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鑒
卷第二十三 【宋紀二十三】
起玄黓攝提格正月,盡昭一陽一單閼六月,凡一年有奇。
○真宗膺符稽古神功讓德文明武定章聖元孝皇帝鹹平五年(遼統和二十年)
春,正月,庚子,遼主如延芳澱。
壬寅,帝謁啟聖院太宗神御殿。
初,太祖,太宗每歲上元幸佛寺,然後御樓觀燈。
帝自畢諒一陰一,以啟聖院太宗降誕之地,聖容在焉,前期往拜,至望夕乃幸它寺,遂為制。
甲辰,以右僕射張齊賢為邠、寧、環、慶、涇、原、儀、渭、鎮戎軍經略使,判邠州,令環慶、涇原兩路及永興軍駐泊兵並受齊賢節度。
專為經略使自此始。
初,慶州發兵護芻糧詣靈州,殿中丞鄭文寶,素知西邊山川險易,上言必為繼遷所敗。
已而轉運使陳緯果沒於賊,賊進陷清遠軍。
文寶時居母喪,即命相府召文寶,詢其策略;文寶因獻《河西隴右圖》,且言靈州可棄。
於是遺王超西討。
丁未,詔起覆文寶為工部員外郎,同句當陝西隨軍轉運使事。
戊申,以吏部郎中田錫權句當通進、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
錫再掌銀台,每覽天下章疏,有言民饑盜起及詔敕不便者,悉條奏其事,帝對宰臣稱錫為得爭臣之體。
辛酉,女真宰相伊勒希達入貢於遼。
壬戌,環慶部署張凝襲諸蕃,焚族帳二百餘,斬首五千級,降九百餘人。
癸亥,改命張齊賢判永興軍府兼馬步軍部署,罷經略使之職。
帝謂宰相呂蒙正等曰:「朕每遇將臣,未嘗不與細論利害,然未有能出奇策者。
今已復春時,汲汲經營,將來猶慮不及。
中書、樞密院可各述所見,具今歲防邊宜如何制置,條列以聞。」
丙寅,田錫言:「霸州、乾寧軍死傷人戶,又,莫州奏餓殺一十六口,滄州奏全家餓死一十七口。
陛下為民父母,使百姓餓死,乃是陛下孤負百姓。
宰相調燮一陰一一陽一,啟導聖德,而惠澤不下流,乃是宰相孤負陛下。
昔伊尹作相,恥一夫不獲。
今餓死人如此,所謂『焉用彼相』。
若不別進用賢臣,臣恐危亂之萌,不獨在邊防而在內地也。」
以丁謂為夔州路轉運副使。
初,王均叛,朝廷調施、黔、高、溪州蠻子弟以捍賊,既而熟山川道路,反入為寇,攻州縣,掠民男一女入溪洞,久不能定。
詔以謂為轉運使,委之經制。
至則命罷兵,自入溪洞,每渡水,輒減從吏卒,比至巢,自從者不過三二人。
蠻人服其恩信,皆大喜,其首領田彥伊以下遂出迎謁,以牛酒勞謂。
謂留,與之飲食,歡甚,喻以禍福,且言赦不殺,彥伊等感泣,願世奉貢。
謂要與俱至夔州,每渡水,亦使之減所從蠻人,如謂入時。
及館,謂與之錦袍、銀帛有差,盛具燕之,蠻酋皆大悅。
比數日,請歸不許,而遇之益厚。
間使人謂之曰:「公欲得所掠漢民男一女,若等誠能自請歸之,公必喜,遣若去矣。」
蠻酋乃請歸所掠漢民男一女,謂與之約,每歸一人,與絹一匹,於是凡得萬餘人。
及歸,又自臨送之,蠻酋皆感泣辭訣,乃作誓刻石柱,立境上。
謂度峽內至荊南,宜備蠻險厄之地,悉置寨,籍居人使自守,有事則皆會御賊,無事則散歸田里,留守望者數人而已。
