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五十二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十一貞元十七
唐紀五十二唐德宗貞元十七年(辛巳,公元801年)
[1]春,正月,甲寅,韓全義至長安,竇文場為掩其敗跡;上禮遇甚厚。
全義稱足疾,不任朝謁,遣司馬崔放入對。
放為全義引咎,謝無功,上曰:「全義為招討使,能招來少誠,其功大矣,何必殺人然後為功邪!」閏月,甲戌,歸夏州。
[1]春季,正月,甲寅(二十一日),韓全義來到長安,竇文場替他遮掩軍隊潰敗的行跡,德宗以非常隆重的禮儀厚待他。
韓全義聲稱得了腳病,不能上朝謁見,派遣司馬崔放入朝回答德宗的提問。
崔放替韓全義承認過失,以沒有取得成效而謝罪。
德宗說:「韓全義擔任招討使,能夠將吳少誠招來,這個功勞就夠大的了,為什麼一定要將人們殺死,然後才算是功勞呢?」
閏正月,甲戌(十一日),韓全義回夏州去了。
[2]韋士宗既入黔州,妄殺長吏,人心大擾。
士宗懼,三月,脫身亡走。
夏,四月,辛亥,以右諫議大夫裴佶為黔州觀察使。
[2]韋士宗進入黔州以後,胡亂殺害高級官員,人心大為混亂。
韋士宗害怕了,三月,他脫出身來,逃亡而去。
夏季,四月,辛亥(二十日)。
德宗任命右諫議大夫裴佶為黔州觀察使。
[3]五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3]五月,壬戌朔(初一),出現日食。
[4]朔方、寧、慶節度使楊朝晟防秋於寧州,乙酉,薨。
[4]朔方、寧、慶節度使楊朝晟在寧州防禦吐藩。
乙酉(二十四日),楊朝晟去世。
初,渾遣兵馬使李朝將兵戍定平。
薨,朝請以其眾隸神策軍;詔許之。
當初,渾派遣兵馬使李朝領兵戍守定平。
渾去世以後,李朝請示將他的部眾隸屬於神策軍,德宗頒詔答應了他的請求。
楊朝晟疾亟,召僚佐謂曰:「朝晟必不起,朔方命帥多自本軍,雖徇眾情,殊非國體。
寧州刺史劉南金,練習軍旅,宜使攝行軍,且知軍事,比朝廷擇帥,必無虞矣。」
又以手書授監軍劉英倩,英倩以聞。
軍士私議曰:「朝廷命帥,吾納之,即命劉君,吾事之;若命帥於他軍,彼必以其麾下來,吾屬被斥矣,必拒之。」
楊朝晟病情加劇,便召集僚屬對他們說:「我肯定不行了,對朔方軍主帥的任命,人選往往出自本軍,雖是順從大家的意願,但實在不符合國家的體統。
寧州刺史劉南金熟悉軍事,最好讓他代理行軍司馬,暫且讓他掌管軍中事務,及至朝廷選任節帥時,就肯定沒有憂慮了。」
楊朝晟又把親筆書信交給監軍劉英倩,劉英倩又上報朝廷聞知。
將士們私下議論說:「朝廷任命主帥,我們是接納的,即便是任命劉君,我們也是侍奉他的。
倘若從別的軍隊中任命主帥,那位主帥肯定要把他的部下帶過來,我們這一班人就會遭受排斥了,所以我們一定要抵制此事。」
己丑,上遣中使往察軍情,軍中多與南金。
辛卯,上復遣高品薛盈珍繼詔詔寧州。
六月,甲午,盈珍至軍,宣詔曰:「朝所將本朔方軍,今將並之,以壯軍勢,威戎狄,以李朝為使,南金副之,軍中以為何如?」
諸將皆奉詔。
己丑(二十八日),德宗派遣中使前往朔方察看軍中的情勢,軍中將士多數親附劉南金。
辛卯(三十日),德宗再次派遣高品薛盈珍攜帶詔書前往寧州。
六月,甲午(初三),薛盈珍來到軍中,宣佈詔旨說:「李朝率領的軍隊本來屬於朔方軍,現在準備將此軍與你們合併,以便壯大軍隊的聲勢,威懾異族之人,任命李朝為節度使,讓劉南金任他的副職,軍中將士認為怎麼樣呢?」
各將領都接受了詔命。
丙申,都虞候史經言於眾曰:「李公命收弓刀而送甲冑二千。」
軍士皆曰:「李公欲內麾下二千為腹心,吾輩妻子其可保乎!」夜,造劉南金,欲奉以為帥,南金曰:「節度使固我所欲,然非天子之命則不可;軍中豈無他將乎!」眾曰:「弓刀皆為官所收,惟軍事府尚有甲兵,欲因以集事。」
南金曰:「諸君不願朝為帥,宜以情告敕使。
若一操一甲兵,乃拒詔也。」
命閉門不內。
軍士去,詣兵馬使高固,固逃匿;搜得之,固曰:「諸君能用吾言則可。」
眾曰:「惟命。」
固曰:「毋殺人,毋掠金帛。」
眾曰:「諾。」
乃共詣監軍,請奏之。
眾曰:「劉君既得朝旨為副帥,必撓吾事。」
詐稱監軍命,召計事,至而殺之。
丙申(初五),都虞候史經對大家說:「李公命令收繳弓箭刀劍,並且送去兩千套盔甲。」
將士們都說:「李公打算收納自己的部下兩千人,作為親信,我們的妻子兒女還能得到保全嗎?」
夜間,大家來到劉南金處,打算擁戴他出任主帥,劉南金說:「出任節度使,固然是我所願意的。
