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三百一十一 神二十一
蕭曠 史遂 田布 進士崔生 張偃 裴氏子 韋騶
蕭 曠
太和處士蕭曠,自洛東遊。
至孝義館,夜息於雙美亭,時月朗風清。
曠善琴,遂取琴彈之。
夜半,調甚苦。
俄聞洛水之上,有長歎者。
漸相逼,乃一美人。
曠因捨琴而揖之曰,「彼何人斯?」
女曰:「洛浦神女也。
昔陳思王有賦,子不憶耶?」
曠曰:「然。」
曠又問曰:「或聞洛神即甄皇后,謝世,陳思王遇其魄於洛濱,遂為《感甄賦》。
後覺事之不正,改為《洛神賦》,托意於宓妃。
有之乎?」
女曰:「妾即甄後也。
為慕陳思王之才調,文帝怒而幽死。
後一精一魄遇王洛水之上,敘其冤抑,因感而賦之。
覺事不典,易其題,乃不繆矣。」
俄有雙鬟,持茵席,具酒餚而至。
謂曠曰:「妾為袁家新婦時,性好鼓琴。
每彈至《悲風》及《三峽流泉》,未嘗不盡夕而止。
適聞君琴韻清雅,願一聽之。」
曠乃彈《別鶴操》及《悲風》。
神女長歎曰:「真蔡中郎之儔也。」
問曠曰:「陳思王《洛神賦》如何?」
曠曰:「真體物瀏 ,為梁昭明之一精一選耳。」
女微笑曰:「狀妾之舉止云『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得無疏矣。」
曠曰:「陳思王之一精一魄今何在?」
女曰:「見為遮須國王。」
曠曰:「何為遮須國?」
女曰:「劉聰子死而復生,語其父曰:『有人告某雲,遮須國久無主,待汝父來作主。
』即此國是也。」
俄有一青衣,引一女曰:「織綃娘子至矣。」
神女曰:「洛浦龍王之處一女 ,善織綃於水府。
適令召之爾。」
曠因語織綃曰:「近日人世或傳柳毅靈姻之事,有之乎?」
女曰:「十得其四五爾,余皆飾詞,不可惑也。」
曠曰:「或謂龍畏鐵,有之乎?」
女曰:「龍之神化,雖鐵石金玉,盡可透達,何獨畏鐵乎?畏者蛟螭輩也。」
曠又曰:「雷氏子佩豐城劍,至延平津,躍入水,化為龍。
有之乎?」
女曰:「妄也。
龍,木類,劍乃金。
金既克木,而不相生,焉能變化,豈同雀入水為蛤,野雞入水為蜃哉!但寶劍靈物,金水相生,而入水雷生,自不能沉於泉。
信其下搜劍不獲,乃妄言為龍。
且雷煥只言化去,張司空但言終合,俱不說為龍。
任劍之靈異,且人之鼓鑄鍛煉,非自然之物。
是知終不為龍,明矣。」
曠又曰:「梭化為龍如何?」
女曰:「梭木也,龍本屬木,變化歸木,又何怪也?」
曠又曰:「龍之變化如神,又何病而求馬師皇療之?」
女曰:「師皇是上界高真,哀馬之負重引遠,故為馬醫,愈其疾者萬有匹。
上天降鑒,化其疾於龍唇吻間,欲驗師皇之能。
龍後負而登天,天假之。
非龍真有病也?」
曠又曰:「龍之嗜燕血,有之乎?」
女曰:「龍之清虛,食飲沆瀣。
若食燕血,豈能行藏。
蓋嗜者乃蛟蜃輩。
無信造作,皆梁朝四公誕妄之詞爾。」
曠又曰:「龍何好?」
曰:「好睡,大即千年,小不下數百歲。
偃仰於洞穴,鱗甲間聚其沙塵。
或有鳥銜木實,遺棄其上。
乃甲拆生樹,至於合抱,龍方覺悟。
遂振迅修行,脫其體而入虛無,澄其神而歸寂滅。
自然形之與氣,隨其化用。
散入真空,若未胚腪,若未凝結。
如物有恍惚,一精一奇杳冥。
當此之時,雖百骸五體,盡可入於芥子之內。
隨舉止,無所不之。
自得還元返本之術,與造化爭功矣。」
曠又曰:「龍之修行,向何門而得?」
女曰:「高真所修之術何異?上士修之,形神具達;中士修之,神超形沉;下士修之,形神俱墮。
且當修之時,氣爽而神凝,有物出焉。
