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鑒
卷第十九 【宋紀十九】
起柔兆涒灘七月,盡強圉作噩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太宗至仁應道神功聖德睿烈大明廣孝皇帝至道二年(遼統和十四年)
秋,七月, 己亥朔,命殿前都指揮使王超為夏、綏、麟、府州都部署。
遼太妃之領兵撫定西邊也,委軍事於招討使蕭達蘭。
達蘭留意人才,時耶律昭坐兄國留事流西北部,達蘭與詔,一愛一之,禮致門下,欲召用,以疾辭。
達蘭問曰:「今三邊晏然,惟准布伺隙而動,討之則路遠難至,縱之則邊民被掠,增戍兵則糧餉不給;欲苟一時之安,不能終保無變。
計將安出?」
昭以書答曰:「夫西北諸部,每當農時,一夫為偵候,一夫治公田,二夫給糾官之役,大率四丁無一室處。
芻牧之事,仰給妻拏,一遭寇掠,貧窮立至。
春夏賑恤,吏多雜以糠比,重以掊克,不過數月,又復告困。
且畜牧者,富國之本,有司防其隱沒,聚之一所,不得各就水草善地。
兼以逋亡戍卒,隨時補調,不習風土,故日瘠月損,馴至耗竭。
為今之計,莫若賑窮薄俺,給以牛種,使遂耕獲。
置遊兵以防盜掠,頒俘獲以助伏臘,散畜牧以就便地,期以數年,富強可望。
然後練簡一精一兵,以備行伍,何守之不固,何動而不克哉!然必去其難制者,則餘種自畏。
若捨大而謀小,避強而攻弱,非徒虛費財力,亦不足以服其心。
此二者,利害之機,不可不察。
昭聞古之名將,安邊立功,在德不在眾,故謝玄以八千破苻堅十萬,休格以五隊敗曹彬十萬,良由恩結士心,得其死力也。
閣下膺非常之遇,專方面之寄,宜遠師古人,以就勳業,上觀乾象,下盡人謀,察地形之險易,料敵勢之虛實,慮無遺策,利施後世矣。」
達蘭從其言,卒能成功。
庚申,太常博士直史館陳靖上言:「古者強幹弱枝之法,必先富實於內。
今京畿周環二三十州,幅員數千里,地之墾者十才二三,稅之入者又十無五六,國用不充,民食不足。
望擇大臣一人有深識遠略者,兼領大司農事,典領於中;又於郎吏中選才智通明、能撫民役眾者為副,執事於外。
自京東、西擇其膏腴未耕之處,申以勸課,借閒曠之地,募遊惰之民,別置版圖,便宜從事,酌民力之豐寡,相農畝之磽瘠,均配畀之,無煩督課。
耕桑之外,更課令益種雜木蔬課,孳畜羊犬雞豚。
俟至三五年間,生計成立,有家可戀,有土可懷,即計戶定征,量田輸稅,斯實敦本化人之宏略也!」帝覽奏,召對獎諭,令條奏以聞。
尋以靖為勸農使,按行陳、許、蔡、穎、襄、鄧、唐、汝等州,勸民墾田,以大理寺丞皇甫選、光祿寺丞何亮副之。
未幾,三司以為費官錢,多水旱,恐遂散失,其事遂寢。
丙寅,參知政事寇准罷為給事中。
先是郊祀行慶,中外官吏皆進秩,准遂率意輕重,其素所喜者多得台省清秩。
所惡及不知者即敘退之。
廣州左通判、左正言馮拯轉虞部員外郎,右通判、太常博士彭惟節乃轉屯田員外郎。
拯嘗與准有隙,准故抑之。
惟節自以素居拯下,章奏列銜皆如舊不易,准怒,以堂帖升惟節於拯上。
帝切責拯,仍特免勘罪,拯憤極,言准擅權,並及嶺南官吏除拜不均數事。
嶺南東路轉運使康戩亦言呂端、張洎、李昌齡皆准所引,端德之,洎曲奉准,昌齡畏懦,皆不敢與准抗,故得以任胸臆,亂經制。
帝大怒,召責端等,端曰:「准一性一剛自任,臣等不欲數爭,慮傷國體。」
因再拜請罪。
既而准入對,帝語及馮拯事,准抗辯,帝曰:「若廷辯,失執政之體。」
准猶力爭不已,帝歎曰:「雀鼠尚知人意,況人乎!」翼日,准猶抱中書簿領論曲直,帝益不悅,罷知鄧州。
