故欲奉託,勿以幽冥見疑。」

穆曰:「穆之先祖,為隋室將軍。

縣主必以穆忝有祖風,欲相顧托,乃平生之樂聞也。

有何疑焉?」

縣主曰:「欲自宣洩,實增悲感。

妾父齊王,隋帝第二子。

隋室傾覆,妾之君父,同時遇害。」

大臣宿將,無不從逆。

唯君先將軍,力拒逆一黨一 。

妾時年幼,常在左右,具見始末。

及亂兵入宮,賊一黨一 有欲相逼者,妾因辱罵之,遂為所害。」

因悲不自勝。

穆因問其當時人物及大業末事,大約多同隋史。

久之,命酒對飲。

言多悲咽,為詩以贈穆曰:「一江一 都昔喪亂,闕下多構兵。

豺虎恣吞噬,戈干日縱橫。

逆徒自外至,半夜開重城。

膏血浸宮殿,刀槍倚簷楹。

今知從逆者,乃是公與卿。

白刃污黃屋,邦家遂因傾。

疾風知勁草,世亂識忠臣。

哀哀獨孤公,臨死乃結纓。

天地既板蕩,雲雷時未亨。

今者二百載,幽懷猶未平,山河風月古,陵寢露煙青。

君子乘祖德,方垂忠烈名。

華軒一會顧,土室以為榮。

丈夫立志操,存沒感其情。

求義若可托,誰能抱幽貞。」

穆深嗟歎,以為班婕妤所不及也。

因問其平生製作,對曰:「妾本無才,但好讀古集。

常見謝家姊妹及鮑氏諸女皆善屬文,私懷景慕。

帝亦雅好文學,時時被命。

當時薛道衡名高海內,妾每見其文,心頗鄙之。

向者情發於中,但直敘事耳,何足稱讚?」

穆曰:「縣主才自天授,乃鄴中七子之流。

道衡安足比擬?」

穆遂賦詩以答之曰:「皇天昔降禍,隋室若綴旒。

患難在雙闕,干戈連九州。

出門皆凶豎,所向多逆謀。

白日忽然暮,頹波不可收。

望夷既結釁,宗社亦貽羞。

一溫一 室兵始合,宮闈血已流。

憫哉吹蕭子,悲啼下鳳樓。

霜刃徒見逼,玉笄不可求。

羅襦遺侍者,粉黛成仇讎。

邦國已滄覆,餘生誓不留。

英英將軍祖,獨以社稷憂。

丹血濺黼扆,豐肌染戈矛。

今來見禾黍,盡日悲宗周。

玉樹已寂寞,泉台千萬秋。

感茲一顧重,願以死節酬。

幽顯儻不昧,中焉契綢繆。」

縣主吟諷數四,悲不自堪者久之。

逡巡,青衣數人皆持樂器,而有一人前白縣主曰:「言及舊事,但恐使人悲感,且獨郎新至,豈可終夜啼淚相對乎?某請充使,召來家娘子相伴。」

縣主許之。

既而謂穆曰:「此大將軍來護兒歌人,亦當時遇害。

近在於此?」

俄頃即至,甚有姿色,善言笑。

因作樂,縱飲甚歡。

來氏歌數曲,穆唯記其一曰:「平一陽一縣中樹,久作廣陵塵。

不意阿(「阿」原作「何」,據明抄本改。

)郎至,黃泉重見春。」

良久曰:「妾與縣主居此二百餘年,豈期今日忽有佳禮?」

縣主曰:「本以獨孤公忠烈之家,願一相見,欲豁幽憤耳。

豈可以塵土之質,厚誣君子。」

穆因吟縣主詩落句云:「求義若可托,誰能抱幽貞。」

縣主微笑曰:「亦大強記。」

穆因以歌諷之曰:「金閨久無主,羅袂坐生塵。

願作吹蕭伴,同為騎鳳人。」

縣主亦以歌答曰:「朱軒下長路,青草啟孤墳。

猶勝一陽一台上,空看朝暮雲。」

