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在線閱讀·晉紀十六 顯宗成皇帝上之下鹹
晉紀十六晉成帝鹹和三年(戊子,公元328年)
[1]春,正月,溫嶠入救建康,軍於尋陽。
[1]春季,正月,溫嶠來救援建康,屯軍尋陽。
韓晃襲司馬流於慈湖;流素懦怯,將戰,食炙不知口處,兵敗而死。
韓晃偷襲在慈湖的司馬流,司馬流素來怯懦,臨戰時嚇得吃烤肉不知道往嘴裡放,結果兵敗身死。
丁未,蘇峻帥祖渙、許柳等眾二萬人,濟自橫江,登牛渚,軍於陵口。
台兵御之,屢敗。
二月,庚戌,峻至蔣陵覆舟山。
陶回謂庾亮曰:「峻知石頭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楊南道步來;宜伏兵邀之,可一戰擒也。」
亮不從。
峻果自小丹楊來,迷失道,夜行,無復部分。
亮聞,乃悔之。
丁未(二十八日),蘇峻帶領祖渙、許柳等士眾二萬人,渡過橫江,登上牛渚,屯軍於陵口。
朝廷軍隊抵抗屢敗。
二月,庚戌(初一),蘇峻到達蔣陵的覆丹山。
陶回對庾亮說:「蘇峻知道石頭有重兵戍守,不敢直接前來,必定從小丹楊南道徒步前來,應當埋伏兵眾截擊,可以一戰擒獲。」
庾亮不聽。
蘇峻果然從小丹楊前來,因迷路,夜間趕行,軍隊各部混亂。
庾亮聽說後才感後悔。
朝士以京邑危一逼一十,多遣家人入東避難,左衛將軍劉超獨遷妻孥入居宮內。
朝廷士人因京城危急緊迫,大多遣走家人向東避難,只有左衛將軍劉超卻把妻子兒女遷居宮內。
詔以卞都督大桁東諸軍事,與侍中鍾雅帥郭默、趙胤等軍及峻戰於西陵。
等大敗,死傷以千數。
丙辰,峻攻青溪柵;卞率諸軍拒擊,不能禁。
峻因風縱火,燒台省及諸營寺署,一時蕩盡。
背癰新愈,創猶未合,力疾帥左右苦戰而死;二子、盱隨父後,亦赴敵而死。
其母撫一屍一哭曰:「父為忠臣,子為孝子,夫何恨乎!」
朝廷下詔讓卞壺都督大桁以東軍事事務,與侍中鍾雅率領郭默、趙胤等人的軍隊與蘇峻在西陵交戰。
卞壺等人一大敗,死傷數以千計。
丙辰(初七),蘇峻進攻青溪柵,卞壺率領各路部隊拒敵,無法阻止其攻勢。
蘇峻乘風勢縱火,燒燬朝廷的台省及諸營寺官署,一時間蕩然無存。
卞壺背部的癰腫剛好,傷口尚未癒合,支撐著身一體率領左右侍衛苦戰至死,兩個兒子卞和卞盱跟隨在父親身後,也赴敵戰死。
他們的母親撫一摸一著一屍一體痛哭說:「父親是忠臣,兒子是孝子,還有什麼遺憾呢!」
丹楊尹羊曼勒兵守雲龍門,與黃門侍郎周導、廬江太守陶瞻皆戰死。
庾亮帥眾將陳於宣陽門內,未及成列,士眾皆棄甲走,亮與弟懌、條、翼及郭默、趙胤俱奔尋陽。
將行,顧謂鍾雅曰:「後事深以相委。」
雅曰:「棟折榱崩,誰之咎也!」亮曰:「今日之事,不容復言。」
亮乘小船,亂兵相剝掠;亮左右射賊,誤中柁工,應弦而倒。
船上鹹失色一欲散,亮不動,徐曰:「此手何可使著賊!」眾乃安。
丹楊尹羊曼領兵戍守雲龍門,和黃門侍郎周導、廬江太守陶瞻都戰死。
庾亮帥士眾準備在宣陽門內結陣,還沒來得及排成隊列,士眾都棄甲逃跑,庾亮和兄弟庾懌、庾條、庾翼及敦默、趙胤都逃奔尋陽。
臨走時回頭對鍾雅說:「以後的事情深深拜託了。」
鍾雅說:「戶樑折斷,屋椽崩毀,這是誰的過失呢!」庾亮說:「今天此事,不容再說。」
庾亮乘坐小船,亂兵競相掠奪搶劫,庾亮的左右侍從用箭射敵,結果誤中船上舵手,應聲倒僕。
船上人都大驚失色,準備逃散。
庾亮安坐不動,緩緩地說:「這種手法怎麼能讓他射中寇賊呢!」大家這才安定。
峻兵入台城,司徒導謂侍中褚曰:「至尊當御正殿,君可啟令速出。」
即入上閣,躬自抱帝登太極前殿;導及光祿大夫陸曄、荀崧、尚書張共登御一床一,擁衛帝。
以劉超為右衛將軍,使與鍾雅、褚侍立左右,太常孔愉朝服守宗廟。
時百官奔散,殿省蕭然。
峻兵既入,叱褚令下。
正立不動,呵之曰:「蘇冠軍來覲至尊,軍人豈得侵一逼一十!」由是峻兵不敢上殿,突入後宮,宮人及太后左右侍人皆見掠奪。
峻兵驅役百官,光祿勳王彬等皆被捶撻,令負擔登蔣山。
一裸一剝士女,皆以壞席苫草自鄣,無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號之一聲,震動內外。
蘇峻的軍隊進入台城,司徒王導對侍中褚說:「皇上應當在正殿,你可發令讓他急速出來。」
褚立即進入內室,親自抱著成帝登上太極前殿。
王導及光祿大夫陸曄、荀崧、尚書張一同登上御一床一,護衛成帝。
任劉超為右衛將軍,讓他和鍾雅、褚侍立在左右,太常孔愉則穿著朝服守護宗廟。
當時百官逃奔離散,宮殿、朝省悄然無聲。
蘇峻的兵眾進來後,叱令褚讓他退開。
褚正立不動,呵斥他們說:「蘇峻來覲見皇上,軍人豈能侵犯一逼一十近!」因此蘇峻的士兵不敢上殿,衝進後宮,宮女及太后的左右侍人都被掠奪。
蘇峻的士兵驅趕百官服勞役,光祿勳王彬等都被棍捶鞭撻,命令他們擔著擔子登蔣山。
又剝光成年男一女的衣物,這些人都用破席或苫草自相遮掩,沒有草蓆的人就坐在地上用土把自己身一體蓋住,哀哭號叫的聲音,震盪於京城內外。
初,姑孰既陷,尚書左丞孔坦謂人曰:「觀峻之勢,必破台城,自非戰士,不須戎服。」
及台城陷,戎服者多死,白衣者無他。
當初,姑孰被攻陷之後,尚書左丞孔坦對人說:「看蘇峻的勢頭,必定會攻破台城,我從來不是士兵,不需要軍服。」
等到台城被攻陷,穿軍服的人一大多死亡,不著軍服者倒沒什麼。
時官有布二十萬匹,金銀五千斤,錢億萬,絹數萬匹,他物稱是,峻盡費之;太官惟有燒余米數石以供御膳。
當時官府擁有布匹二十萬匹,金銀五千斤,錢億萬,絹數萬匹,其他物品價值與此相當,蘇峻盡數耗費光,掌管皇帝飲食的太官只有用大火燒剩下的數石糧米,以供成帝御膳。
或謂鍾雅曰:「君一性一亮直,必不容於寇讎,盍早為之計!」雅曰:「國亂不能匡,君危不能濟,各遁逃以求免,何以為臣!」
有人對鍾雅說:「你稟一性一誠信坦直,必定不被寇仇所容,何不早作打算。」
鍾雅說:「國家的禍亂不能匡正,君王的危殆不能挽救,各自遁逃以求免禍,這還怎麼當人臣呢!」
丁巳,峻稱詔大赦,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
以王導有德望,猶使以本官居己之右。
祖約為侍中、太尉、尚書令,峻自為驃騎將軍、錄尚書事,許柳為丹楊尹,馬雄為左衛將軍,祖渙為驍騎將軍。
弋陽王詣峻,稱述峻功,峻復以為西陽王、太宰、錄尚書事。
丁巳(初八),蘇峻矯稱詔令大赦天下,惟有庾亮兄弟不在赦免之列。
認為王導素有德行和名望,還讓他保持原職,位居自己之上。
祖約任侍中、太尉、尚書令,蘇峻自任驃騎將軍、錄尚書事,許柳任丹楊尹,馬雄任左衛將軍,祖渙任驍騎將軍。
弋陽王司馬拜見蘇峻,稱述蘇峻的功德,蘇峻又讓司馬當西陽王、太宰、錄尚書事。
峻遣兵攻吳國內史庾冰,冰不能御,棄郡奔會稽,至浙江,峻購之甚急。
吳鈴下卒引冰入船,以蘧覆之,吟嘯鼓,溯流而去。
每逢邏所,輒以杖叩船曰:「何處覓庾冰,庾冰正在此。」
人以為醉,不疑之,冰僅免。
峻以侍中蔡謨為吳國內史。
