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鑒》卷第一 【宋紀一】:帝諱匡胤,姓趙氏,涿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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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資治通鑒》卷第一 【宋紀一】

續資治通鑒

卷第一 【宋紀一】

起上章涒灘正月,盡十二月,凡一年。

帝諱匡胤,姓趙氏,涿郡人。

高祖朓,唐幽都令;曾祖珽,唐御史中丞;祖敬,涿州刺史;考弘殷,周檢校司徒、天水縣男,贈太尉;母杜氏。

後唐天成二年,帝生於洛一陽一夾馬營,赤光繞室,異香經月不散。

既長,容貌雄偉,器度豁如,識者知非常人。

事周世宗,累官殿前都點檢;恭帝即位,改宋州節度使,進封開國侯,依前都點檢。

○太祖啟運立極英武睿文神德聖功至明大孝皇帝建隆元年(遼應歷十年。

庚申,九六零年)

春,正月,乙巳,周歸德軍節度使、檢校太尉、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稱帝。

先是辛丑朔,周群臣方賀正旦,鎮、定二州馳奏,遼師南下,與北漢合兵,周帝命匡胤率宿衛諸將御之。

匡胤掌軍政六年,得士卒心,數從世宗征伐,屢著功績,為人望所歸。

至是主少國疑,將士一陰一謀推戴。

壬寅,殿前副點檢、鎮寧軍節度使太原慕容延釗將前軍先發;癸卯,大軍繼之。

時京師多聚語云:「策點檢為天子。」

軍中知星者河中苗訓,見日下復有一日,黑光摩蕩,指謂匡胤親吏楚昭輔曰:「此天命也。」

是夕,次陳橋驛,將士相與謀曰:「主上幼弱,我輩出死力破敵,誰則知之!不如先立點檢為天子,然後北征。」

都押衙李處耘,具以其事白匡胤弟內殿祗候供奉官都知匡義及歸德節度掌書記薊人趙普,語未竟,諸將露刃突入,大言曰:「軍中定議,欲策太尉為天子。」

匡義因曉之曰:「興王異姓,雖雲天命,實系人心。

汝等各能嚴飭軍士,勿令剽掠,都城人心安,則四方自定,汝等亦可共保富貴矣。」

眾許諾,乃共部分。

夜遣衙隊軍使郭延贇馳告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殿前都虞候王審琦,守信、審琦皆素歸心匡胤者。

將士環列待旦。

匡胤醉臥,初不省。

甲辰,遲明,諸將擐甲執兵,直叩寢門曰:「諸將無主,願策太尉為天子。」

匡胤驚起,未及應,即被以黃袍,羅拜,呼萬歲,掖乘馬南行。

匡胤度不能免,乃攬轡誓諸將曰:「汝等貪富貴,立我為天子,我有號令,汝等能稟乎?」

眾下馬曰:「唯命。」

匡胤曰:「太后、主上,吾北面事之;朝廷大臣,皆我之比肩也。

汝等不得驚犯宮闕、侵凌朝貴及犯府庫。

用命有厚賚,違則孥戮。」

皆應曰:「諾。」

乃整軍自仁和門入,秋毫無所犯。

翼日,先遣客省使大名潘美見執政喻意,又遣楚昭輔慰安家人。

時宰相大名范質,太原王溥,早朝未退,聞變,質下殿執溥手曰:「倉卒遣將,吾輩之罪也。」

爪入溥手幾出一血。

溥噤不能對。

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侍衛馬步軍副都指揮使太原韓通,自內庭惶遽奔歸,將率眾備御。

散員都指揮使洛一陽一王彥升遇通於路,躍馬逐之,馳入其第,殺通及其妻子。

諸將翼匡胤登明德門,匡胤令甲士還營,退歸公署,釋黃袍。

有頃,諸將擁范質等至,匡胤嗚咽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為六軍所迫,一旦至此,慚負天地,將若之何?」

