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鑒
卷第一百六十七 【宋紀一百六十七】
起昭一陽一大荒落四月,盡閼逢敦牂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理宗建道備德大功復興烈文仁武聖明安孝皇帝紹定六年(金天興二年,蒙古太宗五年)
夏,四月,壬寅,葬恭聖仁烈皇后於永茂陵。
金崔立以天子袞冕、後服進於蘇布特,又括在城金銀,搜索薰灌,訊掠慘酷,金主姨郕國夫人、平章拜甡妻、右丞李蹊妻皆死杖下。
貴族富人不堪其毒,或相語曰:「攻城後七八日中,諸門出葬者百萬,恨不早預其數!」立時與其妻入宮,兩宮賜之不可勝計。
立因諷太后作書陳天時人事,遣金主一乳一母入歸德招降。
立遂以太后、皇后、梁王、荊王及諸妃嬪,凡車三十七兩,宗室男一女五百餘人,衍聖公孔元措等及三教、醫、卜、工匠、繡女赴青城。
劉祁竊歎曰:「此國初受宋降處也,今乃復至此乎!」蘇布特殺梁、荊二王及族屬,而送後、妃等於和林。
寶符李氏行至宣德州,自縊於摩訶院佛像前,且書其門曰:「寶符御待此處身故。」
見者哀之。
諸后妃不知所終。
蘇布特入汴京,以金人擅殺唐慶,取諸宰執家屬治罪,故相侯摯見殺。
崔立時在城外,兵先入其家,取其妻、妾、寶玉以出。
立歸,大慟而已。
初,蒙古之制,凡攻城不降,矢石一發則屠之。
汴京既破,蘇布特遣使言於蒙古主曰:「此城相抗日久,士卒多傷,請屠其城。」
耶律楚材聞之,馳見蒙古主曰:「將士暴露數十年,所爭者土地人民耳;得地無民,將焉用之!」蒙古主未許。
楚材又曰:「凡弓矢、甲仗、金玉等匠及官民富貴之家,皆聚此城,殺之則一無所得,是徒勞也。」
乃詔除完顏氏一族外,餘皆原免。
時避兵在汴者尚百四十萬戶,皆得保全。
遂為定制。
蘇布特以汴多饑民,下令縱其北渡就食。
金唐、鄧州行省武仙次於順一陽一,與唐州守將武天錫、鄧州守將伊喇瑗相掎角,謀迎金主入蜀,遂侵光化,其鋒甚銳。
孟珙一逼一天錫壘,一鼓拔之。
壯士張子良,得天錫首以獻,俘將士四百餘人。
又敗金人於呂堰,俘獲不可勝計,遂攻順一陽一,武仙敗走馬蹬山,縣令李英及申州安一撫張林皆以城降。
珙言於史嵩之曰:「歸附之人,宜因其土地而使之耕,因其人民而立之長,少壯籍為軍,俾自耕自守,才能者分以土地,任以職事,使各招其徒以殺其勢。」
嵩之從之。
乙酉,錄行都系囚。
五月,金鄧州節度使伊喇瑗以其州來降。
初,金主遣右司郎中白華召鄧兵入援,事久不濟,淹留於館。
會瑗以鄧降,華亦從至襄一陽一,帥臣暑華為制幹,尋改鈞州提督。
其後州將范用吉殺長吏,送款於蒙古,華因北歸。
華以宿儒貴顯,國危不能以義自處,為時所貶。
衛州白公廟之潰,富察官努母為蒙古所獲,金主命官努因其母以請和。
官努乃詣亳州,密與特穆爾岱言,欲劫金主以降。
特穆爾岱信之,還其母,因定和計,官努乃日往來講議,或乘舟中流會飲。
其遣來使者二十餘輩,金主密令官努以金銀牌與之,勿令還營,因知王家寺大將所在,官努乃定斫營之策。
端午日,祭天,軍中因備火一槍一戰具,官努夜率忠孝軍四百五十人登舟,殺守堤邏卒,逕至王家寺特穆爾岱之營。
金主御北門,系舟待之,慮不勝則走徐州。
四更,接戰,忠孝軍卻而復進,官努以小船分軍五七十出柵外,腹背攻之,持火一槍一入蒙古軍。
特穆爾岱不能支,大潰,溺死三千五百餘人,官努盡焚其柵而還。
遂拜真左副元帥、參知政事,命習顯總其軍以守亳州。
官努既敗特穆爾岱,勢益暴橫,居金主於照碧堂,諸臣無一人敢奏對者。
金主悲泣,語近侍曰:「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死之君,但恨我不知人,為此奴所困耳!」於是內侍局令宋珪、奉御紐祜祿溫綽、烏古遜一愛一實等,密謀誅官努,且聞蔡州城池堅深,兵眾糧廣,鹹勸如蔡州。
會蔡、息、陳、穎等州便宜總帥烏庫哩鎬運米四百斛至歸德,且請臨幸,金主遂決策如蔡。
六月,乙卯,官努自亳州還,力陳不可,至於扼腕頓足,意趣叵測,因出,號於眾曰:「敢言南遷者斬!」眾諷金主早為計,金主遂與珪等謀召宰相議事,而令溫綽伏照碧堂門間,官努入,溫綽從後刺其肋,金主亦拔劍斫之。
官努中創,投城下以走,溫綽、一愛一實追殺之。
忠孝軍聞變,皆擐甲,溫綽請金主親撫一慰之。
於是金主御雙門,赦忠孝軍以安反側。
金主以齊克紳守中京有功,降詔褒諭,授中京留守,又以參政內族色埒自南山領軍十餘萬入洛行省事。