來氏曰:「曩日蕭皇后欲以縣主配後兄子,正見一江一 都之亂,其事遂寢。

獨狐冠冕盛族,忠烈之家。

今日相對,正為佳耦。」

穆問縣主所封何邑,縣主云:「兒以仁壽四年生於京師,時駕幸仁壽宮,因名壽兒。

明年,太子即位,封清河縣主。

上幸一江一 都宮,徙封臨淄縣主。

特為皇后所愛,常在宮內。」

來曰:「夜已深矣,獨孤郎宜且成禮。

某當奉候於東閣,伺曉拜賀。」

於是群婢戲謔,皆若人間之儀。

既入臥內,但覺其氣奄然。

其身頗冷。

頃之,泣謂穆曰:「殂謝之人,久為塵灰。

幸將奉事巾櫛,死且不朽。」

於是復召來氏,飲宴如初。

因問穆曰:「承君今適一江一 都,何日當回?有以奉托可乎?」

穆曰:「死且不顧。

其他有何不可乎?」

縣主曰:「帝既改葬,妾獨居此。

今為惡王墓所擾,欲聘妾為姬。

妾以帝王之家,義不為凶鬼所辱。

本願相見,正為此耳。

君將適一江一 都,路出其墓下,以妾之故,必為其所困。

道士王善一交一 書符於淮南市,能制鬼神。

君若求之,即免矣。」

又曰:「妾居此亦終不安。

君一江一 南回日,能挈我俱去,葬我洛一陽一北坡上,得與君相近。

永有依托,生成之惠也。」

穆皆許諾,曰:「遷葬之禮,乃穆家事矣。」

酒酣,倚穆而歌曰:「露草芊芊,頹榮未遷。

自我居此,於今幾年。

與君先祖,疇昔恩波。

死生契闊,忽此相過。

誰謂佳期,尋當別離。

俟君之北,攜手同歸。」

因下淚沾巾,來氏亦泣語穆曰:「獨孤郎勿負縣主厚意。

穆因以歌答曰:「伊彼誰一陽一,在天一方。

驅馬悠悠,忽來異鄉。

情通幽顯,獲此相見。

義感疇昔,言存繾綣。

清一江一 桂州,可以遨遊。

惟子之故,不遑淹流。」

縣主泣謝穆曰:「一辰佳貺,永以為好。」

須臾,天將明,縣主涕泣,穆亦相對而泣。

凡在坐者,穆皆與辭訣。

既出門,回顧無所見。

地平坦,亦無墳墓之象。

穆意恍惚,良久乃定,因徙柳樹一株以志之。

家人索穆頗甚,忽複數日,穆乃入淮南市(「市」原作「京」,據明抄本改)果遇王善一交一 於市,遂獲一符。

既至惡王墓下,為旋風所撲三四,穆因出符示之,乃止。

先是穆頗不信鬼神之事,及縣主言,無不明曉,穆乃深歎訝,亦私為親者言之。

時年正月,自一江一 南回,發其地數尺,得骸骨一具。

以衣衾斂之。

穆以其死時草草,葬必有闕,既至洛一陽一,大具威儀,親為祝文以祭之,葬於安善門外。

其夜,獨宿於村墅,縣主復至,謂穆曰:「遷神之德,萬古不忘。

幽滯之人,分不及此者久矣。

幸君惠存舊好,使我永得安宅。

道途之間,所不奉見者,以君見我腐穢,恐致嫌惡耳。」

穆睹其車輿導從,悉光赫於當時。

縣主亦指之曰:「皆君之賜也。

歲至己卯,當遂相見。」

其夕因宿穆所,至明乃去。

穆既為數千里遷葬,復倡言其事,凡穆之故舊親戚無不畢知。

貞元十五年,歲在己卯,穆晨起將出,忽見數車至其家,謂穆曰:「縣主有命。」

穆曰:「相見之期至乎?」

其夕暴亡,遂合葬於楊氏。

(出《異聞錄》)