質等未及對,散指揮都虞候太原羅彥瑰按劍厲聲曰:「我輩無主,今日須得天子!」質等相顧不知所為;王溥降階先拜,質不得已亦拜。

遂請匡胤詣崇元殿行禪代禮。

召文武百僚,至晡,班定,翰林學士承旨新平陶谷,袖中出周帝禪詔,宣徽使高唐昝居潤,引匡胤就龍墀北面拜受。

宰相掖升崇元殿,服兗冕,即皇帝位。

群臣拜賀。

奉周帝為鄭王,符太后為周太后,遷居西宮。

詔定有天下之號曰宋,因所領節度州名也。

改元,大赦。

內外馬步軍士等第優給,命官分告天地、社稷。

遣中使乘傳繼詔諭天下;其諸道節度使,別以詔賜焉。

華山隱士陳摶聞帝代周,曰:「天下自此定矣!」

汴都仰給漕運,河渠最為急務。

先是歲調丁夫開濬淤淺,糗糧皆民自備;丁未,詔悉從官給,遂著為令。

又以河北歲稔谷賤,命高其價以糴之。

戊申,贈周韓通為中書令,以禮葬之。

初,通與帝同掌宿衛,軍政多決於通。

通一性一剛而寡謀,言多忤物,人謂韓瞠眼。

其子頗有志略,見帝得人望,勸通早為之所,通不聽,卒及於難。

帝怒王彥升專殺,以開國初,隱忍不及罪。

賜南唐主詔書。

先是,南唐中書舍人北海韓熙載使於周,及歸,南唐主歷問周之將帥,熙載曰:「趙點檢顧視非常,殆難測也。」

至是,人服其識。

辛亥,論翊戴功,以周義成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為歸德節度使、侍衛馬步軍副都指揮使,以寧江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常山高懷德為義成節度使、殿前副都點檢,以武信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厭次張令鐸為鎮安節度使、馬步軍都虞候,以殿前都虞候、睦州防禦使王審琦為泰寧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以虎捷左廂都指揮使、嘉州防禦使遼人張光翰為寧江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以虎捷右廂都指揮使、岳州防禦使安喜趙彥徽為武信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餘領軍者並進爵。

癸丑,放周顯德中江南降將周成等三十四人歸於南唐。

乙卯,遣使分賑諸州。

丁巳,命周宗正少卿郭玘祀周廟及嵩、慶二陵,因著令,以時朝拜。

先是,周侍衛馬步軍都虞候、武安韓令坤領兵巡北邊,慕容延釗復率前軍至真定。

帝既自立,遣使諭延釗、令坤各以便宜從事,兩人皆聽命。

己未,加延釗殿前都點檢、昭化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二品,令坤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