齊克紳建一堂於洛州驛東,名曰報恩,刻詔文於石,願以死自效。
蒙古自汴驅色埒之子於金昌府東門下,誘色埒降,色埒命左右射之。
既而聞崔立之變,病不能語而死。
總帥烏凌阿呼圖代行省事,齊克紳行總帥府事;月餘,糧盡,軍民稍散。
蒙古兵復至,陳於洛南,齊克紳陳於水北。
蒙古韓元帥匹馬立水濱招降,齊克紳躍而射之。
韓奔還陳,率步卒數百奪橋,金軍有一卒,獨立拒之,殺數人,齊克紳即手解都統銀牌佩之,士氣復振。
初,築戰壘於城外,四隅至五門內外皆有屏,謂之迷一魂牆,蒙古以五百騎迫之,齊克紳率卒二百鼓噪而出,蒙古退走。
呼圖以蒙古兵強,即以輕騎挈妻子奔蔡州,鷹揚都尉獻西門以降。
齊克紳率死士數十突東門出,轉戰至偃師,力盡就執,載以一馬,擁迫而行,將見蒙古帥塔齊爾。
齊克紳語不遜,兵卒誘之曰:「汝能北面一屈膝,當貸汝命。」
齊克紳不從。
左右持使北面,齊克紳拗頭南向,遂殺之。
辛卯,金主發歸德,留元帥王璧守之。
時久雨,朝士扈從者徒行泥水中,掇青棗為糧,足脛盡腫。
明日,至亳州,金主黃衣、皁笠、金兔鶻帶,以青黃旗二導前,黃傘擁後,從者二三百人,馬五十匹而已。
城中父老拜伏道左,金主遣近侍諭以「國家涵養汝輩,百有餘年,今朕無德,令汝塗炭。
朕不足言,汝輩無忘祖宗之德。」
眾皆呼萬歲,泣下。
留一日,進次亳南六十里,避雨雙溝寺中,蒿艾滿目,無一人跡。
金主太息曰:「生靈盡矣!」為之一慟。
己亥,入蔡州,父老羅拜於道,見儀衛蕭條,莫不感泣,金主亦歔欷久之。
遂以完顏仲德為尚書右丞,總領省院事;烏庫哩鎬為御史大夫,總帥如故;張天綱權參知政事;富珠哩小洛索簽書樞密院事。
仲德有文武材,事無鉅細,率親為之,選士括馬,繕治甲兵,未嘗一日忘奉幸秦、鞏之志。
近侍久困遷播,幸即安於蔡,皆娶妻營業,不願遷徙,旦夕言西幸不便。
時蒙古兵去蔡差遠,商販漸集,金主亦安之,命修見山亭為游息之所,遣內侍宋珪選室女備後宮,已得數人。
完顏仲德諫曰:「小民無知,將謂陛下駐蹕以來,不聞恢復遠略,而先求處一女以示久居。
民愚而神不可不畏!」金主曰:「朕以六宮失散,左右無人,故令采擇。
今承規誨,敢不敬從!」止留解文義者一人,餘皆放還。
仲德定進馬遷賞格,得馬千餘匹,又遣使分詣諸道,選兵詣蔡,得一精一銳萬餘,兵威稍振。
忠孝軍提控李德,率十餘人乘馬入省大呼,以月糧不優,幾肆罵詈,仲德縛德杖之。
金主諭仲德曰:「此軍得力,方以倚用,卿何不容忍之?」
仲德對曰:「時方多故,錄功隱過,自陛下之德。
至於將帥之職則不然。
小犯則決,大犯則誅,強兵悍卒,不可使一日不在紀律。
蓋小人之情,縱則驕,驕則難制。
瞧一陽一之禍,豈獨官努之罪,亦有司縱之太過耳。
今欲更易前轍,不宜一愛一克厥威。
賞必由中,罰則臣任其責。」
軍士聞之,無復敢犯法者。
時從官近侍皆窮乏,悉取傍於烏庫哩鎬,鎬不能人滿其欲,日夕譖於金主,至以尚食闕供為言。
金主怒,遂疏鎬。
鎬憂憤成疾,多不視事。
蒙古耶律楚材請以孔元楷襲封衍聖公,從之。
秋,七月,乙卯,權知廣德軍石孝德隆,進奏民力當惜,帝曰:「州縣催科,歲有增益,朕每聞之,此心惻然。
宜以一愛一民為念,無負所言。」
孟珙大敗金武仙於馬蹬山,降其將劉儀。
珙問仙虛實,儀言:「仙所據九寨,其大寨石一穴一山,以馬蹬山、沙窩、蛄山三寨蔽其前。
三寨不破,石一穴一未可圖也。
若先破離金寨,則岵山、沙窩孤立矣。」
珙乃遣兵攻離金,掩殺幾盡。
是夕,復令壯士搗王子山寨,斬金將首而出,遂圍馬蹬,殺戮山積。
還,至沙窩西,與金人戰,大捷。
未幾,丁順復破默候裡寨。
於是仙之九寨,六日破其七。
珙召儀曰:「此寨既破,板轎、石一穴一必震,汝能為我招之乎?」
儀請選熬人三百,偽逃歸,懷招安榜以往。
珙料仙勢窮蹙,必上岵山絕頂窺伺,乃令樊文彬駐軍其下。
已而仙眾果登山,文彬麾旗,伏兵四起,仙眾失措,枕藉崖谷,殺其將烏沙惹,擒七百三十人,棄鎧甲如山。
薄暮,珙進軍至小水河。
儀言:「仙謀往商州依險以守,然老稚不願北去。」
珙曰:「進兵不可緩。」
夜,漏下十刻,召文彬等授方略,丙辰,蓐食啟行。
時積雨未霽,文彬患之,珙曰:「此雪夜擒吳元濟之時也!」策馬直至石一穴一,分兵進攻,自寅至巳,破之。
仙走,追至魚寨,仙望見,易服而遁。
復戰於銀葫蘆山,又敗之。
仙與五六騎奔,追,隱不見;降其眾七萬。
珙還襄一陽一。
八月,蒙古都元帥塔齊爾使王楫至襄一陽一,約攻蔡州。
塔齊爾,博勒呼之從孫也。