蘇峻派兵進攻吳國內史庾冰,庾冰抵擋不住,放棄郡國逃奔會稽。
到浙江時,蘇峻重賞搜捕他,十分急迫。
吳國的侍從、門卒帶領庾冰進船,把他用蘆席覆蓋起來,呤嘯著搖動船槳,逆流而上。
每逢遇到巡查哨所,就用杖叩擊船身說:「何處尋覓庾冰?庾冰就在這裡。」
眾人認為他喝醉了,毫不懷疑,庾冰因此倖免。
蘇峻讓侍中蔡謨出任吳國內史。
溫嶠聞建康不守,號慟;人有候之者,悲哭相對。
庾亮至尋陽宣太后詔,以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加徐州刺史郗鑒司空。
嶠曰:「今日當以滅賊為急,未有功而先拜官,將何以示天下!」遂不受。
嶠素重亮,亮雖奔敗,嶠愈推奉之,分兵給亮。
溫嶠聽說建康失守,號啕痛哭。
有人前往探問,也是相對悲泣。
庾亮到尋陽後宣諭太后詔令,任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授予徐州刺史郗鑒為司空。
溫嶠說:「今天應當首先翦滅叛賊,尚未建功卻先授官,還怎麼示範天下!」於是推辭不接受,溫嶠素來看重庾亮,庾亮雖然戰敗奔逃,溫嶠卻更加推重奉承他,分出部分兵力交給庾亮。
[2]後趙大赦,改元太和。
[2]後趙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太和。
[3]三月,丙子,庾太后以憂崩。
[3]三月,丙子(疑誤),庾太后因憂愁駕崩。
[4]蘇峻南屯於湖。
[4]蘇峻向南屯兵於湖。
[5]夏,四月,後趙將石堪攻宛,南陽太守王國降之;遂進攻祖約軍於淮上。
約將陳光起兵攻約,約左右閻禿,貌類約,光謂為約而擒之,約逾垣獲免。
光奔後趙。
[5]夏季,四月,後趙將領石堪攻宛,南陽太守王國投降;石堪隨即進攻駐於淮水岸邊的祖約。
祖約部將陳光發兵攻擊祖約,祖約的侍從閆禿,相貌與祖約相像,陳光以為是祖約,把他擒獲,祖約越牆逃脫。
陳光逃奔後趙。
[6]壬申,葬明穆皇后於武平陵。
[6]壬申(二十四日),明穆皇后入葬武平陵。
[7]庾亮、溫嶠將起兵討蘇峻,而道路斷絕,不知建康聲聞。
會南陽范汪至尋陽,言「峻政令不一,貪暴縱橫,滅亡已兆,雖強易弱,朝廷有倒懸之急,宜時進討。」
嶠深納之。
亮辟汪參護軍事。
[7]庾亮、溫嶠準備起兵討伐蘇峻,但道路阻斷,不知道建康的消息。
適逢南陽人范汪到尋陽,說:「蘇峻政令混亂不一,貪婪強一暴,肆無忌憚,已顯現出滅亡的徵兆,雖然暫時強大,但很容易轉化為弱小,朝廷到了千鈞一髮的危急時刻,應當及時進攻討伐。」
溫嶠深以為然。
庾亮徵召范汪為參護軍事。
亮、嶠互相推為盟主;嶠從弟充曰:「陶征西位重兵強,宜共推之。」
嶠乃遣督護王愆期詣荊州,邀陶侃與之同赴國難。
侃猶以不豫顧命為恨,答曰:「吾疆易外將,不敢越局。」
嶠屢說,不能回;乃順侃意,遣使謂之曰:「仁公且守,僕當先下。」
使者去已二日,平南參軍滎陽一毛一寶別使還,聞之,說嶠曰:「凡舉大事,當與天下共之。
師克在和,不宜異同。
假令可疑,猶當外示不覺,況自為攜貳邪!宜急追信改書,言必應俱進;若不及前信,當更遣使。」
嶠意悟,即追使者改書;侃果許之,遣督護龔登帥兵詣嶠。
嶠有眾七千,於是列上尚書,陳祖約、蘇峻罪狀,移告征鎮,灑泣登舟。
庾亮、溫嶠相互推舉對方為盟主,溫嶠的堂弟溫充說:「陶侃職位重要,兵力強盛,應當共同推舉他為盟主。」
溫嶠便派遣督護王愆期到荊州,邀請陶侃和自己同赴國難。
陶侃仍然因為未能參與接受遺詔懷恨在心,回答說:「我是守戍邊疆的將領,不敢逾越職分。」
溫嶠多次勸說,不能使他回心轉意。
溫嶠於是順應陶侃的心意,派使者對他說:「仁公暫且按兵不動,我當先行進討。」
使者出發已有兩天,平南參軍滎陽人一毛一寶出使別處歸來,聽說此事,勸說溫嶠說:「凡是幹大事,應當和天下人共同參與。
軍隊取勝在於和同,不應當有所別異。
即使有可疑之處,尚且應當對外表現出無所察覺,何況是自己顯露離心呢!應當急速追回信使改寫書信,說明一定要相互應從,共同進發。
如果趕不上先前的信使,應當重新派遣使者。」
溫嶠心中醒悟,當即追回使者改寫書信,陶侃果然應許,派督護龔登率軍見溫嶠。
溫嶠有士眾七千人,於是列名上呈尚書,陳述祖約、蘇峻的罪狀,傳告各地方長官,灑淚登上戰船。
陶侃復追龔登還。
嶠遺侃書曰:「夫軍有進而無退,可增而不可減。
近已移檄遠近,言於盟府,刻後月半大舉,諸郡軍並在路次,惟須仁公軍至,便齊進耳。
仁公今召軍還,疑惑遠近,成敗之由,將在於此。
僕才輕任重,實憑仁公篤一愛一,遠稟成規;至於首啟戎行,不敢有辭,僕與仁公,如首尾相衛,唇齒相依也。
恐或者不達高旨,將謂仁公緩於討賊,此聲難追。
僕與仁公並受方岳之任,安危休戚,理既同之。
且自頃之顧,綢繆往來,情深義重,一旦有急,亦望仁公悉眾見救,況社稷之難乎!今日之憂,豈惟僕一州,文武莫不翹企。
假令此州不守,約、峻樹置官長於此,荊楚西一逼一十強胡,東接逆賊,因之以饑饉,將來之危,乃當甚於此州之今日也。
仁公進當為大晉之忠臣,參桓、文之功;退當以慈父之情,雪一愛一子之痛。
今約、峻凶逆無道,痛感天地,人心齊一,鹹皆切齒。
今之進討,若以石投一卵一耳;苟復召兵還,是為敗於幾成也。
願深察所陳!」王愆期謂侃曰:「蘇峻,豺狼也,如得遂志,四海雖廣,公寧有容足之地乎!」侃深感悟,即戎服登舟。
瞻喪至不臨,晝夜兼道而進。
陶侃又召龔登回來。
溫嶠給陶侃寫信說:「軍隊能進不能退,能增多而不能減少。
近來已經將檄文傳播於遠近,呈告您的盟府,約定下一次半月時分大舉興兵,各郡軍隊都已上路,只等您的軍隊到達,便一同進發了。
您現在把軍隊召回,使遠近之人感到疑惑,成敗的根由便將決定於此。
我才能淺薄卻責任重大,實在需要憑仗您的厚一愛一,遙遵您的成規。
至於說到率先啟行充當先鋒,我不敢有二話,我與您如同首尾相衛、唇齒相依。
惟恐有人不理解您高深的意旨,將會認為您不急於討伐叛賊,這種輿論一旦形成則難以彌補。
我和您都擔負著地方統帥的職責,安危休戚,按理應當共同承受。
況且自從最近交往以來,來往頻繁,情深義重,一旦有急難,也希望您率兵相救,何況是國家的危難呢!今天的憂患,豈只是我這一州,文武百官誰不對您企足翹首期待?假使此州保不住,祖約、蘇峻在此設置官長,荊楚西部臨近強大的胡寇,東部與叛賊相臨,再加上連年饑饉,將來的危殆,就會遠遠超過此州的今天。
您進,當會成為大晉的忠臣,與齊桓公、晉文公的功績相匹;退,則應當以慈父的情一愛一,去雪一愛一子被殺的痛楚。
如今祖約、蘇峻凶逆無道,造成的罪孽震動天地,人心一致,都切齒痛恨。
現在的進攻討伐,猶如以石投一卵一罷了。
倘若再召回軍隊,這是在幾乎成功之時自己製造失敗。
期望能深切體察我所說的這一切。」
王愆期對陶侃說:「蘇峻是豺狼,如果讓他得志,天下雖大,您難道能有立足之地嗎!」陶侃深深感悟,當即穿上作戰服裝登船。
兒子陶瞻的喪禮也不參加,日夜兼行趕來。
郗鑒在廣陵,城孤糧少,一逼一十近胡寇,人無固志。