然而,如果不是由天子任命的,那就不合適了。
難道軍隊中就沒有別的將領可以擁戴了嗎?」
大家說:「弓箭刀劍全被長官收繳去了,只有軍事府還儲藏著鎧甲兵器,我們打算憑著軍事府的武器聚眾起事。」
劉南金說:「如果諸位不願意讓李朝擔任主帥,最好將其中的情由告訴聖上的使者。
假如動起武來,就是抗拒詔命了。」
於是劉南金讓人關了門,不讓眾人進去。
將士們離開以後,又到兵馬使高固那裡去,高固逃避開來,但將士們還是將他搜尋到了。
高固說:「如果諸位能夠按我說的去做,我就答應你們的要求。」
大家說:「唯命是聽。」
高固說:「不得殺人,不得擄掠錢財布帛。」
大家說:「是。」
於是,高固與大家一起到監軍那裡,請監軍奏報大家的要求。
大家說:「既然劉君得到朝廷的旨意,出任副主帥,他肯定要阻撓我們的事情。」
大家假意聲稱監軍下達命令,傳召他計議事情,劉南金一到,大家便將他殺了。
戊戌,制以李朝為寧節度使。
是日,寧州告變者至,上追還制書,復遣薛盈珍往軍情。
壬寅,至軍,軍中以高固為請,盈珍即以上旨命固知軍事。
戊戌(初七),德宗頒發制書任命李朝為、寧節度使。
就在這一天,報告寧州變亂的人來到朝廷,德宗將制書追回,再次派遣薛盈珍前去刺探軍中的情勢。
壬寅(十一日),薛盈珍來到軍中,軍中將士請求任命高固,薛盈珍當即以德宗的旨意命令高固掌管軍中事務。
或傳戊戌制書至州,軍惑,不知所從,一奸一人乘之,且為變。
留後孟子周悉內一精一甲於府廷,日餉士卒,內以悅眾心,外以威一奸一黨一。
軍無變,子周之謀也。
有人將戊戌日頒布的制書傳到州,州軍惶惑猶疑,不知道應當聽從哪一個詔命,邪惡之徒利用這一時機,將要發起變亂。
留後孟子周將一精一銳甲兵全部安置到官署的庭院中,每天大宴將士,對內是要博得大家的歡心,對外是威懾亂法犯禁的那一夥人。
州軍隊沒有發生變亂,就是由於有孟子周從中謀劃的原故。
[5]李既執天下利權,以貢獻固主恩,以饋遺結權貴,恃此驕縱,無所忌憚,****縣官財,所部官屬無罪受戮者相繼。
浙西布衣崔善貞詣闕上封事,言宮市、進奉及鹽鐵之弊,因言不法事。
上覽之,不悅,命械送。
聞其將至,先鑿坑於道旁;己亥,善貞至,並鎖械內坑中,生瘞之。
遠近聞之,不寒而慄。
復欲為自全計,增廣兵眾,選有材力善射者謂之挽強,胡、奚雜類謂之蕃落,給賜十倍他卒。
轉運判官盧坦屢諫不悛,與幕僚李約等皆去之。
約,勉之子也。
[5]李執掌全國的財政大權後,通過進獻貢物來鞏固主上的恩一寵一,通過贈送財物來結納地位高、有權勢的人、依仗著這一點而驕橫放縱,沒有一點顧忌與畏懼,非法盜占國庫的財物,他統領的屬吏中無罪而遭到殺害的人相繼不斷。
浙西平民崔善貞前往朝廷進獻秘密奏章,談論宮市、進獻貢物以及經營鹽鐵的弊病,因而講到李不守法紀的事情。
德宗看了他的奏章,很不高興,命令將他用枷鎖拘禁著送交李。
李聽說他就要到來,事先在道路旁邊挖了一個土坑。
己亥(初八),崔善貞到了,李將他連同枷鎖一起推進坑中,活埋了他。
遠近各地的人們聽說此事後,都不寒而。
李又作了些想要自我保全的安排:增加士兵的人數,選拔多才強力、善於射箭的人,將他們稱作「挽強」;對所收容的胡、奚等各族人,將他們稱作「蕃落」,對他們的供給與賞賜,是其他士兵的十倍。
轉運判官盧坦屢次勸諫,他都不肯悔改,於是盧坦與幕僚李約等人都離開了他。
李約是李勉的兒子。
[6]己酉,以高固為寧節度使。
固,宿將,以寬厚得眾,節度使忌之,置於散地,同列多輕侮之;及起為帥,一無所報復,軍中遂安。
[6]己酉(十八日),德宗任命高固為寧節度使。
高固是一員老將,因待人寬和仁厚而得到大家的擁護,過去的節度使妒忌他,給他安排了一個閒散的職務,同事們大多輕視侮辱他。
及至被起用為主帥,高固沒有對任何一人實行報復,於是軍中將士安定下來。
[7]丁巳,成德節度使王武俊薨。
[7]丁巳(二十六日),成德節度使王武俊去世。
[8]秋,七月,戊寅,吐蕃寇鹽州。
[8]秋季,七月,戊寅(十八日),吐潘侵犯鹽州。
[9]辛巳,以成德節度副使王士真為節度使。
[9]辛巳(二十一日),德宗任命成德節度副使王士真為節度使。
[10]己丑,吐藩陷麟州,殺刺史郭鋒,夷其城郭,掠居人及一黨一項部落而去。
鋒,曜之子也。
[10]己丑(二十九日),吐蕃攻陷麟州,殺死刺史郭鋒,剷平了麟州城廓,對當地居民以及一黨一項部落擄掠了一番,便離去了。
郭鋒是郭曜的兒子。
僧延素為虜所得。
虜將有徐舍人者,謂延素曰:「我英公五代孫也。
武後時,吾高祖建義不成,子孫流播異域,雖代居祿位典兵,然思本之心不忘,顧宗族大,無由自拔耳。