是月,以丁惟清知西涼府。
涼州周回二千里,東界原州,南界雪山、吐谷渾、蘭州,西界甘州,北界吐蕃,領姑臧、神烏、番禾、昌松、嘉麟五縣,戶二萬五千有奇,城週四十五里,李軌所築,久不內屬,至是請帥,從之。
汴水決谷熟縣。
閏月,庚寅,詔:「江、浙、福建民負人錢沒入男一女者,還其家,敢匿者有罪。」
九月,戊寅,右僕射宋琪卒,贈司空,謚惠安。
琪素有文學,尤通吏術,頗知人情偽。
在相位日,百執事有求請,多面折之,以是取怨於人。
己卯,夏州、延州行營言,兩路合勢破賊於烏白池,斬首五十級,生擒二千餘人,賊首李繼遷遁去。
先是帝部分諸將攻討,李繼隆自環州,范廷召自延州,王超自夏州,容州觀察使丁罕自慶州,錦州刺史張守恩自鹿州,凡五路,率兵抵烏白池,皆先授以方略。
守恩,令鐸子也。
師巳有期,銀夏鈴轄盧斌求對,懇言曰:「蕃族馬驕兵悍,來往無定,敗則走它境,疾戰沙漠,非大兵所利。
不若堅保靈州,於內地多積芻粟,以師援送,苟其至也,會兵首尾擊之,庶幾無枉費,且不失固圉之策。」
帝不從,改授斌環慶鈴轄,領兵二萬為繼隆前鋒。
斌謂繼隆曰:「靈州趨烏白池,月餘方至,若自環州橐駝路,才十里程耳。」
繼隆因遣其弟繼和馳驛上言:「赤檉路回遠乏水,請自清崗峽直抵繼遷巢一穴一。」
不及援靈州。
帝怒,召繼和於便殿,詰之曰:「汝兄如此,必敗吾事矣!」因手書切責繼隆,命引進使瀛州周瑩詣軍前督之。
瑩至,繼隆已便宜發兵矣。
既而與罕兵合,行數十日不見賊,引軍還;張守恩見賊不擊,率兵歸本部;獨超、廷召至烏白池,與賊大小數十戰,雖頻克捷,而諸將失期,士卒困乏,終不能擒賊焉。
時超子德用,年十七,為先鋒,部萬人戰鐵門關,斬首十三級,俘掠畜產以萬計。
及進師烏白池,賊銳甚,超不敢進,德用請乘之,得一精一兵五千,轉戰三日。
賊既卻,德用曰:「歸師迫險,必亂。」
乃領兵距夏州五十里先絕其險,下令曰:「敢亂行者斬!」一軍肅然,超亦為之按轡。
敵躡其後,望見隊伍嚴整,不敢近,超撫其背曰:「王氏有子矣!」
丙戌,秦、晉諸州地晝夜十二震。
甲午,詔:「壽寧節賜翰林學士、兩省五品、尚書省四品以上一子出身。」
先是近臣因誕節或以疏屬求廕補,至是始為限制,非其子孫及親兄弟,多寢而不報。
冬,十月,丙辰,遼命劉遂教南京神武軍士劍法,賜袍帶、錦幣。
己未,以池州新鑄錢監為永豐監,歲增鑄錢數十萬緡。
甲子,並三司句院為一,工部員外郎袁州劉式專領之。
帝面命式曰:「以汝一人當三人之職,宜勉副所望。」
式久居計司,深究簿領之弊,江、淮間舊有橫賦,積逋至多,式奏免之。
然檢校過峻,卒為下束所訟,免官。
十一月,丁卯朔,司天冬官正楊文鑒上言,請於新歷六十甲子外更增六十年。
事下有司,判司天監苗守信等議,以為無所稽據,不可行用。
帝曰:「支幹相承雖止於六十,但兩周甲子,共成上壽之數,期頤之人,得見所生之歲,不亦善乎?」
因詔有司,新歷以百二十甲子為限。
甲戌,遼詔諸軍官毋非時畋獵妨農。
乙酉,遼奉安景宗及太后石像於乾州。
是月,回鶻乞婚於遼,不許。
十二月,乙巳,禮部侍郎、知陳州蘇易簡卒。
易簡才思敏贍,在翰林八年,眷遇夐絕,遂參大政。
一性一嗜酒,帝親書勸酒、戒酒二詩以賜,令對其母讀之,自是每入直不敢飲。
帝聞其死,曰:「易簡竟以酒敗,深可惜也!」贈禮部尚書。
辛亥,有司言,鳳州出銅礦,定州出銀礦,請置官掌其事。
帝曰:「地不一愛一寶,當與眾庶共之。」
不許。
甲寅,遼以南京道新定稅法太重,減之。
戊午,詔:「自今州縣官部內流民及亡失租調什之一者,並書下考。」