唐朝貞元年間,河南獨孤穆,客居淮南。

夜晚到大義縣住宿,未到十里餘,看見侍女乘馬,姿色很美麗。

穆稍稍用話調弄她。

侍女回答很有風格。

一會兒有一輛車從路北下到道上,帶領她離去。

穆於是對她說:「先前粗略地看到你的姿色,認為終究可以接應交往,為什麼立刻要離去呢?」

侍女笑著說:「羞愧的想法,實在也不過分,只是娘子少年獨居,性情很嚴正,難以答應。」

穆於是問娘子姓氏和家庭內外親屬。

侍女說:「姓楊排行第六。」

不回答其他事情。

不一會就不知不覺走了好幾里,旋即到一個處所,門館很莊嚴。

侍女下馬入內,很久才出來,請客人入館說:「自從謝絕賓客,已好多年了。

娘子認為是貴客到來,沒有什麼可推辭的,不要嫌惡不周到之處。」

於是拿著蠟燭佈置床 鋪,被褥備辦齊全。

不久,侍女出來對穆說:「你莫非是隋將獨孤盛的後代嗎?」

穆就自我陳述,是盛的第八代孫子。

侍女說:「果然是這樣,娘子與你有舊一交一 。」

穆問那原因,侍女說:「我是地位低下的人,不知道那緣由,娘子自然會自己說明。」

片刻擺上飯食,山珍海味都很齊備。

吃完飯,侍女幾十人在前引導說:「縣主到。」

看見一女子,年齡能有十三四歲,姿色可謂絕代佳人。

拜跪完,就坐,對穆說:「在山莊裡居住很寂寞,好久謝絕賓客,沒想到你光臨,然而與你有舊一交一 ,不敢讓婢僕說明,希望不被你見笑。」

穆說:「作客他鄉的人,供給食宿這就夠優惠的,哪裡想到特意相見,又答應敘談故舊,再說我平生沒離過京洛,因此一江一 淮的親戚故一交一 ,大多不相識,希望詳盡說明。」

縣主說:「想要詳細說明,我怕驚嚇著你。

我離開人間,已經二百年了。

你從哪能認識我呢?」

開始穆聽說姓楊,自稱是縣主(封皇女為縣主),心裡已經懷疑她,到問了些話,就知道是鬼,也無所畏懼。

縣主說:「因為你是獨孤將軍的後代,想要托付於你,是我平生的樂事,有什麼疑慮嗎?」

縣主又說:「想要發洩心中的積鬱,實在是增加悲哀和傷感,我父是齊王,隋帝的二兒子。

隋朝滅亡,我的父親同時遇害。

大臣宿將,沒有不順從逆一黨一 的,只有你的父親獨孤將軍,奮力抵抗逆一黨一 。

我當時年幼,常常在他身邊,完全看見了事情的始末。

到叛軍進入宮中,賊一黨一 有的要逼迫我。

我便辱罵他們,於是被殺害。」

因而不勝悲痛。

穆於是問她當時的人物和大業滅亡的事情,大致和隋史記載的相同。

過了很久,命令擺酒對飲。

談話中悲傷哭泣,作詩而贈給穆道:「一江一 都昔喪亂,闕下多構兵。

豺虎恣吞噬,戈干日縱橫。

逆徒自外至,半夜開重城。

膏血浸宮殿,刀槍倚簷楹。

今知從逆者,乃是公與卿。

白刃污黃屋,邦家遂因傾。

疾風知勁草,世亂識忠臣。

哀哀獨孤公,臨死乃結纓。

天地既板蕩,雲雷時未亨。

今者二百載,幽懷猶未平。

山河風月古,陵寢露煙青。

君子乘祖德,方垂忠烈名。

華軒一會顧,土室以為榮。

丈夫立志操,存沒感其情。

求義若可托,誰能抱幽貞。」