史嵩之先以兵會伐唐州,時城中糧盡,人相食,金將烏庫哩黑漢,殺其一愛一妾以啖士,士爭殺其妻子。
官屬聚議欲降,黑漢持之益堅。
有總領趙丑兒者,開門納南軍,黑漢率兵巷戰,為南軍所獲,脅使降,黑漢不屈,遂殺之。
主帥富察某為部曲兵所食,城遂降。
南軍駐息州南,降者日眾,息州刺史烏庫哩呼嚕懼,請益兵為備,金主以參知政事穆延烏登、簽書樞密院富珠哩中洛索帥忠孝軍五百行,金主諭之曰:「蒙古所以常取勝者,恃北方之馬力,就中國之技巧耳,我實難與之敵。
至於宋人,何足道哉?朕得甲士三千,縱橫江、淮間矣。」
以呼嚕畏縮,命瓜勒佳玖珠代之。
九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辛亥,大饗於明堂大赦。
辛酉,經筵官請以御制敬天、法祖,事親、齊家四十八條及緝熙殿榜殿記宣付史館。
蒙古庫裕克攻遼東,舒穆嚕扎拉率黑軍先登,諸軍繼之,擒萬努,遂平遼東。
扎拉,額森之子也。
萬努據遼東十九年,至是始滅。
金使完顏阿古岱來乞糧,將行,金主諭之曰:「宋人負朕深矣。
朕自即位以來,戒飭邊將,無犯南界,邊臣有請征討者,未嘗不切責之。
向得宋一州,隨即付與。
近淮一陰一為歸,彼多以金幣為贖,朕若受財,是貨之也,付之全城,秋毫無犯。
清口臨陳,生獲數千人,悉資遣之。
今乘我疲敝,據我壽州,誘我鄧州,又攻我唐州,彼為謀亦淺矣。
蒙古滅國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及於我;我亡,必及於宋。
脣亡齒寒,自然之理。
若與我連和,所以為我者,亦為彼也。
卿其以此意曉之。」
阿古岱至宋,宋不許。
庚戌,金主以重九拜天於節度使廳,群臣陪從成禮。
金主面諭之曰:「國家自開創,涵養汝等百有餘年,汝等或以先世立功,或以勞效起身,披堅執銳,積有年矣。
今當厄運,與朕同患,可謂忠矣。
比聞北兵將至,正汝等立功報國之秋,縱死王事,不失為忠孝之鬼。
往者汝等立功,常慮不為朝廷所知;今日臨敵,朕親見之矣。
汝等勉之。」
因賜卮酒。
酒未竟,,邏騎馳報敵兵數百突至城下,將士踴躍,鹹請一戰,金主許之。
是日,分防守四面及子城眾出戰,蒙古兵潰奔。
塔齊爾以數百騎復駐城東,金主遣兵接戰,又敗之。
自是蒙古不復薄城,分築長壘圍之。
冬,十月,孟珙、江海帥師二萬,運米三十萬石,赴蒙古之約。
塔齊爾大喜,益修攻具,斫木之一聲,聞於城中,城中益恐,往往竊議出降。
完顏仲德日以國家恩澤、君臣分義撫循其民,且營畫御備,未嘗入私室。
軍民感奮,始有固志。
金裁冗員,汰冗軍,及定官吏、軍兵月俸。
辛巳,縱饑民老稚贏疾者出城,既而出城者多言城中虛實,復禁之。
甲申,金徐州節度副使郭恩,約原州叛將麻琮襲破徐州。
州中將士以蔡州被圍,朝命阻絕,一逼一於蒙古兵,議出降,行省薩布不從,恐被執,投河,軍士援出之,薩布自縊死。
麻琮以州降於蒙古。
金人自被圍,懼食不給,妖人烏庫哩先生,自言能使軍士服食可不費糧,議者欲援田單假神師故事以駭敵人,金主頗然之,參知政事張天綱力辨以為不可,遂止。
員外郎王鶚發其從前一奸一惡,金主曰:「朕幾為妖人所誑。」
遂殺之。
丙戌,以史彌遠為太師、左丞相,鄭清之為右丞相,並兼樞密使,加食邑千戶,薛極為樞密使,喬行簡、陳貴誼參知政事。
帝諭貴誼曰:「頃聞憂國之言,朕所不忘。」
彌遠拜左相,一日,以疾求解政。
詔:「彌遠有定策大功,勤勞王室,宜加優禮。」
於是授保寧、昭信節度使、充醴泉觀使,封會稽郡王,奉朝請,二子、一婿、五孫皆加官秩。
越八日,乙未,卒。
彌遠為相凡二十六年,用事專且久,權傾內外。
初欲反韓侂胄所為,收召賢才老臣,佈於朝廷。
及濟王不得其死,論者紛起,遂專任儉壬為台諫,一時君子貶斥殆盡。
帝德其擁立,惟言是從,歿而贈官錫謚,恩一寵一不衰。
十一月,乙巳,給事中莫澤,言提舉千秋鴻禧觀梁成大,暴很貪婪,苟賤無恥,遂寢成大祠命,澤遷刑部尚書。
既而台臣交劾澤貪一婬一忮害,又論工部尚書李知孝侵欲無厭,皆罷之。
三人一黨一附史彌遠,排斥諸賢;成大尤心術嶮巇,凡可賊害忠良者,率攘臂為之,四方賂遺,列置堂廡,導賓客觀之,欲其傚尤。
奪占宇文氏賜第,既擯歸,訟之者數百人,朝命毀其廬。
雖知孝亦鄙其為人,嘗曰:「所不堪者,他日與成大同傳耳!」至是皆貶,尋謫居遠州,盡追爵秩,天下快之。
丙午,詔改明年為端平元年。
帝始親政,厲一精一求治。
鄭清之亦以更化為己任,收召賢才,擢用之。
召陳塤為樞密院編修官。