甲子,遼招討使蕭達蘭以准布部長阿魯端叛而復降,桀奡難制,誘其一黨一六十人斬之以獻,用耶律昭之言也。
達蘭封蘭陵郡王,兼侍中。
遼主如南京,以駙馬都尉蕭恆德為行軍都部署,伐富勒莫多部。
恆德有膽略,數從南伐。
太后多其功,征東高麗還,賜號啟聖竭力功臣。
旋以從征烏實,恆德利其俘獲,倡議深入,比還,道遠糧竭,士馬死傷甚眾,削功臣號。
太后念其舊勞,故有是命。
既而富勒莫多部人戶多歸附,恆德還。
是歲,大有年。
遼放進士張儉等三人。
○太宗至仁應道神功聖德睿烈大明廣孝皇帝至道三年(遼統和十五年。
丁酉,九九七年)
春,正月,庚午,遼主如延芳澱。
丙子,以戶部侍郎溫仲舒、禮部侍郎王化基並參知政事,給事中李惟清同知樞密院事。
化基寬中有度量,所在僚屬或慢於禮者,不以介意。
時邊境多事,帝欲相仲舒而罷呂端,會不豫,乃止。
參知政事張洎罷為刑部侍郎。
遼以河西一黨一項叛,詔韓德威討之。
庚辰,遼命諸道勸民種樹。
乙酉,葬孝章皇后於永昌陵。
辛卯,以步軍都虞候傅潛為延州路都部署,殿前都虞候王昭遠為靈州路都部署,戶部使張鑒調陝西諸州軍儲。
鑒上疏曰:「伏見關輔之民,數年以來,並有科役,畜產蕩盡,室廬頓空,今若復有差率,益致流亡,縱使驅迫而前,復恐逗撓而潰。
願陛下特垂詔旨,無使重勞,因茲首春,俾務東作。
況靈州一方,僻居塞外,雖曰西垂之要地,實為中夏之蠹區,竭物力以供須,困甲兵而援送,事當慮深,患宜預防。
若待川決而後堤,火熾而方戢,則焚溺之患深矣,雖欲拯救,其可得乎!」
乙丑,遼命南京決滯囚。
乙未,免流民稅。
二月,丙申朔,遼主如長春一宮。
靈州行營破李繼遷,繼遷遁。
戊戌,遼以品部多貧民,勸富民出錢以贍之。
庚子,遼徙梁門、遂城、泰州、北平民於內地。
辛丑,帝不豫,始決事於便殿。
甲辰,除京畿死罪囚,流以下釋之。
丙辰,遼將韓德威奏破一黨一項捷。
丁巳,遼命品部曠地募民耕種。
三月,戊辰,遼募民耕灤州荒地,免其租賦十年。
己卯,遼封李繼遷為西平王。
壬午,遼免南京逋賦及義倉粟,仍禁諸軍官非時畋牧妨農。
甲申,河西一黨一項乞歸附於遼,遼太妃旋遣人奏西邊捷,由是遼之西路拓地益遠。
壬辰,帝不視朝。
癸巳,崩於萬歲殿。
參知政事溫仲舒宣遺制,令皇太子即位於柩前。
初,帝不豫,宣政使王繼恩忌太子英明,與參知政事李昌齡、知制誥胡旦等,謀立楚王元佐,頗間太子。
宰相呂端問疾禁中,見太子不在旁,疑有變,乃以笏書「大漸」字,令親密吏趣太子入侍。
及帝崩。
繼恩白後至中書召端,議所立。
端前知其謀,即紿繼恩,使入書閣檢太宗先賜墨詔,遂鎖之,亟入宮。
後謂曰:「宮車晏駕,立嗣以長,順也。
今將奈何?」
端曰:「先帝立太子,正為今日,豈容有異議邪?」
後默然。
太子既即位,端平立殿下不拜,請捲簾,升殿審視,然後降階,率群臣呼萬歲。
夏,四月,乙未朔,尊皇后為皇太后。
大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鹹除之。
制曰:「先朝庶政,盡有成規,務在遵行,不敢失墜。
宜拔茂異之才,開諫諍之路。」
京朝官衣緋綠及二十年,並與改服色。
官未升朝亦聽敘賜緋紫自此始。
戊戌,始見群臣於崇政殿西序。
遼主命錄囚。
壬寅,發義倉賑南京。
癸卯,宰相呂端加右僕射。
改封弟元份壅王,元傑兗王,元屋封彭城郡王,元偁封安定郡王。
甲辰,以太子賓客李至為工部尚書,李沆為戶部侍郎,並參知政事。
丁未,中外郡臣進秩一等。
己酉,遼主如南京。
工部侍郎郭贄出知大名府。