宰相表請以二月十六日為長春節,帝生日也。

壬戌,以趙普為右諫議大夫、樞密直學士。

初,帝領宋鎮,普為書記,與節度判官寧陵劉熙古、觀察判官安次呂餘慶、攝推官太康沈義倫皆在幕府。

至是普以佐命功遷,乃召熙古為左諫議大夫,餘慶為給事中、端明殿學士,義倫為戶部郎中。

癸亥,以天雄節度使宛丘符彥卿守太師,雄武節度使掖人王景守太保,封原郡王,定難節度使西平王李彝殷守太尉,荊南節度使高保融守太傅,餘領節鎮者普進爵。

甲子,皇弟匡義加睦州防禦使,賜名光義。

幸國子監。

將立宗廟,詔百官集議。

己巳,兵部尚書濮一陽一張昭等奏曰:「堯、舜、禹皆立五廟,蓋二昭二穆與其始祖也。

有商改國,始立六廟,蓋昭穆之外祀契與湯也。

周立七廟,蓋親廟之外,祀太祖及文王、武王也。

漢初立廟,悉不如禮。

魏、晉始復七廟之制,江左相承不改;然七廟之中,猶虛太祖之室。

隋文但立高、曾、祖、禰四廟而已。

唐因隋制,立四親廟,梁氏而下,不易其法,稽古之道,斯為折衷。

伏請追尊高、曾、祖、禰四代號謚,崇建廟室。」

制可。

於是定宗廟之制,歲以四孟月及季冬凡五享,朔、望薦食、薦新。

三年一祫,以孟冬;五年一禘,以孟夏。

皆兵部侍郎漁一陽一竇儀所定也。

鎮州報遼及北漢兵自退。

北漢戶部侍郎平章事滎一陽一趙華罷為左僕射。

南唐主遣使誅鍾謨於饒州,詰之曰:「卿與孫晟同使北,晟死而卿還,何也?」

謨頓首伏罪。

縊殺之,並誅張巒於宣州。

二月,乙亥,尊母南一陽一郡夫人杜氏為皇太后。

後,安喜人。

陳橋之變,後聞之曰:「吾兒素有大志,今果然矣。」

及尊為皇太后,帝拜於殿上,群臣稱賀,太后愀然不樂。

左右進曰:「臣聞母以子貴,今子為天子,胡為不樂?」

太后曰:「吾聞為君難。

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則此位誠尊;苟或失馭,求為匹夫而不可得,是吾所憂也。」

帝再拜曰:「謹受教。」

加宰相范質、王溥、魏仁浦等官。

仁浦,汲郡人也。

帝待週三相,並以優禮:質自司徒、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參知樞密院事,加侍中;溥自右僕射、平章事、監修國史、參知樞密院事,加司空;仁浦自樞密使、中書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加右僕射。

自唐以來,三大館職皆宰相兼之,首相昭文,次監修,次集賢,宋因之。

質、溥尋皆罷參知樞密。

又命樞密使太原吳廷祚仍加同中書門下二品。

舊制,凡大政事,必命宰臣坐議,常從容賜茶乃退。

唐及五代,猶遵此制。

及質等為相,自以周室舊臣,內存形跡,又憚帝英睿,乃請每事具札子進呈取旨,帝從之。

由是坐論之禮遂廢。

己卯,以天下兵馬都元帥呈越國王錢俶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俶名上一字犯宋諱,故去之。