得詔書,即流涕誓眾,入赴國難,將士爭奮。
遣將軍夏侯長等間行謂溫嶠曰:「或聞賊欲挾天子東入會稽,當先立營壘,屯據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斷賊糧運,然後清野堅壁以待賊。
賊攻城不拔,野無所掠,東道既斷,糧運自絕,必自潰矣。」
嶠深以為然。
郗鑒在廣陵,孤城缺糧,挨近胡寇,人心不穩。
得到詔書後,當即流著眼淚誓師,來赴國難,將士們人人奮勇爭先。
郗鑒派將軍夏侯長等微行前來對溫嶠說:「有人聽說叛賊準備挾迫天子向東到會稽,應當事先設立營帳壁壘,佔據要害之地,即可防止他逃逸,又能切斷叛賊的糧食運輸,然後再堅壁清野,坐待叛賊。
叛賊攻城不能取勝,曠野又無所劫掠,東邊的道路既然阻斷,糧米輸運自然斷絕,必定不戰自潰。」
溫嶠認為很對。
五月,陶侃率眾至尋陽。
議者鹹謂侃欲誅庾亮以謝天下;亮甚懼,用溫嶠計,詣侃拜謝。
侃驚,止之曰:「庾元規乃拜陶士行邪!」亮引咎自責,風止可觀,侃不覺釋然,曰:「君侯修石頭以擬老子,今日反見求邪!」即與之談宴終日,遂與亮、嶠同趣建康。
戎卒四萬,旌旗七百餘里,鉦鼓之一聲,震於遠近。
五月,陶侃率領士眾到達尋陽。
論者都說陶侃準備誅殺庾亮向天下人謝罪,庾亮甚為恐懼,便採用溫嶠的計謀,去見陶侃叩拜謝罪。
陶侃大吃一驚,制止他說:「庾元規竟然來叩拜我嗎!」庾亮援引過錯,自我責備,風度舉止很不錯,陶侃不知不覺放心開懷,說:「您當年繕修石頭城來對付老夫,今天倒反來見我有所求嗎!」隨即和他談笑宴飲一整天,便與庾亮、溫嶠一同趕赴建康。
共有士卒四萬人,旌旗延綿七百多里,鉦鼓之一聲震動遐邇。
蘇峻聞西方兵起,用參軍賈寧計,自姑孰還據石頭,分兵以拒侃等。
蘇峻聽說西方起兵,採納參軍賈寧的計謀,從姑孰返回佔據石頭,分兵抗拒陶侃等人。
乙未,峻一逼一十遷帝於石頭,司徒導固爭,不從。
帝哀泣升車,宮中慟哭。
時天大雨,道路泥濘,劉超、鍾雅步侍左右,峻給馬,不肯乘,而悲哀慷慨。
峻聞而惡之,然未敢殺也。
以其親信許方等補司馬督、殿中監,外托宿衛,內實防禦超等。
峻以倉屋為帝宮,日來帝前肆丑言。
劉超、鍾雅與右光祿大夫荀崧、金紫光祿大夫華恆、尚書荀邃、侍中丁潭侍從,不離帝側。
時饑饉米貴,峻問遺,超一無所受。
繾綣朝夕,臣節愈恭;雖居幽厄之中,超猶啟帝,授《孝經》、《論語》。
乙未(十八日),蘇峻一逼一十迫成帝遷居石頭,司徒王導極力爭辯,蘇峻不聽。
成帝哀哭著登上車輿,宮中一片慟哭。
當時天下大雨,道路泥濘,劉超、鍾雅徒步侍從於左右,蘇峻給他們馬匹也不肯乘坐,悲哀慷慨。
蘇峻聽說後憎惡於心,但沒敢殺害。
蘇峻讓親信許方等人補任司馬督、殿中監等職,對外說是宿衛,對內其實是防備劉超等人。
蘇峻用庫房作為成帝宮室,每天在成帝面前大放厥詞。
劉超、鍾雅和右光祿大夫荀崧、金紫光祿大夫華恆、尚書荀邃、侍中丁潭侍衛隨從,不離成帝左右。
當時因饑饉米價昂貴,蘇峻贈送問慰,劉超纖毫不受。
朝夕不離成帝身邊,行臣子禮節愈加恭謹。
雖然處於困厄之中,劉超仍然為成帝啟蒙,講授《孝經》和《論語》。
峻使左光祿大夫陸曄守留台,一逼一十迫居民,盡聚之後苑;使匡術守苑城。
蘇峻讓左光祿大夫陸曄守衛禁城,一逼一十迫居民全部聚居在後苑,讓匡術據守苑城。
尚書左丞孔坦奔陶侃,侃以為長史。
尚書左丞孔坦投奔陶侃,陶侃任他為長史。
初,蘇峻遣尚書張權督東軍,司徒導密令以太后詔諭三吳吏士,使起義兵救天子。
會稽內史王舒以庾冰行奮武將軍,使將兵一萬,西渡浙江;於是吳興太守虞潭、吳國內史蔡謨、前義興太守顧眾等皆舉兵應之。
潭母孫氏謂潭曰:「汝當捨生取義,勿以理老為累!」盡遣其家僮從軍,鬻其環以為軍資。
謨以庾冰當還舊任,即去郡以讓冰。
當初,蘇峻派尚書張暫時督察東部軍事,司徒王導密令他用太后詔書諭示三吳的官吏士民,讓他們發動義兵救天子。
會稽內史王舒讓庾冰任行奮武將軍職,領兵一萬人,向西渡過浙江,於是吳興太守虞潭、吳國內史蔡謨、原義興太守顧眾等人都發兵響應。
虞潭母親孫氏對虞潭說:「你應當捨生取義,不要因我年老受拖累。」
盡數遣送自己的家僮從軍,典賣自己的耳環珮玉作為軍資。
蔡謨認為庾冰應當恢復吳國內史的舊職,便離開吳國,把職位讓給庾冰。
蘇峻聞東方兵起,遣其將管商、張健、弘徽等拒之;虞潭等與戰,互有勝負,未能得前。
蘇峻聽說東方起兵,派部將管商、張健、弘徽等拒敵。
虞潭等人和他們交戰,互有勝負,不能前進。
陶侃、溫嶠軍於茄子浦;嶠以南兵習水,蘇峻兵便步,令:「將士有岸者死!」會峻送米萬斛饋祖約,約遣司馬桓撫等迎之。
一毛一寶帥千人為嶠前鋒,告其眾曰:「兵法,『軍令有所不從』,豈可視賊可擊,不上岸擊之邪!」乃擅往襲撫,悉獲其米,斬獲萬計,約由是饑乏。
嶠表寶為廬江太守。
陶侃、溫嶠屯軍於茄子浦。
溫嶠因南方士兵熟悉水戰,而蘇峻的士卒則以步戰見長,便下令:「將士有上岸的處死!」適逢蘇峻贈送糧米一萬斛給祖約,祖約派司馬桓撫等人相迎。
一毛一寶率領一千人當溫嶠的先鋒,告諭士兵說:「兵法說:『軍令有所不從』,怎能眼見可以攻擊叛賊,卻不上岸攻擊呢!」於是擅自前往偷襲桓撫,盡數劫獲糧米,斬首萬人左右,祖約軍隊因此飢餓缺糧。
溫嶠上表推薦一毛一寶任廬江太守。
陶侃表王舒監浙東軍事,虞潭監浙西軍事,郗鑒都督揚州八郡諸軍事;令舒、潭皆受鑒節度。
鑒帥眾渡江,與侃等會於茄子浦,雍州刺史魏該亦以兵會之。
陶侃表薦王舒監察浙東軍事,虞潭監察浙西軍事,郗鑒都督揚州八郡諸軍事,令王舒、虞潭都聽從郗鑒的調度。
郗鑒率士兵渡過長江,與陶侃等在茄子浦會合。
雍州刺史魏該也領兵相會。
丙辰,侃等舟師直指石頭,至於蔡洲;侃屯查浦,嶠屯沙門浦。
峻登烽火樓,望見士眾之盛,有懼色,謂左右曰:「吾本知溫嶠能得眾也。」
丙辰(疑誤),陶侃等人的水軍直指石頭,到達蔡州。
陶侃屯軍查浦,溫嶠屯軍沙門浦。
蘇峻登上烽火樓,望見敵方士眾之多,面有懼色,對左右侍從說:「我本來就知道溫嶠能得眾心。」
庾亮遣督護王彰擊峻一黨一張曜,反為所敗。
亮送節傳以謝侃。
侃答曰:「古人三敗,君侯始二;當今事急,不宜數爾。」
亮司馬陳郡殷融詣侃謝曰:「將軍為此,非融等所裁。」
王彰至曰:「彰自為之,將軍不知也。」
侃曰:「昔殷融為君子,王彰為小人;今王彰為君子,殷融為小人。」
庾亮派督護王彰突襲蘇峻的門一黨一張曜,反而被張曜擊敗。
庾亮送去符節向陶侃謝罪,陶侃回答說:「古人曾三次遭敗,您才有二次。
不過當今形勢急迫,不能次次這樣。」
庾亮的司馬、陳郡人殷融去見陶侃謝罪說:「這是庾將
軍造成的,不是我們出的主意。」
王彰來後則說:這是我自己造成的,庾將軍不知道。」
陶侃說:「過去殷融是君子,王彰是小人;現在王彰是君子,殷融則是小人了。」
宣城內史桓彝,聞京城不守,慷慨流涕,進屯涇縣。
時州郡多遣使降蘇峻,裨惠復勸彝宜且與通使,以紓交至之禍。
彝曰:「吾受國厚恩,義在致死,焉能忍恥與逆臣通問!如其不濟,此則命也。」
彝遣將軍俞縱守蘭石,峻遣其將韓晃攻之。
縱將敗,左右勸縱退軍。
縱曰:「吾受桓侯厚恩,當以死報。