即老子云「恍恍惚惚,其中有物也」。
其於幽微,不敢洩露,恐為上天譴謫爾。」
神女遂命左右,傳觴敘語。
情況昵洽,蘭艷動人,若左瓊枝而右玉樹,繾綣永夕,感暢冥懷。
曠曰:「遇二仙娥於此,真所謂雙美亭也。」
忽聞雞鳴,神女乃留詩曰:「玉筋凝腮憶魏宮,朱絲一弄洗清風。
明晨追賞應愁寂,沙渚煙銷翠羽空。」
織綃詩曰:「織綃泉底少歡娛,更勸蕭郎盡酒壺。
愁見玉琴彈別鶴,又將清淚滴珍珠。」
曠答二女詩曰:「紅蘭吐艷間夭桃,自喜尋芳數已遭。
珠珮鵲橋從此斷,遙天空恨碧雲高。」
神女遂出明珠、翠羽二物贈曠曰:「此乃陳思王賦云『或采明珠,或拾翠羽』,故有斯贈,以成洛神賦之詠也。」
龍女出輕綃一疋贈曠曰:「若有一胡一 人購之,非萬金不可。」
神女曰:「君有親骨異相,當出世。
但淡味薄俗,清襟養真,妾當為一陰一助。」
言訖,超然躡虛而去,無所睹矣。
後曠保其珠綃,多游嵩岳。
友人嘗遇之,備寫其事。
今遁世不復見焉。
(出《傳記》)
太和年間,有位情操高潔的士人叫蕭曠,沿著洛水東遊,到了孝義後住下來。
有天晚上他到雙美亭上遊玩小歇,當時月朗風清。
蕭曠善於彈琴,就在月下彈琴。
深夜時,琴聲很淒傷。
忽然聽見洛水上有人發出長歎聲,越來越近,竟是一個美貌女子。
蕭曠忙放下琴起來行禮並問,「您是什麼人?」
女子說,「我就是洛神。
從前陳思王曾作了《洛神賦》,你不記得了嗎?」
蕭曠說,「記得。
我聽說洛神就是甄皇后,死後陳思王在洛水邊遇到了她的魂靈,有感而發寫了《甄賦》,後來覺得不正確,才改名為《洛神賦》,並詫意於宓妃,是不是這樣泥?」
女子說,「我就是甄後。
當初因為我傾慕陳思王的才華,魏文帝大怒,把我幽禁而死。
後來我的魂靈在洛水邊遇見了陳思王,我向他傾訴了我的哀怨,他才寫了《感甄賦》。
後來覺得這事不太雅,就改名叫《洛神賦》了。
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不一會,有一個梳著雙髻的少女拿著坐墊和酒菜走來,對蕭曠說,「我剛嫁到袁家時,很喜歡彈琴。
每當彈起《悲風》和《三峽流泉》這些曲子時,常常會彈上一夜 ,剛才我聽到您的琴聲清新典雅,能不能再彈給我聽聽呢?」
蕭曠就彈了《別鶴操》和《悲風》。
神女聽罷感歎地說,「您的琴藝真能和蔡邕相媲美啊。」
又問蕭曠,「您覺得陳思王的《洛神賦》寫得怎麼樣?」
蕭曠說,「不論文體和文采都十分完美,堪稱是選出的一精一品了。」
洛神微笑著說,「賦中寫我的舉止,說我『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也不是很恰當的啊。」
蕭曠問,「陳思王的靈魂現在哪裡?」
洛神說,「他現在是遮須國的國王。」
蕭曠說,「什麼叫遮須國?」
洛神說,「劉聰的兒子死而復生以後對他父親說,『有人對我說,遮須國一直沒有國王,等你父親來當國王。
』說的就是這個遮須國。」
不一會,又有一個使女引導著一個女子走來說,「織綃娘子到了。」
洛神說,「這是洛水龍王的女兒,他織綃織得很好,一直在龍宮織綃,是我剛剛把他請來的。」
蕭曠就問織綃娘子說,「近來人世間都傳說柳毅傳書與龍女聯姻的事,是真有此事嗎?」
織綃娘子說,「十成只有四五成是對的,其它都是編造的了,不要信它。」
蕭曠問,「我聽說龍最怕鐵器,是真的嗎?」
織綃女說,「龍有神力,不論金玉鐵石都不能阻擋,怎麼會只怕鐵呢。
真正怕鐵是蛟、螭之類。」
蕭曠又問。
「傳說雷氏子佩著豐城寶劍,到了延平河邊,劍竄到水裡變成了龍,對嗎?」