穆深深歎息,認為班婕妤也趕不上她,就問她平生的製作。

回答說:「我本來沒有才能,只是喜歡讀些古集,常看見謝氏姐妹和鮑氏諸女都善於寫文章,我心裡景仰羨慕。

皇帝也喜好文學,常常受命。

當時薛道衡名揚天下,我每每看見她的文章,心裡很鄙視她。

前者情發於中,可是只是平鋪直敘事物罷了,哪裡值得稱讚。」

穆說:「縣主的才能是天授給的,是鄴中七子之流的,道衡怎麼能和你比擬。」

穆於是賦詩而答謝她道:「皇天昔降禍,隋室若綴旒。

患難在雙闕,干戈連九州。

出門皆凶豎,所向多逆謀。

白日忽然暮,頹波不可收。

望夷既結釁,宗社亦貽羞。

一溫一 室兵始合,宮闈血已流。

憫哉吹蕭子,悲啼下鳳樓。

霜刃徒見逼,玉笄不可求。

羅襦遺侍者,粉黛成仇仇。

邦國已淪覆,餘生誓不留。

英英將軍祖,獨以社稷憂。

丹血濺黼扆,豐肌染戈矛。

今來見禾黍,盡日悲宗周。

王樹已寂寞,泉台千萬秋。

感茲一顧重,願以死節酬。

幽顯儻不昧,中焉契綢繆。」

縣主吟誦多遍,悲痛得不能忍受了很久。

徘徊一陣,侍女多人都拿著樂器,有一人上前告訴縣主說:「說起舊事,只怕使人感到悲傷,況且獨郎新到,怎麼能整夜啼哭灑淚相對呢?我願充當使者,召來家娘子相伴。」

縣主答應了她。

不久之後對穆說:「這人是大將軍來護兒的歌人,也是當時遇害,就在附近。」

一會就到了,很有姿色,善於說笑。

於是奏樂唱曲,縱一情 飲酒非常歡樂。

來氏唱了幾支曲子,穆只記住其中一曲道:「平一陽一縣中樹,久作廣陵塵。

不意阿郎至,黃泉重見春。」

過了很久說:「我和縣主在這住了二百多年,哪裡想到今天忽然有佳期大禮。」

縣主說:「本來因為獨孤公是忠烈之家,願意與他相見,要疏散一下幽怨憤恨之事,怎能以卑賤之軀,厚損於君子呢。」

穆於是吟詠縣主末尾兩句詩道:「求義若可托,誰能抱幽貞。」

縣主微笑道:「真是太好的記憶力。」

穆於是用詩歌暗示道:「金閨久無主,羅袂坐生塵。

願作吹蕭伴,同為騎鳳人。」

縣主也用詩歌答道:「朱軒下長路,青草啟孤墳。

猶勝一陽一台上,空看朝暮雲。」

來氏說:「從前蕭皇后想把縣主許配給皇后哥哥的兒子,正好遇上一江一 都的叛亂,那事就完了。

獨孤是仕宦盛族,忠烈人家,今天相遇,可算是佳偶。」

穆問縣所封何地。

縣主說:「我於仁壽四年生於京城,當時皇帝到仁壽宮,因此叫壽兒。

第二年,太子即位,封為清河縣主。

皇上到一江一 都宮,改封臨淄縣主。

只因被皇后喜愛,常在宮內。」

來氏說:「夜已深了,獨孤郎應該姑且完成婚禮,我在東閣等候,到天亮再朝拜祝賀。」

於是眾一奴一婢逗趣開玩笑,都像人間的禮儀。

進入臥室後,只覺得她的精神振奮,她的身體很涼。

一會兒,哭著對穆說:「死亡的人,時間久了就變成塵灰,幸虧事奉的人擦洗梳理,死而沒有腐朽。」

便又召來氏,飲宴如初。

於是問穆說:「承蒙你今天到一江一 都去,什麼時候回來?有件事拜託你可以嗎?」

穆說:「死都不顧惜,其他的事有什麼不可以的呢!」縣主說:「皇帝已改葬,我單獨住在這,現在被惡王墓所一騷一擾,想娶我做姬妾。