吾之不可負桓侯,猶桓侯之不負國也。」
遂力戰而死。
晃進軍攻彝,六月,城陷,執彝,殺之。
宣城內史桓彝聽說京城失守,慷慨流淚,進軍屯駐涇縣。
當時州郡大多派使者向蘇峻投降,裨惠又勸桓彝,應當暫且與蘇峻通使,以舒緩將會交至而來的災禍。
桓彝說:「我蒙受國家的重恩,按道義應當效死。
怎能忍受恥辱和逆臣通使問慰!如果事情不能成功,這就是命了。」
桓彝派將軍俞縱駐守蘭石,蘇峻派部將韓晃攻擊,俞縱將要戰敗,左右侍從勸俞縱退軍。
俞縱說:「我蒙受桓公厚恩,應當以死報答。
我不能辜負桓公,猶如桓公不辜負國家。」
於是力戰而死。
韓晃進軍攻打桓彝,六月,城被攻破,桓彝被擒獲,遇害。
諸軍初至石頭,即欲決戰,陶侃曰:「賊眾方盛,難與爭鋒,當以歲月,智計破之。」
既而屢戰無功,監軍部將李根請築白石壘,侃從之。
夜築壘,至曉而成。
聞峻軍嚴聲,諸將鹹懼其來攻。
孔坦曰:「不然。
若峻攻壘,必須東北風急,令我水軍不得往救;今天清靜,賊必不來。
所以嚴者,必遣軍出江乘,掠京口以東矣。」
已而果然。
侃使庾亮以二千人守白石,峻帥步騎萬餘四面攻之,不克。
各路軍隊剛到石頭,就想和蘇峻決戰。
陶侃說:「叛賊氣勢正盛,難以與之爭鋒。
應當待以時日,用智謀戰敗他。」
此後,多次交戰無所建樹,監軍部將李根請求修築白石壘,獲陶侃同意後,連夜築壘,至天明即成。
傳來蘇峻軍隊擊鼓整隊的聲音,眾將都懼怕他們前來攻擊。
孔坦說:「不會。
如果蘇峻進攻白石壘,必須等待東北風大,使我方水軍無法來救。
今天天晴無風,賊寇必定不來。
他們之所以整隊,一定是派軍隊由江乘出擊,攻掠京口以東地區。」
結果果真如此。
陶侃派庾亮率二千人據守白石,蘇峻率步兵、騎兵一萬多人四面圍攻,未能攻克。
王舒、虞潭等數與峻兵戰,不利。
孔坦曰:「本不須召郗公,遂使東門無限,今宜遣還,雖晚,猶勝不也。」
侃乃令鑒與後將軍郭默還據京口,立大業、曲阿、亭三壘以分峻之兵勢,使郭默守大業。
王舒、虞潭等多次與蘇峻軍隊接戰失利,孔坦說:「本來不必要召來郗鑒,結果使東門失去防衛。
現在應當派遣他回軍,雖然晚點,還是勝過不去。」
陶侃便令郗鑒和後將軍郭默回軍佔據京口,建立大業、曲阿、亭三座壁壘,使蘇峻兵力分散。
讓敦默據守大業。
壬辰,魏該卒。
壬辰(十五日),魏該去世。
祖約遣祖渙、桓撫襲湓口;陶侃聞之,將自擊之。
一毛一寶曰:「義軍恃公,公不可動,寶請討之。」
侃從之,渙、撫過皖,因攻譙國內史桓宣。
寶往救之,為渙、撫所敗。
箭貫寶髀,徹鞍,寶使人蹋鞍拔箭,血流滿靴。
還擊渙、撫,破走之,宣乃得出,歸於溫嶠。
寶進攻祖約軍於東關,拔合肥戍;會嶠召之,復歸石頭。
祖約派祖渙、桓撫偷襲湓口,陶侃聽說後,準備親自領軍回擊。
一毛一寶說:「義軍恃仗您領導,您不能出動,我請求去征討。」
陶侃同意了。
祖渙、桓撫經過皖,順勢攻擊譙國內史桓宣。
一毛一寶前往救援,被祖渙、桓撫打敗。
敵箭射穿一毛一寶髀骨,插在馬鞍上,一毛一寶讓人用腳踏住馬鞍拔箭,血流滿靴。
一毛一寶回頭攻擊祖渙、桓撫,把他們打敗逃跑,桓宣這才得以脫困,歸依溫嶠。
一毛一寶攻擊在東關的祖約軍隊,攻取合肥戍。
適逢溫嶠召請他,又回歸石頭。
祖約諸將陰與後趙通謀,許為內應。
後趙將石聰、石堪引兵濟淮,攻壽春。
秋,七月,約眾潰,奔歷陽,聰等虜壽春二萬餘戶而歸。
祖約手下諸位將領私下與後趙勾結,許諾充當內應。
後趙將領石聰、石堪領兵渡過淮水,進攻壽春。
秋季,七月,祖約的士眾潰逃,投奔歷陽。
石聰等擄掠壽春民眾二萬多戶返回。
[8]後趙中山公虎帥眾四萬自軹關西入,擊趙河東,應之者五十餘萬,遂進攻蒲阪。
趙主曜遣河間王述發氐、羌之眾屯秦州以備張駿、楊難敵,自將中外一精一銳水陸諸軍以救蒲阪,自衛關北濟;虎懼,引退。
曜追之,八月,及於高候;與虎戰,大破之,斬石瞻,枕一屍一二百餘里,收其資仗億計。
虎奔朝歌。
曜濟自大陽,攻石生於金墉,決千金以灌之。
分遣諸將攻汲郡、河內,後趙滎陽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張進等皆降之。
襄國大震。
[8]後趙中山公石虎率士眾四萬人從軹關西進,攻擊前趙的河東,有五十多個縣應從,石虎於是進攻蒲阪。
前趙主劉曜派河間王劉述調遣氐族、羌族士眾屯駐在秦州,防備張駿和楊難敵,自己率領中外一精一銳的水、陸各軍救援蒲阪,從衛關北渡黃河。
石虎畏懼,率軍退走,劉曜追擊。
八月,在高候追上石虎,與石虎交戰,石虎大敗,石瞻被殺,一屍一體枕籍達二百多里,劉曜繳獲的軍資上億。
石虎逃奔朝歌。
劉曜從大陽渡過黃河,攻擊駐守金墉的石生,開決千金的蓄水淹灌他們,又分別派遣諸將進攻汲郡、河內,後趙的滎陽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張進等都歸降劉曜。
襄國大為震驚。
[9]張駿治兵,欲乘虛襲長安。
理曹郎中索詢諫曰:「劉曜雖東征,其子胤守長安,未易輕也。
借使小有所獲,彼若釋東方之圖,還與我校;禍難之期,未可量也。」
駿乃止。
[9]張駿整備軍隊,想乘虛偷襲長安。
理曹郎中索詢勸諫說:「劉曜雖然東征,他兒子劉胤防守長安,不能輕視。
即使小有所獲,但如果劉曜放棄對東方的圖謀,回軍與我方較量,禍難臨頭的時候就難以預測了。」
張駿這才罷休。
[10]蘇峻腹心路永、匡術、賈寧聞祖約敗,恐事不濟,勸峻盡誅司徒導等諸大臣,更樹腹心;峻雅敬導,不許。
永等更貳於峻,導使能參軍袁耽潛誘永使歸順,九月,戊申,導攜二子與永皆奔白石。
耽,渙之曾孫也。
[10]蘇峻的心腹路永、匡術、賈寧聽說祖約敗績,惟恐事情不能成功,勸蘇峻盡數殺死司徒王導等各位大臣,另外安置自己的心腹。
但蘇峻素來敬重王導,不同意殺害他,路永等人便對蘇峻懷有二心。
王導讓參軍袁耽私下引一誘路永,讓他歸順朝廷。
九月,戊申(初三),王導攜同兩個兒子和路永一同逃奔白石壘。
袁耽即袁渙的曾孫。
陶侃、溫嶠等與蘇峻久相持不決,峻分遣諸將東西攻掠,所向多捷,人情懼。
朝士之奔西軍者皆曰:「峻狡黠有膽決,其徒驍勇,所向無敵。
若天討有罪,則峻終滅亡;止以人事言之,未易除也。」
溫嶠怒曰:「諸君怯懦,乃更譽賊!」及累戰不勝,嶠亦憚之。
陶侃、溫嶠等人與蘇峻長久相持不下,蘇峻分別派遣多員將領向東、向西攻伐劫掠,多所獲勝,一時人心恐懼不寧。
朝廷士人逃到西軍的都說:「蘇峻狡黠而有膽識,士卒驍勇,所向無敵。
倘若上天能討伐有罪之人,那麼他終將滅亡。
如果只從人事方面來說,則不易翦除。」
溫嶠發怒說:「這是你們自己怯懦,卻去稱頌叛賊!」等到多次交戰不勝,溫嶠也心有忌憚。
嶠軍食盡,貸於陶侃。
侃怒曰:「使君前雲不憂無良將及兵食,惟欲得老僕為主耳。
今數戰皆北,良將安在!荊州接胡、蜀二虜,當備不虞;若復無食,僕便欲西歸,更思良算,徐來殄賊,不為晚也。」
嶠曰:「凡師克在和,古之善教也。
光武之濟昆陽,曹公之拔官渡,以寡敵眾,杖義故也。
峻、約小豎,凶逆滔天,何憂不滅!峻聚勝而驕,自謂無前,今挑之戰,可一鼓而擒也。