入對,首言:「天下之安危在宰相。
南渡以來,屢失機會。
秦檜死,所任萬俟离、沈該耳;韓侂胄死,所任史彌遠耳。
此今日所當謹也。」
次言:「內廷當嚴宦官之禁,外廷當嚴台諫之選。」
宦者陳洵益一陰一中之,監察御史王定劾塤,出知常州。
進魏了翁為華文殿待制、知瀘州。
了翁應詔上章論十弊,請復舊典以彰新化:一,復三省之典以重六卿;二,復二府之典以集眾議;三,復都堂之典以重省一愛一;四,復侍從之典以來忠告;五,復經筵之典以熙聖學;六,復台諫之典以公黜陟;七,複製誥之典以謹命令;八,復聽言之典以通下情;九,復三衙之典以強主威;十,複製閫之典以黜私意。
疏列萬言,先引故實,次陳時弊,分別利害,粲若白黑,帝讀之感動。
丙寅,權工部侍郎趙范入見。
帝問:「近日何者為急?」
范奏曰:「事有本末,有緩急。
獎廉退,去一奸一邪,此國之本務;國未富,兵未強,此今日之急務也。
大農課額,大虧於昔,要必有由。
至於兵之未強,則緣諸邊近年築城太多,遂分兵力。
國家之兵,聚則不少,散則不多。
若能散能聚,可守可戰,使江、淮表裡皆有可恃之勢,則戎馬侵突,足以御之矣。」
帝問蒙古議和事,范曰:「為羈縻之策則可。
宣和海上之盟,其初堅如金石,緣倚之太重,備之不至,迄以取禍,此近事之可鑒者。」
帝曰:「和豈可侍耶!」丁卯,詔:「趙葵措置沿邊備御,緩急調遣,並聽便宜。」
戊辰,禮部郎中洪咨夔請召用崔與之、真德秀、魏了翁,帝然之,命咨夔與王遂並拜御史。
咨夔謂遂曰:「朝無台諫久矣,要當極本原而先論之。」
乃上疏曰:「臣歷考往古治亂之原,權歸人主,政出中書,天下未有不治。
權不歸人主,則廉級一夷,綱常且不立,奚政之問?政不出中書,則腹心無寄,必轉而他屬,奚權之攬?此八政馭群臣所以獨歸之王,而詔之者必天官塚宰也。
陛下親政以來,威福一操一一柄一,收還掌握,揚庭出令,震撼海宇,天下始知有吾君;元首既明,股肱不容於自惰,撤副封,罷先行,坐政事堂以治事,天下始知有朝廷;此其大權大政亦略舉矣。
然中書之弊端,其大者有四:一曰自用,二曰自專,三曰自私,四曰自固。
願陛下於從容論道之頃,宣示臣言,俾大臣克初志而加定力,懲往轍而圖方來,以仰稱勵一精一更始之意。」
帝嘉納。
己巳,趙葵入見,帝問曰:「金與蒙古交爭,和議如何??葵對曰:「今邊事未強,軍政未備,且與之和。
一年無警,當作兩年預備;若根本既壯,彼或背盟,足可禦敵。
臣至淮東,當修車馬,備器械,為野戰之計,固城壁壕隍,為強邊之圖,更欲為陛下經理屯田。」
帝曰:「卿規模甚遠,其殫意為朕展佈。」
蔡州攻圍益急,金盡藉民丁防守,民丁不足,復括婦人壯健者假男子衣冠運木石,金主親出撫諭之。
金人自東門出戰,孟珙遮其歸路,得降人,言蔡城中饑,珙曰:「已窘矣,當併力守之,以防突圍。」
珙與塔齊爾約,南、北軍毋相犯。
塔齊爾遣張柔帥一精一兵五千薄城,金人鉤二卒以去。
柔中流矢如蝟,珙麾先鋒救之,挾柔以出。
十二月,珙進一逼一柴潭,立柵潭上,命諸將奪柴潭樓。
金人來爭,諸軍魚貫而上,遂拔柴潭樓。
蔡州恃潭為固,外即汝水,潭高於汝五六丈,城上金字號樓,伏巨一弩一。
相傳其下有龍,人不敢近,將士疑畏,珙召麾下飲,再行,謂曰:「柴潭樓非天造地設,伏一弩一能射遠而不可射近。
彼所恃此水耳,決而注之,涸可立待。」
遂鑿堤,潭果決入汝。
珙命實以薪葦,蒙古亦決練水,於是兩軍皆濟。
己卯,攻外城,破之,進一逼一土門。
金人驅其老稚熬為油,號人油砲,人不堪其楚,珙遣道士說止之。
金帥富珠哩中洛索帥一精一銳五百,夜出西門,人荷束稿,沃油其上,將燒兩軍寨及砲具。
蒙古兵先覺之,伏於隱處,挽強一弩一百餘,火發,矢亦發,金兵卻走,傷者甚眾,洛索僅以身免。
兩軍合攻西城,克之,因墮其城。
先是完顏仲德命築寨浚壕為備,及西城墮,兩軍皆未能入,但於城上立柵自蔽。
仲德摘三百一精一銳,日夕戰御。
金主謂侍臣曰:「我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無大過惡,死無所恨。
所恨者,祖宗傳祚百年,至我而絕,與古荒一婬一暴亂之君等為亡國,獨為此介介耳!」又曰:「亡國之君,往往為人囚執,或為俘獻,或辱於階庭,或閉之空谷。
朕必不至於此!卿等觀之,朕志決矣!」以御一用器皿賞戰士。
已而微服率兵夜出東城,謀遁去,及柵,遇敵兵,戰而還。
殺廄馬以犒將士,然其勢不可為矣。
庚辰,樞密使薛極罷。
極與胡矩、聶子述、趙汝述並附史彌遠,最為親信用事,人謂之「四木」。
