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txt·齊紀三 世祖武皇帝中永明八年(庚午
齊紀三齊武帝永明八年(庚午,公元490年)
[1]春,正月,詔放隔城俘二千餘人還魏。
[1]春季,正月,南齊武帝頒下詔令,命令釋放在隔城戰鬥中俘虜的二千多名士卒,送還北魏。
[2]乙丑,魏主如方山;二月,辛未,如靈泉;壬申,還宮。
[2]乙丑(二十六日),北魏孝文帝前往方山,二月,辛未(初三),又前往靈泉;壬申(初四),返回宮中。
[3]地豆乾頻寇魏邊,夏,四月,甲戌,魏征西大將軍陽平王頤擊走之。
頤,新城之子也。
[3]地豆乾部落多次寇犯北魏邊境。
夏季,四月,甲戌(初七),北魏征西大將軍、陽平王拓跋頤擊退了他們。
拓跋頤是拓跋新城的兒子。
[4]甲午,魏遣兼員外散騎常侍邢產等來聘。
[4]甲午(二十七日),北魏派遣兼員外散騎常侍邢產等人來訪。
[5]五月,己酉,庫莫奚寇魏邊,安州都將樓龍兒擊走之。
[5]五月,己酉(十二日),庫莫奚部落寇犯北魏邊境,被北魏安州都將樓龍兒擊退。
[6]秋,七月,辛丑,以會稽太守安陸侯緬為雍州刺史。
緬,鸞之弟也。
緬留心獄訟,得劫,皆赦遣,許以自新,再犯乃加誅;民畏而一愛一之。
[6]秋季,七月,辛丑(初五),南齊任命會稽太守、安陸侯蕭緬為雍州刺史。
蕭緬是蕭鸞的弟弟。
蕭緬十分重視民間訴訟,逮捕到小偷強盜,他全都予以赦免釋放,允許他們改過自新,如果第二次又犯法了,才加以誅斬。
因此,老百姓對他既敬畏又一愛一戴。
[7]癸卯,大赦。
[7]癸卯(初七),南齊實行大赦。
[8]丙午,魏主如方山;丙辰,遂如靈泉池;八月,丙寅朔,還宮。
[8]丙午(初十),孝文帝前往方山;丙辰(二十日),前往靈泉池,八月,丙寅朔(初一),返回宮中。
[9]河南王度易侯卒;乙酉,以其世子伏連籌為秦、河二州刺史,遣振武將軍丘冠先拜授,且吊之。
伏連籌一逼一十冠先使拜,冠先不從,伏連籌推冠先墜崖而死。
上厚賜其子雄;敕以喪委絕域,不可復尋,仕進無嫌。
[9]吐谷渾可汗、河南王慕容度易侯去世。
乙酉(二十五日),南齊朝廷任命他的世子慕容伏連籌為秦、河二州刺史,派振武將軍丘冠先前往宣佈任命,同時祭弔慕容度易侯。
慕容伏連籌一逼一十迫丘冠先叩拜他,丘冠先不同意,慕容伏連籌將丘冠先推下懸崖摔死。
武帝豐厚地賞賜了丘冠先的兒子丘雄,並下詔說丘冠先身死絕域,不能再找到一屍一首,做兒子的應好好報效國家,不要有其他顧忌。
[10]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有勇力,善騎射,好武事,自選帶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膽干;至鎮,數於內齋以牛酒犒之。
又私作錦袍、絳襖,欲以餉蠻,交易器仗。
長史高平劉寅、司馬安定席恭穆連名密啟。
上敕一精一檢。
子響聞台使至,不見敕,召寅、恭穆及諮議參軍江、典簽吳之、魏景淵等詰之,寅等秘而不言;之曰:「既已降敕,政應方便答塞。」
景淵曰:「應先檢校。」
子響大怒,執寅等八人於後堂,殺之,具以啟聞。
上欲赦江,聞皆已死,怒,壬辰,以隨王子隆為荊州刺史。
[10]劉宋荊州刺史、巴東王蕭子響,勇一猛有力量,一精一於騎馬射箭,喜歡軍事,他親自挑選六十名貼身武裝侍衛,這些人都很有膽量和才幹。
他就任荊州刺史後,多次在自己的內宅設宴,用牛肉、美酒犒勞侍從。
同時,蕭子響又私下製作了錦繡長袍、紅色短襖,打算將這些東西送給那裡的蠻族,換取武器。
長史高平人劉寅、司馬安定人席恭穆二人聯名暗中把這件事報告武帝。
武帝下詔要求深入調查。
蕭子響聽說官差到來但沒看見武帝的詔令,於是,他就把劉寅、席恭穆和諮議參軍江、典簽吳之、魏景淵召集在一起,盤問他們,劉寅等人仍保守秘密,不回答。
吳之說:「既然皇上已經下了詔令,就應該設法搪塞過去。」
魏景淵說:「我們應該先做調查。」
蕭子響勃然大怒,就把劉寅等一行八人抓起來,在後堂將他們殺了,並將這一情況全都報告給了武帝。
武崑帝本來打算赦免江,但聽說他們全都被殺死了,大怒。
壬辰(二十七日),任命隨王蕭子隆為荊州刺史。
上欲遣淮南太守戴僧靜將兵討子響,僧靜面啟曰:「巴東王年少,長史執之太急,忿不思難故耳。
天子兒過誤殺人,有何大罪!辟忽遣軍西上,人情惶懼,無所不至。
僧靜不敢奉敕。」
上不答而心善之。
乃遣衛尉胡諧之、游擊將軍尹略、中書舍人茹法亮帥齋仗數百人詣江陵,檢捕群小,敕之曰:「子響若束手自歸,可全其命。」
以平南內史張欣泰為諧之副。
欣泰謂諧之曰:「今段之行,勝既無名,負成奇恥。
彼凶狡相聚,所以為其用者,或利賞一逼一十威,無由自潰。
若頓軍夏口,宣示禍福,可不戰而擒也。」
諧之不從。
欣泰,興世之子也。
武帝打算派淮南太守戴僧靜率兵討伐蕭了響。
戴僧靜當面報告說:「巴東王年齡小,而長史劉寅等人一逼一十得太急,所以,一時生氣,而沒有想到後果。
天子的兒子由於過失誤殺他人,有什麼大罪!陛下忽然派大軍西上,使人們感到恐慌,就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因此,我不敢接受聖旨。」
武帝沒有說什麼,但心裡很讚賞戴僧靜的話。
於是,派衛尉胡諧之、游擊將軍尹略和中書舍人茹法亮率領幾百名武裝侍衛前往江陵,搜捕蕭子響左右那些小人。
並且下詔說:「蕭子響如果放下武器,主動回到建康請罪,還可以保全他的一性一命。」
任命平南內史張欣泰做胡諧之的副手。
張欣泰對胡諧之說:「這次出行,勝利了沒有什麼名,而失敗了卻要成為奇恥大辱了。
蕭子響聚集的是一幫兇狠狡詐的人,他們之所以聽從他的指揮,是因為有的人是貪圖賞賜,有的人是害怕他的聲威,因此,他們還不會自行潰敗。
如果我們在夏口駐紮軍隊,向他們講明利害、福禍關係,就可以用不著動武而能抓獲罪人。」
胡諧之沒有接受張欣泰的建議。
張欣泰是張興世的兒子。
諧之等至江津,築城燕尾洲。
子響白服登城,頻遣使與相聞,曰:「天下豈有兒反!身不作賊,直是粗疏。
今便單舸還闕,受殺人之罪,何築城見捉邪?」
尹略獨答曰:「誰將汝反父人共語!」子響唯灑泣;乃殺牛,具酒饌,餉台軍,略棄之江流。
子響呼茹法亮;法亮疑畏,不肯往。
又求見傳詔;法亮亦不遣,且執錄其使。
子響怒,遣所養勇士收集州、府兵二千人,從靈溪西渡;子響自與百餘人一操一萬鈞一弩一,宿江堤上。
明日,府州兵與台軍戰,子響於堤上發一弩一射之,台軍大敗;尹略死,諧之等單艇逃去。
胡諧之等率領大軍抵達江津後,在燕尾洲興築了城壘。
蕭子響也穿上便服登上城樓,多次派使者到胡諧之這裡陳述說:「天底下哪有兒子反叛父親的呢?我不是想抗拒朝廷,只不過是做事粗心魯莽。
現在,我就乘一隻船回到朝廷,接受殺人罪的處罰,你們何必興築城壘,派大軍來抓我呢?」
尹略一個人回答使者說:「誰跟你這種叛父的逆子講話!」蕭子響只是哭泣流淚。