又以忠、萬等州兵食不能自給,乃置忠、萬等州營於夔州,使其軍就食,有事則歸於其州。
峽之諸州,施尤近蠻,食嘗不足而道狹難饋,有鹽井之利而亦難致,故售者少。
謂乃度巫山縣,每三十里置鋪,鋪置卒三十人,使往者負粟以次達施州,迓者負鹽以次達巫山。
凡商人之得鹽巫山者,比得之它州減勞費半,乃令欲巫山鹽者,皆入粟於施州,於是施州得粟與它州等。
詔特遷謂戶部員外郎。
時溪蠻別種有入寇者,謂遣彥伊等帥其徒討擊,且出兵援之,凡擒生蠻八百六十,得所掠漢口四百餘。
復上言:「黔南蠻族多善馬,請置館犒給緡帛,歲收市之。」
凡謂所經畫,其後皆不能變。
二月,京城衢巷狹隘,詔右侍禁、閤門祗候謝德權督廣之。
德權既受詔,先撤貴要邸捨,群議紛然。
有詔止之;德權面請曰:「今沮事者皆權豪輩,吝僦屋資耳,非有它也。
臣死不敢奉詔。」
帝不得已從之。
德權因條上衢巷廣袤及禁鼓昏曉,皆復長安舊制。
乃詔開封府街司約遠近置籍立表,令民自今無復侵佔。
癸酉,詔曰:「比司帑廩者多收羨餘以為課績,益出納之際,有所重輕,此可責而不可獎也。
宜令有司嚴加戒勵,無使復然。」
三司言衣庫副使焦守節監香藥榷易院,歲增入十餘萬,當遷閤門副使。
帝謂輔臣曰:「守節緣財利羨餘而遷橫行,何以勸邊陲效命者!」止以為宮苑副使。
孫全照至綏州,言築城非便,朝論亦多異同。
丁丑,詔知天雄軍錢若水與並代鈐轄陳興乘傳詳度之。
女真遣其子朝於遼。
乙酉,詔:「邊士疾病戰沒者,冬春衣聽給其家。」
己丑,以王漢忠為邠寧、環慶路都部署,李允正為鈐轄。
三月,李繼遷大集蕃部攻陷靈州,知州、內客省使、順州一團一練使裴濟死之。
濟在靈州凡二年,謀緝八鎮,興屯田之利,民甚賴焉。
及被圍,餉道斷絕,濟刺指血染奏求救,大軍訖不至,城遂陷。
繼遷以州為西平府,尋居之。
戊申,事聞,宰相等上表待罪,詔慰諭之。
己酉,以王超為永興軍駐泊都部署,石普副之;徙康繼英為慶州駐泊鈐轄,與西南沿邊迭為應援;秦翰為環慶、涇原兩路鈐轄,與王漢忠、李允正同其事,備繼遷之侵軼也。
甲寅,遼遣北府宰相蕭繼遠等率師南下。
己未,親試禮部舉人,得進士益都王曾以下三十八人,《九經》諸科百八十一人,並賜及第。
先是命吏部侍郎陳恕知貢舉,恕所取士甚少,以王曾為首。
及是糊名考校,曾復得甲科。
恕歎曰:「曾,名世才也,吾得曾,不愧知人矣。」
或謂曾曰:「狀元一生吃著不盡。」
曾正色答曰:「平生之志,不在溫飽!」
壬戌,遼主如鴛鴦濼。
夏,四月,丙寅朔,遼文班太保達哩斯與南軍戰於梁門,旋遣南京統軍使蕭達蘭攻泰州,先後告捷,未幾,引還。
錢若水上言:「綏州自賜趙保忠以來,戶口凋殘,今欲復城之,用工計百餘萬,又須廣屯戍兵,倍於曩日。
芻糧之給,全仰河東,其地隔越黃河及大、小鐵碣二山,又城下有無定河,緩急用師,輸送艱阻。
且其地無險,若修葺未備,蕃寇奔沖,則難於固守。
況此州城邑焚燬,無尺椽片瓦,所過山林,材木匱乏,乞罷其役。」
若水復詣闕面陳其事,帝甚嘉納。