奈何捨垂立之功,設進退之計乎!且天子幽一逼一十,社稷危殆,乃四海臣子肝腦塗地之日。
嶠等與公並受國恩,事若克濟,則臣主同祚;如其不捷,當灰身以謝先帝耳。
今之事勢,義無旋踵,譬如騎虎,安可中下哉!鮑若違眾獨返,人心必沮;沮眾敗事,義旗將回指於公矣。」
一毛一寶言於嶠曰:「下官能留陶公。」
乃往說侃曰:「公本應鎮蕪湖,為南北勢援,前既已下,勢不可還。
且軍政有進無退,非直整齊三軍,示眾必死而已,亦謂退無所據,終至滅亡。
往者杜非不強盛,公竟滅之,何至於峻,獨不可破邪!賊亦畏死,非皆勇健,公可試與寶兵,使上岸斷賊資糧;若寶不立效,然後公去,人心不恨矣。」
侃然之。
加寶督護而遣之。
竟陵太守李陽說侃曰:「今大事若不濟,公雖有粟,安得而食諸!」侃乃分米五萬石以餉嶠軍。
一毛一寶燒峻句容、湖孰積聚,峻軍乏食,侃遂留不去。
溫嶠的軍隊糧盡,向陶侃借糧。
陶侃發怒說:「你過去說不愁沒有良將和軍糧,只是想讓我出任盟主罷了。
如今數戰皆敗,良將在哪裡!荊州與胡夷、蜀漢二敵接壤,應當對突發之事有所防備,如果再無軍糧,我就想西歸,重新考慮更好的辦法,慢慢再來除滅叛賊,也不算晚。」
溫嶠說:「凡是軍隊取勝,貴在協同,這是古人的成功經驗。
漢光武帝橫渡昆陽,曹一操一官渡取勝,以寡敵眾,是因為憑仗道義的力量。
蘇峻、祖約這種小子,凶逆的罪行滔天,何愁不滅!蘇峻因屢次取勝而驕傲,自認為所向無敵,現今向他挑戰,便可一鼓作氣將他擒獲,怎麼能放棄馬上便可獲得的成功,作退卻的打算呢!況且天子遭到幽禁、一逼一十迫,國家危殆,這正是天下的臣子們肝腦塗地以圖報效的時候。
我們和您都蒙受國家的恩惠,事情如果能成功,便可君臣同享國家的福運;如不能獲勝,則應當粉身碎骨以報答先帝。
當今之事,已經義無反顧,猶如騎虎,怎能中途跳下呢!您如果違背眾人心願獨自返回,人心必定沮喪,人心沮喪必敗,那時義軍的大旗將回過頭來指向您了。」
一毛一寶對溫嶠說:「我能讓陶公留下」,於是去勸陶侃說:「您本應鎮守蕪湖,作為南北軍隊的後援,先前既然已經來此,按情勢就不能回頭。
何況軍事規則有進無退,不只是說整肅三軍,向士眾顯示必死的信念,也是說後退無所仰仗,終將至於滅亡。
過去杜並非不強盛,您最終將他翦滅,怎麼到了蘇峻頭上,偏偏不能戰勝他呢!叛賊也是怕死的,並非個個勇健,您可以試著交給我一些士兵,讓我上岸去斷絕叛賊的軍資口糧,如果我不能建立戰功,然後您再離開,眾人心中便不會遺憾了。」
陶侃答應了他,授予一毛一寶督護,派他前去。
竟陵太守李陽勸說陶侃道:「現在如果大事不成功,您雖有糧米,怎能吃得上呢!」陶侃便發出五萬石糧米贈送給溫嶠軍隊。
一毛一寶燒燬蘇峻在句容、湖孰的軍備積蓄,蘇峻軍隊缺糧,陶侃便留下未離開。
張健、韓晃等急攻大業;壘中乏水,人飲糞汁。
郭默懼,潛突圍出外,留兵守之。
郗鑒在京口,軍士聞之皆失色。
參軍曹納曰:「大業,京口之捍蔽也,一旦不守,則賊兵徑至,不可當也。
請還廣陵,以俟後舉。」
鑒大會僚佐,責納曰:「吾受先帝顧托之重,正復捐軀九泉,不足報塞。
今強寇在近,眾心危一逼一十,君腹心之佐,而生長異端,當何以帥先義眾,鎮壹三軍邪!」將斬之,久乃得釋。
張健、韓晃等猛攻大業,壁壘中缺水,眾人飲用糞水。
郭默恐懼,悄悄突圍而出,留下士兵據守。
郗鑒在京口,軍士們聽說後都吃驚失色。
參軍曹納說:「大業是京口的屏障,一旦失守,那麼賊兵便可直接到此,無法阻擋。
請求退回廣陵,以待後舉。」
郗鑒大會僚屬佐吏,斥責曹納說:「我稟受先帝顧命托孤的重任,正思即使捐軀於九泉之下,也不足為報。
如今強寇在旁,眾心危懼緊張,你是我的心腹佐吏,卻滋生異端,我還怎麼統帥,引導義士,鎮攝號令三軍呢!」郗鑒準備將曹納斬首,許久才釋免。
陶侃將救大業,長史殷羨曰:「吾兵不習步戰,救大業而不捷,則大事去矣。
不如急攻石頭,則大業自解。」
侃從之。
羨,融之兄也。
庚午,侃督水軍向石頭。
庾亮、溫嶠、趙胤帥步兵萬人從白石南上,欲挑戰。
峻將八千人逆戰,遣其子碩及其將匡孝分兵先薄趙胤軍,敗之。
峻方勞其將士,乘醉望見胤走,曰:「孝能破賊,我更不如邪!」因捨其眾,與數騎北下突陳,不得入,將回趨白木陂;馬躓,侃部將彭世、李千等投之以予,峻墜馬;斬首,臠割之,焚其骨,三軍皆稱萬歲。
餘眾大潰。
峻司馬任讓等共立峻弟逸為主,閉城自守。
溫嶠乃立行台,佈告遠近,凡故吏二千石以下,皆令赴台。
於是至者雲集。
韓晃聞峻死,引兵趣石頭。
管商、弘徽攻亭壘,督護李閎、輕車長史滕含擊破之。
含,之孫也。
商走詣庾亮降,餘眾皆歸張健。
陶侃準備救援大業,長史殷羨說:「我方士兵不熟悉陸戰,如果救援大業不能取勝,那麼大事便完了。
不如猛攻石頭,那麼大業之圍自然會解除。」
陶聽從了他的建議。
殷羨即殷融的兄長。
庚午(二十六日),陶侃督領水軍開赴石頭。
庾亮、溫嶠、趙胤率領步兵萬人從白石壘向南,準備挑戰。
蘇峻統帥八千人迎戰,派兒子蘇碩和部將匡孝分軍先行一逼一十近趙胤軍隊,將其打敗。
蘇峻當時正在犒勞將士,乘著醉意遠遠望見趙胤敗逃,說:「匡孝能敗敵,我反倒不如他嗎!」於是撇下士眾,和數名騎兵向北突擊敵陣,但無法突破,準備回身奔向白木陂時,坐騎失足顛躓,陶侃的部將彭世、李千等用矛投射,蘇峻墜一落馬下,被斬首,剮割肢一體,骨骸被焚燒,三軍將士都高呼萬歲。
蘇峻餘部大敗。
蘇峻的司馬任讓等人共同推立蘇峻兄弟蘇逸為主公,關閉城門自守。
溫嶠便
沒立行台,宣告曉諭遠近,凡是朝廷原任官吏爵祿在二千石以下的,都傳令他
們趕赴行台報到,於是到達的人有如雲集。
韓晃聽說蘇峻已死,領兵奔赴石頭。
管商、弘徽攻打亭壁壘,被督護李閎、輕車長史滕含擊敗。
滕含即滕的孫子。
管商逃奔到庾亮處投降,其餘士眾都歸從張健。
[11]冬,十一月,後趙王勒欲自將救洛陽,僚佐程遐等固諫曰:「劉曜懸軍千里,勢不支久。
大王不宜親動,動無萬全。」
勒大怒,按劍叱遐等出。
乃赦徐光,召而謂之曰:「劉曜乘一戰之勝,圍守洛陽,庸人之情皆謂其鋒不可當。
曜帶甲十萬,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師老卒怠,以我初銳擊之,可一戰而擒也。
若洛陽不守,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北,席捲而來,吾事去矣。
程遐等不欲吾行,卿以為何如?」
對曰:「劉曜乘高候之勢,不能進臨襄國,更守金墉,此其無能為可知也。
以大王威略臨之,彼必望旗奔敗。
平定天下,在今一舉,不可失也。」
勒笑曰:「光言是也。」
乃使內外戒嚴,有諫者斬。
命石堪、石聰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統見眾會滎陽;中山公虎進據石門,勒自統步騎四萬趣金墉,濟自大。
[11]冬季,十一月,後趙王石勒想自己率兵救援洛陽,僚佐程遐等極力勸諫說:「劉曜孤軍深入千里之外,勢必不能持久。