於是,他殺牛備酒,要犒賞朝廷派來的大軍,尹略卻把這些酒菜揚到了江裡。
蕭子響又喊茹法亮,茹法亮疑慮畏懼也不肯前去。
最後,蕭子響又請求會見傳達武帝詔令的官差,茹法亮也不肯派官差前去,反而將蕭子響派來的使者關押起來。
蕭子響大怒,將他平時所訓練出來的勇士和州衙、自己府上的二千多名士卒組織起來,從靈溪渡河向西進發。
蕭子響親自率領一百多人,攜帶萬鈞一弩一箭,在長江江堤上駐防。
第二天,他的軍隊和朝廷派來的大軍展開激戰,蕭子響在江堤上用一弩一射擊,結果,朝廷軍大敗,尹略戰死,胡諧之等人跳上一隻小艇逃走。
上又遣丹楊尹蕭順之將兵繼至,子響即日將白衣左右三十人,乘舴艋沿流赴建康。
太子長懋素忌子響,順之之發建康也,太子密諭順之,使早為之所,勿令得還。
子響見順之,欲自申明;順之不許,於射堂縊殺之。
武帝又派丹楊尹蕭順之率軍繼續討伐。
蕭子響噹天就率領平民侍從三十人,乘坐小船,順江而下,直赴建康。
太子蕭長懋平時就忌恨蕭子響,當蕭順之從建康出發時,蕭長懋就秘密告訴他,讓他早點兒把蕭子響置於死地,不要讓他活著回到建康。
蕭子響途中遇上蕭順之,打算自己申訴明白,但蕭順之沒有答應,就在演習堂裡用繩子把蕭子響勒死了。
子響臨死,啟上曰:「臣罪逾山海,分甘斧鉞。
敕遣諧之等至,竟無宣旨,便建旗入津,對城南岸築城守。
臣累遣書信呼法亮,乞白服相見;法亮終不肯。
群小怖懼,遂致攻戰,此臣之罪也。
臣此月二十五日,束身投軍,希還天闕,停宅一月,臣自取盡,可使齊代無殺子之譏,臣免逆父之謗。
既不遂心崑,今便命盡。
臨啟哽塞,知復何陳!」
蕭子響臨死前,給武帝寫了一封信,報告說:「臣的罪過已超過了山河湖海,理應甘心接受懲罰。
可是,您下詔派胡諧之等人前來,竟然沒有宣讀聖旨,就樹起大旗進入要塞地區,在與我的城池相對的南岸,興築城池防守。
臣幾次派人送信呼喚茹法亮,乞求穿便服見他一面,但茹法亮卻始終不肯見我。
手下一群小人又恐懼害怕,於是導致了雙方的激戰,這些都是臣的罪過。
臣本月二十五日,放下武器,孤身一人投奔朝廷軍隊,希望能回到京城,在家裡呆一個月,然後,臣自己自一殺,這樣也可以不讓人譏刺齊國這一代誅殺皇子,我也得以免去忤逆父親的惡名。
可是,還是沒能遂心如願,今天我馬上就要結束生命。
臨死前寫信給你,哭泣哽咽,為之話塞,不知再說些什麼了!」
有司奏絕子響屬籍,削爵土,易姓蛸氏;諸所連坐,別下考論。
有關部門奏請要斷絕蕭子響與皇族的關係,削除他的爵位和封地,改姓氏為「蛸」,其他被牽連進去的,另行定罪。
久之,上游華林園,見一猿透擲悲鳴,問左右;曰:「猿子前日墜崖死。」
上思子響,因嗚咽流涕。
茹法亮頗為上所責怒,蕭順之慚懼,發疾而卒。
豫章王嶷表請收葬子響;不許,貶為魚復侯。
很久以後,武帝在華林園游賞,看見一隻猿猴跌跌撞撞,不住地悲號哀鳴,就詢問左右侍從這是怎麼回事,侍從說:「它的孩子前天從懸崖上摔下去死了。」
武帝一下子就想起了蕭子響,忍不住嗚咽起來,淚流滿面。
茹法亮受到武帝的嚴厲責備,蕭順之內心慚愧恐懼,也由此而發病,不久去世。
豫章王蕭嶷上書,請求收殮安葬蕭子響的一屍一體,武帝沒有批准,並追貶蕭子響為魚復侯。
子響之亂,方鎮皆啟子響為逆,兗州刺史垣榮祖曰:「此非所宜言。
正應云:『劉寅等孤負恩獎,一逼一十迫巴東,使至於此。
』」上省之,以榮祖為知言。
蕭子響引起這場戰亂後,各方鎮都紛紛指控譴責蕭子響的叛逆行為,兗州刺史垣榮祖說:「不應該說這樣的話,倒應該說:『劉寅等人辜負了皇帝對他的恩典,以致一逼一十迫巴東王,使他走上了這條路。
』」武帝仔細想想,認為垣榮祖有真知灼見。
台軍焚燒江陵府捨,官曹文書,一時蕩盡。
上以大司馬記室南陽樂藹屢為本州僚佐,引見,問以西事。
藹應對詳敏,上悅,用為荊州治中,敕付以修復府州事。
藹繕修廨捨數百區,頃之鹹畢,而役不及民,荊部稱之。
朝廷軍隊放火焚燒江陵府建築,官府的文書檔案剎時全都被燒掉。
武帝因為大司馬記室南陽人樂藹多次任荊州幕僚,所以就特別召見他,向他打聽荊州的事,樂藹回答詳盡,反應敏捷,武帝大為高興,任命他為荊州治中,下令讓他負責修繕荊州州府。
樂藹修繕了幾百棟州府官舍,很快全都修完了,而且也沒役使一個老百姓,所以,荊州府十分稱讚他。
[11]九月,癸丑,魏太皇太后馮氏殂;高祖勺飲不入口者五日,哀毀過禮。
中部曹華陰楊椿諫曰:「陛下荷祖宗之業,臨萬國之重,豈可同匹夫之節以取僵仆!群下惶灼,莫知所言。
且聖人之禮,毀不滅一性一;縱陛下欲自賢於萬代,其若宗廟何!」帝感其言,為之一進粥。
[11]九月,癸丑(十八日),北魏太皇太后馮氏去世。
為此,孝文帝五天沒喝一口水,悲哀傷痛超過了應盡的禮數。
中部曹華陰人楊椿勸阻說:「陛下肩負祖宗留下的大業,親臨統治萬國的重任,怎麼可以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為了講究小節而傷害自己的身一體,倒地不起呢?文武百官為此惶惑焦急,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況且,聖人的禮節要求,再大的悲哀也不可以毀傷一性一命。
即使陛下想要在萬代之中樹立賢人的榜樣,那麼,皇家宗廟祭祀又怎麼辦呢?」
孝文帝很受感動,並為此吃了一次稀粥。
於是諸王公皆詣闕上表,「請時定兆域,及依漢、魏故事,並太皇太后終制,既葬,公除。」
詔曰:「自遭禍罰,慌惚如昨,奉侍梓宮,猶希彷彿。
山陵遷厝,所未忍聞。」
冬,十月,王公復上表固請。
詔曰:「山陵可依典冊;衰服之宜,情所未忍。」
帝欲親至陵所,戊辰,詔:「諸常從之具,悉可停之;其武衛之官,防侍如法。」
癸酉,葬文明太皇太后於永固陵。
甲戌,帝謁陵,王公固請公除。
詔曰:「此當別敘在心。」
己卯,又謁陵。
這樣一來,各王公大臣也都開始到朝廷上書,「請求趕快確定太皇太后的安葬地點,按照漢、魏時期的慣例,並遵照太皇太后的臨終遺囑,安葬以後脫崑去喪服。」
孝文帝下詔令說:「自從遭受災禍和懲罰,恍惚之間,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我侍奉太皇太后的靈柩,好像看見了她的身影。
安葬太皇太后的陵寢墓地,我實在不忍聽到這些。」
冬季,十月,王爵、公爵們又一次上書,堅決請求安葬太皇太后,於是,下詔說:「太皇太后安葬的時間和地點,可以依照以往慣例。
如果讓我脫一下喪服,從感情上說,我忍受不了。」
孝文帝打算自己親自到太皇太后安葬的地方,戊辰(初四),下詔說:「平常跟隨的各儀仗隊,都不用跟從。
武裝保衛的侍官,像以往一樣進行防守保衛。」
癸酉(初九),在方山永固陵安葬了文明太皇太后。
甲戌(初十),孝文帝祭拜太皇太后陵墓,各王公大臣堅決請求孝文帝以國家利益為重,脫一下喪服,換上平時穿的衣服。
孝文帝下詔說:「另外一起再說吧。」
己卯(十五日),孝文帝再次祭拜太皇太后陵墓。
庚辰,帝出至思賢門右,與群臣相慰勞。