至是罷,知紹興府兼浙東安一撫使。
戊申,洪咨夔言提舉洞霄宮袁韶,仇視善類,諂附史彌遠;詔罷祠祿。
又劾趙善湘、鄭損、陳賅納賂彌遠,怙勢肆一奸一,失江淮、荊襄、蜀漢人心,罪狀顯著;詔善湘有討李全功,特寢免,賅與祠,損落職與祠。
是歲,蒙古敕修孔子廟及渾天儀。
○理宗建道備德大功復興烈文仁武聖明安孝皇帝端平元年(金天興三年,蒙古太宗六年)
春,正月,庚子朔,詔求直言。
太府卿吳潛應詔陳九事,忤執政意,罷,奉千秋鴻禧祠。
秘書郎董重珍上五事,且曰:「隱蔽君德,昔咎故相,故臣得以專詆權臣;昭明君德,今在陛下,故臣得以責難君父。
請召真德秀、魏了翁用之。」
帝謂之曰:「人主之職無他,惟辨君子、小人。」
重珍對曰:「君子指小人為小人,小人亦指君子為小人。
人主當一精一擇人望,處之要津,正論日聞,則必知君子姓名,小人情狀矣。」
詔兼崇政殿說書。
重珍戒家事勿以白,務積一精一神以寤上意。
每草奏,齋心盛服,有密啟,則手書削稿,帝稱其忠實。
詔舉堪為將帥者。
以曾從龍為沿江制置使。
丙午,詔趙范兼淮西制置副使,任防禦。
以不擅嗣濮王。
孟珙同蒙古兵圍蔡州,會飲,歌吹聲相接,城中饑窘,歎息而已。
先是辛丑,黑氣壓城上,日無光,出降者言:「城中絕糧已三月,鞍靴敗鼓皆糜煮,且聽以老弱互食,諸軍日以人畜骨和芹泥食之。
又往往斬敗軍全隊,拘其肉以食,故欲降者眾。」
珙乃令諸軍銜枚,分運雲梯布城下。
金自被圍以來,將帥戰沒甚眾,戊申,以近侍分守四城。
蒙古兵鑿西城為五門以入,督軍鏖戰,及暮及退,聲言來日復集。
是夕,金主集百官,傳位於東面元帥承麟。
承麟,世祖之後拜甡之弟也,拜泣不敢受。
金主曰:「朕所以付卿者,豈得已哉!以朕肌體肥重,不便鞍馬馳突。
卿平日趫捷有將略,萬一得免,祚嗣不絕,此朕志也。」
承麟乃起受璽。
己酉,即位。
時孟珙之師向南門,至金字樓,列雲梯,令諸將聞鼓則進。
馬義先登,趙榮繼之,萬眾競入,大戰城上。
烏庫哩鎬及其將帥二百人皆降。
時百官稱賀,禮畢,亟出捍敵,而南城已立宋幟。
俄頃,四面鼓噪夾攻,聲震天地。
南面守者棄門走。
孟珙招江海、塔齊爾之師以入,完顏仲德帥一精一兵一千巷戰,不能御。
金主自經於幽蘭軒。
仲德聞之,謂將士曰:「吾君已崩,何以戰為!吾不能死於亂兵之手,吾赴汝水從吾君矣,諸君其善為計!」言訖,赴水死。
將士皆曰:「相公殉國,吾輩獨不能耶?」
於是參政富珠哩小洛索、烏凌阿呼圖、總帥元志、元帥裕珊爾、赫捨哩柏壽、烏庫哩和勒端及軍士五百餘人皆從死焉。
仲德狀貌不逾常人,平生喜怒未嘗妄發,聞人過,常護諱之,雖在軍旅,手不釋卷。
家素貧,敝衣糲食,終其身晏如也。
雅好賓客及薦舉人才,人有寸長,必極口稱道。
其掌軍務,賞罰明信,號令嚴整,故所至軍民鹹樂為用,危急死生之際,無一人有異志者。
南遷以後,將相文武忠亮,始終無瑕者,仲德一人而已。
承麟退保子城,聞金全殂,率群臣入哭,因謂眾曰:「先帝在位十年,勤儉寬仁,圖復舊業,有志未就,可哀也已!宜謚曰哀。」
奠未畢,城破,諸將禁兵共舉火焚之,奉御完顏絳山收其骨,將瘞之汝水上。
江海入宮,執參政張天綱以歸,孟珙問金主所在,天綱以實告曰:「城危時,即取寶玉置小室,環以草,號泣自經,曰:『死便火我。
』」煙焰未絕,珙乃與塔齊爾分金主骨及寶玉、法物。
承麟亦為亂兵所殺。
金亡。
先是金有都提控畢資倫者,為邊將所獲,囚於鎮江土獄,脅誘百端,終不肯降,至此已十四年矣。
及聞金主自經,歎曰:「吾無所望矣,容吾一祭吾君乃降耳。」
主者信之,為屠牛羊,設祭鎮江南岸。
資倫祭畢,伏地大哭,投江而死。
戊辰,史嵩之露佈告金亡,以陳,蔡西北地分屬蒙古,蒙古命劉福為河南道總管。
嵩之遣郭春按循故壤,詣奉先縣汛掃祖宗諸陵。
孟珙還屯襄一陽一,江海還屯信一陽一,王旻戍隨州,王安國守棗一陽一,蔣成守光化,楊恢守鈞州,並益兵飭備,經理屯田於唐、鄧。
金穆延烏登行省於息州,與諸將日以歌酒為樂,軍士一婬一縱;蔡州破,與富珠哩中洛索、瓜勒佳玖珠等送款請降,為金主發喪設祭,上謚曰昭宗。
州民因奉烏登為丞相,中洛索為平章,舉城南遷,遂焚其樓櫓。
蒙古望見火起,追及於羅山,自萬戶以下凡七百人皆被殺。
二月,辛未,御史洪咨夔言:「陛下親政之始,斥逐李知孝、梁成大,天下固已快之。
其餘諂事權一奸一,一黨一私罔上,倡一婬一默貨,罪大罰輕者,尚在仕籍。」
詔俱削秩罷祠。
丁亥,詔:「端平元年正月以前,諸命官貶竄物故者,許令歸葬。」