初,若水率眾過河,分佈軍伍,鹹有節制,深為戍將所伏。
帝知之,謂左右曰:「若水儒臣中知兵者也。」
壬申,詔:「陝西民輓送緣邊芻糧者,賜租之半。」
癸酉,命田錫以本官兼侍御史知雜事,仍遣中使諭旨曰:「知雜之任,朝廷甚難其人,故以命卿。
仍不妨徐徐撰述,或有所見,即具奏聞。」
命北邊經度方田以限敵騎。
田錫請命「審官院檢前後中書答子,應三院御史二十一人,中曾有貪猥過犯者,不得令在憲秩,可改授它官;其有清嚴勤干者,不得令在外官,詔歸本職。」
五月,庚子,減河北冗官。
癸卯,置憲州。
代州進士李光輔,善擊劍,詣闕,帝曰:「若獎用之,民悉好劍矣。」
遣還。
乙巳,判三司催欠司楊覃上蠲放天下逋欠計八百萬,請付史館;從之。
丙午,以王顯為河一陽一三城節度使。
庚戌,指揮使馬翰請揖捕在京群賊。
帝謂輔臣曰:「朕尹京日,聞翰以緝賊為名,乃有三害:都市豪民懼其糾察,常厚賂之,一也,每獲賊贓,量以當死之數送官,餘悉入己,二也;常蓄無賴十餘輩,偵察擾人,三也。
顧其事未彰敗,不欲去之。
自今捕賊止委開封府,勿使翰復預其事。」
是月,選河南民丁為兵。
西北邊屢請益兵,輔臣請以河北強壯充選,帝曰:「初置強壯,嘗諭以永不充軍。」
呂蒙正曰:「闕兵非取於民,不可得也。」
乃於河南籍丁壯為之。
侍御史知雜田錫上言:「點集鄉兵,人情不安,實傷和氣。」
六月,以陳若拙為工部郎中,知處州。
若拙自京東轉運使被召,時三司使缺,若拙自謂得之,及至,授刑部郎中,知潭州。
若拙大失望,因對,固辭,且言嘗任三司判官及轉運使,今守湖外,反類責降;又言父母年老,不願遠適。
帝曰:「潭州大籓,朕為方面擇人,所委不在轉運使下。
輔相舊臣,固亦有出典大籓者。」
若拙懇請不已,乃追新受告敕而有此命。
帝謂宰臣曰:「士大夫一操一修,必須名實相副。
頗聞若拙有能幹,特遷秩委以大籓,而貪進擇祿如此,固當譴降。
朕之用人,豈以親疏為間,苟能盡瘁奉公,有所植立,何患名位之不至也!」
癸酉,李繼遷復以二萬騎進圍麟州;詔發並、代、石、隰州兵援之。
乙亥,以王超為定州路駐泊行營都部署,王繼忠副之,入內都知韓守英為鈐轄。
己卯,以知樞密院事周瑩為永清軍節度使,充高一陽一關都部署。
乙酉,詔益兵八千分屯環慶、涇原。
李繼遷率眾二萬攻麟州,四面負板薄城者五日。
知州、閤門祗候衛居實,屢出奇兵突戰,及募勇士縋城潛往擊賊,賊皆披一靡一,自相蹂踐,殺傷萬餘人。
丁丑,繼遷拔寨遁去。
帝對輔臣於便殿,出《河北東路地圖》,指山川要害曰:「契丹入鈔,濱、棣之民頗失農業。
今冬若再來,朕必過邢、洺之北,驅逐出境,以安生聚。」
呂蒙正等鹹請一精一選將帥,責其成效,車駕毋勞自行。
帝曰:「若此,卿等宜各畫必然之策以聞。」
壬辰,帝始聞麟州之捷,以衛居實為供備庫使,通判以下並進秩。
秋,七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丙申,以鄧州觀察使錢若水為並代經略使,判并州。
帝新用儒將,未欲使兼都部署之名,而其任實同也。