今聽汝歸。」
遂縱之。
僧人延素被吐蕃俘獲後,有個叫做徐舍人的吐蕃將領對延素說:「我是英國公李的五世玄孫。
在武後時期,我的高祖徐敬業樹立義旗,沒有成功,子孫後代流亡遷徒到異國他鄉。
雖然我家世代身居官位,掌管軍事,然而懷念故土之心難以忘卻,只是照顧到我的宗族人口眾多,沒有機會自己解脫出來罷了。
現在,我准許你回國。」
於是徐舍人放走了延素。
上遣使敕韋皋出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勢,紓北邊患。
皋遣將將兵二萬分出九道,攻吐蕃維、保、松州及棲雞、老翁城。
德宗派遣使者敕令韋皋派兵深入到吐蕃疆域中去,以便分散他們的勢力,緩解北部邊疆的戰禍。
韋皋派遣將領率兵兩萬人分別由九條路線進發攻打吐蕃的維州、保州和松州以及棲雞和老翁城。
[11]河東節度使鄭儋暴薨,不及命後事,軍中喧嘩,將有他變。
中夜,十餘騎執兵召掌書令狐楚至軍門,諸將環之,使草遺表。
楚在白刃之中,一操一筆立成。
楚,德之族也。
八月,戊午,以河東行軍司馬嚴綬為節度使。
[11]河東節度使鄭儋突然去世,來不及安排後事,軍中將士噪雜地大聲喊叫,將要發生異常的變故。
半夜時分,十多個人騎著馬,握著兵器,將掌書記令狐楚召到軍營門口,各將領圍繞著他,讓他起草鄭儋的臨終表章。
在明晃晃的兵器中間,令狐楚拿起筆來,一會兒就寫成了。
令狐楚是令孤德的同族後人。
八月,戊午(二十八日),德宗任命河東行軍司馬嚴綬為節度使。
[12]九月,韋皋奏大破吐蕃於雅州。
[12]九月,韋皋奏稱在雅州大破吐蕃。
[13]左神策中尉竇文場致仕,以副使楊志廉代之。
[13]左神策中尉竇文場辭官歸居,德宗讓左神策中尉副使楊志廉替代他的職務。
[14]韋皋屢破吐蕃,轉戰千里,凡拔城七,軍鎮五,焚堡百五十,斬首萬餘級,捕虜六千,降戶三千,遂圍維州及昆明城。
冬,十月,庚子,加皋檢校司徒兼中書令,賜爵南康郡王。
南詔王異牟尋虜獲尤多,上遣中使慰撫之。
[14]韋皋屢次打敗吐蕃,轉戰千里,共計攻克城池七座,軍鎮五個,焚燒堡壘一百五十個,斬首一萬多,捉住吐蕃六千人,招降人口三千戶,並包一皮圍了維州以及昆明城。
冬季,十月,庚子(十一日),德宗加封韋皋檢校司徒兼中書令,賜爵為南康郡王。
南詔王異牟尋俘獲擄掠尤其繁多,德宗派遣中使慰問安一撫他。
[15]戊午,鹽州刺史杜彥先棄城奔慶州。
[15]戊午(二十九日),鹽州刺史杜彥先放棄州城,逃奔慶州。
十八年(壬午、802)
十八年(壬午,公元802年)
[1]春,正月,驃王摩羅思那遣其子悉利移入貢。
驃國在南詔西南六千八百里,聞南詔內附而慕之,因南詔入見,仍獻其樂。
[1]春季,正月,驃國國王摩羅思那派遣他的兒子悉利移入朝進貢。
驃國在南詔西南方六千八百里處,聽說南詔歸附朝廷,也產生了嚮往之情,於是通過南詔入京朝見,還獻上他們的音樂。
[2]吐蕃遣其大相兼東鄙五道節度使論莽熱將兵十萬解維州之圍,西川兵據險設伏以待之。
吐蕃至,出千人挑戰,虜悉眾追之,伏發,虜眾大敗,擒論莽熱,士卒死者太半。
維州,昆明竟不下,引兵還。
乙亥,皋遣使獻論莽熱,上赦之。
[2]吐蕃遣國中大相兼東部邊邑五道節度使論莽熱率領十萬兵馬,前來解除維州的包一皮圍,西川兵馬憑依險要,設下埋伏,等待論莽熱的到來。
吐蕃來到後,西川軍派出一千人前來挑戰,吐蕃以全軍追擊他們,伏兵發動,吐蕃人馬大敗,論莽熱被擒獲,士兵死去了一多半。
然而,西川軍最終還是沒有攻克維州與昆明城,只好領兵返回。
乙亥(十八日),韋皋派遣使者獻上論莽熱,德宗赦免了他。
[3]浙東觀察使裴肅既以進奉得進,判官齊總代掌後務,刻剝以求媚又過之。
三月,癸酉,詔擢總為衢州刺史。
給事中長安許孟容封還詔書,曰:「衢州無他虞,齊總無殊績,忽此超獎,深駭群情。
若總必有可錄,願明書勞課,然後超資改官,以解眾疑。」
詔遂留中。
己亥,上召孟容,慰獎之。
[3]浙東觀察使裴肅靠著進獻貢物得以陞遷後,判官齊總代替他掌管留後事務,他通過剝削財物來討好德宗的行為,又超過了裴肅。
三月,癸酉(十七日),德宗頒詔提拔齊總為衢州刺史。
給事中長安人許孟容將詔書封合退還,他說:「衢州沒有別的憂患,齊總沒有特殊的政績,忽然如此破格獎拔於他,使大家深感驚駭。
如果齊總肯定有值得錄用的地方,希望明確寫出他的勞績與考課,然後再超越資歷改任官職,以便消除大家的疑惑。」
於是詔書被留在宮中,沒有再批下來。
己亥(疑誤),德宗召見許孟容,慰問並嘉獎了他。
[4]秋,七月,辛未,嘉王府諮議高弘本正牙奏事,自理逋債。