大王不應當親自出動,一旦出動難保萬全。」
石勒大怒,手按佩劍呵叱程遐等人出去。
於是赦免徐光的罪過,把他召來對他說:「劉曜憑借一仗的勝利,圍攻並佔據洛陽,庸人的想法都說他的鋒芒不可抵擋。
劉曜帶領十萬甲士,攻打一座城池卻一百天不能取勝,軍隊疲憊、士卒懈怠,用我方一精一銳的生力軍攻擊,一戰便可擒獲他。
如果洛陽失守,劉曜必定會進攻冀州,由黃河北邊席捲而來,我們就完了。
程遐等人不想讓我去,您以為怎麼樣?」
徐光回答說:「劉曜乘著在高候戰勝石虎的勢頭,不能進軍一逼一十迫襄國,反而據守金墉,由此可知他不會有什麼作為。
憑著大王您的威風膽略進一逼一十他,他必定是望風敗逃。
平定天下,就在今天這一戰,時機不能錯過。」
石勒笑著說:「你說的對。」
於是讓宮室內外戒嚴,有敢於勸諫的斬首。
命令石堪、石聰和豫州刺史桃豹等各自統領現有士眾會聚滎陽,又令中山公石虎進軍佔據石門,石勒自己率步、騎兵四萬人趕赴金墉,從大渡過黃河。
勒謂徐光曰:「曜盛兵成皋關,上策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此成擒耳。」
十二月,乙亥,後趙諸軍集於成皋,步卒六萬,騎二萬七千。
勒見趙無守兵,大喜,舉手指天復加額曰:「天也!」卷甲銜枚,詭道兼行,出於鞏、訾之間。
石勒對徐光說:「劉曜如果屯軍於成皋關,這是上策,其次當在洛水設阻。
坐守洛陽,等於束手就擒。」
十二月,乙亥(初一),後趙各軍會集成皋,有步兵六萬人,騎兵二萬七千人。
石勒見前趙無兵把守,大為喜悅,用手指天隨後又拍著額頭說:「這是天意!」便命令士卒脫一下重甲,馬匹銜枚噤聲,從隱秘的小道日夜兼行,由鞏縣和訾縣之間穿出。
趙主曜專與嬖臣飲博,不撫士卒;左右或諫,曜怒,以為妖言,斬之。
聞勒已濟河,始議增滎陽戍,杜黃馬關。
俄而洛水候者與後趙前鋒交戰,擒羯送之。
曜問:「大胡自來邪?其眾幾何?」
羯曰:「王自來,軍勢甚盛。」
曜色變,使攝金墉之圍,陳於洛西,眾十餘萬,南北十餘里。
勒望見,益喜。
謂左右曰:「可以賀我矣!」勒帥步騎四萬入洛陽城。
前趙主劉曜只顧與一寵一愛一的嬖臣飲酒博戲,不體恤士兵。
身邊人有的加以勸諫,劉曜發怒,認為是妖言,將諫者斬首。
直到聽說石勒已經渡河,這才商議增強滎陽戍守的力量,關閉黃馬關。
不久在洛水巡邏的士兵與後趙的前鋒交戰,捉住羯族俘虜送來,劉曜問他:「石勒自己來了嗎?有多少士眾?」
回答說:「大王親自前來,軍勢極甚。」
劉曜色變,讓軍隊解除對金墉的圍守,在洛水西面佈陣,有士眾十多萬,南北延綿十多里。
石勒遠遠望見,更加高興,對侍從左右的人說:「可以祝賀我了。」
石勒率領步、騎兵四萬人進入洛陽城。
己卯,中山公虎引步卒三萬自城北而西,攻趙中軍,石堪、石聰等各以一精一騎八千自城西而北,擊趙前鋒,大戰於西陽門。
勒躬貫甲冑,出自閶闔門,夾擊之。
曜少而嗜酒,末年尤甚;將戰,飲酒數鬥。
常乘赤馬無故頓,乃乘小馬。
比出,復飲酒斗余。
至西陽門,揮陳就平。
石堪因而乘之,趙兵大潰。
曜昏醉退走,馬陷石渠,墜於冰上,被瘡十餘,通中者三,為堪所執。
勒遂大破趙兵,斬首五萬餘級。
下令曰:「所欲擒者一人耳,今已獲之。
共敕將士抑鋒止銳,縱其歸命之路。」
己卯(初五),中山公石虎帶領步兵三萬人從城北向西,進攻前趙中軍,石堪、石聰等各帶一精一銳騎兵八千人從城西向北,進攻前趙的前鋒,在西陽門展開激烈的戰鬥。
石勒身穿甲冑,從閶闔門出城,夾擊敵軍。
劉曜自少年便一愛一喝酒,年老後尤為嗜酒,臨戰前,飲酒數鬥。
平常乘坐的紅馬無緣無故地低首蜷足,於是改乘小馬。
等到出發時,又飲酒一斗多。
到了西陽門,指揮軍陣向平坦處移動,石堪乘勢攻擊,前趙士兵大部潰逃。
劉曜酒醉昏昏,往後退逃,戰馬在石渠失足,把劉曜摔在冰上,受傷十多處,有三處傷及內腑,被石堪執獲。
石勒於是大敗前趙軍隊,斬首五萬多級。
下令說:「我想抓獲的只有一個人,此人現已被擒,特敕令將士停止攻擊,給他們留下歸順投降的道路。」
曜見勒曰:「石王,頗憶重門之盟否?」
勒使徐光謂之曰:「今日之事,天使其然,復雲何邪!」乙酉,勒班師。
使征東將軍石邃將兵衛送曜。
邃,虎之子也。
曜瘡甚,載以馬輿,使醫李永與同載。
己亥,至襄國,捨曜於永豐小城,給其一妓一妾,嚴兵圍守。
遣劉岳、劉震等從男一女盛服以見之,曜曰:「吾謂卿等久為灰土,石王仁厚,乃全宥至今邪!我殺石佗,愧之多矣。
今日之禍,自其分耳。」
留宴終日而去。
勒使曜與其太子熙書,諭令速降;曜但敕熙與諸大臣「匡維社稷,勿以吾易意也。」
勒見而惡之,久之,乃殺曜。
劉曜見到石勒,說:「石王,還能想起我們在重門的結盟嗎?」
石勒讓徐光對劉曜說:「今天的事情出於天意,還有什麼可說的!」乙酉(十一日),石勒班師回京。
讓征東將軍石邃帶兵護送劉曜。
石邃即石虎的兒子。
劉曜傷勢嚴重,坐著馬車,讓醫師李永和他同車。
己亥(二十五日),回到襄國,讓劉
曜居住在永豐小城,供給他一妓一妾,嚴兵圍守。
又派劉岳、劉震等族內男一女人等穿上盛服見劉曜。
劉曜說:「我以為你們早就化為灰土了,石王仁厚,竟然一直保全宥護你們到今天!我殺死石佗,長期以來心中有愧,今日的災禍,是對我的報應。」
留他們宴飲終日,才讓他們離開。
石勒讓劉曜給太子劉熙寫信,諭令他急速歸降。
劉曜卻只要求劉熙和各位大臣「匡扶維護國家,不要因我改變心意」,石勒見信後憎惡劉曜,過了許久,便殺死劉曜。
[12]是歲,成漢獻王驤卒,其子征東將軍壽以喪還成都。
成主雄以李為征北將軍、梁州刺史,代壽屯晉壽。
[12]這年,成漢的漢獻王李驤死,他的兒子、征東將軍李壽因父喪返回成都。
成漢主李雄任李為征北將軍、梁州刺史,代替李壽駐屯晉壽。
四年(己丑、329)
四年(己丑,公元329年)
[1]春,正月,光祿大夫陸曄及弟尚書左僕射玩說匡術,以苑城附於西軍;百官皆赴之,推曄督宮城軍事。
陶侃命一毛一寶守南城,鄧岳守西城。
[1]春季,正月,光祿大夫陸曄和兄弟、尚書左僕射陸玩勸說匡術,獻出苑城歸附西軍,百官都趕來,推舉陸曄督察宮城軍事。
陶侃令一毛一寶戍守苑城的南城,鄧岳戍守西城。
右衛將軍劉超、侍中鍾雅與建康令管旆等謀奉帝出赴西軍;事洩,蘇逸使其將平原任讓將兵入宮收超、雅。
帝抱持悲泣曰:「還我侍中、右衛!」讓奪而殺之。
初,讓少無行,太常華恆為本州大中正,黜其品。
及讓為蘇峻將,乘勢多所誅殺,見恆輒恭敬,不敢縱暴。
及鍾、劉之死,蘇逸欲並殺恆,讓盡心救衛,恆乃得免。
右衛將軍劉超、侍中鍾雅和建康令管等籌劃侍奉成帝逃出石頭投奔西軍,事情洩露後,蘇逸讓部將平原人任讓帶兵入宮拘捕劉超、鍾雅。
成帝抱著他們悲聲哭泣說:「還我侍中和右衛!」任讓奪過他們殺之。
當初,任讓年少時沒有德行,太常華恆任州中的大中正,貶黜他的品流。
等到任讓任蘇峻部將,仗勢多所誅殺,但見到華恆就很恭敬,不敢放任暴行。
等鍾雅、劉超死時,蘇逸想連同華恆一同處死,任讓盡心救護,華恆才得以倖免。
[2]冠軍將軍趙胤遣部將甘苗擊祖約於歷陽,戊辰,約夜帥左右數百人奔後趙,其將牽騰率眾出降。