翼日,求對,懇辭,帝曰:「魏地重寄,卿宜亟去。」
贄退,帝召輔臣問曰:「郭贄願留,如何?」
對曰:「近例亦有之。」
帝曰:「朕初嗣位,命贄治大籓而不行,則何以使人!」卒遣之。
帝謂宰相曰:「朝行中頗有淹滯者,如梁周翰夙負詞名,三十年屈於眾僚;朕在宮府,多令楊億草箋奏,文理一精一當,宜即加擢。」
辛亥,以工部郎中、史館修撰周翰為駕部郎中、知制誥,著作郎、直集賢院億為左正言,館職並如故。
故事,入西閣皆中書召試制誥三篇,惟周翰不召試而命焉。
李應機者,嘗知鹹平縣。
帝尹開封時,遣散從以帖下縣,有所追捕,散從恃王勢,雚呼縣廷,應機怒曰:「汝所事者王也,我所事者王之父也,父之人可以笞子之人。」
杖之二十。
散從泣訴於王,王不答而默記其名。
及即位,擢應機通判益州,召登殿,謂曰:「朕方以西蜀為憂,故除卿與官,此未足為大任也。
有便宜事,密疏以聞。」
應機至州,未幾,有走馬入奏事。
前一日,知州餞之,應機故稱疾不會,走馬心已不平。
及暮,應機又謂走馬曰:「應機有密疏,欲附入奏,明日未可行也。」
走馬不知其受帝旨,愈怒,強應曰:「諾。」
明日,使謂應機曰:「某且行矣,願得所繼疏。」
應機曰:「疏不可與人傳也,當自來受。」
走馬雖怒甚,意欲積其驕橫狀訴於帝,乃詣應機廨捨,受疏以行。
既至,帝迎問曰:「李應機無恙乎?有疏乎?」
走馬愕然失據,即對曰:「有。」
探懷出之,帝周覽稱善。
因問:「應機治行如何?」
走馬踧,轉辭稱譽。
帝曰:「汝還語應機,所言事皆善,已行矣。
更有意見,盡當以聞。
蜀中無事,行召卿矣。」
頃之,召入,遷擢,數歲中至顯官。
應機為吏強敏,而貪財,多權詐,後帝察其為人,浸疏之。
進封交趾郡王黎桓為南平王。
辛酉,知制誥胡旦責授安遠節度行軍司馬。
旦與王繼恩等邪謀既露,帝新即位,未欲窮究,而旦草行慶制詞,頗恣胸臆,多所溢美,語復訕上,故先黜之。
五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丙寅,從郡臣請,始御正殿視朝,退,御後殿閱事,如常儀。
丁卯,詔諭內外文武郡臣:「自今人君有過、時政或虧、軍事否臧、民間利害,並許直言極諫,抗疏以聞。」
己巳,遼詔平州決滯獄。
庚午,詔三司:「及歲稔,市糴以實倉廩。」
壬申,罷江淮發運使,諸路轉運使司承受公事朝臣、使臣,悉召歸闕。
帝初聽政,務從簡易也。
甲戌,參知政事李昌齡,責授忠武節度行軍司馬;宣政使王繼恩,責授右監門衛將軍,均州安置;胡旦削籍,流潯州。
太宗之即位也,繼恩有力焉;自是一寵一遇莫比,乘間言事或薦外朝臣,故士大夫輕薄好進者輒與往來,每以多寶僧捨為期。
潘閬得官,亦繼恩所薦也;閬傾險士,嘗說繼恩乘間勸立儲貳,且言:「南衙自謂當立,立之將不德我;即議所立,宜立諸王之不當立者。」
南衙,謂帝也。
繼恩信其說,頗惑太宗,太宗訖立帝。
閬尋坐狂妄黜。
太宗疾革,繼恩與昌齡及旦更起邪謀,賴呂端覺之,謀不得逞。
帝既即位,加恩百官,繼恩又密托旦為褒詞。
旦已先坐黜,於是並逐三人。
籍繼恩家資,多得蜀土僭侈之物。
尋詔:「中外臣僚曾與繼恩交結通疏書者,一切不問。」
後二年,繼恩死於貶所。
甲申,帝謂輔臣曰:「宮中嬪御頗多,幽閉可憫,朕已令給事歲深者悉放出。」
呂端等曰:「踐阼初首行此令,哲王之懿範也。」
丁亥,立秦國夫人郭氏為皇后。
帝在儲位,每事謙讓,郭氏未嘗正妃號也。
庚寅,追尊母隴西夫人李氏為賢妃。
妃,真定人,乾州防禦使英之女,帝及楚王元佐,皆妃所生也。
是月,遼迪裡部殺詳袞而叛,遁於西北荒,蕭達蘭率輕騎追之,獲部族之半,因討准布之未服者。