我憑著帝王之家,決不被凶鬼所侮辱。

本來與你相見,還是為了這件事。

你將要到一江一 都去,路過他的墓下,因為我的原因,一定被他所困擾。

道士王善一交一 在淮南市寫符,能制止鬼神。

你如果求他,就可免禍。」

又說;「我住在這裡也是終究不安心,你從一江一 南回來的時候,能夠帶我一起離去,把我葬在洛一陽一的北坡上,能和你接近,永遠有個依靠,是給我最大的恩惠。」

穆都答應了。

說:「遷葬的禮事,是我家的事。」

酒酣,靠著穆而歌道:「露草芊芊,頹榮未遷。

自我居此,於今幾年。

與君先祖,疇昔恩波。

死生契闊,忽此相過。

誰謂佳期,尋當別離。

俟君之北,攜手同歸。」

於是滴下淚水沾濕了手巾。

來氏也哭著告訴穆說:「獨孤郎不要辜負了縣主的深情厚意。」

穆於是用詩歌回答說:「伊彼誰一陽一,在天一方。

驅馬悠悠,忽來異鄉。

情通幽顯,獲此相見。

義感疇昔,言存繾綣。

清一江一 桂州,可以遨遊。

惟子之故,不遑淹流。」

縣主哭著謝別穆說:「承蒙你的恩賜,永遠把它做為友好。」

片刻,天將要亮。

縣主哭泣,穆也相對哭泣。

所有在坐的,穆都和他們道別。

出門後,回頭看什麼也沒看到,地勢平坦,也沒有墳墓的跡象。

穆精神恍惚,過了很久才定神,於是走到一柳樹下做下標記。

家裡人尋找穆很著急。

過了幾天,穆到淮南市,果然在市上遇見王善一交一 。

於是得到一個符。

他到了惡王墓下,被旋風所撲三四次。

穆就拿出符讓他看,才停止原先穆很不信鬼神之事,聽到縣主說的,沒有不明白的。

這年正月,從一江一 南回來,挖地數尺,挖得骸骨一具,用衣被盛斂它。

穆認為她死的時候草率了事,安葬時一定不足。

到了洛一陽一後,大肆備完了禮儀,親自寫祝文以祭祀她,安葬在安善門外。

那天夜裡,獨自住在村莊別墅。

縣主又來了,對穆說:「遷神的恩德,萬古不忘,一陰一間滯留的人,料想不能到這地步已很久了。

幸虧你沒忘舊好,使我永遠得到安全的住宅。

道途之間,所不能相見的,以為你看我腐爛穢氣,怕招致嫌棄厭惡。」

穆看她的車和引導隨從,都光彩顯赫於當時。

縣主就指著那些說:「都是你賜給的,到了巳卯年,就是我們相見的時候。」

那天晚上就住在穆的處所,到天明才離開。

穆已經為她到幾千里外遷葬,又說明了那些事情,凡是穆的朋友親戚沒有不知道的。

貞元十五年,正是巳卯年,穆早晨起來將要外出,忽然看見幾輛車到了他家。

對穆說:「縣主有命。」

穆說:「相見的日期到了。」

那天早晨暴病身亡,於是同楊氏合葬。

華州參軍

華州柳參軍,名族之子。

寡慾早孤,無兄弟。

罷官,於長安閒遊。

上巳日,曲一江一 見一車子,飾以金碧,半立淺水之中。

後簾徐褰,見摻手如玉,指畫令摘芙蕖。

女之容色絕代,斜睨柳生良久。

柳生鞭馬從之,即見車子入永崇裡。

柳生訪其(「訪」原作「知」,「其」下有「大」字,據明抄本改。

)姓崔氏,女亦有母。