[2]冠軍將軍趙胤派部將甘苗在歷陽攻擊祖約,戊辰(二十五日),祖約乘夜率左右侍從幾百人投奔後趙,部將牽騰率眾出城投降。
[3]蘇逸、蘇碩、韓晃併力攻台城,焚太極東堂及秘閣,一毛一寶登城,射殺數十人。
晃謂寶曰:「君名勇果,何不出鬥?」
寶曰:「君名健將,何不入鬥?」
晃笑而退。
[3]蘇逸、蘇碩、韓晃合力進攻台城,焚燬了太極東堂和秘閣,一毛一寶登上城牆,射死幾十人。
韓晃對一毛一寶說:「你以勇一猛果敢聞名,為何不出來鬥鬥?」
一毛一寶說:「你號稱是英勇善戰的將領,為何不進來鬥鬥?」
韓晃含笑退還。
[4]趙太子熙聞趙主曜被擒,大懼,與南陽王胤謀西保秦州。
尚書胡勳曰:「今雖喪君,境土尚完,將士不叛,且當併力拒之;力不能拒,走未晚也。」
胤怒,以為沮眾,斬之,遂帥百官奔上,諸征鎮亦皆棄所守從之,關中大亂。
將軍蔣英、辛恕擁眾數十萬據長安,遣使降於後趙,後趙遣石生帥洛陽之眾赴之。
[4]前趙太子劉熙聽說前趙主劉曜被擒,大為恐懼,和南陽王劉胤商議,準備向西保守秦州。
尚書胡勳說:「如今雖然喪失君王,但國土仍然完整,將士也未叛離,暫且應當集中力量抵禦敵軍。
力有不支時再逃也不晚。」
劉胤發怒,認為這是擾亂人心,將他斬首,隨後率領文武百官逃奔上。
各地方官員也都放棄自己鎮守的地方跟從,關中大亂。
將軍蔣英、辛恕擁有士眾數十萬人據守長安,派使者向後趙請降,後趙派石生率領在洛陽的士眾前往長安。
[5]二月,丙戌,諸軍攻石頭。
建威長史滕含擊蘇逸,大破之。
蘇碩帥驍勇數百,渡淮而戰,溫嶠擊斬之。
韓晃等懼,以其眾就張健於曲阿,門隘不得出,更相蹈藉,死者萬數。
西軍獲蘇逸,斬之,滕含部將曹據抱帝奔溫嶠船,群臣見帝,頓首號泣請罪。
殺西陽王,並其二子播、充、孫崧及彭城王雄。
陶侃與任讓有舊,為請其死。
帝曰:「是殺吾侍中、右衛者,不可赦也。」
乃殺之。
司徒導入石頭,令取筆節,陶侃笑曰:「蘇武節似不如是。」
導有慚色。
丁亥,大赦。
[5]二月,丙戌(十三日),各路軍隊進攻石頭。
建威長史滕含重創蘇逸,蘇碩率領驍勇士卒數百人渡過秦淮河作戰,被溫嶠擊敗斬殺。
韓晃等人恐懼,帶著部眾前往曲阿依附張健,門道狹窄不便進出,士卒互相踩踏,死者上萬。
西軍擒獲蘇逸,將他斬首。
滕含部將曹據抱著成帝逃到溫嶠船上,群臣見到皇帝,叩頭至地號泣請罪。
隨即殺死西陽王司馬、其子司馬播、司馬充、其孫司馬崧以及彭城王司馬雄。
陶侃和任讓有舊交,為他求情免死。
成帝說:「此人殺害了我的侍中鍾雅和右衛將軍劉超,罪不可赦。」
於是殺死任讓。
司徒王導進入石頭,讓人取出他的舊有符節,侃笑著說:「蘇武的符節好像不如你這個。」
王導面有愧色。
丁亥(十四日),大赦天下。
張健疑弘徽等貳於己,皆殺之;帥舟師自延陵將入吳興,乙未,揚烈將軍王允之與戰,大破之,獲男一女萬餘口。
健按與韓晃、馬雄等西趨故鄣,郗鑒遣參軍李閎追之,及於平陵山,皆斬之。
張健懷疑弘徽等人背叛自己,將他們全部殺死,率領水軍從延陵準備進入吳興。
乙未(二十二日),揚烈將軍王允之與張健交戰,重創張健的軍隊,俘虜男一女一萬多人。
張健又和韓晃、馬雄等人西奔故鄣,郗鑒派參軍李閎追擊,在平陵山追上他們,張健等人全部被殺。
是時宮闕灰燼,以建平園為宮。
溫嶠欲遷都豫章,三吳之豪請都會稽,二論紛紜未決。
司徒導曰:「孫仲謀、劉玄德俱言『建康王者之宅』。
古之帝王,不必以豐儉移都;苟務本節用,何憂凋弊!若農事不修,則樂土為墟矣。
且北寇遊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竄於蠻越,求之望實,懼非良計。
今特宜鎮之以靜,群情自安。」
由是不復徙都。
以褚為丹楊尹。
時兵火之後,民物凋殘,收集散亡,京邑遂安。
此時建康的宮闕化為灰燼,用建平園權充宮室。
溫嶠想遷都至豫章,三吳的豪傑們請求遷都會稽,紛紛紜紜未有決斷。
司徒王導說:「孫權、劉備都說『建康是帝王的宅府』,古代的帝王,不一定因為物品的豐儉遷都。
只要務本節用,還愁什麼暫時的凋弊!如果不認真從事農作,那麼樂土也會變成荒墟。
況且北方的寇賊遊魂,在窺測我們的可乘之機,一旦表現出虛弱,奔竄至蠻越之地,無論從聲名和實際考慮,都不是好辦法。
現在只該保持寧靜,人心自然安寧。」
因此不再遷都。
朝廷讓褚出任丹楊尹,當時正是遭兵火之後,人口物品凋殘,褚收擾召集散失的人口,京城這才安定。
[6]壬寅,以湘州並荊州。
[6]壬寅(二十九日),晉將湘州併入荊州。
[7]三月,壬子,論平蘇峻功,以陶侃為侍中、太尉,封長沙郡公,加都督交、廣、寧州諸軍事;郗鑒為侍中、司空、南昌縣公;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始安郡公;陸曄進爵江陵公;自余賜爵侯、伯、子、男者甚眾。
卞及二子、盱、桓彝、劉超、鍾雅、羊曼、陶瞻,皆加贈謚。
路永、匡術、賈寧,皆蘇峻之一黨一也;峻未敗,永等去峻歸朝廷;王導欲賞以官爵。
溫嶠曰:「永等皆峻之腹心,首為亂階,罪莫大焉。
晚雖改悟,未足以贖前罪;得全首領,為幸多矣,豈可復褒一寵一之哉!」導乃止。
[7]三月,壬子(初十),評議平定蘇峻的功績,任陶侃為侍中、太尉,封長沙郡公,加授都督交州、廣州、寧州諸軍事;郗鑒為侍中、司空、南昌縣公;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授散騎常侍、始安郡公;陸曄進爵為江陵公;其餘賜封爵位為侯、伯、子、男的很多。
卞壺及二子卞、卞盱、桓彝、劉超、鍾雅、羊曼、陶瞻,都追賜謚號。
路永、匡術、賈寧,都是蘇峻舊一黨一,蘇峻沒有敗亡時,路永等人叛離蘇峻歸附朝廷。
王導想賞給他們官爵,溫嶠說:「路永等人都是蘇峻的心腹,首先參與並導致禍亂的,沒有比這更大的罪過了。
後來雖然覺悟改正,但不足以全贖以往的罪孽,能夠保全首級,已經是很大的僥倖了,怎能再褒揚一寵一愛一他們呢!」王導這才停止。
陶侃以江陵偏遠,移鎮巴陵。
陶侃因為江陵偏遠,移居鎮守巴陵。
朝議欲留溫嶠輔政,嶠以王導先帝所任,因辭還藩;又以京邑荒殘,資用不給,乃留資蓄,具器用,而後旋於武昌。
朝廷中商議想留溫嶠輔佐國政,溫嶠認為王導是先帝任命的人選,堅決辭絕,歸還藩所。
他又因京城荒涼殘破,缺乏資用,於是留下物資儲蓄,供給器物用品,然後回到武昌。
帝之出石頭也,庾亮見帝,稽顙哽咽,詔亮與大臣俱升御座。
明日,亮復泥首謝罪,乞骸鼻,欲闔門投竄山海。
帝遣尚書、侍中手詔慰喻曰:「此社稷之難,非舅之責也。」
亮上疏自陳:「祖約、蘇峻縱肆凶逆,罪由臣發,寸斬屠戮,不足以謝七廟之靈,塞四海之責。
朝廷復何理齒臣於人次,臣亦何顏自次於人理!願陛下雖垂寬宥,全其首領;猶宜棄之,任其自存自沒,則天下粗知勸戒之綱矣。」
優詔不許。
亮又欲遁逃山海,自暨陽東出,詔有司錄奪舟船。
亮乃求外鎮自效,出為都督豫州·揚州之江西·宣城諸軍事、豫州刺史,領宣城內史,鎮蕪湖。