諸蕃歲貢方物充於國,自後往來若一家焉。
達蘭以諸部叛服不常,上表乞建三城以絕邊患,從之。
六月,戊戌,追復皇叔涪王廷美為秦王,贈皇兄魏王德昭太傅、岐王德芳太保。
帝謂宰相曰:「諸州多獻珍獸異禽祥瑞之物,此甚無益。
但令稼穡豐稔,且得賢臣,乃為瑞也。」
辛丑,詔天下勿復獻珍禽異獸及諸祥瑞。
南康軍建昌縣民洪文撫,六世同一居,就所居雷湖北創書院,捨來學者,詔旌表其門閭。
甲辰,以皇兄元佐為左金吾衛上將軍,復封楚王,聽養疾不朝。
帝始欲幸元佐第,元佐固辭以疾,曰:「雖來,不敢見也。」
由是終身不復見。
罷鹽鐵、度支、戶部副使。
乙巳,追冊莒國夫人潘氏為皇后。
工部侍郎、同知樞密院事錢若水罷為集賢院學士,判院事。
先是太宗謂若水曰:「士遭時得位,紆金拖紫,延賞宗族,豈得不竭誠報國乎?」
若水對曰:「高尚者不以名位為光一寵一,忠貞之士亦不以窮達易志。
若以爵祿榮遇之故效忠於上,中人以下所為也。」
太宗然其言。
及劉昌言罷,太宗問趙鎔等曰:「見昌言涕泣否?」
對曰:「與臣等言,多至涕泣。」
太宗曰:「大率如此。
進用時不悉心補職,斥去即汍瀾涕泗。」
若水曰:「昌言實未嘗涕泣,鎔等迎一合上意耳。」
呂蒙正罷,太宗又謂若水曰:「蒙正望復位目穿矣。」
若水對曰:「蒙正雖登顯貴,然其風望不為忝冒;僕射師長百僚,非寂寞之地,且蒙正固未嘗以退罷鬱悒。
當今巖一穴一高士,不求榮爵者甚多,如臣等輩,苟貪一官祿,誠不足重。」
太宗默然。
若水因念人主待輔臣如此,蓋未嘗有秉節高邁,不貪名勢,能全進退之道者以感動之也。
將移疾,會太宗晏駕,不果。
帝即位,若水以母老請解機務,章再上,乃得請。
召謝便殿,命坐,問:「近臣誰可大用者?」
若水言:「中書舍人王旦有德望。」
帝曰:「此朕心所屬也。」
若水好汲引後進,推賢重士,士大夫宗慕之。
帝居憂日,對輔臣於禁中,每見呂端等,必肅然拱揖,不以名呼。
端等再拜請,帝曰:「公等顧命元老,朕安敢上比先帝!」又以端膚體洪大,宮庭階戺頗峻,命梓人皆為納陛焉。
秋,七月,乙丑,御崇政殿,召呂端等,訪以軍國大事經久之制。
端陳當世急務,皆有條理,帝嘉納。
丙寅,令諸路轉運使更互赴闕,詢民間利病。
吏部郎中、直集賢院田錫應詔上疏,言陝西數十州苦於靈、夏之役,生民重困,帝為之慼然。
它日,謂呂端等曰:「近詔中外直言,群臣多及瑣細事,惟田錫、康戩陳詞不繁,指事尤切,張齊賢頗留意民政。」
乃出其疏示端等曰:「卿等詳酌行之。」
辛未,遼禁吐谷渾別部鬻馬於宋。
先是遼蕭恆德尚越國公主,太后第三女也,一性一沈厚,太后於諸女中尤一愛一之,故恆德屢膺重任。
公主甚得婦道,不以一寵一貴自驕。
會有疾,太后遣宮人侍之,恆德私與宮人通,公主恚而卒。
太后怒,賜恆德死。
恆德女許字高麗國王,丙子,高麗遣其臣韓彥敬吊公主之喪。
恆德臨死,上書遼主,言其侄柳才可用。
柳多知能文,膂力絕人,旋詔入侍衛。
辛卯,遼詔南京疾決獄訟。
八月,己亥,趙鎔罷為壽州觀察使,李惟清罷為御史中丞。
以曹彬為樞密使兼侍中,以戶部侍郎、同知樞密院事向敏中、給事中夏侯嶠並為樞密副使。
帝謂曰:「近密之司,必端亮謹厚者處之。
彬以耆舊冠樞衡之首,敏中及嶠佽助之,兵機邊要,有所望矣。」
敏中明辨有才略,先是西北用兵,敏中專主謀議,至於二邊道路斥堠走集之所,莫不周知。
嶠仕籓府最舊,故首加擢用。
丁酉,遼主獵於平地松林,太后誡曰:「前聖有言,欲不可縱。
吾兒為天下主,馳騁田獵,萬一有銜蹶之變,適遺予憂。
其深戒之!」遼舊俗,其富以馬,其強以兵。