乙亥,詔「公卿庶僚自今勿令正牙奏事,如有陳奏,宜延英門請對。」
議者以為:「正牙奏事,自武德以來未之或改,所以達群情,講政事;弘本無知,黜之可也,不當因人而廢事。」
[4]秋季,七月,辛未(十七日),嘉王府諮議參軍高弘本在正殿奏報事情時,私自在殿上處理債務。
乙亥(二十一日),德宗頒詔說:「從今以後,不要讓公卿與眾臣僚在正殿奏陳事情,如果需要奏陳,應當到延英門去請求召問對答。」
議論此事的人們認為:「在正殿陳奏事情,自從武德年間以來,從來沒有絲毫的改變,為的是傳達眾人之情,講論如何施政辦事。
高弘本不懂規矩,將他貶黜就可以了,不應當因高弘本一人而廢除正常的制度。」
[5]淮南節度使杜佑累表求代,冬,十月,丁亥,以刑部尚書王鍔為淮南副節度使兼行軍司馬。
[5]淮南節度使杜佑多次上表請求派人替代自己。
冬季,十月,丁亥(初四),德宗任命刑部尚書王鍔為淮南副節度使,兼任行軍司馬。
[6]己酉,坊節度使王棲曜薨。
中軍將何朝宗謀作亂,夜,縱火;都虞候裴玢潛匿不救火,旦,擒朝宗,斬之。
以同州刺史劉公濟為坊節度使,以玢為行軍司馬。
[6]己酉(二十六日)坊節度使王棲曜去世。
中軍將領何朝宗圖謀發起變亂,夜間,放起火來。
都虞候裴玢暗中躲藏,不去救火,卻在天亮時分,擒獲了何朝宗,將他斬殺。
德宗任命同州刺史劉公濟為坊節度使,任命裴玢為行軍司馬。
十九年(癸未、803)
十九年(癸未,公元803年)
[1]春,二月,丁亥,名安黃軍曰奉義。
[1]春季,二月,丁亥(初六),朝廷將安黃軍命名為奉義軍。
[2]己亥,安南牙將王季元逐其觀察使裴泰,泰奔朱鳶。
明日,左兵馬使趙勻斬季元及其一黨一,迎泰而復之。
[2]己亥(十八日),安南牙將王季元驅逐本地觀察使裴泰,裴泰逃奔朱鳶。
第二天,左兵馬使趙勻斬殺王季元以及他的同夥,迎接裴泰恢復職務。
[3]甲辰,杜佑入朝。
三月,壬子朔,以佑檢校司空、同平章事;以王鍔為淮南節度使。
[3]甲辰(二十三日),杜佑入京朝見。
三月,壬子朔(初一),德宗任命杜佑為檢校司空、同平章事,任命王鍔為淮南節度使。
[4]鴻臚卿王權請遷獻、懿二祖於德明、興聖廟,每,正大祖東向之位;從之。
[4]鴻臚卿王權請求將獻祖、懿祖二人的神主遷移到供奉德明皇帝、興聖皇帝神主的廟堂中,每當對諸祖神主舉行盛大的合祭時,將太祖的神主安置在朝著正東方向的位子上,德宗聽從了這一建議。
[5]乙亥,以司農卿李實兼京兆尹。
實為政暴戾,上一愛一信之。
實恃恩驕傲,許人薦引,不次拜官,及誣譖斥逐,皆如期而效,士大夫畏之側目。
[5]乙亥(二十四日),德宗任命司農卿李實兼京兆尹。
李實處理政務粗一暴乖張,德宗卻一寵一愛一信任他。
李實仗恃著恩一寵一而驕橫傲慢,應許為人們推薦延引,不拘等次授給官職,以及誣陷驅逐他人,全都在他預言的日期裡應驗,士大夫害怕他,連正眼看他都不敢。
[6]夏,四月,涇原節度使劉昌奏請徙原州治平涼;從之。
[6]夏季,四月,涇原節度使劉昌上奏請求將原州的治所遷徙到平涼,德宗依從了他。
[7]乙亥,吐蕃遣其臣論頰熱入貢。
[7]乙亥(疑誤),吐蕃派遣臣下論頰熱入朝進貢。
[8]六月,辛卯,以右神策中尉副使孫榮義為中尉,與楊志廉皆驕縱招權,依附者眾,宦官之勢益盛。
[8]六月,辛卯(十二日),德宗任命右神策中尉副使孫榮義為中尉。
孫榮義與楊志廉都驕橫放縱,招攬大權,依附他們的人很多,宦官的勢力愈加盛大。
[9]壬辰,遣右龍武大將軍薛使於吐蕃。
[9]壬辰(十三日),德宗派遣右龍武大將軍薛出使吐蕃。
[10]陳許節度使上官薨,其婿田欲脅其子使襲軍政;牙將王沛,亦之婿也,知其謀,以告監軍范日用,討擒之。
乙未,以陳許行軍司馬劉昌裔為節度使。
沛,許州人也。
[10]陳許節度使上官去世後,他的女婿田準備脅迫上官的兒子承襲軍中大政。
牙將王沛,也是上官的女婿,瞭解田的謀劃後,便將此事報告監軍范日用,討伐並擒獲了田。
乙未(十六日),德宗任命陳許行軍司馬劉昌裔為節度使。
王沛是許州人。
[11]自正月不雨至於秋七月。
[11]由正月起,一直持續到秋季七月份,都不曾下雨。
[12]己未,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齊抗以疾罷為太子賓客。
[12]己未(疑誤),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齊抗因病被罷免為太子賓客。
[13]初,翰林待詔王善書,山陰王叔文善棋,俱出入東宮,娛侍太子。
,杭州人也。