太尉丕等進言曰:「臣等以老朽之年,歷奉累聖,國家舊事,頗所知聞。
伏惟遠祖有大諱之日,唯侍從梓宮者凶服,左右盡皆從吉;四祖三宗,因而無改。
陛下以至孝之一性一,哀毀過禮,伏聞所御三食不滿半溢,晝夜不釋帶,臣等叩心絕氣,坐不安席。
願少抑至慕之情,奉行先朝舊典。」
帝曰:「哀毀常事,豈足關言!朝夕食粥,粗可支任,諸公何足憂怖!祖宗情專武略,未修文教;朕今仰稟聖訓,庶習古道,論時比事,又與先世不同。
太尉等國老,政之所寄,於典記舊式或所未悉,且可知朕大意。
其餘古今喪禮,朕且以所懷別問尚書游明根、高閭等,公可聽之。
庚辰(十六日),孝文帝走出皇宮,來到皇宮南門思賢門門西,和文武百官相見,相互安慰勉勵。
太尉拓跋丕等趁機向孝文帝建議說:「我們都已經到了老朽的年紀了,一直侍奉歷代聖君明主,對於國家以往的舊典章,也相當熟悉。
回想以前祖先們去世時,只有侍奉跟隨靈柩的人才穿上喪服,其他人仍全都穿平時的衣服。
四祖三宗都沿襲下來,遵循到現在沒有改變。
如今,陛下天一性一極其孝敬,哀傷痛苦,毀害身一體,已經超過了禮法的要求。
又聽說陛下一日三餐的飯量,竟吃不滿半碗,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不解下腰間的喪帶。
為此,我們大家捫心閉氣,坐立不安。
只願陛下稍稍克制一下自己對太皇太后的敬慕之情,按照前代人訂下的典章行一事。」
孝文帝說:「悲哀而傷害了身一體,這是經常發生的事,哪裡值得專門上奏。
雖然我早晚只吃稀粥,但我的健康大致還能維持下去,諸公有什麼可憂慮恐懼的呢!祖宗在世時,一心只專於武裝征伐,沒有時間進行文明教化方面的事情。
如今,朕接受前代聖人留下的教訓,平時不斷學習古代典範常道,無論是從時代上說,還是從事理上說,都和前代有了很大不同。
太尉等等都是國家元老,朝廷政治都依托於你們,對前代經典和古代喪禮儀式,你們有的人可能還不十分熟悉,姑且先瞭解我大致的意思。
對於那些有關古今喪禮儀式,朕暫且把想法提出來,與尚書游明根、高閭等人討論,你們可以仔細聽著。」
帝因謂明根等曰:「聖人制卒哭之禮,授服之變,皆奪情以漸。
今則旬日之間,言及即吉,特成傷理。」
對曰:「臣等伏尋金冊遺旨,逾月而葬,葬而即吉;故於下葬之初,奏練除之事。」
帝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喪,蓋由君上違世,繼主初立,君德未流,臣義不洽,故身襲兗冕,行即位之禮。
朕誠不德,在位過紀,足令億兆知有君矣。
於此之時而不遂哀慕之心,使情禮俱失,深可痛恨!」高閭曰:「杜預,晉之碩學,論自古天子無有行三年之喪者,以為漢文之制,暗與古合,雖叔世所行,事可承踵。
是以臣等干請。」
帝曰:「竊尋金冊之旨,所以奪臣子之心,令早即吉者,慮廢絕政事故也。
群公所請,其志亦然。
朕今仰奉冊令,俯順群心,不敢暗默不言以荒庶政;唯欲衰麻廢吉禮,朔望盡哀誠,情在可許,故專欲行之。
如杜預之論,於孺慕之君,諒暗之主,蓋亦誣矣。」
秘書丞李彪曰:「漢明德馬後保養章帝,母子之道,無可間然;及後之崩,葬不淹旬,尋已從吉。
然漢章不受譏,明德不損名。
願陛下遵金冊遺令,割哀從議。」
帝曰:「朕所以眷戀衰,不從所議者,實情不能忍,豈徒苟免嗤嫌而已哉!今奉終儉素,一已仰遵遺冊;但痛慕之心,事繫於予,庶聖靈不奪至願耳。」
高閭曰:「陛下既不除服於上,臣等獨除服於下,則為臣之道不足。
又親御衰麻,復聽朝政,吉凶事雜,臣竊為疑。」
帝曰:「先後撫念群下,卿等哀慕,猶不忍除,柰何令朕獨忍之於至親乎!今朕一逼一十於遺冊,唯望至期;雖不盡禮,蘊結差申。
群臣各以親疏、貴賤、遠近為除服之差,庶幾稍近於古,易行於今。」
高閭曰:「昔王孫一裸一葬,士安去棺,崑其子皆從而不違。
今親奉遺令而有所不從,臣等聽以頻煩干奏。」
李彪曰:「三年不改其父之道,可謂大孝。
今不遵冊令,恐涉改道之嫌。」
帝曰:「王孫、士安皆誨子以儉,及其遵也,豈異今日!澳父之道,殆與此殊。
縱有所涉,甘受後代之譏,未忍今日之請。」
群臣又言:「春秋嘗,事難廢闕。」
帝曰:「自先朝以來,恆有司行一事;朕賴蒙慈訓,常親致敬。
今昊天降罰,人神喪恃,賴宗廟之靈,亦輟歆祀。
脫行饗薦,恐乖冥旨。」
群臣又言:「古者葬而即吉,不必終禮,此乃二漢所以經綸治道,魏、晉所以綱理庶政也。」
帝曰:「既葬即吉,蓋季俗多亂,權宜救世耳。
二漢之盛,魏、晉之興,豈由簡略喪禮、遺忘仁孝哉!平日之時,公卿每稱當今四海晏然,禮樂日新,可以參美唐、虞,比盛夏、商。
及至今日,即欲苦奪朕志,使不逾於魏、晉。
如此之意,未解所由。」
李彪曰:「今雖治化清晏,然江南有未賓之吳,漠北有不臣之虜,是以臣等猶懷不虞之慮。」
帝曰:「魯公帶從戎,晉侯墨衰敗敵,固聖賢所許。
如有不虞,雖越紼無嫌,而況衰麻乎!豈可於晏安之辰豫念軍旅之事,以廢喪紀哉!迸人亦有稱王者除衰而諒暗終喪者,若不許朕衰服,則當除衰拱默,委政塚宰。
二事之中,唯公卿所擇。」
游明根曰:「淵默不言,則大政將曠;仰順聖心,請從衰服。」
太尉丕曰:「臣與尉元歷事五帝,魏家故事,尤諱之後三月,必迎神於西,禳惡於北,具行吉禮,自皇始以來,未之或改。」
帝曰:」若能以道事神,不迎自至;苟失仁義,雖迎不來。
此乃平日所不當行,況居喪乎!朕在不言之地,不應如此喋喋;但公卿執奪朕情,遂成往復,追用悲絕。」
遂號慟,群官亦哭而辭出。
接著,孝文帝對尚書游明根等人說:「古代聖人制訂了卒哭的禮儀,喪服的變更程序也都是以哀痛的情緒為標準逐漸改變,如今僅在一天之內,就要勸說我脫一下喪服,換上平時的衣服,這實在違背情理。」
游明根回答說:「臣等得到太皇太后留下的遺言書,說在她去世一個月後就立即安葬,下葬後就要立刻脫一下喪服,穿上平日的衣服。
因此,我們在太皇太后安葬的時候,立即奏請脫一下喪服的。」
孝文帝說:「朕認為,中古時代之所以不實行三年守喪的制度,是由於舊君主剛剛去世,而新君主剛剛即位,君主的恩德還沒有傳播開去,對臣屬們的情義還沒能和協周遍,因此,新君主才必須身穿禮服、頭戴冕旒,舉行登基即位大典。
朕的德行還不夠,但朕做皇帝也已經超過十二年了,這是以讓億萬人民知道有朕。
在這種時候,如果不能順遂自己表達兒孫的哀痛和懷念的心願,無論是在感情上,還是在禮節上,全都喪失殆盡,這實在是令人沉痛遺憾的事。」
高閭說:「杜預是晉王朝的飽學之士,他曾經論述過,自古以來天子沒有實行守喪三年的制度。
杜預認為,漢文帝所制訂的制度和古代制度不謀而合,這看起來雖然是近世實行的制度,但實際上他們也都是追尋古人的制度,跟著古人的腳後走。
正因為如此,臣等才小心謹慎地多次請求陛下能夠遵循。」
孝文帝說:「朕自己認真領會太皇太后遺書的主旨,太皇太后之所以要阻止臣屬、孫子表達自己的悲哀之情,命令早點兒穿上平日的衣服,是因為她擔心我們會為此荒廢了國家大事。
你們大家的請求,其用心也在這裡。