有青衣,字輕紅。

柳生不甚貧,多方略輕紅,竟不之受。

他日,崔氏女有疾,其舅執金吾王,因候其妹,且告之,請為子納焉。

崔氏不樂,其母不敢違兄之命。

女曰:「願嫁得前時柳生足矣。

必不允,某與外兄終恐不生全。」

其母念女之深,乃命輕紅於薦福寺僧道省院達意。

柳生為輕紅所誘,又悅輕紅,輕紅大怒曰:「君性正粗,奈何小娘子如此侍於君?某一微賤,便忘前好,欲保歲寒,其可得乎?某且以足下事白小娘子。」

柳生再拜,謝不敏然。

始曰:「夫人惜小娘子情切,今小娘子不樂適王家,夫人是以偷成婚約。

君可三兩日內就禮事。」

柳生極喜,自備數百千財禮,期內結婚。

後五日,柳挈妻與輕紅於金城裡居。

及旬月外,金吾到永崇,其母王氏泣云:「某夫亡,子女孤獨,(「獨」字原空缺,據明抄本補。

)被侄不待禮會,強竊女去矣。

兄豈無教訓之道?」

金吾大怒,歸笞其子數十。

密令捕訪,彌年無獲。

無何,王氏殂,柳生挈妻與輕紅自金城赴喪。

金吾之子既見,遂告父,父擒柳生。

生云:「某於外姑王氏處納采娶妻,非越禮私誘也。

家人一大小皆熟知之。」

王氏既歿,無所明,遂訟於官。

公斷王家先下財禮,合歸王家。

金吾子常悅表妹,亦不怨前橫也。

經數年,輕紅竟潔己處焉。

金吾又亡,移其宅於崇義裡。

崔氏不樂事外兄,乃使輕紅訪柳生所在,時柳生尚居金城裡。

崔氏又使輕紅與柳生為期,兼繼看圃豎,令積糞堆與宅垣齊,崔氏女遂與輕紅躡之,同詣柳生。

柳生驚喜,又不出城,只遷群賢裡。

後本夫終尋崔氏女,知群賢裡住,復與訟奪之。

王生情深,崔氏萬途求免,託以體孕,又不責而納焉。

柳生長流一江一 陵。

二年,崔氏女與輕紅相繼而歿,王生送喪,哀慟之禮至矣。

輕紅亦葬於崔氏墳側。

柳生一江一 南閒居,春二月,繁花滿庭,追念崔氏女,凝想形影,且不知存亡。

忽聞扣門甚急,俄見輕紅抱妝奩而進,乃曰:「小娘子且至。」

聞似車馬之一聲 ,比崔氏女入門,更無他見。

柳生與崔氏女契闊,悲歡之甚。

問其由,則曰:「某已與王氏訣,自此可以同穴矣。

人生意專,必果夙願。」

因言曰:「某少一習一 樂,箜篌中頗有功。」

柳生即時買箜篌,調弄絕妙。

二年間,可謂盡平生矣。

無何,王生舊使蒼頭過柳生之門,見輕紅,驚不知其然。

又疑人有相似者,未敢遽言。

問閭裡,又雲流人柳參軍。

彌怪,更伺之,輕紅亦知是王生家人,因具言於柳生,匿之。

王生蒼頭卻還城,具以其事言於王生。

王生聞之,命駕千里而來。

既至柳生家門,於隙窺之,正見柳生坦腹於臨軒榻上,崔氏女新妝,輕紅捧鏡於其側,崔氏勻銅黃未竟。

王生門外極叫,輕紅鏡墜地,有聲如磬,崔氏與王生無憾。

遂入,柳生驚,亦待如賓禮。

俄又失崔氏所在。

柳生與王生從容言事,二人相看不喻,大異之。

相與造長安,發崔氏所葬驗之,即一江一 陵所施鉛黃如新,衣服肌肉,且無損敗,輕紅亦然。

柳與王相誓,卻葬之。

二人入終南山訪道,遂不返焉。

(出《乾鐉子》)