[13]當初,翰林待詔王善長書法,山陰人王叔文善長下棋,都在東宮出出進進,侍奉太子,供太子娛樂。
王是杭州人。
叔文譎詭多計,自言讀書知治道,乘間常為太子言民間疾苦。
太子嘗與諸侍讀及叔文等論及宮市事,太子曰:「寡人方欲極言之。」
眾皆稱讚,獨叔文無言。
既退,太子自留叔文,謂曰:「向者君獨無言,豈有意邪?」
叔文曰:「叔文蒙幸太子,有所見,敢不以聞。
太子職當視膳問安,不宜言外事。
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收人心,何以自解!」太子大驚,因泣曰:「非先生,寡人無以知此。」
遂大一愛一幸,與王相依附。
王叔文詭計多端,自稱讀過書而懂得治理國家的道理,經常趁機向太子講說民間的疾苦。
太子曾經與各位侍讀以及王叔文等人談論到宮市的事情,太子說:「寡人正準備就此事盡力進言。」
大家都表示稱讚,唯獨王叔文不發一言。
大家退去後,太子親自將王叔文留下來,對他說:「剛才只有你不發一言,恐怕是有用意的吧!」王叔文說:「我承蒙太子的鍾一愛一,只要發現問題,怎敢不告訴太子聞知!太子的職份應當是省視進食、問候平安,最好不要談外間的事情。
陛下在位的時間長了,如果懷疑太子收攬人心,太子怎麼為自己解釋呢!」太子大驚,因而哭泣著說:「若不是先生這一席話,寡人無法知道這個道理。」
於是,太子對王叔文極為一寵一愛一,而王叔文則與王相互依托。
叔文因為太子言:「某可為相,某可為將,幸異日用之。」
密結翰林學士韋執誼及當時朝士有名而求速進者陸淳、呂溫、李景儉、韓嘩、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等,定為死友。
而凌准、程異等又因其一黨一以進,日與游處,蹤跡詭秘,莫有知其端者。
藩鎮或陰進資幣,與之相結。
淳,吳人,嘗為左司郎中;溫,渭之子,時為左拾遺;景儉,之孫,進士及第;曄,之族子;諫,嘗為侍御史;宗元、禹錫,時為監察御史。
王叔文趁機對太子說:「某人可以擔任宰相,某人可以擔任將領,希望太子在將來起用他們。」
王叔文暗中結交翰林學士韋執誼以及當時已有名聲、但希圖快速晉陞的朝廷官員陸淳、呂溫、李景儉、韓曄、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等人,約定為生死相托的朋友。
另外,凌准、程異等人又靠著這一夥人得以進用,時時與他們交遊往來,行蹤都很詭詐隱秘,沒有人瞭解他們的端倪。
有些藩鎮暗中進獻資財禮物,與他們相互結納。
陸淳是吳中人,曾經擔任左司郎中。
呂溫是呂渭的兒子,當時擔任左拾遺。
李景儉是李的孫子,進士及第。
韓曄是韓的族侄。
陳諫曾經擔任侍御史。
柳宗元與劉禹錫,當時擔任監察御史。
左補闕張正一上書,得召見。
正一與吏部員外郎王仲舒、主客員外郎劉伯芻等相親善,叔文之一黨一疑正一言己陰事,令執誼反譖正一等於上,雲其朋一黨一,游宴無度。
九月,甲寅,正一等皆坐遠貶,人莫知其由。
伯芻,之子也。
左補闕張正一上書言事,得到德宗的召見。
張正一與吏部員外郎王仲舒和主客員外郎劉伯芻等人相互親近友善,王叔文一夥懷疑張正一講過自己的秘事,便讓韋執誼向德宗誣陷張正一等人,說他們私結朋一黨一,交遊飲宴,沒有限度。
九月,甲寅(初六),張正一等人都獲罪被貶遠方,人們都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劉伯芻是劉的兒子。
[14]鹽夏節度判官崔文先權知鹽州,為政苛刻。
冬,閏十月,庚戌,部將李庭俊作亂,殺而臠食之。
左神策兵馬使李興干戍鹽州,殺庭俊以聞。
[14]鹽夏節度判官崔文先暫且掌管鹽州事宜,處理政務繁瑣刻薄。
冬季,閏十月,庚戌(初三),部將李庭俊發起變亂,殺死崔文先,還割碎他的肢一體,吃了他的肉。
戍守鹽州的左神策兵馬使李興干,又殺死李庭俊,上報朝廷聞知。
[15]丁巳,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損薨。
[15]丁巳(初十),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損去世。
[16]十一月,戊寅朔,以李興干為鹽州刺史,得專奏事;自是鹽州不隸夏州。
[16]十一月,戊寅朔(初一),德宗任命李興干為鹽州刺史,允許他單獨奏報事情。
從此,鹽州不再隸屬於夏州。
[17]十二月,庚申,以太常卿高郢為中書侍郎,吏部侍郎鄭瑜為門下侍郎,並同平章事。
瑜,餘慶之從父兄弟也。