丙戌,長春節,賜群臣衣各一襲。

宰相率百官上壽,賜宴相國寺。

中書舍人安次扈蒙權知貢舉,庚寅,奏進士合格者京兆楊礪等十九人。

自是歲以為常。

辛卯,大宴於廣德殿。

凡誕節後擇日大宴自此始。

三月,乙巳,改天下郡縣之犯御名、廟諱者。

丙辰,南唐主遣使來賀登極。

南漢宦者陳延壽言於南漢主曰:「陛下所以得立,由先帝盡殺群弟故也。」

南漢主以為然,丁巳,殺其弟桂王璇興。

吳越王俶遣使來賀登極。

南唐主復遣使來賀長春節。

宿州火,燔民廬舍萬餘區,遣中使安一撫之。

壬戌,追尊祖考為皇帝,妣為皇后。

謚高祖朓曰文獻,廟號僖祖,陵曰欽陵;妣崔曰文懿。

謚曾祖珽曰惠元,廟號順祖,陵曰康陵;妣桑曰惠明。

謚皇祖敬曰簡恭,廟號翼祖,陵曰定陵;妣劉曰簡穆。

謚皇考弘殷曰昭武,廟號宣祖,陵曰安陵。

定國運受周木德,因以火德王,色尚赤,臘用戌。

癸亥,命武勝節度使洛一陽一宋延渥領舟師巡撫江徼,舒州一團一練使元城司超副之,仍貽書南唐主諭意。

己巳,以皇弟光美為嘉州防禦使。

先是,北漢誘代北諸部侵掠河西,詔諸鎮會兵以御之。

是月,定難節度使李彝興,言遣都將李彝玉進援麟州,北漢引眾去。

彝興,即彝殷也,避宣祖諱,改為興。

夏,四月,癸酉,兼判太常寺竇儼請改周樂文舞崇德之舞為文德之舞,武舞象成之舞為武功之舞,改樂章十二順為十二安,蓋取「治世之音安以樂」之意;詔行之。

儼,儀之弟也。

鐵騎左廂都指揮使王彥升,夜抵宰相王溥私第,溥驚悸而出。

既坐,乃曰:「巡警而困甚,聊就公一醉耳。」

然彥升意在求貨,溥佯不悟,置酒數行而罷。

翌日,溥密奏其事,帝益惡之,丁丑,出彥升為唐州一團一練使。

唐本刺史州,於是始改焉。

遼人侵棣州,刺史河南何繼筠追破其眾於固安,獲馬四百匹。

帝加周昭義軍節度使太原李筠中書令。

使者至潞州,筠即欲拒命。

左右切諫,乃延使者,置酒張樂,旋取周祖畫像懸廳壁,涕泣不已。

賓佐惶懼,告使者曰:「令公被酒失常,幸毋怪。」

北漢主鈞聞之,乃以蠟書結筠同舉兵,筠長子守節泣諫,筠不聽。

帝手詔慰撫,且召守節為皇城使。

筠遂遣守節人朝伺動靜,帝迎謂曰:「太子,汝何故來?」

守節矍然,頭擊地曰:「陛下何言?此必有讒人間臣父也。」

帝曰:「吾聞汝數諫,汝父不聽,故遣汝來,欲吾殺汝耳。

汝歸語汝父:我未為天子時,任自為之;我既為天子,汝獨不能小讓我邪?」

守節馳歸告筠,筠遂令幕府檄數帝罪,癸未,執監軍周光遜等,遣牙將劉繼沖等送北漢納款求援,又遣兵襲澤州,殺刺史張福,據其城。

從事閭丘仲卿說筠曰:「公孤軍舉事,其勢甚危,雖倚河東之援,恐亦不得其力。

大梁兵甲一精一銳,難與爭鋒。

不如西下太行,直抵懷、孟,塞虎牢,據洛邑,東向而爭天下,計之上也。」

筠曰:「吾周朝宿將,與世宗義同兄弟,禁衛之士,皆吾舊人,聞吾至,必倒戈歸我,何患不濟乎!」不用其計。

丙戌,昭義變聞。

樞密使吳廷祚言於帝曰:「潞州巖險,賊若固守,未可以歲月破。

然李筠素驕易無謀,宜速引兵擊之。」

戊子,遣石守信、高懷德率前軍進討,帝敕守信等曰:「勿縱筠下太行,急引兵扼其隘,破之必矣。」

帝召三司使清河張美調兵食,美言:「懷州刺史大名馬令琮,度李筠必反,日夜儲偫以待王師。」

帝亟令授令琮一團一練使。

宰相范質曰:「大軍北伐,藉令琮供億,不可移它郡。」

遂升懷州為一團一練,以令琮充使。

五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庚子,命宣徽南院使昝居潤赴澶州巡檢;殿前都點檢、鎮寧節度使慕容延釗,彰德軍留後太原王余斌,率兵由東路與石守信、高懷德會。