織綃女說,「錯了。
龍屬木,劍屬金,金與木相剋而不相生,劍怎麼能變成龍呢。
倒是鳥雀入水能變成蛙,野雞入水能變成蚌。
寶劍是有靈的東西,入水以後,金水相生的,就會生出雷來,所以不會在水中沉沒。
當初雷煥把豐城劍掉進水裡後,在水裡怎麼撈也撈不到,別人就胡說寶劍已變成龍了。
其實雷煥只不過說『寶劍化去』,張司空則說寶劍與水『終合』,都沒說變龍的事。
寶劍雖然有靈性,但畢竟是由人類鍛燒錘煉而成的,並不是自然中的東西,所以不可能變成龍,你明白了嗎?」
蕭曠又問「,織布的梭子能變成龍嗎?」
織綃女說,「梭子是木頭做的,龍本來就屬木,梭變龍後仍歸為木,這有什麼奇怪的呢。」
蕭曠又說,「龍變化後有神力,為什麼龍病了還要請馬醫師皇來治呢?」
織綃女說,「師皇是天界裡的真一人,他同情馬一生受盡了負重奔波之苦,所以才當了馬醫。
經他治好了的馬成千上萬。
天帝知道後,想試試他的醫術究竟如何,就把一條龍變成馬,並讓它生了病。
師皇治好了病馬,那馬立刻變成了龍,師皇就騎這條龍上了天。
所以說,並不是龍真的有了病,而是上天故意安排的。」
蕭曠又問,「說龍愛喝燕子的血,有這事嗎?」
絹綃女說,「龍在清虛的雲間,吃的是露水雲霧,如果真吃燕血,還能在雲間藏身游弋嗎?喜歡喝燕血的是蛟、蜃之類。
你別信那些一胡一 編的話,那都是梁朝四公們胡說八道。」
蕭曠又說,「龍有什麼特別的愛好?」
織綃女說,「龍很愛睡覺。
大睡能睡千年,小睡也能睡幾百年。
它在洞穴裡伏著,鱗甲間聚集了很多泥土灰塵。
有時有鳥銜著樹木的種一子丟落在龍身上,就會長出樹來,甚至能長得又高又大一個人合抱那麼粗,龍才知道,於是才掙脫了身上的大樹,騰雲駕霧,進入虛空,和天地的鍾靈之氣合在一起,最後完全消失。
龍身上的樹種如果沒有發芽生長,也能因為得了龍的靈性,成為一種十分一精一奇的似物似神的東西,可以無處不有,也能夠自一由 地到處游動,達到無處不可存在的境界,這就是返元還本之術,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造化之功了。」
蕭曠又問,「龍的修行造化,是向哪裡求得的呢?」
織綃女說,「龍的修行和方士真一人的修行,在方法上是一樣的。
上等人修行,形和神都能達到仙人的境界。
中等人修行,精神能成仙肉體卻失去了。
下等人修行,則不論神和形都不行。
修行的時候,心氣清爽而全神貫注,這時就會感到自身的超脫,正像老子說的『恍恍惚惚,其中有物出也』。
至於修行中更奧妙的方法。
我不敢洩露,不然會受到上天的譴責和懲罰的。」
這時洛神就讓使女倒酒,和蕭曠一起邊喝邊談,談得很投機,態度也很親切。
蕭曠看身邊的神女,左邊的洛神像是瓊枝,右邊的織綃娘子像是玉枝,都是那麼光艷一照 人。
蕭曠和兩位神女在一起盡情飲酒歡談,十分纏一綿 ,心情也非常曠達。
蕭曠說,「今天在這裡有幸遇見二位仙女,怪不得這個亭子叫做『雙美亭』啊!」忽然聽見雄雞啼明,洛神就寫了首詩留贈:「玉筋凝腮憶魏宮,朱絲一弄洗清風。
明晨追賞應愁寂,沙渚煙銷翠羽空。
「織綃娘子也贈了一首詩說,「織綃泉底少歡娛,更勸蕭郎盡酒壺。
愁見玉琴彈別鶴,又將清淚滴珍珠。」
蕭曠也寫了一首詩酬謝說,「紅蘭吐艷間夭桃,自喜尋芳數已遭。
珠佩鵲橋從此斷,遙天空恨碧雲高。」
洛神拿出了明珠和翠羽贈給蕭曠說,「陳思王的賦裡不是說『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嗎,我就把這兩件東西送給你,這樣就符合《洛神賦》裡所描寫的了。」