丁酉,遼以邢抱樸為南院樞密使。
己亥,保靜節度使王漢忠,坐西討違詔無功,責左屯衛上將軍。
逾月,出知襄州,未上,遽暴疾卒。
帝甚悼惜之,詔贈太尉,命中使護喪事。
漢忠深沉有識略,輕財好施,賓禮儒士,居常讀書,手不釋卷,以是自矜尚,故群帥不悅之。
殿直安守忠、鄭懷德,皆乘驛詣邊受事,漢忠待之不厚,遂相與捃摭漢忠密事以聞。
漢忠黜死,二人之力居多。
懷德、守忠,皆襄邸攀附者也。
乙卯,募河北丁壯。
丙辰,遣使繼詔就終南山召種放赴闕,仍賜絹百匹,錢十萬,以張齊賢復條上放一操一行,請加旌賞故也。
壬戌,遼大林砦使王昭敏等來降。
八月,群臣三表上尊號,不允。
丙子,沙州將曹宗壽殺其節度使曹延祿而代之,遣使入貢。
以宗壽為歸義軍節度使。
九月,癸巳朔,遼主謁顯陵。
先是麟、府屯重兵,皆河東輸餉,雖地裡甚邇,而限以長河,土人利於河東民罕,至則芻粟增價。
帝嘗訪使邊者,言河廣才數十步;乙未,詔轉運使鄭文寶於定羌軍、府州河上經度造橋樑,人以為便。
戊申,種放以幅巾入見於崇政殿,命坐,詢以政事。
放曰:「明王之治,一愛一民而已,惟徐而化之。」
即日,授左司諫、直昭文館,賜冠帶、袍笏,館於都亭驛,太官供膳。
己酉,放表辭恩命,帝令宰臣召問之;又知放與陳堯叟游舊,令諭旨。
放言:「主上虛懷待士如此,放固不敢以羈束為念。」
宰臣以聞,詔遂不許其讓,居數日,復召見,賜緋衣、象笏、犀帶、銀魚及御制五言詩,又賜昭慶坊第一區。
冬,十月,癸亥朔,遼主至自顯陵。
丁亥,向敏中罷為戶部侍郎,張齊賢責授太常卿、分司西京。
先是左領軍衛將軍薛惟吉妻柴氏,無子,早寡,欲改適齊賢。
惟吉子安上訴其事,下御史台,鞫得齊賢定娶柴氏狀。
柴因上書訟敏中違詔賤買惟吉故第,又嘗求娶己不許。
帝問敏中,敏中言實買安上居第,近喪妻,不復議姻,未嘗求婚於柴也。
鹽鐵使王嗣宗素忌敏中,因入對,言:「敏中議娶王承衍女弟已定。」
帝惡其不直,遂罷相。
翰林學士宋白嘗就敏中假金,不與,及草制,力詆之,有云:「對朕食言,為臣自昧。」
敏中讀之泣下。
田錫言:「訪聞密院、中書,政出吏胥之手。
吏胥行遺,只檢舊例,無舊例則不行;樞相商議,別無遠謀,無遠謀則多失。
失於邊計者,去年失清遠軍,今年失靈州。
失於邦計者,不知府庫有無,不知倉廩虛實。
戎夷深入,則請大駕親征;將帥無功,則取聖慈裁斷。
所以倉廩虛盈,過不在密院;邊防動靜,事不屬中書。
因此相承,浸已成例。
聖恩若且任用,則不失享富貴;聖旨若令罷免,則不過歸班行。
昔漢之三公,罷免則放之歸農,誅戮則賜其自盡。
其任用既重,則黜責非輕,一操一國一柄一者所以不敢不用心,持兵權者所以不敢不盡節。
今則不然,臣下得優逸而君上但焦勞,故一陰一陽一不順,水旱不調,法令滋章,盜賊多起。
尚率京城父老,上章請加尊號,賴聖君英睿,力斷來表。
由是見宰相以甘言佞上求聖知,以國計軍機非己任,蓋自來任重責輕之所致也。
今帑藏無餘財,倉廩無積粟,但急備邊之用,不思經國之謀,地愈荒而黎民愈貧,事彌繁而資貨彌少。