[17]十二月,庚申(十三日),德宗任命太常卿高郢為中書侍郎,任命吏部侍郎鄭瑜為門下侍郎,一併同平章事。
鄭瑜是鄭餘慶的堂兄弟。
[18]建中初,敕京城諸使及府縣系囚,每季終委御史巡按,有冤濫者以聞;近歲,北軍移牒而已。
監察御史崔遇下嚴察,下吏欲陷之,引以入右神策軍。
軍使以下駭懼,具奏其狀。
上怒,杖四十,流崖州。
[18]建中初年,德宗敕令京城各使以及府縣,對於在押的囚犯,在每季度終結時,要委託御史分行各地,予以按察,對確實冤枉失實的案件,要上報朝廷聞知。
近年以來,北軍只轉發一道公文就算了事。
監察御史崔對待下屬嚴厲而苛察,下屬官吏打算陷害他,便領著他進入右神策軍。
神策軍使以下的人們驚怕恐懼,擬成奏章上報了他的事狀。
德宗大怒,將崔杖責四十棍,流放到崖州。
[19]京兆尹嗣道王實務徵求以給進奉,言於上曰:「今歲雖旱而禾苗甚美。」
由是租稅皆不免,人窮至壞屋賣瓦木、麥苗以輸官。
優人成輔端為謠嘲之;實奏輔端誹謗朝政,杖殺之。
[19]京兆尹嗣道王李實專務徵收財富,以便進獻貢物。
他對德宗說:「雖然今年發生旱情,但莊稼長得很好。」
因此朝廷對租稅一概不予免除,以致人們窮困到拆除房屋,出賣屋瓦檁木與麥苗來交納官稅。
優伶成輔端作歌謠譏嘲李實,李實奏稱成輔端誹謗朝廷大政,用杖刑殺害了他。
監察御史韓愈上疏,以「京畿百姓窮困,應今年稅錢及草粟等征未得者,請俟來年蠶麥。」
愈坐貶陽山令。
監察御史韓愈進獻奏疏認為:「京城周圍地區的百姓貧窮困頓,對於所有未能徵收上來的今年的稅錢以及草秧、穀物等,請等到明年蠶成麥熟時節再去徵收。」
於是,韓愈獲罪,被貶為陽山縣令。
二十年(甲申、804)
二十年(甲申,公元804年)
[1]春,正月,丙戌,天德軍都防禦一團一練使、豐州刺史李景略卒。
初,景略嘗宴僚佐,行酒者誤以醯進。
判官京兆任迪簡以景略一性一嚴,恐行酒者得罪,強飲之,歸而嘔血;軍士聞之泣下。
及李景略卒,軍士皆曰判官仁者,欲奉以為帥。
監軍抱置別室,軍士發扃取之。
監軍以聞,詔以代景略。
[1]春季,正月,丙戌(初十),天德軍都防禦一團一練使、豐州刺史李景略去世。
當初,李景略曾經設宴招待輔佐自己的官吏們,巡行勸酒的人錯把醋送了上來。
由於李景略生一性一嚴厲,判官京兆人任迪簡惟恐巡行勸酒的人遭受罪罰,勉強把醋喝了下去,回去以後便因此吐血了,將士們聽說此事後,都流下了眼淚。
及至李景略去世後,將士們都說判官任迪簡是一位仁厚長者,準備擁戴他出任主帥。
監軍將任迪簡抱到另外的房間中安置,將士們打開門栓將他奪取出來。
監軍將此事上報朝廷聞知,於是德宗頒布詔書任命他替代李景略的職務。
[2]吐蕃贊普死,其弟嗣立。
[2]吐蕃贊普去世,他的弟弟繼位。
[3]夏,四月,丙寅,名陳許軍曰忠武。
[3]夏季,四月,丙寅(二十二日),朝廷將陳許軍命名為忠武軍。
[4]左金吾大將軍李升雲將禁兵鎮咸陽,疾病,其子政與虞候上官望等謀效山東藩鎮,使將士奏攝父事。
六月,壬子,升雲卒。
甲寅,詔追削升雲官爵,籍沒其家。
[4]左金吾大將軍李升雲帶領禁衛軍鎮守咸陽,得了重病,他的兒子李政與虞候上官望等人圖謀倣傚山東藩鎮的做法,指使將士上奏請求讓自己代理父親的職事。
六月,壬子(初九),李升雲去世。
甲寅(十一日),德宗頒詔追奪李升雲官職爵位,沒收他家的財產。
[5]昭義節度使李長榮薨,上使中使以手詔授本軍大將,但軍士所附者即授。
時大將來希皓為眾所服,中使將以手詔付之。
希皓言於眾曰:「此軍取人,合是希皓,但作節度使不得。
若朝廷以一束草來,希皓亦必敬事。」
中使言:「面奉進止,只令此軍取大將拔與節鋮,朝廷不別除人。」
希皓固辭。
兵馬使盧從史其位居四,潛與監軍相結,起出伍曰:「若來大夫不肯受詔,從史請且句當此軍。」
監軍曰:「盧中丞若如此,此亦固合聖旨。」
中使因探懷取詔以授之。
從史捧詔,再拜舞蹈。
希皓亟回揮同列,北面稱賀。
軍士畢集,更無一言。
秋,八月,己未,詔以從史為節度使。
[5]昭義節度使李長榮去世,德宗讓中使帶著手詔授給本軍中的大將,只要是將士都歸心的人,便可授給。
當時,大將來希皓為大家所敬服,中使準備把手詔交付給他。
來希皓在大家面前說:「在這一軍隊中物色人選,當然是我來希皓了,但我不能擔當節度使的職責。
如果朝廷讓一把草來擔當節度使,我也一定會恭敬地侍奉。」
中使說:「我當面接受聖上的旨意,只讓從這一軍隊的大將中選拔節度使並授給旌節,朝廷沒有另外任命別人。」
來希皓堅決推辭。
兵馬使盧從史,在軍中位居第四,暗中與監軍相互結納,這時他從隊伍中站出來說:「如果來大夫不願意接受詔書,請讓我姑且管理這支軍隊。」