辛丑,以洺州一團一練使博野郭進為本州防禦使,兼西山巡檢,備北漢也。

北漢主遣內園使李弼以詔書、金帛、善馬賜李筠,筠復遣劉繼沖詣晉一陽一,請北漢主舉軍南下,己為前導。

北漢主遣使請兵於遼,遼師未集,繼沖述筠意,請無用契丹兵。

北漢主即日大閱,傾國自將出一團一柏谷。

群臣餞之汾水,左僕射趙華諫曰:「李筠舉事輕易,事必無成,陛下掃境內赴之,臣未見其可也。」

北漢主不聽。

行至太平驛,筠身率官屬迎謁,北漢主命筠贊拜不名,坐於宰相衛融之上,封西平王。

筠見北漢主儀衛寡弱,內甚悔之,又自言受周氏恩不忍負。

而北漢主與周世仇,聞筠言,亦不悅。

筠將還,北漢主遣宣徽使盧贊監其軍,筠心益不平。

贊嘗見筠計事,筠不應,贊怒,拂衣起。

北漢主聞贊與筠有隙,遣衛融詣軍中和解之。

筠留其長子守節守上一黨一,而自率眾三萬南出。

癸卯,石守信等破之於長平,又攻拔其大會寨。

甲辰,詔奪李筠官爵。

乙巳,遼主謁懷陵,太宗陵也。

己酉,西京作週六廟成,遣光祿卿郭玘奉遷神主。

乙卯,忠正節度使兼侍中楊承信來朝,設宴於廣政殿。

自是為例。

丁巳,詔親征。

以樞密使吳廷祚為東京留守,知開封府呂餘慶副之,皇弟光義為大內都點檢。

遣韓令坤率兵屯河一陽一。

己未,帝發大梁;壬戌,次滎一陽一。

西京留守河內向拱勸帝:「濟河,俞太行,乘賊未集而擊之。

稽留浹旬,則其鋒益熾矣。」

樞密直學士趙普亦言:「賊意國家新造,未能出征;若倍道兼行,掩其不備,可一戰而克。」

帝納其言。

丁卯,石守信、高懷德破李筠軍三萬餘於澤州南,獲北漢河一陽一節度使范守圖,殺盧贊。

筠遁入澤州,嬰城自固。

是月,永安節度使支中折德扆破北漢沙石寨,斬首五百級。

德扆,從阮之子也。

六月,己巳朔,帝至澤州,督軍攻城,俞旬不下。

帝召控鶴左廂都指揮使薊人馬全義問計,全義請併力急攻,遂率敢死士先登,飛矢貫臂,全義拔鏃進戰,帝親率衛兵繼之。

辛巳,克其城。

李筠赴火死。

獲衛融。

甲申,免澤州今年田租。

乙酉,進攻潞州;丁亥,筠子守節以城降,赦之。

升單州為一團一練,用守節為使。

是日,帝入潞州,宴從官於行宮。

辛卯,大赦。

免附潞三十里今年田租,錄陣歿將校子孫,丁夫給復三年。

李筠一性一雖暴,事母甚孝。

每怒,將殺人,母屏風後呼筠,筠即趨至,母曰:「聞將殺人,可免乎?為吾曹增福耳。」

筠遽釋之。

北漢主聞筠敗,自太平驛遁還晉一陽一,謂趙華曰:「李筠無狀,卒如卿言,吾幸全師以歸,但恨失衛融、盧贊耳!」華旋請老,使食祿終身。

北漢主以翰林學士承旨、兵部尚書薊人趙弘為中書侍郎、兼兵部尚書、平章事。

遼師聞潞州破,不果出。

癸巳,安國節度使元城李繼勳來朝;乙未,命為昭義節度使。

丁酉,帝發潞州;秋,七月,戊申,至京師。

初,衛融被執,帝詰融曰:「汝教劉鈞助李筠反,何也?」

融對曰:「犬吠非其主,臣誠不忍負劉氏。」

且云:「陛下縱不殺臣,臣必不為陛下用。」

帝怒,命左右以鐵撾擊其首,流血被面。

融呼曰:「臣得死所矣!」帝曰:「忠臣也,釋之。」

以良藥敷其瘡,因使致書北漢主,求周光遜等,納款,歸融太原;北漢主不報。

辛亥,以融為太府卿。

前司空趙國公汝一陰一李谷,初歸洛一陽一,李筠以谷周朝名相,遺錢五十萬,它物稱是,谷受之。