官吏救過不暇,若加以水旱之災,乘以戎夷之患,不知在廟堂者用何智略,總軍兵者作何籌謀!望陛下聽臣所奏,賞罰二一柄一,不必一一問中書,通變萬機,不必一一由密院;然後辨認讒謗,察訪忠良,速究危亂之萌,則天下幸甚!」
十一月,壬辰朔,詔麟州給復一年。
癸巳,命度支員外郎李士衡、閤門祗候李溥詣陝西諸州增酒榷課。
自是歲益錢二十五萬。
辛丑,享太廟。
壬寅,合祭天地於圜丘,大赦,除天下逋負錢糧。
丁未,白州民黃受百餘歲,賜粟帛。
未幾,復賜京城百歲老人祝道嵒爵一級。
己酉,封皇子元祐為信國公。
癸丑,以職方員外郎樂史直史館。
史年七十餘,帝嘉其筋力不衰,且篤學著書,故授以舊職。
史與其子黃目俱直史館,時人榮之。
庚申,河一陽一節度判官清池張知白上疏曰:「臣聞《周禮》秋官主刑。
《月令》孟秋中氣之後,則命有司繕囹圄,具桎梏,斷薄刑,決小罪。
秋分則申嚴百刑,斬殺必當,無留有罪。
此並順上天行肅殺之令也。
今命使決獄,多不拘於此時,或在三春,或在九夏,雖勤恤庶獄,慮有滯留,其如未順四時之令何!欲一望自今除盛夏仍舊降詔恤刑外,每歲自孟秋中氣後、秋分前,遴選周行,分道決獄。
如此,則順天行刑,萬務必義。
「臣又聞先王垂訓,重德教而輕刑罰。
今法令之文,為時所尚,自中及外,由刑法而進者甚眾,雖有循良之吏,亦改節而務刑名。
臣愚以為刑法者為治之具,不可以獨任,必參之以德教,然後可以言善治。
「臣又聞聖人之居守文之運者,將欲清化源,在乎正儒術。
古之學者,簡而有限,其道粹而有益;今之學者,其書無涯,其道非一,是故學彌多,一性一彌亂。
今為進士之學者,經、史、子、集也。
有司之所取者,詩、賦、策、論也。
五常六藝之意,不遑探討,其所習氾濫而無著,非徒不得專一,又使害生其中。
若明行制令,大立程式,每至命題考試,主典籍而參以正史,至於諸子之書,必須輔於經、合於道者取之,過此並斥而不用,然後先策論,後詩賦,責治道之大體,捨聲病之小疵。
如是,則進士所習之書簡,所學之文正,而成化之治興矣。」
帝覽而嘉之,召知白赴闕,試舍人院,除左正言。
十二月,癸未,遷麟州內屬人於樓煩。
田錫言:「陛下篡位五年,儲闈未建,恐開窺覦之端,宜思重謹之義。」
遼奚王府五帳六節度獻七金山、土河川地,遼主賜以金幣。
是歲,遼放進士刑祥等六人。
○真宗膺符稽古神功讓德文明武定章聖元孝皇帝鹹平六年(遼統和二十一年)
春,正月,遼主如鴛鴦濼。
二月,己卯,遣使賑京東、西、淮南水災。
六谷酋長巴勒結遣蕃官來貢,表言:「感朝廷恩信,憤繼遷倔強,已集騎兵六萬,乞會王師,收復靈州。」
帝曰:「繼遷每來寇邊,軍出則遁。
使六谷部族近寨捍御,與官軍合,亦國家之利也。」
詔許之。
庚辰,以巴勒結為朔方軍節度、靈州西面都巡檢使。
三月,辛卯朔,田錫曰:「去秋以來,霖雨作沴,近畿諸處水潦為災,雖為檢覆災傷,乃是虛名,即行賑貸,且非實事。
又,國家為闕兵備邊,遂於曹、單、宋、亳、陳、蔡、汝、穎之間柬選強壯,得五七萬人。
始降指揮,只令在本城防守,及至奏聞都數,即並押赴京師。