因此,如今,朕向上可以按照太皇太后的遺言去做,向下也順遂文武百官的心願,不敢沉默不語而致荒廢對國家大事的處理。
只是朕打算穿著麻布喪服,取消守喪十天就馬上改穿日常衣服的制度。
每逢初一和十五日二天,朕該盡到做兒孫哀思懷念的誠心,從情理上講也是允許的,所以,我打算就這樣去做。
像杜預所議論的那些,對於深深地懷念去世者、處在服喪期間的君主來說,大概也是不符合事實的。」
秘書丞李彪說:「漢明德馬皇后辛勤撫養章帝劉長大成|人,母親慈一愛一,兒子孝敬,二人的和睦關係是沒有什麼能把他們分隔開的,等到明德馬皇后去世,下葬後還不滿十天,劉隨即穿上了日常衣服,但是,劉並沒有因此受到別人的譏刺,明德馬皇后的聲譽也沒有受到絲毫毀損。
願陛下能遵照太皇太后的遺囑去做,克制哀思,接受大家的建議。」
孝文帝說:「朕之所以心甘情願穿喪服,而不接受你們的建議,實在是因為朕在感情無法忍受,哪裡只是為了避免別人的譏刺批評而這麼去做的呢!如今,安葬的禮儀節儉、樸素,全都是遵照太皇太后的遺言去做的。
可是,悲痛懷念之情,已緊緊一抓住了朕的心,盼望太皇太后的在天之靈不強迫朕去改變。」
高閭說:「陛下在上邊已經決定不改變繼續穿喪服的意願,那麼,臣等在下邊單單脫一去喪服,這樣做,就表示臣屬的沒有盡到責任。
況且,陛下穿著喪服,親自處理朝廷事務,吉利和不吉利的事情混合在一起,臣私下裡感到疑慮。」
孝文帝說:「太后崑關心一愛一護她的臣屬,卿等悲傷懷念她,還不忍心脫一下喪服,為什麼單單讓朕對自己至親的人去忍心這麼做?如今,朕受太皇太后的遺囑所迫,不敢違抗,只是希望能把喪服穿滿一年,盡避還不合乎古禮,但內心的悲哀傷痛總算還能表示出來。
各位大臣可以考慮自己與太皇太后關係的親疏、貴賤、遠近,來作為自己脫一去喪服的標準,分別對待,這樣既能稍稍接近古代儀禮,在今天也容易行得通。」
高閭說:「從前,楊王孫死後,赤身****地安葬;皇甫謐去世安葬時不用棺柩,他們的兒子也都按照他們的遺願去執行,沒有做任何違背遺言的事。
如今,陛下親自接受太皇太后的遺囑,在有些方面卻不按照遺囑中說的去做,因此,臣等才不斷地打擾奏請。」
李彪說:「一個人在三年之內,不改變他父親的準則規定,這可以說是大孝。
而如今,陛下不遵照太皇太后的遺囑,恐怕就有改變規定的嫌疑。」
孝文帝說:「楊王孫和皇甫謐都教誨他們的兒子節儉,他們的兒子遵奉遺訓,這和今天朕做的有什麼不同!包改父親的規定,恐怕和朕所做的不是一回事。
即使有所涉嫌,那麼,朕也心甘情願地接受後代人的譏諷批評,而不能忍受你們今天的請求。」
文武官員們又說:「春秋的宗廟祭祀,無論如何是難以停止或廢棄的。」
孝文帝說:「自從祖先建立國家以來,皇家祖廟的祭祀活動,一直都是由有關主管部門辦理的。
朕有賴於慈一愛一的太皇太后的訓導,才經常親自前去祭拜。
如今,蒼天降下大災懲罰我們,人與神靈都失去可以依賴的對象,皇家祖廟的神靈,也應該停止接受祭拜香火。
假如朕一旦前去祭祀,恐怕會在冥冥之中違背了他們的旨意。」
文武官員接著又說:「古代在將死者下葬後就穿上日常衣服,而沒有必要一定要等到守喪滿三年之後再脫一下喪服,這就是兩漢王朝所用來治理國家的準繩,是魏、晉所用來推行的總則。」
孝文帝說:「下葬後就立即脫一下喪服、穿上日常衣服,這大概是在國家到了末代,動亂太多,所採用的權宜之計,以求能拯救行將滅亡的國家。
而兩漢的鼎盛和魏、晉的興隆,難道是由他們喪禮簡單、忘記了仁義和道而實現的嗎?平常的時候,各位公卿大人每次都稱讚當今之世,四海安寧和平,禮儀、音樂一天比一天興盛,甚至可以和堯、舜及夏、商時代媲美。
可到了今天,就打算強迫改變朕的心願,讓朕不能超越魏、晉時代。
你們這種用意,朕不明白為的是什麼。」
李彪說:「現在,我們雖然處於政治清明、教化普及的時代,但是,長江以南還仍有不肯賓服的吳人,沙漠以北還有不肯稱臣的胡虜,所以臣等還深懷憂慮之心,唯恐發生不測,讓我們難以防守。」
孝文帝說:「魯公伯禽身穿喪服出兵作戰,晉襄公把身上的白色喪服染黑,擊敗了敵人,這種情況本來就是聖賢們所允許的。
如果遇到沒有預料到的事情發生,那麼,即使是跳越過牽引靈柩的繩索,也不會讓人在意,更何況只是要脫一下麻布喪服呢。
哪裡能夠在詳和安寧的日子裡就能事先料到會發生戰爭,以至於廢棄守喪的禮教呢!迸人中也有君王,脫一下喪服後就閉口不說話了,一直到三年服喪期滿,如果今天你們不允許朕穿喪服,那麼,我就應該在脫一下喪服後開始保持沉默,將國家事務交給宰相們處理。
這兩種情況請你們選擇一種。」
游明根說:「保持沉默而不說話,那麼,國家的重大事務將要被擱置、荒廢。
我們順從您的聖明心意,請您繼續穿著喪服處理朝廷事務。」
太尉拓跋丕聽後,說:「臣和尉元一共侍奉過五位皇帝,我們魏朝舊有的慣例都是,在人死特別忌諱的三個月過去後,一定要向西方祈禱迎奉神靈,向北方祈禱消除災禍,這一切全都是穿著日常的衣服進行的,這一規矩,自從皇始年間以來到現在,都沒有誰絲毫改動過。」
孝文帝說:「如果能夠用道義侍奉神靈,那麼不用特意去迎接,神靈自然而然就會來到;假如喪失了仁義之心,即使是特意迎奉,神靈也不會來的。
這就是說,以往本來就不應該那麼做,更何況是處在守喪時期呢!朕正處在守喪時期,應該閉口不講話,所以,不應該這樣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
只是各位公卿堅持要改變我的想法,於是,就變成了反反覆覆的爭論,想起來真令人悲痛欲絕。」
於是號啕大哭起來,在場的文武官員們也跟著哭了起來,隨後告辭出來。
初,太后忌帝英敏,恐不利於己,欲廢之,盛寒,閉於空室,絕其食三日;召咸陽王禧,將立之。
太尉東陽王丕、尚書右僕射穆泰、尚書李沖固諫,乃止,帝初無憾意,唯深德丕等。
泰,崇之玄孫也。
當初,太皇太后對孝文帝的聰敏機警很是忌怕,害怕他的存在會給自己帶來不利,因此,就打算廢棄他。
在嚴冬盛寒的時候,太皇太后把他禁閉在一間空曠的屋子裡,三天不給他吃的東西。
馮太后又徵召成陽王拓跋禧,打算立拓崑跋禧為北魏皇帝。
當時,由於太尉東陽王拓跋丕、尚書右僕射穆泰和尚書李沖的竭力勸諫,馮太后才沒有執行廢立。
但孝文帝一開始對馮太后就沒有一點兒怨恨的想法,只是加深了對拓跋丕等人的感激之情。
穆泰是穆崇的玄孫。
又有宦者譖帝於太后,太后杖帝數十;帝默然受之,不自申理;及太后殂,亦不復追問。
後來,又有一位宦官在馮太后面前陷害孝文帝,馮太后聽後,下令打了孝文帝幾十大棍,孝文帝默默地忍受,而沒有辯解、申述理由,馮太后去世以後,也不再追究。
甲申,魏主謁永固陵。
辛卯,詔曰:「群官以萬機事重,屢求聽政。
但哀慕纏一綿,未堪自力。
近侍先掌機衡者,皆謀猷所寄,且可委之;如有疑事,當時與論決。」
甲申(二十日),孝文帝祭拜馮太后陵墓永固陵。
辛卯(二十七日),下詔說:「各位文武百官因為國家大事,事關重大,多次請求朕親自處理這些事務。
只是朕仍處在哀痛追念時期,不斷的悲傷與懷念使朕已經沒有力量一個人去處理朝廷事務。