及筠叛,谷憂恚發病,乙卯卒。

帝為廢朝一日,贈侍中。

谷雅善議論,辭氣明暢,尤能知人,汲引寒士,多至顯位。

戊午,宴韓令坤等於禮賢講武殿,賞平澤潞功也。

辛酉,遼政事令耶律壽遠、太保庫阿布等謀反,伏誅。

遼主以酒脯祀天地於黑山。

初,成德節度使金城郭崇,聞帝自立,追憶周室恩遇,時或涕泣。

監軍陳思誨密奏其狀,且言常山近邊,宜謹備之,帝曰:「我素知崇篤於恩義,此蓋有所激發耳。」

遣使覘之。

崇憂懣失據,觀察判官孝義辛仲甫曰:「公首效誠節,且軍民處置,率循常度,朝廷雖欲加罪,何以為辭!使者至,但率官吏郊迎,盡禮致恭。

淹留伺察,當自辨明矣。」

崇如其言。

使者歸,奏崇無它,帝喜曰:「我固知崇不反也。」

以昝居潤權知鎮州。

初以知州易方鎮也。

乙丑,南唐主景進白金,賀平澤潞。

詔殿前、侍衛二司各閱所掌兵,簡其驍勇者升為上軍,而命諸州長吏選所部兵送都下,以補禁旅之闕。

又選強壯卒定為兵樣,分送諸道召募教習,俟其一精一練,即送闕下。

由是獷悍之士皆隸禁籍矣。

又懲唐以來籓鎮之弊,立更戍法,分遣禁旅戍守邊城,使往來道路,以習勤苦,均勞逸。

自是將不得專其兵,而士卒不至於驕惰,皆趙普之謀也。

八月,戊辰朔,御崇元殿,設仗衛,行入閤儀,置待制、候對官,賜廊下食。

庚午,宴近臣於廣德殿,江南、吳越朝貢使皆預焉。

壬申,復升貝州為永清軍節度。

保義節度使河東袁彥,聞帝自立,日夜繕甲治兵。

帝慮其為變,命潘美往監其軍。

美單騎入城,諭令朝覲,彥即治裝上道。

帝喜,謂左右曰:「潘美不殺袁彥,成吾志矣。」

丙子,徙彥為彰信軍節度使。

忠正節度使楊承信為護國軍節度使。

承信至河中,或言其謀反,帝遣作坊副使相州魏丕賜承信生辰禮物,因察之,還,言承信無反狀。

承信因是獲歿於鎮。

忠武節度使兼侍中一陽一曲張永德徙武勝節度使,入覲,從游玉津園。

時帝將有事於北漢,密訪策略,永德曰:「太原兵少而悍,加以契丹為援,未可倉卒取也。

臣以為每歲多設遊兵,擾其田事,仍發間使諜遼,先絕其援,然後可圖。」

帝曰:「善!」

壬午,以皇弟殿前都虞候、睦州防禦使光義領泰寧軍節度使。

甲申,立琅邪郡夫人王氏為皇后。

後,華池人,彰德節度使饒之女也。

丙戌,作新權衡,頒於天下,禁私造者。

戊子,以趙普為兵部侍郎,充樞密使。

帝之征澤潞也,普請行,帝笑曰:「普豈勝甲冑乎?」

至是師還論功,帝曰:「普宜在優等。」

遂遷是職。

荊南節度使、守太傅兼中書令南平王高保融寢疾,以其子繼沖幼弱,未堪承嗣,命其弟行軍司馬保勖總判內外軍馬事。

甲午,保融薨。

事聞,賜賻,贈太尉,謚貞懿。

保融一性一迂緩,御軍治民皆無法,高氏始衰。

乙未,南唐主遣使來賀帝還京。

是月,遼主如秋山,遂如懷州。

遼主嗜殺,以鎮茵石狻猊擊殺近侍古格。

以後內侍、饔人及鹿人、雉人、狼人、彘人,多有以非罪死者。

九月,壬寅,昭義節度使李繼勳焚北漢平遙縣。

丙午,御崇元殿,備禮冊四親廟。

己酉,中書舍人懷戎趙行逢,坐從征避難,貶房州司戶參軍。

帝之親征澤潞也,山程狹隘多石,帝自取數石於馬上抱之,群臣六軍皆爭負石開道。

行逢憚涉險,偽傷足,留懷州不行。

及師還,行逢當入直,又稱疾,請於私第草制;帝怒,下御史府劾其罪而黜之。