華州的柳參軍,是名門望族的後代,少欲一望 而早年喪父,沒有哥哥弟弟。

罷官後,在長安閒遊。

三月三日,在曲一江一 看見一輛車子,用金碧裝飾,半停在淺水裡,後簾慢慢地揭開,露出一隻纖美的手象白玉,指點籌劃讓摘芙蕖。

女人的容貌是絕代佳人,斜眼看柳生很久。

柳生策馬跟隨她,就看見車子進入永崇裡。

柳生打聽她姓崔,她還有母親,有婢女,名字叫輕紅。

柳生不很窮,多方賄賂輕紅,竟然不接受他。

另一天,崔氏有病,她的舅舅做執金吾官,於是問候她的妹妹,並且告訴她,要求為自己的兒子娶崔氏。

崔氏不高興,她的母親不敢違背哥哥的命令。

女兒說:「能夠嫁給前時見到的柳生就滿足了,堅決不答應,我與表兄終究恐怕不能保全生命。」

她的母親深深地惦念著女兒,就讓輕紅到薦福寺僧道省院傳達意思。

柳生被輕紅誘一惑 ,又取悅輕紅。

輕紅大怒道:「你的性情確實粗俗,小娘子如此對待你怎麼辦?我是一個微賤的人,就忘了前好,要保往歲寒,那是可能的嗎?我將把你的事告訴小娘子。」

柳生拜了又拜,謝罪認識到自己糊塗。

才說:「夫人憐異小娘子情真意切,現在小娘子不願意嫁王家,夫人因此要偷偷地完成婚約,你可在三兩日內完成婚禮。」

柳生非常高興,自己準備了幾百千的彩禮,在約定的時間裡結婚。

結婚後五天,柳生攜帶妻子和輕紅到金城裡居住。

到了一個月後,金吾到永崇裡。

她的母親王氏哭著說:「我夫死去,子女孤單,遭受侄兒的無禮相待,強行竊取女兒離去,哥哥難道沒有教訓他的方法?」

金吾大怒,回去鞭打他的兒子幾十下。

密令追捕查訪,一年也沒有捕獲。

不久,王氏死。

柳生攜帶妻子和輕紅到金城裡奔喪,金吾的兒子看見了,於是告訴他的父親。

他父擒住柳生,柳生說:「我在岳母王氏處納采娶妻,不是越禮私自誘騙,家裡人老少都熟知此事。」

王氏已死,無人證明。

於是訴訟到官府,公家斷定王家先下財禮,應歸王家。

金吾的兒子曾經喜歡仰慕表妹,也不怨恨先前發生的事。

經過幾年,輕紅竟保持自己的純潔相處在那裡。

金吾又死了,搬家到崇義裡。

崔氏不樂意侍奉表兄,就讓輕紅巡訪柳生的住所,這時柳生還住在金城裡。

崔氏又讓輕紅和柳生約定時間。

同時賞賜看園子的童僕,讓他積糞堆與院牆一齊高。

崔氏女就和輕紅踏著糞堆離去,一同到柳生處。

柳生又驚又喜,又不用出城,只是搬遷到群賢裡。

後來本夫終於尋到崔氏女,知道在群賢裡住,又告狀奪回來。

王生一往情深,崔氏多方要求免除,以身體懷孕進行推托。

王生又不責備而寬容了她。

柳生順一江一 到一江一 陵。

過了二年,崔氏女和輕紅相繼死去,王生送葬,哀傷慟哭達到極點。

輕紅也葬在崔氏墳邊上。

柳生在一江一 陵閒住,春天二月,繁花滿院。

追想思念崔氏女,凝思苦想她的形態身影,又不知道她生死存亡。

忽然聽到很急的扣門聲,一會兒看見輕紅抱著妝奩進來,還說:「小娘子將要到了。」

所到像有車馬的聲音,等到崔氏女進門,再沒有見到別人。

柳生和崔氏女敘談闊別之情,悲傷歡樂達到極點。

問她緣由,就說:「我已與王生訣別,從此可以同葬一穴了,人生心專一,夙願一定能產現。」

於是又說道:「我年少就學習 樂器,對箜筱很有功夫。」

柳生立刻買了箜筱。

撫弄樂器絕妙。

二年間,可以稱得上盡了平生的歡樂。

不久,王生過去使喚的家一奴一路過柳生家門,看見輕紅很吃驚,不知那原因,又懷疑人有相似的,未敢立刻說。

打聽閭裡,又說有個外來人柳參軍,很怪。

再去探察。

輕紅也知道是王生家人,於是全都告訴了柳生,藏起來。

王生的家一奴一回到城裡,把這事全都告訴了王生。

王生聽了,命令駕車千里而來。

到了柳生門前,從縫隙往裡窺視,正看見柳生坦腹在臨軒榻上,崔氏女正著新妝,輕紅捧鏡在她身邊,崔氏勻抹鉛黃未完。

王生在門外極力喊叫,輕紅手中鏡子掉到地上,聲音象擊磬。

崔氏與王生沒有恨怨,於是進入,柳生吃驚,以賓禮相待,一會兒崔氏不見了。

柳生與王生舒緩地談這件事,二人相看不能明白,非常奇怪。

一起到長安,挖掘崔氏墓葬驗證它,那在一江一 陵所施用的鉛黃如新。

衣服肌肉,尚無損壞腐敗,輕紅也是這樣。

柳與王互相發誓,再埋葬了她。

二人進入終南山訪道求仙,就再也沒有返回來。

趙叔牙

貞元十四年戊寅夏五月旱,徐州散將趙叔牙移入新宅。

夜中,有物窗外動搖窗紙聲,問之,其物是鬼,吳時劉得言,窟宅在公床 下,往來稍難。

公為我移出,城南台雨山下有雙大樹,是我妻墓,墓東埋之。

後必相報。」

叔牙明旦出城,視之信。

即日掘床 下,深三尺,得骸骨,如其言葬之。

其夜,鬼來言謝,曰:「今時旱,不出三日有雨。

公且告長史。」

叔牙至明通狀,請祈雨,期三日雨足。

節度使司空張建封許之,給其所須,叔牙於石佛山設壇。

至三日,且無雨,當截耳。

城中觀者數千人,時與寇鄰,建封以為詐妄有謀,晚衙杖殺之。

昏時大雨,即令致祭,補男為散騎。

時人以為事君當誠實,今趙叔牙隱鬼所報雨至之期,故自當死耳。

(出《祥異記》,明抄本作出《集異記》)