在我近旁的侍從中有人從前主管過機要、處理過國家大事,而且他們也都是有智慧、有謀略的人,國家大事完全可以托付給他們。
如果發生一些疑難事情,朕自然會及時和他們討論,幫助他們決定。」
[12]交州刺史清河房法乘,專好讀書,常屬疾不治事,由是長史伏登之得擅權,改易將吏,不令法乘知。
錄事房季文白之,法乘大怒,系登之於獄,十餘日。
登之厚賂法乘妹夫崔景叔,得出,因將部曲襲州,執法乘,謂之曰:「使君既有疾,不宜煩勞。」
囚之別室。
法乘無事,復就登之求書讀之,登之曰:「使君靜處,猶恐動疾,豈可看書!」遂不與。
乃啟法乘心疾動,不任視事。
十一月,乙卯,以登之為交州刺史。
法乘還,至嶺而卒。
[12]南齊交州刺史清河人房法乘,特別喜歡讀書,經常借口有病而不處理州事,因此,就使得長史伏登之得以擅自運用大權,隨意調動、更換官員武將,而不讓房法乘知道。
後來,錄事房季文把這一情況報告給了房法乘,房法乘氣憤異常,立刻下令將伏登之逮捕入獄,關押了十多天。
伏登之用厚禮賂賄房法乘的妹夫崔景叔後,才得以釋放。
於是,伏登之率領自己的部曲襲擊了州府,將房法乘抓了起來,並對他說:「你既然有病,就不應該再勞心費神地處理州事了。」
將房法乘囚禁在另外一間房子裡。
房法乘沒什麼事可做,就又向伏登之請求,送給他一些書來讀。
伏登之說:「讓你安安靜靜地呆著,還害怕你萬一發病了,怎麼還可以讓你繼續看書呢。」
於是,沒有把書給房法乘。
接著,伏登之就向朝廷奏報,說房法乘犯了神經病,沒有能力處理事務。
十一月,乙卯(二十一日),任命伏登之為交州刺史。
房法乘回建康,走到大庾嶺時去世。
[13]十二月,己卯,立皇子子建為湘東王。
[13]十二月,己卯(十六日),南齊武帝立皇子蕭子建為湘東王。
[14]初,太祖以南方錢少,更欲鑄錢。
建元末,奉朝請孔上言,以為:「食貨相通,理勢自然。
李悝云:『糴甚貴傷民,甚賤傷農;』甚賤甚貴,甚傷一也。
三吳,國之關奧,比歲時被水潦而糴不貴,是天下錢少,非谷賤,此不可不察也。
鑄錢之弊,在輕重屢變。
重錢患難用,而難用為累輕;輕錢弊盜鑄,而盜鑄為禍深。
民所以盜鑄,嚴法不能禁者,由上鑄錢惜銅一愛一工也。
惜銅一愛一工者,意謂錢為無用之器,以通交易,務欲令質輕而數多,使省堡而易成,不詳慮其為患也。
夫民之趨利,如水走下。
今開其利端,從以重刑,是導其為非而陷之於死,豈為政歟!漢興,鑄輕錢,民巧偽者多。
至元狩中,始懲其弊,乃鑄五銖錢,周郭其上下,令不可磨取,而計其費不能相償,私鑄益少。
此不惜銅不一愛一工之效也。
王者不患無銅乏工,每令民不能競,則盜鑄絕矣。
宋文帝鑄四銖,至景和,錢益輕,雖有周郭,而熔冶不一精一,於是盜鑄紛紜而起,不可復禁。
此惜銅一愛一工之驗也。
凡鑄錢,與其不衷,寧重無輕。
自漢鑄五銖至宋文帝,歷五百餘年,制度世有廢興,而不變五銖者,明其輕重可法、得貨之宜故也。
按今錢文率皆五銖,異錢時有耳。
自文帝鑄四銖,又不禁民翦鑿,為禍既博,弊於今,豈不悲哉!晉氏不鑄錢,後輕寇戎水火,耗散沈鑠,所失歲多,譬猶磨礱砥礪,不見其損,有時而盡,天下錢何得不竭!錢竭則士、農、工、商皆喪其業,民何以自存!愚以為宜如舊制,大興熔鑄,錢重五銖,一依漢法。
若官鑄者已佈於民,便嚴斷翦鑿,輕小破缺無周郭者,悉不得行。
官崑錢細小者,稱合銖兩,銷以為大,利貧良之民,塞一奸一巧之路。
錢貨既均,遠近若一,百姓樂業,市道無爭,衣食滋殖矣。」
太祖然之,使諸州郡大市銅炭;會晏駕,事寢。
[14]當初,南齊高帝認為,南方的錢幣缺乏,打算重新大量鑄錢。
建元末年,奉朝請孔上書朝廷認為:「食物與錢幣相互交換,這是自然而然的發展趨勢。
李悝曾說:『米太貴會傷害老百姓,米太賤會傷害種糧的農夫。
』那麼,米無論是昂貴還是便宜,它所造成的傷害都是一樣的。
三吳地區是國家的關鍵地區,那裡接連幾年經常發生水災,卻沒有因為水災而使米價上漲,這是因為天下的錢幣太少,而不是谷米價格太賤所造成的,這一點,朝廷不能不仔細加以考察。
鑄造錢幣的弊病,在於錢幣的輕重多次變化更改。
錢太重,擔心它不便流通,但流通不便所帶來的損害不大。
錢太輕的弊病在於人們容易偷偷自己偽造,偽造錢幣所帶來的災禍卻是相當嚴重的。
人們之所以很容易地就能偷偷偽造錢幣,連嚴格的法令都禁止不了,就是因為官府鑄錢時,過於珍惜銅,又不能一精一心加工的緣故。
官府一愛一惜銅,又不加以一精一工鑄造,就是因為認為錢幣是沒有用處的東西,只要可以用它作為交換媒介,那就一定要讓它質地輕而且數量多,這樣就可以降低工本而且容易鑄成,卻沒有仔細考慮這樣做所帶來的後患。
百姓追求利,就好像水往低處流一樣。
如今,打開了人們偷偷鑄錢、追求厚利的缺口,卻又將他們處以重刑,這是在引導他們犯法,又將他們置於死地,這哪裡是在治理國家!漢朝興起時期,由於錢幣鑄造得很輕,所以偷偷偽造的人很多。
到了元狩中期,才開始改正這種弊病,於是,鑄制了五銖錢,周邊凸出,使人無法磨取銅屑,同時,五銖錢的鑄制工本費高,鑄制費用與使用費用相互抵消,不能獲利,所以,民間偷偷鑄錢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這就是不吝嗇銅和不惜一精一工鑄造的效果。
君王不必擔心沒有銅鑄造錢,也不用擔心做工不一精一,每次只要讓人們不能仿造,那麼,偷偷偽造錢幣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消失了。
宋文帝時,鑄造了四銖錢,到了景和年間,錢的重量也越發輕了,雖然錢幣周邊還有凸起的輪廓,可是冶煉得不夠一精一細,從那時起,偷偷偽造錢幣的風氣又開始興起,不再能禁止。
這就是吝嗇銅,又不能一精一工細做的結果。
大凡鑄造錢幣,如果不能適中,則寧可取其重,而不取其輕。
從漢代鑄制五銖錢到宋文帝時期,歷時五百多年,各朝各代的制度有立有廢,但卻自始至終使用五銖錢的原因,就是因為人們明白五銖錢輕重恰當、交易方便。
考察當代錢幣雖也都在花紋上仿製五銖錢,但別的錢幣也時常有。
從宋文帝鑄造了四銖錢,又不禁止人們把錢削邊、鑿壞,於是,釀成的災禍大大流行起來,這一流弊甚而延續到了現在,這難道不是很令人悲哀嗎?晉朝不鑄造銖幣,只用原來的錢幣,後來,經過盜賊入侵、戰亂、水災、火災等等,錢幣耗損、失散、埋藏和銷熔,每年都大量地被損耗掉,就恰恰像是一塊石磨或者磨刀石看不見它在減少,可終有一天它會被磨完。
天下的錢幣,又怎麼能不會枯竭呢!錢幣枯竭,士、農、工、商都會失去他們的工作,老百姓又憑借什麼生存呢?我認為,朝廷應該恢復以前的制度,由官府大量鑄造錢幣,錢的重量是五銖,所有這些,全都依照漢朝的辦法。
如果官府鑄造的錢幣已經在民間廣泛流通起來,就要嚴厲禁止磨缺、毀損錢幣,對於那些輕、小、破碎、殘缺、沒有周邊凸出和輪廓的錢幣,都不能流通使用。
官府鑄造的錢幣,如果有細小不合標準的,應查明重量,銷毀改鑄成標準大錢,這樣,對貧窮安分的老百姓既有好處,也堵塞了偷機取巧、偷鑄錢幣的人的邪路。