龍女則把一疋輕綃送給蕭曠說,「如果有一胡一 地的人買它,必須一萬金才能賣。」
洛神又說,「您的骨相和面相都不同凡人,應該修道,遠離凡俗的塵世修真養性,我會暗暗幫助你的。
「說罷,輕輕地騰空而去,什麼也看不見了。
後來蕭曠保存著明珠和輕綃開始修行,常常游嵩山,有朋友曾遇到他,詳細地寫出了這些事。
現在蕭曠已經從世間消失,再也沒見過他。
史 遂
會昌中,小黃門史遂,因疾退於家。
一日,忽召所親,自言初得疾時,見一黃衣人,執文牒曰:「一陰一司錄君二魂對事。
量留(量留原作壘,據明抄本改。
)一魂主身。」
不覺隨去。
出通化門,東南入荒徑,渡灞滻。
陟蘭田山。
山上約行數十里,忽見一騎執黑幡,云:「太一登殿已久,罪人畢錄。
爾何遲也。」
督之而去。
至一城,甲士翼門。
直北至一宮,宮門守衛甚嚴。
有赤衣吏,引使者同入。
蕭屏間,有一吏自內出曰:「受教受教。」
使者鞠躬受命。
宣曰:「史遂前世括蒼山主錄大夫侍者,始者恭恪,中間廢墮,謫官黃門,冀其醒悟。
今大夫復位,侍者宜遷,付所司准法。」
遂領就一院,見一人,白鬚鬢,紫衣,左右十數列侍。
拜訖仰視,乃少傅白居易也。
遂元和初為翰林小吏,因問曰:「少傅何為至此?」
白怡然曰:「侍者憶前事耶?」
俄如睡覺,神氣頓如舊。
諸黃門聞其疾愈,竟訪之。
是夕,居易薨於洛中。
臨終,謂所親曰:「昔自蓬萊,與帝(謂武宗也。
)有閆浮之因。
帝於閆浮為麟德之別。」
言畢而逝。
人莫曉也。
較其日月,當捐館之時,乃上宴麟德殿也。
(出《唐年補錄》)
會昌年間,有個在小黃門當官的史遂,因病在家休養。
一天,他忽然把家裡人都找來,說他剛得病時,見一個黃衣人手拿公文對他說,「一陰一司召你的二魂去有公事,給你留下一魂管你的身子。」
史遂不知不覺地就跟著走。
出了通化門向東南走上一條很荒僻的路,又渡過滻河上了蘭田山。
在山上走了有幾十里,忽然看見一個騎馬的人執著一個黑幡說,「太一神已經登殿好半天了,要審的罪人都點過了名,你怎麼這晚才來?」
督促他們快走。
來到一座城,見城門兩邊排列著很多兵士,進城一直向北進了一個宮殿,宮門守衛也很森嚴。
有個穿紅衣的官引著他們走進去。
在影壁牆間有一個官員迎上來說,「你們快聽旨意。」
領史遂來的人禮施恭聽。
那官員宣讀公文說,「史遂前世曾任括蒼山主錄大夫的侍者,起初還恪盡職責,後來就有些懈怠了,所以才貶到黃門當小官,為了使他能夠反省自已的錯誤。
現在括蒼山主錄大夫官復原位,史遂這個侍者也應該陞遷了。
現已被主管部司批准。」
宣畢就把史遂帶到另一院子,見一個人白髮蒼蒼身穿紫袍,左右有十幾個侍從。
史遂忙叩跪,拜完抬頭一看,竟是少傅白居易。
史遂元和初年在翰林院當小官,認識白居易,就問,「白少傅到這兒來作什麼呢?」
白居易很淡然一笑說,「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
這時史遂突然醒了過來,神色和沒生病時完全一樣了。
黃門裡聽說史遂病好了,都來看望他,這時他才聽說,就在那天晚上白居易病死在洛中。
臨終時對家人說,「昔日在蓬萊仙宮時,我曾和武宗皇帝有閆浮那樣前因。
皇帝在閆浮做麟德之別。
「說完就死了,人們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後來一推算日子,才知道他死的那天,正是皇上在麟德殿賜的日子。
田 布
唐相崔鉉鎮淮南。
盧耽罷浙西,張擇(擇字原空缺,據明抄本補。
)罷常州,俱經維揚,謁鉉。