周檢校太尉、淮南節度使滄人李重進,周太祖甥也,始與帝俱事世宗,分掌兵一柄一,以帝英武,心憚之。

恭帝嗣位,重進出鎮揚州。

及帝自立,命韓令坤代重進。

重進請入朝,帝賜詔止之,重進愈不自安。

李筠舉兵澤潞,重進遣其親吏翟守珣間行與筠相結。

守珣潛求見帝,言重進一陰一懷異志。

帝厚賜守珣,使說重進稍緩其謀,無令二凶並作。

守珣歸,勸重進未可輕發,重進信之。

帝既平澤潞,隨欲經略淮南,徙重進為平盧節度使,又遣六宅使陳思誨繼鐵券往賜,以慰安之。

重進自以周室懿親,恐不得全,遂拘思誨,治城繕兵。

遣人求援於南唐,南唐主不敢納。

帝聞重進舉兵,命石守信為揚州行營都部署,兼知揚州行府事,王審琦為副,李處耘為都監,宋延渥為都排陣使,帥禁兵討之。

寧國軍節度使吳延福,吳越王俶之舅也。

或告延福有異圖,庚申,俶遣內牙指揮使薛溫以兵圍其第,收延福兄弟五人。

睦州刺史延遇,恐懼自一殺。

眾欲殺延福兄弟,俶流涕曰:「先夫人之同氣也,吾安忍置法!」皆除名,徙諸州,卒全母氏之族。

癸亥,詔削奪李重進官爵。

詔:「文武常參官請病版過三日,有司以名聞,遣太醫診視。」

是月,吳越始榷酒酤。

初,李筠舉兵,遣使邀建雄節度使真定楊廷璋。

廷璋之妹,故周祖妃也,帝疑其有異志,命鄭州防禦使信都荊罕儒為晉州兵馬鈐轄,使伺察之。

罕儒欲圖廷璋,每見,必懷刃;廷璋接以至誠,罕儒不敢發。

會有詔召廷璋赴闕,廷璋即日單車就道。

冬,十月,己巳,徙廷璋為靜難節度使。

壬申,河決棣州厭次縣,又決滑州靈河縣。

丙子,遼主從弟趙王喜袞謀反,詞連其父魯呼及詳袞韓匡嗣。

魯呼,太祖第三子也,一性一殘酷,舒嚕太后篤一愛一之,太宗時,立為皇太弟,兼天下兵馬大元帥。

太宗崩於欒城,永康王即位鎮一陽一,是為世宗,太后遣魯呼將兵擊之。

兵敗,大臣耶律烏珍,面數魯呼酷暴失人心,太后無以應,兵遂解。

世宗徙魯呼祖州,禁其出入,至是以喜袞詞逮,囚死獄中。

匡嗣以善醫直長樂宮,皇后視之猶子,置不問。

乙酉,晉州言:「兵馬鈐轄荊罕儒領千餘騎抵北漢汾州城下,焚其草市而還。

夕次京土原,北漢主遣大將郝貴超領萬眾來襲。

黎明,及之,罕儒遣都監閻彥進分兵以御。

罕儒錦袍裹甲,據胡一床一饗士,方割羊臂臑以食,聞彥進小卻,即上馬,麾兵徑犯其鋒。

北漢人橫戈舂之,罕儒墜馬被獲,猶格鬥,手殺十餘人,乃遇害。

北漢主素畏其勇,欲生至罕儒,及聞其死,求殺罕儒者戮之。

帝聞罕儒戰歿,痛悼不已,擢其子守勳為西京武德副使;責將校不用命者,黜二人,斬二十九人。

罕儒輕財好施,在泰州,有煮鹽之利,歲入鉅萬,詔聽十收其八,用猶不足。

家財入有籍,出不問其數。

勇而善戰,常欲削平太原,志未果而及於敗,人皆惜之。

帝問趙普以揚州事宜,普曰:「李重進憑恃長淮,繕修孤壘,外絕救援,內乏資糧,宜速取之。」

帝是其言,丁亥,下詔親征,以光義為大內都部署,吳廷祚權東京留守,呂餘慶副之。

庚寅,帝發京師,百官六軍並乘舟東下。

甲辰,次泗州,捨舟登陸,命諸將鼓行而前。

十一月,丁未,次揚州城下,即日拔之。

初,城將陷,左右勸殺陳思誨,重進曰:「吾今舉族將赴火死,殺此何益!」即縱火自一焚,思誨亦為其一黨一所害。

帝入城,戮同謀者數百人。