成帝由石頭脫困時,庾亮見到成帝,叩首哽咽。
成帝下詔讓庾亮和大臣們都登上御座。
第二天,庾亮再次叩頭至地請罪,乞求免去自己職位,想全家投身於山海之中隱居。
成帝派尚書、侍中拿手寫詔書安慰勸諭他說:「這是國家的災難,不是一娘一舅的責任。」
庾亮上書自己陳述說:「祖約、蘇峻肆行兇逆之事,罪過由我引發,即便寸寸斬割屠戮,也不足以向七廟的神靈謝罪,不足以平息天下人的責難。
朝廷又有什麼道理再將我與他人相提並論,我又有什麼臉面躋身於人倫呢!希望陛下即便是賜降寬宥,保全我的頭顱也就行了,對我還是應當拋棄不顧,讓我自生自滅,那麼天下人便能粗知勸善罰惡的綱要了。」
成帝下詔勸慰,不同意。
庾亮又想遁逃於山水之間,從暨陽出發向東,成帝下詔讓負責官員扣奪舟船。
庾亮便請求外出鎮守效力,出任都督豫州、揚州地段長江以西、宣城諸軍事、豫州刺史,兼領宣城內史,鎮守蕪湖。
陶侃、溫嶠之討蘇峻也,移檄征、鎮,使各引兵入援。
湘州刺史益陽侯卞敦擁兵不赴,又不給軍糧,遣督護將數百人隨大軍而已,朝野莫不怪歎。
及峻平,陶侃奏敦沮軍,顧望不赴國難,請檻車收付廷尉。
王導以喪亂之後,宜加寬宥,轉敦安南將軍、廣州刺史;病不赴,征為光錄大夫、領少府。
敦憂愧而卒,追贈本官,加散騎常侍,謚曰敬。
陶侃、溫嶠征討蘇峻時,傳佈檄文給各地方官員,讓他們各自領兵前來援助。
湘州刺史、益陽侯卞敦擁兵不前,又不供給軍糧,只是派督護帶領幾百人跟隨大軍而已,朝野人士莫不奇怪、驚歎。
等到蘇峻被平定,陶侃奏議卞敦阻礙軍務,持觀望態度不赴國難,請求用檻車拘捕送交廷尉治罪。
王導認為在喪亂之後,應該表現寬宥,轉任卞敦為安南將軍、廣州刺史。
卞敦因病不能赴任,徵召為光祿大夫、兼領少府職。
卞敦憂愁愧疚而死,追贈原先官職,授予散騎常侍,謚號「敬」。
臣光曰:庾亮以外戚輔政,首發禍機,國破君危,竄身苟免;卞敦位列方鎮,兵糧俱足,朝廷顛覆,坐觀勝負;人臣之罪,孰大於此!既不能明正典刑,又以一寵一錄報之,晉室無政,亦可知矣。
任是責者,豈非王導乎!
臣司馬光曰:庾亮以外戚的身份輔佐朝政,首先引發禍端,國家毀壞、君主危殆,自己卻逃竄以求苟免;卞敦位列方鎮大員,兵員和糧食都很充足,朝廷傾覆之時,卻坐觀勝負;人臣的罪過,哪有比這更大的!但朝廷對他們既不能運用典刑彰明罪過,還用一寵一信爵祿回報,晉成帝無國政可言,由此也可知曉了。
應當承擔這種責任的人,難道不是王導嗎!
[8]徙高密王為彭城王。
,雄之弟也。
[8]成帝改封高密王司馬為彭城王。
司馬即司馬雄的兄弟。
[9]夏,四月,乙未,始安忠武公溫嶠卒,葬於豫章。
朝廷欲為之造大墓於元、明二帝陵之北,太尉侃上表曰:「嶠忠誠著於聖世,勳義感於人神,使亡而有知,豈樂今日勞費之事!願陛下慈恩,停其移葬。」
詔從之。
[9]夏季,四月,乙未(二十三日),始安忠武公溫嶠故去,葬在豫章。
朝廷想在元帝、明帝的陵墓北邊為他建造大墓,太尉陶侃上表說:「溫嶠的忠誠著稱於聖世,功勳節義讓人神感動,假如人死有知,難道會為今天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高興嗎!希望陛下慈一愛一有恩,停止移葬之事。」
成帝下詔聽從了他的意見。
以平南事軍司劉胤為江州刺史。
陶侃、郗鑒皆言胤非方伯才,司徒導不從。
或謂導子悅曰:「今大難之後,紀綱弛頓,自江陵至於建康三千餘里,流民萬計,布在江州。
江州,國之南藩,要害之地,而胤以侈之一性一,臥而對之,不有外變,必有內患矣。」
悅曰:「此溫平南之意也。」
朝廷任命平南軍司劉胤為江州刺史。
陶侃、郗鑒都說劉胤不具有方面大員的才能,司徒王導不聽。
有人對王導的兒子王悅說:「如今是大難之後,國家的綱紀弛懈不振,從江陵到建康的三千多里間,流民數以萬計,散佈在江州。
江州是國家的南部屏障,要害之地,而劉胤以自己喜好奢侈的一性一格,橫臥室內懶散地對待政事,即使沒有外部的事變,也必有內患。」
王悅說:「這是溫嶠的意思。」
[10]秋,八月,趙南陽王胤帥眾數萬自上趣長安,隴東、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風、始平諸郡戎、夏皆起兵應之。
胤軍於仲橋;石生嬰城自守,後趙中山公虎帥騎二萬救之。
九月,虎大破趙兵於義渠,胤奔還上。
虎乘勝追擊,枕一屍一千里。
上潰,虎執趙太子熙、南陽王胤及其將王公卿校以下三千餘人,皆殺之,徙其台省文武、關東流民、秦·雍大族九千餘人於襄國;又坑五郡屠各五千餘人於洛陽。
進攻集木且羌於河西,克之,俘獲數萬,秦、隴悉平。
氐王蒲洪、羌酋姚戈仲俱降於虎,虎表洪監六夷軍事,弋仲為六夷左都督。
徙氐、羌十五萬落於司、冀州。
[10]秋季,八月,前趙南陽王劉胤率數萬士眾由上奔赴長安,隴東、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風、始平各郡的戎狄及華夏族都起兵應從。
劉胤屯軍於仲橋,石生環城自守,後趙令中山公石虎率騎兵二萬人救援。
九月,石虎在義渠大敗前趙軍隊,劉胤逃歸上。
石虎乘勝追擊,一屍一體枕籍千里。
上被攻破,石虎擒獲前趙太子劉熙、南陽王劉胤及其將軍、郡王、公卿、校尉以下三千多人,全數殺害。
把前趙朝廷的文武官員、關東流民、秦州和雍州的大族九千多人遷徙到襄國,又在洛陽坑殺五郡的屠各部人眾五千多。
石虎進攻河西羌族的集木且部,獲勝後俘虜數萬人,秦州、隴西全部平定。
氐族王蒲洪、羌族首領姚弋仲都歸降石虎。
石虎上表薦舉蒲洪監察六夷軍事,姚弋仲任六夷左都督。
把氐族和羌族的十五萬村落居民遷徙到司州和冀州。
[11]初,隴西鮮卑乞伏述延居於苑川,侵並鄰部,士馬強盛。
及趙亡,述延懼,遷於麥田。
述延卒,子大寒立;大寒卒,子司繁立。
[11]當初,隴西的鮮卑族乞伏述延部居住在苑川,侵犯吞併鄰近部落,人馬強盛。
等到前趙滅亡,乞伏述延畏懼,遷至麥田。
乞伏述延死後,兒子乞伏大寒繼立;乞伏大寒死後,兒子乞伏司繁繼立。
[12]江州刺史劉胤矜豪日甚,專務商販,殖財百萬,縱酒耽樂,不恤政事。
冬,十二月,詔征後將軍郭默為右軍將軍。
默樂為邊將,不願宿衛,以情訴於胤。
胤曰:「此非小人之所及也。」
默將赴召,求資於胤,胤不與,默由是怨胤。
胤長史張滿等素輕默,或裸露見之,默常切齒。
臘日,胤餉默豚酒,默對信投之水中。
會有司奏:「今朝廷空竭,百官無祿,惟資江州運漕;而胤商旅繼路,以私廢公,請免胤官。」
書下,胤不即歸罪,方自申理。
僑人蓋肫掠人女為妻,張滿使還其家,肫不從,而謂郭默曰:「劉江州不受免,密有異圖,與張滿等日夜計議,惟忌郭侯一人,欲先除之。」
默以為然,帥其徒候旦門開襲胤。
胤將吏欲拒默,默呵之曰:「我被詔有所討,動者誅三族!」遂入至內寢,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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