錢幣和貨物相應,遠近各處一樣,老百姓也就能安居樂業,市場、路上都不會發生爭執,衣著和食物也就慢慢增加起來了。」
高帝認為孔的建議很有道理,就下令各州郡大量購買黃銅、煤炭,準備開工鑄錢。
不巧,這時正好高帝去世,這件事也就擱置下來了。
是歲,益州行一事劉悛上言;「蒙山下有嚴道銅山,舊鑄錢處,可以經略。」
上從之,遣使入蜀鑄錢。
頃之,以功費多而止。
這一年,益州行一事劉悛又上書說:「蒙山下邊有一座叫嚴道的銅山,這座銅山是過去鑄錢的地方,可以利用。」
於是,武帝批准了劉悛的請求,派人到巴蜀鑄造錢幣。
不久,由於鑄制錢幣開支太大,也就停止不再鑄制。
[15]自太祖治黃籍,至上,謫巧者戍緣淮各十年,百姓怨望。
乃下詔:「自宋升明以前,皆聽復注;其有謫役邊疆,各許還本;此後有犯,嚴加翦治。」
[15]自從高帝整理戶籍,直到武帝,被貶謫的偷機取巧、作一奸一犯科的人,要沿著淮河沿岸戍守十年,為此,人們怨聲載道。
於是頒布詔令說:「在宋升崑明年以前犯罪的人,都允許他們按照他們個人的志願,恢復他們的戶籍。
其中被貶謫到邊疆服役的人,一律釋放,允許他們返回自己的故鄉。
從此以後,如果再犯,就將嚴厲懲治。
[16]長沙威王晃卒。
[16]長沙威王蕭晃去世。
[17]吏部尚書王晏陳疾自解,上欲以西昌侯鸞代晏領選,手敕問之,晏啟曰:「鸞清干有餘;然不諳百氏,恐不可居此職。」
上乃止。
[17]吏部尚書王晏多年患病,自己請求辭職,武帝打算任命西昌侯蕭鸞接替王晏擔任吏部尚書,就給王晏寫了一封敕書,徵求王晏的意見。
王晏報告說:「蕭鸞才幹有餘,但不熟悉豪門士族,恐怕不能擔當這項職務。」
武帝就沒有任命。
[18]以百濟王牟大為鎮東大將軍、百濟王。
[18]南齊任命百濟王國國王牟大為鎮東大將軍、封為百濟王。
[19]高車阿伏至羅及窮奇遣使如魏,請為天子討除蠕蠕,魏主賜以繡褲褶及雜彩百匹。
[19]高車王阿伏至羅和太子阿伏窮奇,派遣使者前往北魏,請求代替皇帝討伐柔然汗國。
孝文帝將繡花的褲子、裌衣以及各種各樣顏色的絲綢共計一百匹賞賜給了使者。
九年(辛未、491)
九年(辛未,公元491年)
[1]春,正月,辛丑,上祀南效。
[1]春季,正月,辛丑(初八),南齊武帝前往建康南郊祭天。
[2]丁卯,魏主始聽政於皇信東室。
[2]丁卯(疑誤),北魏孝文帝開始到皇信東室處理朝廷事務。
[3]詔太廟四時之祭:薦宣皇帝,起麵餅、鴨;孝皇后,筍、鴨一卵一;高皇帝,肉膾、羹;昭皇帝,茗、、炙魚:皆所嗜也。
上夢太祖謂己:「宋氏諸帝常在太廟從我求食,可別為吾致祠。」
乃命豫章王妃庾氏四時祠二帝、二後於清溪故宅。
牲牢、服章,皆用家人禮。
[3]武帝下詔令皇家祖廟四季的祭品:在宣皇帝靈牌前供獻起麵餅和鴨肉羹;孝皇后靈牌前供奉嫩筍和鴨蛋;高皇帝靈牌前供奉細肉和肉醬粥;在昭皇后靈牌前供奉清茶、粽子和烤魚。
這些供奉物,都是他們生前平時最喜歡吃的東西。
武帝夢見高帝對他說:「宋朝那些皇帝常常擠到太廟裡,跟著我要食物,你可以另找一個地方祭祀我。」
於是,命令豫章王蕭嶷的妃子庾氏,春夏秋冬四季,在清溪舊宅裡祭祀祖父母和父母,祭祀時所使用祭品以及要穿什麼樣的衣服,都按照家庭中的禮節進行。
臣光曰:昔屈到嗜芰,屈建去之,以為不可以私慾干國之典,況子為天子,而以庶人之禮祭其父,違禮甚矣!衛成公欲祀相,寧武子猶非之;而況降祀祖考於私室,使庶婦一屍一之乎!」
臣司馬光曰:從前,屈到最喜歡吃菱角,但他的兒子屈建祭祀時把菱角撤掉了,他認為,不可以因為個人的嗜好而冒犯國家的祭典。
更何況,兒子做皇帝,卻用平民的禮儀去祭祀父親,這就太違背禮教了。
衛成公打算祭祀姒相,大夫寧武子還責怪他不該這麼做。
更何況武帝現在把祭祀祖父母和父母的儀式降到在自己的私宅中進行,而且還讓自己庶子的妻子來主持!
[4]初,魏主召吐谷渾王伏連籌入朝,伏連籌辭疾不至,輒修洮陽、泥和二城,置戍兵焉。
二月,乙亥,魏罕鎮長孫百年請擊二戍,魏主許之。
[4]最初,孝文帝徵召吐谷渾可汗慕容伏連籌到平城朝見,慕容伏連籌聲稱有病,沒有前來,接著,他就開始修繕洮陽、泥和兩座城池,並派兵戍守。
二月,乙亥(十二日),北魏罕的鎮將長孫百年請求前去襲擊洮陽、泥和兩城,孝文帝批准。
[5]散騎常侍裴昭明、散騎侍郎謝竣如魏吊,欲以朝服行一事,魏主客曰:「吊有常禮,何得以朱衣入凶庭!」昭明等曰:「受命本朝,不敢輒易。」
往返數四,昭明等固執不可。
魏主命尚書李沖選學識之士與之言,沖奏遺著作郎上谷成淹。
昭明等曰:「魏朝不聽使者朝服,出何典禮?」
淹曰:「吉凶不相厭。
羔裘玄冠不以吊,此童稚所知也。
昔季孫如晉,求遭喪之禮以行。
今卿自江南遠來吊魏,方問出何典禮;行人得失,何其遠哉!」昭明曰:「二國之禮,崑應相準望。
齊高皇帝之喪,魏遣李彪來吊,初不素服,齊朝亦不以為疑;何至今日獨見要一逼一十!」淹曰:「齊不能行亮陰之禮,逾月即吉。
彪奉使之日,齊之君臣,鳴玉盈庭,貂曜目。
彪不得主人之命,敢獨以素服廁其間乎!皇帝仁孝,侔於有虞,執親之喪,居廬食粥,豈得以此方彼乎!」昭明曰:「三王不同禮,孰能知其得失!」淹曰:「然則虞舜、高宗皆非邪?」
昭明、竣相顧而笑曰:「非孝者無親,何可當也!」乃曰:「使人之來,唯繼褲褶,此既戎服,不可以吊,唯主人裁其吊服!然違本朝之命,返必獲罪。」
淹曰:「使彼有君子,卿將命得宜,且有厚賞。
若無君子,卿出而光國,得罪何傷!自當有良史書之。」
乃以衣、給昭明等,使服以致命。
己丑,引昭明等入見,文武皆哭盡哀。
魏主嘉淹之敏,遷侍郎,賜絹百匹。
昭明,之子也。
[5]南齊散騎常侍裴昭明、散騎侍郎謝竣,前往北魏弔唁馮太后,他們準備穿平常的官服去祭祀。
北魏的主客說:「弔喪有一定的禮節,怎麼可以穿著紅色的官服進入令人悲痛的祭堂。」
裴昭明等人回答說:「我們是接受本國朝廷的命令前來弔喪的,沒有膽量輕易地更換服裝。」
雙方來來往往,反反覆覆爭論了很多次,裴昭明等人最後仍堅持不換服裝。
於是,孝文帝下令尚書李沖挑選飽學之士和裴昭明等人辯論。
李沖推薦了著作朗上谷人成淹。
裴昭明等人說:「魏朝不允許外國使節穿他們本國的官服,這一規定出自哪一部經典?」
成淹說:「喜事和喪事是不能同時並存的。
一個人身穿羔羊皮袍、頭戴朝冠,是不可以前去弔喪的,這一點,連三歲的孩子都明白。
從前,季孫前往晉國就是學習了領國遭遇喪事的禮節才動身的。
如今,你們從長江之南遠道而來弔喪,卻要問穿喪服弔喪是出自哪一本經典。
使節之間的得與失,怎麼相差得這麼遠呢!」裴昭明說:「兩個國家的交往禮節,應該相互平等,有一個共同的標準。
齊高帝去世時,北魏派李彪前去弔喪,他最初沒穿白色的喪服,齊朝也並沒有認為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為什麼今天我們卻被緊緊一逼一十迫呢?」
成淹說:「齊朝的君主不能嚴格地遵守居喪的禮儀,安葬以後,過了一個月,就穿上平日的衣服。