是月,蒙古都元帥張榮破徐州,國安用投水死。
三月,己酉,以賈似道為籍田令。
似道,涉子,貴妃弟也。
少落魄,為游博,不事一操一行,以廕補嘉興司倉。
帝以貴妃故,累擢至太常丞,益恃一寵一不檢,日縱游諸伎家,夜即燕遊湖上不返。
帝嘗夜憑高望西湖中燈火異常時,語左右曰:「此必似道也。」
明日詢之,果然,使京尹史巖之戒之,巖之對曰:「似道雖有少年氣習,然其才可大用也。」
史嵩之上所獲遼道宗、金太宗、世宗寶璽七顆,詔貯封樁庫。
辛酉,詔遣太常寺主簿硃揚祖、閤門祗候林拓詣洛一陽一省謁八陵。
蒙古兵自河南還,俘獲甚眾,中途逃者十七八,詔居停逃民及資給者滅其家,鄉社亦連坐。
由是逃者莫敢捨,多殍死道路。
耶律楚材從容進曰:「河南既平,民皆陛下赤子,走復何之!奈何因一俘囚,連死數十百人乎?」
蒙古主悟,命除其禁。
夏,四月,史嵩之遣使以孟珙所獲金哀宗遺物及寶玉法物並俘囚張天綱、完顏海罕等獻於行都。
時相侈大其事,洪咨夔曰:「朽骨耳,函之以葬大理寺可也。
第當以金亡告九廟,歸諸祖宗德澤。
況與大敵為鄰,抱虎枕蛟,事變叵測,顧可侈因人之獲,使邊臣論功,朝臣頌德!且陛下知慕崇政受俘之元祐,獨不鑒端門受降之崇寧乎?」
帝雖頷之,不悉從也。
丙戌,備禮告於太廟,藏金哀宗骨於大理獄庫。
加孟珙帶御器械,江海以下論功行賞有差。
知臨安府薛瓊問張天綱曰:「有何面目到此?」
天綱曰:「國之興亡,何代無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
瓊叱之。
明日,奏其語,帝召天綱問曰:「汝真不畏死耶?」
天綱對曰:「大丈夫患死之不中節耳,何畏之有!」因祈死不已,帝不聽。
初,有司令天綱供狀,必欲書金主為虜主,天綱曰:「殺即殺,焉用狀為!」有司不能屈,聽其所供,天綱但書故主而已。
監察御史王遂言:「史嵩之本不知兵,矜功自侈,謀身詭秘,欺君誤國,留之襄一陽一一日,則有一日之憂。」
不報。
洪咨夔亦言:「殘金雖滅,鄰國方強,益嚴守備,猶恐不逮,豈可動色相賀,渙然解體,以重方來之憂?」
丁酉,臣僚言:「江淮、荊襄諸路都大提點坑治吳淵,恃才貪虐,籍人家資,以數百萬計。
其弟潛,違道干譽,引用匪類。」
詔並落職放罷。
五月,庚子,觀文殿大學士、致仕薛極卒。
左司郎官李宗勉言四事:「守公道以悅人心,行實政以興治功,謹命令以一觀聽,明賞罰以示勸懲。」
次言楮弊:「願詔有司,始自乘輿宮掖,下至百司庶府,核其冗蠹者節之,歲省十萬,則十萬之楮可捐,歲省百萬,則百萬之楮可捐也。
行之既久,捐之益多,錢楮相當,所至流轉,則一操一吾贏縮之一柄一不在楮矣。」
拜監察御史。
時方謀出師汴、洛,宗勉言:「今朝廷安恬,無異於常時。
士卒未一精一銳,資糧未充衍,器械未犀利,城壁未繕修,於斯時也,守禦猶不可,而況進取乎?借曰今日得蔡,明日得海,又明日得宿、毫,然得之者未必可守。
萬一含怒蓄忿,變生倉猝,將何以濟?臣之所陳,豈曰外患終不可平,土宇終不可復哉?亦欲量力以有為,相時而後動耳。
願詔大臣,一愛一日力以修內治,合眾謀以嚴邊防,節冗費以裕邦財,招強勇以壯國勢。
傷飭沿邊將帥,毋好虛名而受實害,左控右扼,勿失機先,則以逸待勞,以主御客,庶可保其無虞。
苟使本根壯固,士馬一精一強,觀釁而動,用兵未晚也。」
召前江東提點刑獄徐僑為太常少卿,趣入覲;手疏數十言,皆感憤剴切。
帝數慰諭之,顧見其衣履垢敝,愀然謂曰:「卿何以清貧若此?」
僑對曰:「臣不貧,陛下乃貧耳。」
帝曰:「何為?」
僑曰:「陛下國本未建,疆宇日蹙,權幸用事,將帥非材,旱蝗相仍,盜賊並起,經用無藝,帑藏空虛,民困於橫斂,軍怨於掊克,群臣養交而天子孤立,國勢阽危而陛下不悟。
臣不貧,陛下乃貧耳!」又言:「今女謁、Yan宦相為囊橐,誕為二豎以處膏盲,而執政大臣又無和、緩之術,陛下此之不慮而耽樂是從,世有扁鵲,將望見而卻走矣。」
時女冠吳知古得幸,內侍陳洵直用事,故僑論及之。
帝為之改容太息。
明日,手詔罷邊帥之尤無狀者,申警群臣,以朋一黨一為戒,命有司裁節中外浮費。
賜僑金帛甚厚,僑固辭不受。
丁未,主管官告院張煜進對,帝問以邊計,煜對曰:「蒙古非金仇可比,但和議難恃,須選將、練兵、儲財、積粟,自固吾圉。
俟小使回,可和則姑與之和,然不可撤備。」
帝然之。
丙寅,詔:「黃干、李燔、李道傳、陳宓、樓昉、徐宣、胡夢昱等,皆擊於權一奸一而各行其志,沒齒無怨,其賜謚復官,仍錄用其子。」