鉉因暇日,與二客方奕,吏報女巫與故魏博節度史田布偕至,泊逆旅某亭者。
鉉甚異之,復曰:「顯驗,與他巫異,請改捨於都候之解。」
鉉趣召巫者至,乃與神迭拜,曰:「謝相公。」
鉉曰:「何謝?」
神答曰:「布有不肖子,黷貨無厭,郡事不治。
當犯大辟,賴公一陰一德免焉。
使布之家廟血食不絕者,公之恩也。」
鉉矍然曰:「異哉。
鉉為相日,夏州節度奏銀州刺史田釸犯贓罪,私造鎧甲,以易市邊馬布帛。
帝赫怒曰:『贓自別議。
且委以邊州,所宜防盜。
以甲資敵,非反而何?」
命中書以法論,將赤其族。
翌日,鉉從容言於上曰:「釸贓罪自有憲章。
然是弘正之孫,田布之子。
弘正首以河朔入覲,奉吏員。
布亦成父之命,繼以忠教,伏劍而死。
今若行法以固邊圉,未若因事弘貸,激勸忠烈。
』上意乃解。
止黜授遠郡司馬。
而鉉未嘗一出口於親戚私暱,已將忘之。
今神之言,正是其事。」
乃命廊下素(明抄本素作索。
)服而見焉。
謂之曰:「君以義烈而死,奈何區區為愚婦人所使乎?」
神曰:「布嘗負此嫗八十萬錢,今方忍恥償之。」
鉉與二客及監軍使幕下,共償其錢。
神乃辭去,因言事不驗。
(梁楫李琪作傳)
唐代,相國崔鉉鎮守淮南時,在常州罷官的張澤,在浙西罷官的盧耽,都在經過揚州時來拜望他。
當時崔鉉正是公餘間暇,與兩們客人正在下棋時,有人來報告說,已經去世的前魏博節度使田布與一個女巫一塊來了,正寄宿在某個亭子間。
崔鉉很奇怪,又說:「看來這是神靈顯驗,和平日的女巫不一樣,還是請他們到都衙官捨來住吧。」
於是又讓人把巫祝召來。
巫祝和神一塊拜謁崔鉉說:「謝高等崔相國。」
崔鉉說,「為什麼要謝我呢?」
田布的魂回答說,「我那不肖的兒子,做官時貪一污受賄,不理政事,理當被處以死刑。
全仗著您的佑助才使他免了一死,使我田布家祖廟香火不至斷絕,是您的大恩大德啊!」崔鉉驚奇的說,「這事可太怪了!我當相國時,夏州節度史曾奏報說銀州刺史田釸犯了貪贓罪,用私自打造的鎧甲在邊境上換馬匹和布疋。
皇上一聽大怒,說:『派在邊境州府的官員本身的職責就是防盜寇的,現在田鉉竟拿軍用品資助敵人,這和造反有什麼不同?立刻一交一 付中書有,按法嚴辦誅滅九族!』第二天,我從容地對皇上說,『田釸的罪的確應該依法嚴辦。
然而,他是田弘正的孫子,是田布的兒子。
田弘正在河朔首立戰功被召進皇宮晉見嘉獎,後來升了官職。
田布秉他父親的美德。
盡忠盡孝,最後也戰死在戰場。
現在皇上想嚴辦田釸以鞏固邊防,殺了他還不如寬恕了他,以他父親爺爺的忠義事績激勵他,讓他認識自己的罪惡,戴罪立功。
』皇上聽了我的話,免了他的罪,只降調到邊遠的州郡當司馬。
然而,這件事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連自己現在都忘了,今天這巫祝說得卻一點也不差。」
於是崔鉉就命手下的官員穿上素服祭拜了田布的一陰一魂,並對田布說,「你一生忠義,死得也轟轟烈烈,怎麼能被一個愚昧無知的婦人所驅使呢?」
,田布的魂靈說,「我曾欠這個巫婆八十萬錢,到現在我還在忍辱還她呢。」
崔鉉和兩位客人以及監軍使一起湊齊了錢,還給了巫婆,田布的魂才離去。
從此巫婆凡說出的事宜都不應驗。
進士崔生
進士崔生,自關東赴舉,早行潼關外十餘里。
夜方五鼓,路無人行,唯一僕一擔一驢而已。
忽遇列炬呵殿,旗幟戈甲,二百許人,若方鎮者。
生映樹自匿。
既過,行不三二里,前之導從復回,乃徐行隨之。
有健步押茶器,行甚遲,生因問為誰。
曰:「岳神迎天官崔侍御也。