失信如此,下民寧無怨望!迸者民為邦本,食為民天,今國家取壯丁為兵,已失邦本,以災傷去食,寧有民天!五七萬人並離農畝,災沴之餘,寇盜若起,適足為外敵之利耳。」
壬辰,遼主詔修日曆官無書細事。
左司諫、直昭文館種放再表乞暫還山,許之。
丙午,特授起居舍人。
將行,宴餞於龍圖閣,又詔三館、祕閣官宴餞於瓊林苑,帝賜七言詩三章,在坐皆賦。
夏,四月,置河東神銳、神虎軍共萬三千餘人,立指揮,常加訓習。
乙丑,女真遣使貢於遼。
庚午,徙知益州馬知節知延州,兼鄜延駐泊部署。
知節在成都,有訟龍騎卒謀變者,株引千數,知節密捕其一黨一,案實,止誅為魁者七人。
自乾德平蜀,每歲上供紈綺萬計,籍裡民部舟遞運,沉覆殆半,多破產以償。
知節請擇廷臣省吏二十人,凡舟二十艘為一綱,以二人主之,三歲一代而較其課,自是鮮有敗者。
承寇亂之後,戢兵撫俗,甚著威惠。
然嫉惡太過,兵民有犯,多徙配它境,人頗怨懼。
朝議務安遠俗,恐知節不協蜀人之情,以其素有武干,故移守西邊,仍手詔諭以委屬之意。
舊制,士庶家僮僕有犯,或私黥其面。
帝以今之僮使本傭雇良民,癸酉,詔:「有盜主財五貫以上,杖脊、黥面、配牢城;十貫以上奏裁,勿得私黥涅之。」
乙亥,參知政事王欽若上言:「桂州通判、太常博士王佑之,近丁母憂才逾月,連進五狀,皆匪機宜;殊忘哀戚之容,苟懷進動之意。
望加黜責,以勖有位。」
詔削佑之三任,配隸郴州,仍令御史台榜朝堂告諭。
李繼遷寇洪德砦,蕃官慶香等擊走之。
以慶香等領刺史。
丙子,遼遣南府宰相耶律諾袞、南京統軍使蕭達蘭進攻定州,行營都部署王超先發步兵千五百人逆戰於望都縣,殺戮甚眾。
副部署、雲州觀察使開封王繼忠與諾袞等戰康村,自日昳至乙夜,敵勢小卻。
遲明,復戰,遼人悉眾攻東偏,出陣後焚絕糧道。
繼忠率麾下躍馬馳赴,素衒儀服,遼人識之,圍數十重,士皆重創,殊死戰,且戰且行,旁西山而北,至白城,力不能支,遂就擒。
超等即引兵還定州,遺使上聞。
左衛上將軍信國公元祐,孝恪敏悟,帝所鍾一愛一。
及被病,司天言月犯前星庶子星;帝憂之,屢設齋醮祈禳。
是日卒,才九歲,追封周王,謚悼獻。
後十五日,皇子生兩月者亦不一育,帝乃取宗室子,養之宮中。
成都闕守,朝議難其人。
帝以知永興軍府張永前在蜀,為政明肅,勤於安集,遠民便之,甲申,加永刑部侍郎,充樞密直學士,知益州。
民聞永再至,皆鼓舞相慶。
五月,辛卯,定州部署王超言遼師出境。
甲午,太白晝見。
乙未,以田錫為左諫議大夫,仍遣中使諭錫曰:「第安心著述,必無差出。
欲升殿者聽先奏。」
帝聞王繼忠戰死,丁酉,贈大同軍節度使兼侍中,官其三子,皆加等。
繼忠既擒,見遼主於炭山,太后知其才,授戶部使,兼賜妻室;繼忠亦自激昂,為遼盡力。
辛亥,錄望都戰歿將士子孫。
望都失利,帝語近臣曰:「用兵固有勝敗,然此戰頗聞有臨陣公然不護主帥,引眾先遁者。
若不推窮,何以懲後!」乃命宮苑使劉承珪、供備庫副使李允則馳驛案問。
癸丑,鎮州副部署李福,坐削籍流封州;拱聖都指揮使王升,決杖配隸瓊州。