李彪奉命出使齊朝,君主和官員們都佩戴著寶玉擠滿了房屋,貂尾和黃金首飾閃閃發光,耀人眼目。
李彪如果沒有得到齊朝主人的許可,怎麼敢一個人穿著白色喪服置身於這令人眼花繚亂的人群中呢!我們皇上仁義孝敬,和聖明的虞舜差不多,他親自前來守喪,住在簡陋的房子裡,喝稀粥,這怎麼可以拿來和你們相比較呢?」
裴昭明說:「夏、商、週三代,制度禮儀各不相同,有誰能夠判斷出哪個好、哪個壞呢!」成淹說:「這麼說來,難道虞舜、商代高宗的做法都不對嗎?」
裴昭明和謝悛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笑著說:「責怪別人孝行的人,心中沒有親近的人,我們哪裡敢這樣做呢。」
於是二人又說:「我們前來弔喪,只帶了短褲短襖,這些都是武官穿的服裝,不能穿它們去弔喪,只有請主人給我們裁製喪服!可是,這樣做違背我們朝廷的命令,我們回去後一定會被朝廷治罪。」
成淹說:「假使你們國家有君子之才,那麼,你們接受朝廷命令出使他國,言談舉止恰當得體,就將會得到厚厚的賞賜。
如果沒有君子,你們代表朝廷出使他國,也使你們的國家得到了榮耀,即使這麼做你們受到了處罰,又有什麼關係呢!將來,這件事自會有優秀的史官把它記載下來的。」
於是,就把弔喪時需要的喪服,帽子等等借給了裴昭明等人,讓他們穿上這些喪服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己丑(二十六日),成淹帶著裴昭明等人進入,文武百官全都痛哭失聲,極盡哀痛。
孝文帝嘉許成淹的聰敏,提升他為侍郎,賞賜給他一百匹絹。
裴昭明的裴的兒子。
[6]始興簡王鑒卒。
[6]南齊始興簡王蕭鑒去世。
[7]三月,甲辰,魏主謁永固陵。
夏,四月,癸亥朔,設薦於太和廟。
魏主始進蔬食,追感哀哭,終日不飯;侍中馮誕等諫,經宿乃飯。
甲子,罷朝夕哭。
乙丑,復謁永固陵。
[7]三月,甲辰(十二日),孝文帝祭拜太皇太后的永固陵。
夏季,四月,癸亥朔(初一),在太和廟設置進獻祭品,孝文帝開始吃了點兒蔬菜,追思傷感,悲哀痛哭一整天沒有吃飯。
侍中馮誕等人勸諫,過了一一夜後,孝文帝才開始吃飯。
甲子(初二),孝文帝停止早晚各哭一次的儀式。
乙丑(初三),再次祭拜永固陵。
魏自正月不雨至於癸酉,有司請祈百神,帝曰:「成湯遭旱,以至誠致雨,固不在曲禱山川。
今普天喪恃,幽顯同哀,何宜四氣未周,遽行祀事!唯當崑責躬以待天譴。」
北魏從正月開始就不下雨,一直持續到了四月癸酉(十一日),有關部門請求向百神祈禱,孝文帝說:「商代湯王遇到旱災時,用他至誠的心感動了上蒼,才下起了雨,本就不在於曲意祈禱山河大川。
如今,普天之下失去了他們賴以依仗的人,無論是陰間還是陽間都在哀痛,怎麼可以在四季還沒有過完,就馬上要開始去祭祀祈禱百神!我們只應該深深責怪、反省自己,等待上天對我們的懲罰。」
[8]甲戌,魏員外散騎常侍李彪等來聘,為之置燕設樂。
彪辭樂,且曰:「主上孝思網極,興墜正失。
去三月晦,朝臣始除衰,猶以素服從事,是以使臣不敢承奏樂之賜。」
朝廷從之。
彪凡六奉使,上甚重之。
將還,上親送至琅邪城,命群臣賦詩以一寵一之。
[8]甲戌(十二日),北魏員外散騎常侍李彪等人來訪。
南齊武帝特意為他們置辦了宴席,安排了禮樂。
李彪推辭禮樂儀式,並且說:「我們君主仁義孝敬之心廣博,正在振興以前帝王遺失的典章,恢復過去被曲解誤會的制度,而遵守三年守喪的規矩。
直到三月晦(三十日),朝廷文武官員們才開始脫一下喪服,卻還仍然穿著白色衣服處理事務,為此,使臣我也不敢接受演奏音樂的賞賜。」
朝廷接受了他的想法。
李彪代表北魏朝廷前後出使齊國有六次之多,武帝對他十分敬重。
李彪將要回國時,武帝親自把他送到琅邪城,並下令文武官員賦詩相送,來表示給李彪的榮耀。
[9]己卯,魏作明堂,改營太廟。
[9]己卯(十七日),北魏興建明堂,改建太廟。
[10]五月,己亥,魏主更定律令於東明觀,親決疑獄;命李沖議定輕重,潤色辭旨,帝執筆書之。
李沖忠勤明斷,加以慎密,為帝所委,情義無間;舊臣貴戚,莫不心服,中外推之。
[10]五月,己亥(初八),孝文帝在東明觀修訂法律,親自裁決有疑問的訴訟案件。
命令尚書李沖裁定刑罰輕重,為判詞潤色,孝文帝親自抄錄下來。
李沖忠誠勤奮,明智果斷,加上又謹慎周密,所以深受孝文帝拓跋宏的信賴和倚重,二人之間情投義合,沒有隔閡。
無論是多年的朝廷官員,還是顯貴的皇親國戚,沒有人不對他心服口服的,全國上下內外對他也一致推崇。
[11]乙卯,魏長孫百年攻洮陽、泥和二戍,克之,俘三千餘人。
[11]乙卯(二十四日),北魏桴罕鎮將長孫百年進攻洮陽、泥和兩座城池,攻克城池,並俘虜了三千多人。
[12]丙辰,魏初造五輅。
[12]丙辰(二十五日),北魏首次製造皇家專用的玉車、金車、象車、革車、木車五種車輛。
[13]六月,甲戌,以尚書左僕射王奐為雍州刺史。
[13]六月,甲戌(十三日),南齊任命尚書左僕射王奐為雍州刺史。
[14]丁未,魏濟陰王郁以貪殘賜死。
[14]丁未(疑誤),北魏濟陰王拓跋郁因為貪一污殘暴被賜自盡。
[15]秋,閏七月,乙丑,魏主謁永固陵。
[15]秋季,閏七月,乙丑(初五),孝文帝祭拜永固陵。
[16]己卯,魏主詔曰:「烈祖有創業之功,世祖有開拓之德,宜為祖宗,百世不遷。
平文之功少於昭成,而廟號太祖,道武之功高於平文,而廟號烈祖。
於義未允。
朕今奉尊烈祖為太祖,以世祖、顯祖為二祧,余皆以次而遷。」
[16]己卯(十九日),孝文帝頒下詔令,說:「道武帝有開創大業的功績,太武帝有拓展疆域的貢獻,應該追尊他們為祖宗,祭廟永遠不廢。
平文帝的功績比昭成帝要小,可是他的廟號卻是太祖。
道武帝的功績要比平文帝高得多,可是他的廟號卻是烈祖,這在道義上是不公平的。
朕現在尊奉烈祖為太祖,把世祖、顯祖作為靈位應該遷移的遠祖。
其餘的都按照順序遷移靈位。」
八月,壬辰,又詔議養老及堙於六宗之禮。
先是,魏常以正月吉日於朝廷設幕,中置松柏樹,設五帝座而祠之。
又有探策之祭。
帝皆以為非禮,罷之。
戊戌,移道壇於桑乾之陰,改曰崇虛寺。
八月,壬辰(初三),孝文帝又頒下詔令,討論關於養老及祭祀天皇、五帝等六宗的禮儀。
在這之前,北魏經常在正月吉利之日,在朝廷設立篷帳,其中擺上松樹柏樹,供奉五帝座位,然後開始祭祀。
同時,還有一種預卜世系多崑少的探策祭祀。
現在,孝文帝認為它們都不合乎古禮,所以下令取消這幾種祭祀活動。
戊戌(初九),將道教祭壇遷移到了桑干河河南,改稱為崇虛寺。
乙巳,帝引見群臣,問以「,王、鄭之義,是非安在?」
尚書游明根等從鄭,中書監高閭等從王。
詔:「圜丘、宗廟皆有名,從鄭;並為一祭,從王;著之於令。」
戊午,又詔:「國家饗祀諸神,凡一千二百餘處;今欲減省群祀,務從簡約。」
又詔:「明堂、太廟,配祭、配享,於斯備矣。
白登、崞山、雞鳴山廟,唯遣有司行一事。
馮宣王廟在長安,宜敕雍州以時供祭。」