縱馬於野,弛兵於民,有事而戰,擴騎介夫,卯命辰集。
馬逐水草,人仰湩酪,挽強射生,以給日用,糗糧芻茭,不煩挽運。
以是制勝,所向無前。
遼主歲時射獵,以示不忘本俗,雖奉太后命誡,不能改。
先是,帝以漢、唐封一乳一母為夫人、邑君故事付中書,因問呂端等曰:「斯禮可行否?」
端等曰:「前代或加以大國,或益之美名,事出宸衷,禮無定制。」
己酉,詔封一乳一母齊國夫人劉氏為秦國延壽保聖夫人。
是月,西川戍卒劉旴叛,攻掠蜀、漢等州,益州鈐轄馬知節領兵三百追擊之。
招安使上官正,飛書召知節還成都計議,知節曰:「賊已數千,少緩之,勞費必倍,不如急擊,破之必矣。」
即率所部前進。
正亦尋至,共擊斬旴,其一黨一悉平。
盱自起至滅凡十日。
正始無出兵意,知益州張詠以言激正,將行,仍盛為供帳餞之,酒酣,舉爵謂諸軍校曰:「爾輩俱有親屬在東,蒙國厚恩,無以報,此行當亟殄賊,無使越逸。
若師老曠日,即此地為死所矣!」正由是倍道力戰。
及凱旋,詠迎勞,大出金帛行賞,眾皆悅服。
九月,丙寅,遼罷東邊戍卒。
庚午,遼主如饒州,祭太祖廟。
丙子,帝因言西川叛卒事,輔臣或曰:「蜀地無城池,所以失制御。」
帝曰:「在德不在險。
倘官吏得人,善緩撫,使樂業,雖無城可也。」
戊寅,以長葛縣令孔延世為曲阜縣令,襲封文宣公,並賜《九經》及太宗御書、祭器,加銀帛而遣之,詔本道轉運使、本州長吏待以賓禮。
延世,孔子四十五世孫也。
壬午,左正言孫何表獻五議:一參用儒將,二申明太學,三釐革遷轉,四議複製科,五舉行鄉飲。
帝稱善。
監察御史王濟上疏陳十事,其目曰:擇左右,分賢愚,正名品,去冗食,加俸祿,謹政教,選良將,分兵戎,修民事,開仕進。
刑部員外郎合肥馬亮上疏言:「陛下初政,軍賞宜速,而所在不時給,請遣使分往督視。
又,州縣逋負至多,赦書雖蠲除,而有司趣責如故,非所以布恩宣澤也。
國朝故事,以親王判開封府,地尊勢重,疑隙易生,非保親全一愛一之道。
契丹仍歲內侵,河朔蕭然,請修好以息邊民。」
凡四事。
帝善其言。
庚寅,閣門奏:「每月朔望,群臣赴萬歲殿哭臨。
十月朔在壬辰,請改用九月晦。」
帝問呂端曰:「此何禮也?」
端曰:「一陰一陽一家以辰日為哭忌。」
帝曰:「哀疚之情,寧有所避乎?」
不許。
冬,十月,壬辰朔,遼主駐駝山,罷奚王諸部貢物。
乙未,賜宿衛時服。
丁酉,禁諸山寺毋濫度僧尼。
戊戌,弛東京道漁濼之禁。
戊申,以上京獄訟繁冗,詰其主者。
辛酉,錄囚。
陳、宋州並言:「先貸民錢千萬令市牛,價納外所負尚多,許隨來歲夏秋稅輸送。」
詔悉除之。
李繼遷寇靈州,合河都部署楊瓊擊走之。
己酉,葬神功聖德文武皇帝於永熙陵,廟號太宗。
十一月,甲子,祔神主於太廟,以懿德皇后配;又祔莊懷皇后於別廟。
帝初踐阼,告天地宗廟,有司請署祝版,帝涕泗交下,不能署者久之。
靈駕發引,帝與諸王徒步號慟,從至乾元門。
禮官具儀,遣奠畢改吉服,帝不忍,哭踴盡哀,縗服還官。
及神主至京,迎拜涕咽,觀者莫不歔欷。
先是帝謂參知政事李至等曰:「神主至京,朕欲親導及拜辭,於禮可乎?」
至曰:「此禮前代所闕,陛下行之,足為萬世法。」
即具儀以聞。
時有請增損舊政事,帝曰:「先帝賜名之日,撫朕背曰:『名此,欲我兒有常德,久於其道也。
』罔極之訓,朕何敢忘!」
丙寅,德音降兩京死罪以下囚;緣山陵役民,賜租有差。
復分三司句院為三,命官各判之。
以太常丞新喻王欽若判三司都催欠憑由司。
欽若初為亳州判官,監倉,天久雨,倉司以谷濕不為受,民自遠來輸租,倉谷且盡,不得輸。