秀才方應舉,何不一謁,以卜身事。」
生謝以無由自達,健步許偵之。
既及廟門,天猶未曙,健步約生伺之於門側。
入良久出曰:「白侍御矣。」
遽引相見,甚喜。
逡巡岳神至,立語,便邀崔侍御入廟中。
陳設帳幄,筵席鼓樂極盛。
頃之,張樂飲酒。
崔臨赴宴,約敕侍者,只待於生,供以湯茶所須,情旨敦厚。
飲且移時,生倦,徐行周覽,不覺出門。
忽見其表丈人,握手話舊。
顏色憔悴,衣服襤褸。
生曰:「丈人久辭人間,何得至此?」
答曰:「僕離人世,十五年矣,未有所詣。
近做敷水橋神,倦於送迎,而窘於衣食。
窮困之狀,迨不可濟。
知侄與天官侍御相善,又宗姓之分,必可相薦,故來投誠。
若得南山觜神祈,即粗免饑窮。
此後遷轉,得居天秩矣。」
生辭以「乍相識,不知果可相薦否。
然試為道之。」
侍御尋亦罷宴而歸,謂曰:「後年方及第,今年不就試亦可。
余少頃公事亦畢,即當歸去,程期甚迫,不可久留。」
生因以表丈人所求告之。
侍御曰:「觜神似人間選補,極是清資,敷水橋神卑雜,豈可便得。
然試為言之,岳神必不相阻。」
即復詣岳神迎奉。
生潛還伺之,歷聞所托,岳神果許之。
即命出牒補署。
俄爾受牒入謝,迎官將吏一二百人,侍從甚整。
生因出賀,觜神泣曰:「非吾侄之力,不可得此位也。
後一轉,便入天司矣。
今年渭水泛溢,侄莊當飄壞。
一道所損三五百家,已令為侄護之,五六月必免此禍。
更有五百縑相酬。」
須臾,觜神驅殿而去,侍御亦發,岳神出送。
生獨在廟中,欻如夢覺。
出訪僕使,只在店中,一無所睹。
於是不復入關,回止別墅。
其夏,渭水泛溢,漂損甚多,唯崔生莊獨免。
莊前泊一空船,水涸之後,船有絹五百疋。
明年果擢第矣。
(出《錄異記》)
進士崔生,曾從關東進京趕考。
豐夜起來趕路,走出潼關外十幾里時,才打過五更鼓。
路上沒有行人,僅崔生騎著驢,僕人挑著擔跟著。
忽然遇見前面排列著火把並有人喝道,二百多人舉著旗幟和兵器,好像是那一方的鎮守使。
崔生躲在一棵樹後,等隊列過後才走。
剛走了二三里,那支隊伍又轉回來了。
崔生就跟在隊伍後頭慢慢走。
有一個士兵押運著茶器,走得很慢,崔生就問他這是誰。
那士兵說,「這是岳神去迎接天官崔侍御回來了。
您這位秀才要去趕考,何不去見一見,問問你自己的事呢?」
崔生說沒法能去面見,士兵說我看情況幫幫你。
隊伍到了廟門,天還沒亮。
士兵讓崔生躲在廟門後,自己先進去了。
過了很久士兵才出來說他已經跟崔侍御說了,立刻引崔生見了崔侍御,崔生很高興。
不一會岳神來了,崔侍御就請岳神進了廟裡。
廟裡陳設了帳幕,擺下了酒宴。
不一會兒,奏起了鼓樂,岳神被崔侍御請入座位,臨開宴時,崔侍御特別關照手下人,讓他們拿來飯菜好好招待崔生,顯得很熱情。
崔生喝了一會兒酒,覺得有些疲倦,就慢慢地溜躂著玩,不覺走到廟門外。
忽然發現他的表丈人在門外,忙上前握手敘話。
崔生看表丈人面容又黃又瘦,破衣爛衫的,就問,「表丈人已經去世很久了,怎麼到了這裡?」
回答說,「我離開人世已經十五年了,一直沒見著你。
近來派我當敷水橋神,每天送往迎來,十分疲勞,又非常窮困,連衣食都不足,一點幫助也得不到。
我知道侄兒你和天官崔侍御是朋友,你們又都姓崔,一定能替我推薦一下,所以來找你。
如果我能被任命為南山觜神,我就能免於凍餓之苦了。
以後還有希望調到天界去作官。」
崔生說,「我和崔侍御不過是剛剛認識,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我的推薦。
我可以試著跟他說一說。」