監軍說:「如果盧中丞這樣去做,這當然也是符合聖上的意旨的。」
於是中使從懷中拿出詔書,授給盧從史。
盧從史捧著詔書,先後拜了兩次,再向德宗遙遙行舞蹈禮。
來希皓趕忙回去指揮同事,面向北方祝賀。
將士全集合起來,再沒有提出異議。
秋季,八月,己未(十七日),德宗頒詔任命盧從史為節度使。
[6]九月,太子始得風疾,不能言。
[6]九月,太子開始身患中風,不能講話。
順宗至德弘道大聖大安孝皇帝永貞元年(乙酉、805)
唐順宗永貞元年(乙酉,公元805年)
[1]春,正月,辛未朔,諸王、親戚入賀德宗,太子獨以疾不能來,德宗涕泣悲歎,由是得疾,日益甚。
凡二十餘日,中外不通,莫知兩宮安否。
[1]春季,正月,辛未朔(初一),諸王、親戚前來宮中向德宗祝賀,唯獨太子因病不能到來,德宗流著眼淚,哀聲歎氣,從此患病,並一天比一天加重,大約二十多天,內宮與外廷斷了消息,都不知道德宗與太子平安與否。
癸巳,德宗崩;蒼猝召翰林學士鄭、衛次公等至金鑾殿草遺詔。
宦官或曰:「禁中議所立尚未定。」
眾莫敢對。
次公遽言曰:「太子雖有疾,地居塚嫡,中外屬心。
必不得已,猶應立廣陵王;不然,必大亂。」
等從而和之,議始定。
次公,河東人也。
太子知人情憂疑,紫衣麻鞋,力疾出九仙門,召見諸軍使,人心粗安。
癸巳(二十三日),德宗駕崩。
人們匆匆忙忙地把翰林學士鄭、衛次公等人叫到金鑾殿,起草德宗的遺詔。
有個宦官說:「內廷計議冊立誰人還沒有確定呢。」
大家都不敢答話。
衛次公趕忙說:「雖然太子身患疾病,但是身居嫡長的地位,為朝廷內外所歸向。
如果沒有別的辦法,也應該冊立廣陵王。
否則,肯定要出大亂子。」
鄭等人也隨聲附和衛次公的意見,這才算議定下來。
衛次公是河東人。
太子知道人們的情緒還在擔憂疑慮,便身著紫衣,足穿麻鞋,勉強支撐著有病的身一體,走出九仙門,召見各軍使,才使人心略微安定了一些。
甲午,宣遺詔於宣政殿,太子服見百官;丙申,即皇帝位於太極殿。
衛士尚疑之,企足引領而望之,曰:「真太子也!」乃喜而泣。
甲午(二十四日),德宗的遺詔在宣政殿宣佈了,太子穿著喪服,接見朝廷官員。
丙申(二十六日),太子在太極殿正式繼承皇位。
衛士們仍然懷疑登位的是不是太子,便蹺著腳,伸著脖子,向殿上張望了一番,這才說:「的確是真正的太子!」於是,衛士們高興得哭了。
時順宗失音,不能決事,常居宮中施簾帷,獨宦者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
自德宗大漸,王先入,稱詔召王叔文,坐翰林中使決事。
以叔文意入言於忠言,稱詔行下,外初無知者。
以杜佑攝塚宰。
二月,癸卯,上始朝百官於紫宸門。
當時,順宗無法講話,不能處理朝中事務,經常住在宮中,周圍掛著簾幕,只有宦官李忠言、牛昭容在順宗身邊侍奉,朝中官員奏請什麼事情,順宗便在簾幕中認可他們的奏請。
自從德宗病情垂危以來,王率先進入內廷,聲稱有詔傳召王叔文,讓他坐在翰林院中處理朝中事務。
王將王叔文的意圖帶進內廷,告訴李忠言,便聲稱詔書頒發下來,外界起初沒有人知道這一內情。
任命杜佑為攝塚宰。
二月,癸卯(初三),順宗在紫宸門初次受朝中官員的朝見。
[2]己酉,加義武節度使張茂昭同平章事。
[2]己酉(九日),順宗加封義武節度使張茂昭為同平章事。
[3]辛亥,以吏部郎中韋執誼為尚書左丞、同平章事。
王叔文欲掌國政,首引執誼為相,己用事於中,與相唱和。
[3]辛亥(十一日),順宗任命吏部郎中韋執誼為尚書左丞、同平章事。
王叔文打算執掌國家大政,便首先延引韋執誼出任宰相,自己在內廷當權,與他相互呼應。
[4]壬子,李師古發兵屯西境以脅滑州。
時告哀使未至諸道,以成牙將有自長安還得遺詔者,節度使李元素以師古鄰道,欲示無外,遣使密以遺詔示之。
師古欲乘國喪侵噬鄰境,乃集將士謂曰:「聖上萬福,而元素忽傳遺詔,是反也,宜擊之。」
遂杖元素使者,發兵屯曹州,且告假道於汴。
宣武節度使韓弘使謂曰:「汝能越吾界而為盜邪!有以相待,無為空言!」元素告急,弘使謂曰:「吾在此,公安無恐。」
或告:「翦棘夷道,兵且至矣,請備之。」
弘曰:「兵來,不除道也。」
不為之應。
師古詐窮變索,且聞上即位,乃罷兵。
元素表請自貶,朝廷兩慰解之。
元素,泌之族弟也。
[4]壬子(十二日),李師古派兵駐紮在本道的西部邊境上,以便威脅滑州。
當時,告哀使還沒有來到各道,有個義成牙將從長安回來,得到了德宗的
遺詔,義成節度使李元素覺著李師古是與自己相鄰的州道,打算顯示不把他當作外人看,便派遣使者秘密地把遺詔讓他看了。