欽若悉命輸之倉,且奏不拘年次,先支濕谷,即不至朽敗。
太宗大喜,手詔褒答,因識其姓名。
及開封府以歲旱蠲十七縣民租,時有言按田官司蠲放不實者,御史台請遣使覆實,詔東西諸州選辟閱視。
亳州當按太康、鹹平二縣,州遣欽若覆按甚詳,抗疏言:「田實旱。
開封止放七分,今乞全放。」
既而它州所遣官並言諸縣放稅過多,悉追收所放稅物,人皆為欽若危之。
至是擢用,帝以其事語輔臣曰:「當此時,朕亦自懼。
欽若小辟,獨敢為百姓伸理,此大臣節也。」
欽若既為三司屬,虞部員外郎毋賓古謂欽若曰:「天下宿逋,自五代迄今,理督未已,民病不能勝,僕將啟而蠲之。」
欽若即夕命吏治其數,翼日上之。
帝大驚曰:「先帝顧不知邪?」
欽若徐曰:「先帝固知之,殆留與陛下收天下人心耳。」
己巳,詔工部侍郎、集賢院學士錢若水修《太宗實錄》。
若水舉官同修,起居舍人李宗諤與焉。
帝曰:「自太平興國八年以後,皆李昉在中書日事。
史憑直筆,若子為父隱,何以傳信於後!」除宗諤不可,餘悉許之。
是日,同句當審官院、通進銀台司封駁事田錫上疏曰:「今地震之災漸見,下動之像已萌。
臣見銀台司諸道奏報,自九月初至冬節前,申奏賊盜不少,今不一一具奏,且據其可言者言之:九月四日,施州奏群賊四百餘人驚劫人戶;十月七日,滑州奏有賊四十餘人過河北;十五日,衛州奏有賊七十餘人過河北;十九日,絳州奏垣縣賊八十餘人殺縣尉;西京奏十月二十三日,有賊一百五十人入白波兵馬都監廨署,並劫一十四家,至午時,奪舟往垣曲,至河一陽一、鞏縣界;濮州奏群賊入鄄城縣;單州奏群賊入歸恩指揮營;濟州奏群賊劫金鄉、鉅野縣郭十九家;永興軍奏虎翼軍賊四十餘人劫永興南莊;今月二日,西京奏王屋縣賊一百餘人,白高渡潰散軍賊六十餘人;七日,陝府奏集津鎮群賊六十餘人,並驚劫人戶,至午時乘船下去峽石縣,群賊自河北渡過河南;八日,西京奏草賊見把截土壕鎮,官私往來不得。
豈有京師咫尺而群盜如此,邊防寧靜而叛卒如是!臣為陛下憂之。
廟堂之上,必有嘉謨。
若言小小寇盜,不勞聖意憂虞,只令使臣捕逐,如此,則群盜終難翦滅。
若賊徒得聚二三千人,逕度淮南,往保吳、越,則運糧綱船不至京師矣。
若賊徒取得一二州郡,扼據要衝,則上供錢帛不充國用矣。
人心必有向背,軍情豈無動搖!當此之時,北塞輒來一騷一邊,陛下不得不憂;西戎輒來犯邊,大臣不得不懼。
臣今所言激切,不為身謀,所慮安危,實為國計!」
先是,西鄙運糧,詔以諸軍代民挽送。
己卯,士卒亦令放歸,仍賜緡錢,苦寒故也。
帝御便殿,閱殿前指揮使內殿直騎射斗槊,擢一精一銳者十餘人,遷其職。
丙戌,遼主如顯州。
戊子,謁顯陵。
庚寅,謁乾陵。
有司言:「冬至祀圜丘,孟夏雩祀,夏至祭方丘,請奉太宗配;上辛祈谷,秋季大饗明堂,奉太祖配;上辛祀感生帝,孟冬祭神州地祇,奉宣祖配;其親郊圜丘,奉太祖、太宗並配。」
詔可。
是月,高麗國王王治卒,從子誦立。
誦遣兵校徐遠來請命,不得達而還,後遂絕。
高麗亦遣使告於遼。
十二月,甲午,錢若水等言:「修《太宗實錄》,請降詔旨,許臣等於前任、見任宰相、參知政事、樞密院使、三司使等處移牒求訪,以備闕文。」
許之。
丙申,追尊母賢妃李氏為皇太后。
後喪先殯於普安院,於是議改卜園陵,立忌建廟。
有司言:「《周禮》春官大司樂之職,奏夷則,歌仲呂,以饗先妣。
先妣,姜嫄也,是帝嚳之妃,後稷之母,特立廟名曰閟宮。
晉簡文宣後以不配食,築室於外,歲時享祭。
唐先天元年,始祔昭成、肅明二後於儀坤廟,又玄宗元獻楊後立廟於太廟之西。
稽於前文,鹹有明據。