過了一陣,崔侍御吃完了飯要回去,對崔生說,「你後年才能考中,今年不去參加會試也沒關係。
我等一會公事也辦完,也要趕回去,日程很緊,不能在這裡久留了。」
崔生就把表丈人的請求對他說了。
崔侍御說,「南山觜神好像人間的選補官,要求有較高的資歷。
敷水橋神官積卑微,怕不容易辦得到。
不過我可以試著說一說,我想岳神是不會拒絕我的。」
說罷就又把岳神請來,兩個人在一起商量。
崔生偷偷到近前等著,聽清崔侍御在和岳神講情,岳神也就答應了。
當時就命令辦理好公文讓崔生的表丈人補上了南山觜神。
不大一會兒,崔生的表丈就被召進廟裡去拜謝上任,迎接他上任的官員僕從有一二百人,很是威風。
崔生就走上前向表丈人祝賀。
表丈人哭著說,「沒有侄兒你出力,我絕不可能得到這個官位的。
下一次調動,我就可以進入天司了。
今年渭河會發大水,侄兒的村莊會被洪水侵害,一起受害的有三五百家。
我已下令保護你的田莊。
五六月間就能免這場災禍。
然後我還會給你五百疋綢緞來酬謝你。」
說完,就帶著僕從侍衛奔馳而去。
這裡崔侍御也要上路,岳神出來送行。
廟裡只剩下崔生自己,恍然如一場夢剛醒。
他尋找自己的僕人,僕人說他一直在店裡,什麼也沒看見。
於是崔生就不再進關去趕考了,直接回到家鄉。
這年夏天,渭水果然氾濫,很多村莊都被淹沒,唯獨崔生的田莊沒有受到水害。
莊子前停著一隻空船,水退之後,見船裡放著五百尺綢緞。
第二年,崔生果然考中了進士。
張 偃
進士張偃者赴舉,行及金天王廟前,遇大雨,於廟門避雨,至暮不止。
不及詣店,遂入廟中門宿。
至四更,聞金天視事之一聲 ,嗢喝甚厲。
須臾,聞喚張偃,來日午時,行至某村,為赤狸虎所食。
偃聞之甚懼,侯庭下靜,遂於門下匍匐而入。
自通名而拜,金天曰:「汝生人,何事而來?」
遂具前事告金天。
金天曰:「召虎來。」
須臾虎至。
金天曰:「與二大獸食而代偃。」
虎曰:「冤家合食,他物代之不可。」
金天曰:「檢虎何日死。」
有一吏來曰:「未時為某村王存射殺死。」
金天曰:「命張偃過所食時即行。」
及行至前路,果見人喧鬧,問之,乃曰:「某村王存,射赤狸虎。」
果金天所言。
偃遂自市酒,求鹿脯,親往廟謝之。
(出《奇錄》)
有位叫張偃的進士,在他去參加舉人會考時,走到金天王廟前,遇到了大雨,就在廟門下避雨。
雨一直下到晚上也不停,沒法投宿客店,只好到廟門裡面睡下。
睡到四更時分,聽到金天王問案的聲音,吵喊得很嚴厲。
不大一會,就聽見有人喊說,張偃在明天午時走到某村將被一隻赤狸虎吃掉。
張偃聽後十分恐懼。
等廟堂上靜下來,就在廟門下慢慢爬到廟堂前,自報姓名跪拜金天王。
金天王說,「你是活人,到這兒來有什麼事?」
張偃就把剛才聽到的話告訴了金天王。
金天王說,「把那隻虎給我召來!」片刻虎就來了。
金天王對說,「給你兩隻大獸吃,把張偃換下來,行不行?」
虎說,「我和他是冤家就該吃張偃,什麼東西都不能替換。」
金天王說,「給我查一查,這隻虎什麼時候死?」
有一個官兒查完來報告說,「老虎在未時為某村的王存射死。」
金天王說,「叫張偃過了老虎吃他的時間再走。」
張偃按時走了,果然看見前面路上人聲喧鬧,一打聽,人們告訴他,某村的王存射死了一隻赤狸虎,真的應驗了金天王所說的話。
張偃就自己買了酒和鹿脯,親自到廟裡去祭謝。
裴氏子
天水彭郡裴氏子,鹹通中,於東閬學孤林法。
一婬一其親表婦女,事發系獄。
每日供其飲食,悉是孤林法神為致之。
獄吏怪而謂其神曰:「神既靈異,何不為免此刑?」
神曰:「受吾法者,只可全身遠害,方便濟人。
既違戒誓,豈但王法,神亦不容也。