建一陽一縣盜發,眾數千人,焚劫邵武、麻沙、長平。
金武仙奔澤州,戍兵殺之。
蒙古主大會諸王,申嚴條令。
郭德海嘗請試天下僧尼道士,選一精一通經文者千人,有能工藝者則命小通事哈珠領之,餘皆為民。
又請天下置學廩,育人材,立科目,選之入仕。
蒙古主頗采其言。
六月,壬申,知建寧府兼福建運判袁甫,請蠲漳州歲納丁米錢,泉州、興化軍一體蠲放;從之。
戊寅,以喬行簡知樞密院事,資政殿學士曾從龍參知政事,大中大夫鄭一性一之簽書樞密院事。
先是一性一之入對,言:「陛下大開言路以通壅蔽,心苟一愛一君,誰不欲言!言不切直,何能感動!譬如積水,久壅一決,其勢必盛,其聲必激。
故言者多則易於取厭,言之激則難於樂受。
若少有厭倦,動於辭色,則讒諂乘間,或不自知矣。
願陛下恐懼戒謹,尤防其微,以保終譽,則朝綱肅而國體尊矣。」
太常少卿徐僑侍講,開陳友一愛一大義,帝悟。
己卯,詔復巴陵縣公竑官爵,有司檢視墓域,以時致祭,乃存恤其家。
時竑妻吳氏自請為尼,特賜叫慧淨法空大師,紹興府月給衣資緡錢。
僑又請從祀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硃熹,以趙汝愚侑食寧宗,帝皆聽納。
召許應龍為禮部郎官。
初,應龍知潮州,盜陳三一槍一起贛州,出沒江西、閩、廣間,與鍾全相結,勢甚熾。
樞密陳韡帥江西,任應龍討捕。
應龍調水軍、土兵分扼要害,斷橋開塹,斬木塞途,諭統領官齊敏曰:「兵法攻瑕。
今鍾全殘寇將盡,而陳三一槍一勢方猖獗,若先破鐘,則陳不戰禽矣。」
敏如其言,於是諸寇皆平。
至是召入對,帝謂之曰:「卿治潮有聲,與李宗勉治台齊名。」
應龍曰:「民無不可化,顧牧民者如何耳。」
遷國子司業。
徐僑議學校差職,欲先譽望,應龍以為不若資格,資格一定,則僥倖之門杜而造請之風息,僑然之。
詔殿司選一精一銳千人,命統制婁拱、統領楊辛討捕建一陽一盜。
癸巳,禁毀銅錢作器用並貿易下海。
史嵩之進兵部尚書。
時趙范、趙葵欲乘時撫定中原,建守河、據關、收復三京之議,朝臣多以為未可,獨鄭清之力主其說。
乃命趙范移司黃州,刻日進兵。
范參議官邱岳曰:「方興之敵,新盟而退,氣盛鋒銳,寧肯捐所得以與人耶?我師若往,彼必突至,非惟進退失據,開釁致兵,必自此始。
且千里長驅以爭空城,得之當勤饋餉,後必悔之。
范不聽。
嵩之亦言荊襄方爾饑饉,未可興師。
淮西運判杜杲上言曰:「臣備員邊郡,切見沿淮旱蝗連歲,加以調發無度,輦運不時,生聚蕭條,難任征發。
中原板蕩,多年不耕,無糧可因。
千里饋運,士不宿飽。
若虛內以事外,移南以實北,腹心之地,豈不可慮?」
喬行簡時在告,上疏曰:「方今境內之民,困於州縣之貪刻,扼於勢家之兼併,饑寒之氓,常欲乘時而報怨,茶鹽之寇,常欲伺間而竊發。
蕭牆之憂,凜未可保。
萬一兵興於外,綴於強敵而不得休,潢池赤子,復有如江、閩、東浙之事,其將奈何?夫民至愚而不可忽,內郡武備單弱,民之所素易也。
往時江、閩、東浙之寇,皆藉邊兵以制之。
今此曹猶多竄伏山谷,窺伺田里,彼知朝廷方有事於北方,其勢不能以相及,寧不動其一奸一心?臣恐北方未可圖,而南方已先一騷一動矣!願堅持聖意以絕紛紛之說。」
淮西總領吳潛,亦告執攻,論「用兵復河南,不可輕易。
以金人既滅,與蒙古為鄰,法當以和為形,以守為實,以戰為應。
自荊襄首納空城,合兵攻蔡,兵事一開,調度浸廣,百姓狼狽,死者枕籍,得城不過荊榛之區,獲俘不過暖昧之骨,而吾之內地,荼毒已甚。
近聞有進恢復之畫者,可謂俊傑。
然取之若易,守之實難,征行之具,何所取資?民窮不堪,激而為變,內郡率為盜賊矣。
今日之事,豈容輕議!」皆不聽。
詔知廬州全子才合淮西兵萬人赴汴。
時汴京都尉李伯淵、李琦、李賤奴等為崔立所侮,謀殺之,及聞子才軍至,伯淵等以書約降,而一陽一與立謀備御之策。
伯淵夜燒封丘門以警動立,立殊不安,一夕百臥起。
比明,伯淵等約立視火,從苑秀、折希顏等數騎往。
既還,伯淵送之,倉卒中就馬上抱立,立顧曰:「汝欲殺我耶?」
伯淵曰:「殺汝何傷!」即出匕首橫刺之,立墜馬死。
伏兵起,元帥三合殺苑秀;折希顏後至,亦被殺。
伯淵系立一屍一馬尾至內前,號於眾曰:「立殺害劫守,烝一婬一暴虐,大逆不道,古今無有,當殺之否?」
萬口齊應曰:「寸斬之未稱也!」乃梟立首,望承天門祭哀宗,伯淵以下軍民皆慟,或剖其心生啖之。
以三一屍一掛闕前槐樹上,樹忽拔,人謂樹有靈,亦不欲為其所污雲。
全子才次於汴,趙葵自滁州以淮西兵五萬取泗州,由泗趨汴以會之。