望令宗正寺於後廟內修奉廟室;為殿三間,設神門、齋房、神廚,以備薦饗。」
從之。
辛丑,詔諸路轉運使申飭令長,勸課農桑。
先是帝訪宰輔以靈武事,參知政事李至上疏,以為:「靈州不可堅守,望釋李繼遷之罪,厚推賜與,降詔綏懷。」
反覆言之甚切。
至是繼遷遣使修貢,求備籓任,帝雖察其變詐,方在諒暗,姑務寧靜,因從其請,復賜姓名、官爵。
甲辰,以銀州觀察使趙保吉為定難節度使,遣內侍右班都知張崇貴繼詔賜之。
甲寅,遣張浦還。
己酉,遼主駐駝山。
甲寅,遣使祭高麗國王治,詔誦權知國事。
丙辰,錄囚。
初,刑部郎中、知楊州王禹偁准詔上疏言五事,其一曰:「謹防邊,通盟好,使輦運之民有所休息。
方今北有契丹,西有繼遷,戍兵餽餉,固難寢停,關輔之民,倒懸尤甚。
宜敕封疆之吏,致書遼人,請尋舊好。
下詔赦繼遷罪,復與夏台,彼必感恩內附,且使天下知陛下屈己而為人也。」
其二曰:「減冗兵,並冗吏,使山澤之饒稍流於下。
當乾德、開寶之時,土地未廣,財賦未豐,然而擊河東,備北鄙,國用亦足,兵威亦強。
自後盡取東南數國,又平河東土地,財賦可謂廣矣,而兵威不振,國用轉急,其義安在?兵冗而不盡銳,將眾而不自專故也。
臣愚以為急經制兵賦如開寶中,則可高枕而治矣。
開寶中設官至少,一州止有刺史一人,司戶一人,當時未嘗闕事。
自後有一團一練推官一人,又有通判、副使、判官、推官,而監庫、監酒、榷稅算又增四員,曹官之外,更益司理。
問其租稅,減於曩日也,問其人民,逃於昔時也。
冗吏耗於上,冗兵耗於下,此所以盡取山澤之利而不能足也。
夫山澤之利,不可棄也,亦不可盡。
即如茶法,從古無稅,唐元和中以用兵齊、蔡,始建其法,《唐史》稱是歲得錢四十萬貫,東師以濟。
今則數百萬矣,民何以堪!」
其三曰:「艱難選舉,使入官不濫。
太祖之世,每歲進士不過三十八人,經學五十人,諸侯不得奏辟,士大夫罕有資廕,故有終身不獲一第,沒齒不獲一官者。
先帝在位將逾二紀,登第殆近萬人;不無俊秀之才,亦有容易而得。
臣愚以為數百年之艱難,故先帝濟之以泛取;二十載之霈澤,陛下宜糾之以舊章。
望以舉場還有司如故事。
至於吏部銓官,亦非帝王躬親之事,太祖以來始令後殿引見,因為常例,以至先朝,調選之徒,多求僥倖。
宜以吏部還有司,依格敕注擬。」
其四曰:「沙汰僧尼,使民無耗。
漢明之後,佛法流入中國,度人造寺,歷代增加,不蠶而衣,不耕而食,是五民之外又益一而為六矣。
假使天下有萬僧,日食米一升,歲用絹一匹,是至儉也,猶月費三千斛,歲用萬縑,何況五七萬輩哉!又,富者窮極口腹,一齋一衣,貧民百家未能供給,不曰民蠹,其可得乎!願深鑒治本,亟行沙汰。
如以嗣位之初,未欲驚駭此輩,且可一二十載不度人修寺,使自銷鑠。」
其五曰:「親大臣,遠小人,使忠良謇諤之士知進而不疑,一奸一憸傾巧之徒知退而有懼。」
疏奏,即召禹偁還朝。
既用其策,以夏、綏、銀、宥、靜五州賜趙保吉。
翼日,命禹偁守本官,復知制誥。
遼南院宣微使蕭巴雅爾加政事令,遷東京留守。
巴雅爾為政寬裕而善斷,諸部畏一愛一,民以殷富。
是歲,始分天下為十五路:一曰京東路,二曰京西路,三曰河北路,四曰河東路,五曰陝西路,六曰淮南路,七曰江南路,八曰荊湖南路,九曰荊湖北路,十曰兩浙路,十一曰福建路,十二曰西川路,十三曰峽路,十四曰廣南東路,十五曰廣南西路。
遼放進士陳鼎等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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