今之慇勤,以酬香火之功。」
竟笞殺之。
(出《錄異記》。
)
天水彭郡有個姓裴的人,在東寺學孤林法術。
此人竟奸一婬一了親戚中的婦女,事情被揭發後下了大獄。
然而每天孤林法神都給裴某送飯吃。
管監獄的官感到奇怪,就問孤林法神說,「您這麼靈通,何不乾脆想法讓他免去刑罰呢?」
神說,「學我的法術的人,只能用法術來防身避害,救助他人。
現在裴某既然犯了禁忌別,別說是人間王法不容,神也不能容他。
給他送飯,僅僅是回報他給神燒香上供的功而已。」
後來裴某竟被鞭子抽死了。
韋 騶
韋騶者,明五音,善長嘯,自稱逸群公子。
舉進士,一不第便已。
曰:「男子四方之志,豈屈節於風塵哉。」
游岳一陽一,岳一陽一太守以親知見辟,數月謝病去。
騶親弟騋,舟行,溺於洞庭湖。
騶乃水濱慟哭。
移舟湖神廟下,欲焚湖神廟,曰:「千里估一胡一 ,安穩獲濟。
吾弟窮悴,乃罹此殃。
焉用爾廟為?」
忽於舟中假寐,夢神人盛服來謁,謂騶曰:「幽冥之途,無枉殺者。
明公先君,昔為城守,方聞讜正,鬼神避之。
撤一婬一祠甚多,不當廢者有二。
二神上訴,帝初不許,因請十餘年,乃許與後嗣一人,謝二廢廟之主。
然亦須退不能知其道,進無以補於時者,故賢弟當之耳。
倘求喪不獲,即我之過,當令水工送一屍一湖上。」
騶驚悟,其事遂止。
遂命漁舟施鉤緡,果獲弟之一屍一於岸。
是夕,又夢神謝曰:「鬼神不畏憤怒,而畏果敢,以其誠也。
君今為人果敢。
(果敢下明抄本有如是吾所懷畏六字。
)昔洞庭張樂,是吾所司。
願以至音酬君厚惠,所冀觀咸池之節奏,釋浮世之憂煩也。」
忽睹金石羽籥,鏗鏘振作。
騶甚歎異,以為非據,曲終乃寤。
(出《甘澤謠》)
有個叫韋騶的人,懂音律,善於長嘯,自稱是「逸群公子」。
去參加進士會考,一次沒考中,就再也不考了。
常說,「男子漢志在四方,豈能為風俗所折節呢。」
後來韋騶遊蕩到岳一陽一,被岳一陽一太守所徵用,幾月後稱病離去。
韋騶的弟弟叫韋騋,坐船時淹死在洞庭湖中。
韋騶就在湖濱痛哭,並把船停泊在湖神廟下,想把廟燒掉。
他大喊道,「化了那麼多錢修了這湖神廟,為了能使老百姓得到佑護平安度日。
我弟弟窮困憔悴,卻遭此大難,要你這湖神廟有什麼用!」他在船上小睡時,夢見一個神人穿著官服來拜見他,並對他說,「一陰一間從來沒有冤枉過一個人。
你的先父過去作過這裡的地方官,他為人剛正不阿,鬼神都怕他的正氣。
他上任後,下令撤掉了很多不該建立的祠廟,但其中有兩座廟是不該撤的。
這兩座廟裡的神就向上告狀。
天帝最初不管,二神一直告了十多年。
後來天帝允許讓你們韋家的後代中死一個人,來向二位廟神謝罪。
要死,就得在你們後代中找一個最沒有出息的人去死,你弟弟正好是這樣的人,因而就讓他死了。
如果你找不到你弟弟的一屍一體,那就是我的失職,我立刻讓水工把你弟弟的一屍一體給你送來。」
韋騶驚醒後,不再想燒湖神廟,使漁船放下繩和鉤,果然在湖邊岸上找到了弟弟的一屍一體。
當天夜晚,韋騶又夢見湖神來向他道謝說,「鬼神不怕人發怒,但怕那些勇敢的人,因為他們心地至誠。
你就是一個果敢誠懇的人。
過去洞庭湖裡只要奏樂,就都是我來演奏。
我現在要為你奏上一曲,以感謝你對我的贈饋,也可以聽一聽神界的音律,來減輕你人世的煩惱。」
這時,韋騶突然看見空中出現了不少樂器,奏起了動聽的樂曲。
韋騶十分驚歎,因為音樂奏的都是沒有譜子作依據的。
音樂奏完了,韋騶就醒了。
分類:未分類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