因降詔戒勵諸路將帥。
李繼遷攻西蕃,取西涼府。
都首領巴勒結偽降,繼遷受之不疑。
巴勒結遽集六谷蕃部及結隆族合擊之,繼遷大敗,中流矢,奔還靈州。
丁巳。
繼遷死,其子德明遣使告於遼。
六月,己未朔,御便殿,出陣圖示輔臣,並授諸將方略:「令鎮、定、高一陽一三路兵悉會定州,夾唐河為大陣,量寇遠近,出軍樹柵,寇來,堅守勿逐,俟信宿寇疲,則鳴鼓挑戰,勿離隊伍,貴持重,而敵騎無以馳突也。
又分兵出三路,以六千騎屯威虜軍,魏能、白守素、張銳領之;五千騎屯保州,楊延朗、張延禧、李懷岊領之;五千騎屯北平寨,田敏、張凝、石延福領之,以當賊鋒。
始至,勿與鬥,待其氣衰,背城挑戰,使其奔命不暇。
若契丹南越保州與大軍遇,則令威虜之師與延朗會,使其腹背受敵,乘便掩殺。
若契丹不攻定州,縱軼南侵,則復會北平田敏合勢入北界,邀其輜重,令雄、霸、破虜已來互為應援。
又命孫全照、王德鈞、裴自榮領兵八千屯寧邊軍,李重貴、趙守倫、張繼旻領兵五千屯邢州,扼東西路,敵將遁,則令定州大軍與三路騎兵會擊之。」
其它選用,悉皆類此。
初,馮拯建議,謂備邊之要,當扼險以制敵之沖,若於保州、威虜間依徐、鮑河為陣,其形勢可以取勝。
至是帝多採用其議雲。
丁卯,詔:「命官流竄嶺南者,給緡錢歸葬。」
豐州瓦窯沒劑、加羅、昧克等族以兵濟河擊李德明,敗之。
丁丑,隴山西首領禿逋等貢馬,願附大兵擊敗。
己卯,遼贈李繼遷尚書令,遣西上閤門使丁振弔慰。
辛巳,一黨一項入貢於遼。
乙酉,准布諸部附遼。
以定州蒲一陰一縣當高一陽一關會兵路,詔葺其城。
供奉官、閤門祗候謝德權,兼掌其事,一日,乘傳詣闕求對,言:「沿邊民庶多挈族入城居止。
前歲契丹入境,傅潛閉壘自固,康保裔被擒,王師未有勝捷。
臣以為今歲必復入寇,兵聚一處,尤非利便。
願速分戍鎮、定、高一陽一三路,天雄城壁闊遠,請急詔蹙之,仍葺澶州北城,浚德清軍隍塹,以為豫備。」
帝變色曰:「此大事,非爾所當言。」
德權曰:「臣蒙恩驅策,冒萬死求見,原陛下留意。
臣實濾蒲一陰一工作未訖,敵必暴至。」
帝慰遣之。
既而遼人果圍蒲一陰一。
先是三司各置使局,不相總統,彼此自求充濟,以促辦為務。
至於出納移用,均會有無,則專吝封執,動相違戾,或交摭利病以邀功希進。
嘩言日聞於上,帝頗煩親決,文符互出,莫知適從。
丁亥,始並鹽鐵、度支、戶部為一使,命權知開封府寇准為兵部侍郎,充三司使。
復置鹽鐵、度支、戶部副使,以卞袞領鹽鐵,查道領度支,林特領戶部。
判使非奏事及有所更張,則止署按檢,餘皆本部副使判官主之。
三司副使自是始預內朝。
以吏部侍郎陳恕為尚書左丞,知開封府。
恕在三司,前後逾十數年,利病條例,多所改創。
其徙官也,嘗薦寇準可用。
及准為三司,即檢其前後所改創事類為方冊,其曉諭榜帖,悉以新版別書,繼詣恕第請署,恕一一為署之,不復辭,准拜謝去。
故三司多循恕舊貫自准始。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