又詔:「先有水火之神四十餘名及城北星神,今圜丘之下既祭風伯、雨師、司中、司命,明堂祭門、戶、井、灶、中,四十神悉可罷之。」
甲寅,詔曰:「近論朝日、夕月,皆欲以二分之日於東、西郊行禮。
然月有餘閏,行無常准。
若一依分日,或值月於東而行禮於西,序情即理,不可施行。
昔秘書監薛謂等以為朝日以朔,夕月以,卿等意謂朔、二分,何者為是?」
尚書游明根等請用朔,從之。
乙巳(十六日),孝文帝召見文武百官,向大家徵詢意見,問大家說:「關於五年大祭和三年大祭,王肅和鄭玄的解釋不一樣,他們誰對誰錯?」
尚書游明根等人認為鄭玄正確,中書監高閭等人則贊成王肅的解釋。
最後,孝文帝頒下詔令:「天壇祭天,皇廟祭祖,都是五年大祭,可以依照鄭玄的解釋。
將五年大祭和三年大祭合在一塊進行,可以依照王肅的解釋進行。
明令公佈讓大家都知道。」
戊午(二十九日),又下詔:「國內到處祭祀的各種神祇,共有一千二百多處,現在,打算減少,以求節約省儉。」
又下詔說:「皇家明堂和皇家祖廟,附祀配享的亡靈品,現在都已經完備了。
白登廟、崞山廟、雞鳴山廟由有關主管部門負責祭祀。
馮宣王的祭廟在長安,下令雍州州府進行祭祀。」
又下詔說:「以前,祭祀水神、火神共計四十多位神,還有城北的星神。
現在,天壇下面祭祀了風神、雨神、司中和司命之神,皇家明堂祭祀了門神、戶神、井神、灶神和院神,那四十種神的祭祀活動全都要免去。」
甲寅(二十五日),頒下詔令,說:「近來談論朝日和夕月的祭祀,大家都主張在春分、秋分,分別在平城的東郊和西郊舉行祭祀儀式。
可是,每個月的天數多少不一樣,因此,無法把日子固定下來,如果我們按照春分、秋分的日子來確定,有的時候正趕上月亮在東方,而我們卻在西方祭祀,這樣一來,無論是在人情上,還是在道理上,都行不通。
過去,秘書監薛謂等人認為,每月初一早上祭祀朝日,每月初三晚上祭祀夕月,你們認為初一和初三和春分、秋分,哪種辦法為好?」
尚書游明根等人請求初一、初三祭祀,孝文帝批准實行。
丙辰,魏有司上言,求卜祥日。
詔曰:「筮日求吉,既乖敬事之志,又違永慕之心;今直用晦日。」
九月,丁丑夜,帝宿於廟,帥群臣哭已,帝易服縞冠、革帶、黑屨,侍臣易服黑介幘、白絹單衣、革帶、烏履,遂哭盡乙夜。
戊子晦,帝易祭服,縞冠素紕、白布深衣、麻繩履,侍臣去幘易。
既祭,出廟,帝立哭,久之,乃還。
丙辰(二十七日),北魏有關部門上書孝文帝,請求占卜吉祥的日子。
孝文帝下詔令說:「用占卜的方法決定吉祥的日子,這樣做,既違背了謹慎敬業的原則,也傷害了永遠懷念親人的感情。
現在就直接使用每月的最後一天。」
九月,丁丑(十八日)夜晚,孝文帝住在皇家祖廟裡,率領文武百官哀哭完畢,孝文帝換上祭服,戴上素色帽子,腰束皮帶,腳穿黑色鞋子,其餘的文武官員們也都換上祭服,戴上黑色帽子,穿上白色絹絲單衣,腰束皮帶,腳穿黑鞋。
於是哀哭直到二更的時候。
戊子晦(二十九日),孝文帝脫一下白帶滾邊的帽子、上下一體白布做的連褲衣服,以及黑色麻鞋等祭祀服裝。
文武官員們也跟著脫一下黑色帽子,換上白紗帽子。
祭祀典禮完成後,退出祭廟,孝文帝站在那裡痛哭,過了很久,才起程回宮。
[17]冬,十月,魏明堂、太廟成。
[17]冬季,十月,北魏明堂、太廟落成。
[18]庚寅,魏主謁永固陵、毀瘠猶甚。
穆亮諫曰:「陛下祥練已闋,號慕如始。
王者為天地所子,為萬民父母;未有子過哀而父母不戚,父母憂而子獨悅豫者也。
今和氣不應,風旱為災,願陛下襲輕服,御常膳,鑾輿時動,鹹秩百神,庶使天人交慶。」
詔曰:「孝悌之至,無所不通。
今飄風、旱氣,皆誠慕未濃,幽顯無感也。
所言過哀之咎,諒為未衷。」
十一月,己未朔,魏主於太和廟,袞冕以祭。
既而服黑介幘,素紗深衣,拜陵而還。
癸亥,冬至,魏崑主祀圜丘,遂祀明堂,還,至太和廟,乃入。
甲子,臨太華殿,服通天冠,絳紗袍,以饗群臣。
樂縣而不作。
丁卯,服兗冕,辭太和廟,帥百官奉神主遷於新廟。
[18]庚寅(初二),孝文帝祭拜永固陵,因哀傷過度,身一體異常削瘦衰弱。
於是,司空穆亮規勸孝文帝說:「陛下服喪已經行過了一週年,悲哀痛苦之情,仍然和親人剛剛去世時一樣。
君王,是天地神靈的兒子,是萬民的父母。
從來沒有兒子過於悲傷而父母心裡不難受的情況,也沒有父母過於憂慮而兒子單獨高興快樂的情況。
如今,我們境內氣候反常,狂風、大旱造成大災,希望陛下能改穿輕便的服裝,使飯量恢復到正常水平,乘坐輦車經常出宮走動走動,按照順序祭祀百神,以使蒼天和百姓交相慶幸。」
孝文帝下詔說:「孝敬父母與友一愛一兄弟達到極點,就沒有什麼不能感通。
如今,狂風肆虐,大旱一逼一十迫,都是由於我的誠心還不夠虔篤,陰間和陽間沒有得到感應所致。
說這些災難是由於哀痛所導致,恐怕並不合適。」
十一月,己未朔(初一),孝文帝在太和廟舉行脫一下喪服的典禮。
接著改穿了服裝,他頭戴黑色帽子,身穿由白色紗做的上下連為一體的連褲裝,祭拜完馮太后的陵墓後返回宮中。
癸亥(初五),冬至,孝文帝前往平城南郊天壇祭禮,接著,又到了明堂進行祭祀,回宮途中,又到了太和廟,然後才回來。
甲子(初六),孝文帝登臨太華殿,頭戴冕旒,身穿禮服,設宴款待文武百官,設置樂器,但沒有演奏。
丁卯(初九),孝文帝戴著通天帽,身穿袞龍袍,向太和廟辭別,率領文武百官把供奉祖先的牌位迎送到新落成的皇家祖廟。
[19]乙亥,魏大定官品。
戊戌,考諸牧守。
[19]乙亥(十七日),北魏朝廷制定了完整的官員等級制度。
戊戌(二十日),又對各州各郡的州郡長們進行了考核檢驗。
[20]魏假通直散騎常侍李彪等來聘。
[20]北魏的假通直散騎常侍李彪等人來訪。
[21]魏舊制,群臣季冬朝賀,服褲褶行一事,謂之小歲;丙戌,詔罷之。
[21]北魏舊有的制度規定,文武百官在深冬時節朝賀時,要穿短襖短褲前來,一般稱為「小歲」。
丙戍(二十八日),下詔廢除這一制度。
[22]十二月,壬辰,魏遷社於內城之西。
[22]十二月,壬辰(初五),北魏把祭祀農神的祭壇遷到平城內城西邊。
[23]魏以安定王休為太傅,齊郡王簡為太保。
[23]北魏任命安定王拓跋休為太傅,齊郡王拓跋簡為太保。
[24]高麗王璉卒,壽百餘歲。
魏主為之制素委貌,布深衣,舉哀於東郊;遣謁者僕射李安上策贈太傅,謚曰康。
孫雲嗣立。
[24]高句麗國王高璉去世,享年一百多歲。
孝文帝為高璉特地做了一種素委帽和布質連褲服裝,穿上在平城東郊舉行哀悼祭祀。
又派遣謁者僕射李安上前去高句麗,宣佈追贈高璉為太傅,謚號康。
接著,高璉的孫子高雲繼承了王位。
[25]乙酉,魏主始迎春於東郊。
自是四時迎氣皆親之。
[25]乙酉(二十二日),孝文帝開始到平城南郊舉行迎春典禮。
從此以後,北魏每年舉行迎接四季的活動時,孝文帝都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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