重進兄重興,初聞其拒命即自一殺,弟重贊及其子延福,並死於市。

帝購得翟守珣,補殿直,俄遷供奉官。

己酉,賑揚州城中民,人米一斛,十歲以下半之。

脅隸為軍者,賜衣屨遣還。

庚戌,詔重進家屬、部曲並釋罪。

乙卯,南唐主遣左僕射江都嚴續來犒師,庚申,復遣其子蔣國公從鑒、戶部尚書新安馮延魯來買宴,帝厲色謂延魯曰:「汝國主何故與吾叛臣交通?」

延魯曰:「陛下徒知其交通,不知預其謀反。」

帝詰其故,延魯曰:「重進使者館於臣家,國主令人語之曰:『大丈夫失意而反,世亦有之,但時不可耳。

方中朝受禪之初,人心未定,上一黨一作亂,君不以此時反,今人心已定,乃欲以數千烏合之眾抗天下一精一兵,借使韓、白復生,必無成理;雖有兵食,不敢相資。

』重進卒以失援而敗。」

帝曰:「雖然,諸將皆勸吾乘勝濟江,何如?」

延魯曰:「重進自謂雄傑無與敵者,神武一臨,敗不旋踵。

況小一柄一,其能抗天威乎?然亦有可慮者,本國侍衛數萬,皆先主親兵,誓同生死,陛下能棄數萬之眾與之血戰,則可矣。

且大江天塹,風濤不測,苟進未克城,退乏糧道,事亦可虞。」

帝笑曰:「聊戲卿耳,豈聽卿遊說邪!」

帝使諸軍習戰於迎鑾,南唐主懼甚;其小臣杜著、薛良來奔,且獻平南策,帝惡其不忠,命斬著於下蜀市,良配隸廬州牙校,南唐主乃少安;終以國境蹙弱,遂決遷都之計。

乙丑,命宣徽北院使李處耘權知揚州。

時揚州兵火之餘,闔境凋敝,處耘勤於撫綏,輕徭薄俺,揚州遂安。

十二月,己巳,帝發揚州;丁亥,至京師。

辛卯,唐清源節度使永春留從效稱籓。

帝初即位,欲一陰一察群情向背,頗微行。

或以為諫,帝笑曰:「帝王之興,自有天命。

周世宗見諸將方面大耳者殺之,我終日侍側,不能害我。」

既而微行愈數,曰:「有天命者任自為之,不汝禁也。」

帝一日罷朝,坐便殿,不樂者久之。

左右請其故,帝曰:「爾謂天子容易邪?屬乘快指揮一事而誤,故不樂耳。」

嘗彈雀於後苑,或稱有急事請見,帝亟見之,其所奏乃常事耳。

帝怒,詰之,對曰:「臣以為尚急於彈雀。」

帝愈怒,舉斧一柄一撞其口,墮兩齒。

其人徐拾齒置懷中,帝罵曰:「汝懷齒,欲訟我乎?」

對曰:「臣不能訟陛下,自當有史官書之。」

帝悅,賜金帛慰勞之。

初作受命寶。

鑄宋通元寶錢。

是歲,北漢以郭無為為諫議大夫,參議中書事。

無為,安樂人。

方顙鳥喙,雜學多聞,善談辯。

嘗衣褐為道士,居武當山。

周太祖討李守貞於河中,無為詣軍門上謁,詢以當世之務,甚奇之。

或謂周祖曰:「公為漢大臣,握重兵居外,而延縱橫之士,非所以防微慮遠之道也。」

無為拂衣去,隱抱犢山。

樞密使段恆識之,薦其才,北漢主召與語,大悅,因授以政,覆命恆及侍衛親軍使太原蔚進皆同平章事。

遼主弟太平王諳薩噶,太宗第二子也,世宗時,詔許其與晉主往復以昆弟禮。

至是見遼主耽酒嗜殺,一陰一懷異志;遼主不悟,委以國政,唯日事游畋,窮冬盛夏,不廢馳騁。

侍臣有追咎師敗於周、三關失地為非計者,遼主曰:「三關本漢地,今復還之,何失之有!」其不恤國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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