葵謂子才曰:「我輩始謀據關守河,今已抵汴半月,不急攻洛一陽一、潼關,何待耶?」
子才以糧餉未集對,葵督促益急,乃檄鈐轄范用吉、樊辛、季先、胡顯等提失萬三千,命淮西制置司機宜文字徐敏子為監軍,先令西上,又命楊誼以廬州強一弩一軍萬五千繼之,各給五日糧。
秋,七月,蒙古主謂群臣曰:「先帝肇開大業,垂四十年。
今中原、西夏、高麗、回鶻諸國,皆已臣附,唯東南一隅,尚阻聲教。
朕欲躬行天討,卿等以為何如?」
國王塔斯對曰:「臣家累世受恩,圖報正在今日。
臣願仗天威,掃清淮、浙,何勞大駕親臨!」蒙古主喜曰:「塔斯雖年少,英風美績,簡在朕心,終能成我家大事矣。」
厚賚而遣之。
塔斯,穆呼哩之孫也。
徐敏子啟行,遣和州寧淮軍正將張迪以二百人趣洛一陽一。
迪至城下,城中寂然無應者,至晚,有民庶三百餘家登城投降,迪與敏子遂帥眾入城。
蒙古國王塔斯已引兵南下。
時汴堤決,水潦泛溢,糧運不繼,所復州郡皆空城,無兵食可因。
敏子入洛之明日,軍食已竭,乃采蒿和面作餅而食之。
楊誼至洛東三十里,方散坐蓐食,蒙古塔齊爾前鋒將劉享安,橫槊躍馬,奮突而前,南師奔潰,擁入洛水死者無數,誼僅以身免。
塔齊爾拊享安背曰:「真驍將也!」是晚,有潰卒奔告於洛者,在洛之師皆奪氣。
八月朔,旦,蒙古兵至洛一陽一城下立寨,徐敏子與戰,勝負相當。
士卒乏糧,因殺馬而食,敏子等不能留,乃班師。
趙葵、全子才在汴,亦以史嵩之不致饋,糧用不繼;蒙古兵又決黃河寸金澱之水以灌南軍,南軍多溺死,遂皆引師南還。
甲戌,硃揚祖、林拓以《八陵圖》上進。
帝問諸陵相去幾何及陵前澗水新復,揚祖悉以對。
帝忍涕太息久之。
初,揚祖等行至襄一陽一,會諜報蒙古哨騎已及孟津,陝府、潼關、河南皆增屯戍,設伏兵,又聞淮閫刻日進師,眾畏不前。
孟珙曰:「淮東之師由淮西溯汴,非旬餘不達。
吾選一精一騎疾馳,不十日可竣事。
逮師至東京,吾已歸矣。」
於是珙與二使晝夜兼行,至陵下,奉宣御表,成禮而還。
是月,權知邵武軍王埜討平建一陽一盜。
九月,壬寅,趙范以入洛之師敗績,上表劾趙葵、全子才輕遣偏師復西京,趙楷、劉子澄參贊失計,師退無律,致後陣覆敗。
詔:「趙葵削一秩,措置河南、京東營田邊備;全子才削一秩,措置唐、鄧、息州營田邊備;劉子澄、趙楷並削職放罷。」
又言楊誼一軍之敗,皆由徐敏子、范用吉怠於赴援,致不能支;詔:「用吉降武翼郎,敏子削秩放罷。
誼削四秩,勒停,自效。」
京湖制置使史嵩之罷,以趙范代之。
冬,十月,召真德秀為翰林學士,魏了翁直學士院。
德秀上封事曰:「移江淮甲兵以守無用之空城,運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廢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見。
惟陛下審之重之!」旋進戶部尚書。
入見,帝謂曰:「卿去國十年,每切思賢。」
德秀以《大學衍義》進,因言於帝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
陛下欲祈天永命,唯存乎敬而已。
敬者德之聚,儀狄之酒,南威之色,盤遊弋射之娛,禽一獸狗馬之玩,有一於此,皆足害敬。
陛下儻能敬德,以迓續休命,中原終為吾有。
若徒力求之而不反其本,天意難測,臣實憂之。」
魏了翁入對,首乞明君子、小人之辨,以為進退人物之本,以杜一奸一邪窺伺之端。
次論故相十失猶存。
次及修身、齊家、選宗賢、建內學等,皆切於上躬者。
他如和議不可信,北軍不可保,軍實財用不可恃,凡十餘端。
復口奏利害,晝漏下四十刻而退。
帝皆嘉納之。
辛卯,參知政事兼同知樞密院事致仕陳貴誼卒。
孟珙留襄一陽一,招中原一精一銳之士萬五千餘人,分屯漅北、樊城新野、唐、鄧間,以備蒙古,名鎮北軍。
十一月,壬子,詔以襄一陽一府駐答御前忠衛軍為名,命珙兼領之。
壬戌,太白經天。
十二月,己卯,蒙古遣王楫來責敗盟。
辛卯,遣鄒伸之、李復禮、喬仕安、劉溥報謝。
自是河、淮之間無寧息之日矣。
蒙古濟南行省嚴實入覲於和林,授東平路行軍萬戶,偏俾賜金符者八人。
先是實之所統凡五十餘城,至是惟德、兗、濟、單隸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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