貞元十四年戊寅夏五月一天大旱,徐州散將趙叔牙搬入新的住宅。

夜裡,聽到有東西在窗外動搖窗紙的聲音。

問他,那物說:「我是鬼,是吳時的劉得言,穴窟在你的床 下,出入很困難,你把我移出來,城南台雨山下有兩棵大樹,是我妻子的墳墓,在墓東埋我。

以後一定報答你。」

叔牙第二天出城,看了確實那樣。

當天挖掘床 下,挖了三尺深。

挖得骸骨,按著他的說埋葬了。

那天夜裡,鬼來道謝,說:「現時大旱,不出三天就有雨,你可以告訴長史。」

叔牙到天明向上通報,請求祈雨,約定三天期限雨下足。

節度使司空張建封答應他,給他所必要的東西。

叔牙在石佛山設祭壇。

到了三天,還沒下雨。

到了截止時間,城裡觀看的有幾千人。

當時與盜寇鄰近,建封認為是欺騙虛妄另有圖謀。

晚上在衙門用杖打死了他。

天黑時下了大雨,就讓給他祭奠,補他兒子做散騎。

當時人認為事奉君上應當誠實,現在趙叔牙隱瞞鬼所報雨的時間,所以自己應該死去。

周濟川

周濟川,汝南人,有別墅在楊州之西。

兄弟四人俱好學,嘗一夜 講授罷,可三更,各就榻將寐。

忽聞窗外有格格之一聲 ,久而不已。

濟川於窗間窺之,乃一白骨小兒也,於庭中東西南北趨走。

始則叉手,俄而擺臂。

格格者,骨節相磨之一聲 也。

濟川呼兄弟共覘之。

良久,其弟巨川厲聲呵之,一聲小兒跳上階,再聲入門,三聲即欲上床 。

巨川元呵罵轉急。

小兒曰:「阿母與兒乳。」

巨川以掌擊之,隨掌墮地,舉即在床 矣,騰趠之捷若猿玃。

家人聞之,這意有非,遂持刀棒而至。

小兒又曰:「阿母與兒乳。」

家人以棒擊之,其中也,小兒節節解散如星,而復聚者數四。

又曰:「阿母與兒乳。」

家人以布囊盛之,提出,遠猶求乳。

出郭四五里,擲一枯井。

明夜又至,手擎布囊,拋擲跳躍自得。

家人輩擁得,又以布囊,如前法盛之,以索括囊,懸巨石而沉諸河,欲負趨出,於囊中仍云:「還同昨夜客耳。」

餘日又來,左手攜囊,右手執斷索,趨馳戲弄如前。

家人先備大木,鑿空其中,如鼓撲,擁小兒於內,以大鐵葉,冒其兩端而釘之,然後鎖一鐵,懸巨石,流之大一江一 。

負欲趨出,云:「謝以棺槨相送。」

自是更不復來,時貞元十七年。

(出《祥異記》。

明抄本作出《廣異記》。

)(原書此處有「太原部將」一條,與三百四十六卷第二條復,今刪。

周濟川是汝南人,有別墅在楊州的西邊。

兄弟幾人都好學。

曾有一天晚聽完講授,大約三更天,各自躺在床 將要睡覺,忽然聽到窗外有格格的聲音,很久不停。

濟川從窗縫往外看,是一個白骨小孩,在院子裡東西南北奔跑,開始叉手,一會兒又擺臂,格格是骨節相磨擦的聲音。

濟川招呼兄弟一起看,過了很久,他的弟弟巨川厲聲呵斥他。

第一聲小孩跳上台階,第二聲進了門,第三聲就要上床 。

巨川原先的呵罵變快,小孩說:「阿母給我奶吃。」

巨川用掌打他,隨著掌落掉到地上,抬起掌就在床 上,跳躍敏捷象猿猴。

家人聽說認為非同小可,於是拿著刀棒而來。

小孩又說:「阿母給我奶吃。」

家人用棒打他,那打中的,小孩的骨頭一節一節地散開象流星,接著又聚集起來多次。

還說:「阿母給我奶吃。」

家人用布袋裝上他,提出很遠時他還要奶,出城四五里,投到一個枯井裡。

第二天夜裡又來了,手擎著布袋,拋擲跳躍自覺得意。

家人們抓住他,又用布袋,像先前的辦法裝上他,用繩子束緊袋口,掛上大石頭沉他到河裡。

要背他走時,在袋中仍然說:「還同昨夜一樣來作客。」

餘日又來,左手拿著口袋,右手拿著斷繩,奔跑戲弄象從前一樣。

家人先前準備的大木頭,其中鑿空,像個鼓撲,把小孩裝在裡面,用大鐵片,覆蓋兩頭又用釘子釘上,然後用一把鐵鎖鎖上,掛上大石頭,放到大一江一 裡。

背著要走的時候,說:「感謝用棺槨相送。」

從此再沒有回來,時間是貞元十七年。

分類:未分類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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