李師古打算趁著國家大喪事侵吞相鄰州道的轄地,便集合將士,對他們說:「聖上福緣無疆,李元素卻忽然傳佈遺詔,這是造反啊,應當向他出擊。」
於是,李師古杖打李元素的使者,派兵前往曹州駐紮,準備告知汴州,借道攻打李元素。
宣武節度使韓弘讓人告訴他說:「你能越過我的疆界去作盜賊嗎!我專門在這裡等著你,你不要說空話!」李元素向宣武告急,韓弘讓人告訴他說:「有我在這裡,你盡避放心,不必恐慌。」
有人說:「李師古在剷除草棘,平整道路,他的兵馬快要打過來了,請對他多加防備。」
韓弘說:「如果真是有軍隊開過來,就不去清除道路了。」
韓弘並不對此作出反應,李師古的機謀詐變用盡了,加上聽說順宗已經即位,便停止用兵。
李元素上表請求貶職,朝廷兩次派人來寬慰他。
李元素是李泌的同族弟弟。
吳少誠以牛皮鞋材遺師古,師古以鹽資少誠,潛過宣武界,事覺,弘皆留,輸之庫,曰:「此於法不得以私相饋。」
師古等皆憚之。
吳少誠將製作牛皮鞋的材料贈送給李師古,李師古用食鹽資助吳少誠,在偷越宣武邊界時,事情被察覺了。
韓弘將他們運送的物品全部扣留,運進倉庫,還說:「根據法令,這些東西是不允許私自互相贈送的。」
李師古等人對他都心懷忌憚。
[5]辛酉,詔數京兆尹道王實殘暴掊斂之罪,貶通州長史;市井歡呼,皆袖瓦礫遮道伺之,實由間道獲免。
[5]辛酉(二十一日),順宗頒詔歷數京兆尹道王李實殘忍暴虐地聚斂民財的罪行,將他貶為通州長史。
街市中居民喜悅地呼喊著,都在袖中帶著瓦礫,攔住道路,等候李實到來,李實由小道走開,才得以逃脫。
[6]壬戌,以殿中丞王為左散騎常侍,依前翰林待詔,蘇州司功王叔文為起居舍人、翰林學士。
[6]壬戌(二十二日),順宗任命殿中丞王為左散騎常侍,依然如前充任翰林待詔,任命蘇州司功王叔文為起居舍人、翰林學士。
寢陋、吳語,上所褻狎;而叔文頗任事自許,微知文義,好言事,上以故稍敬之,不得如出入無阻。
叔文入至翰林,而入至柿林院,見李忠言、牛昭容計事。
大抵叔文依,依忠言,忠言依牛昭容,轉相交結。
每事先下翰林,使叔文可否,然後宣於中書,韋執誼承而行之。
外一黨一則韓泰、柳宗元等主采聽外事。
謀議唱和,日夜汲汲如狂,互相推獎,曰伊、曰周、曰管、曰葛,然自得,謂天下無人;榮辱進退,生於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式。
士大夫畏之,道路以目。
素與往還者,相次拔擢,至一日除數人。
其一黨一或言曰,「某可為某官,」不過一二日,輒已得之。
於是叔文及其一黨一十餘家之門,晝夜車馬如市。
客候見叔文、者,至宿其坊中餅肆、酒壚下,一人得千錢,乃容之。
尤茸,專以納賄為事,作大匱貯金帛,夫婦寢其上。
王狀貌醜陋,口一操一吳地方言,為順宗聽親近一寵一幸。
而王叔文頗以能辦大事自我稱道,稍稍懂得一些文辭大義,喜歡談論朝中事務,順宗因此對他稍微採取敬重的態度,不像王那樣在內宮通行無阻。
王叔文進入翰林院,而王進入柿林院,得以與李忠言和牛昭容會面議事。
大致說來,王叔文依賴王,王依賴李忠言,李忠言依賴牛昭容,轉相勾結。
每遇一事,他們首先下達翰林院,讓王叔文作出判斷,然後向中書省宣佈,由韋執誼承命奉行。
他們在外廷的同一黨一則有韓泰、柳宗元等人,主持搜集探聽外界的事情。
他們策劃計議,相互應和,夜以繼日,急切如狂,還互相推崇,說他們是伊尹,是周公,是管仲,是諸葛亮,豪壯得意,認為天下再沒有別的人物。
他們使榮一寵一與屈辱,晉陞與貶斥,發生於倉促之間,只有他們想要做什麼,便可不受規程法式的約束。
士大夫對他們心懷畏懼,敢怒而不敢言。
平素與他們有交往的人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被提拔陞官,以至於一天以內便封拜好幾個人。
只要他們的同一黨一中有人說「某人可以擔任某官」,過不了一兩天,此人便已經得到這一職位。
因此王叔文及其同一黨一十多家的門前,晝夜車馬往來,門庭若市。
等候謁見王、王叔文的客人,以至於要在他們所住街坊的餅店賣酒之處過夜,餅店酒家收取每人一千錢,方肯收留為房客。
王尤其猥瑣卑下,專門以收受賄賂為能事,他製作了一個收藏金錢絲帛的大櫃子,他們夫婦二人便在大櫃子上就寢。
[7]甲子,上御丹鳳門,赦天下,諸色逋負,一切蠲免,常貢之外,悉罷進奉。
貞元之末政事為人患者,如宮市、五坊小兒之類,悉罷之。
[7]甲子(二十四日),順宗駕臨丹鳳門,大赦天下;對各種名目的租稅拖欠,一律免除;在固定的貢品以外,停止所有的貢物進獻。
對貞元末年損害百姓利益的施政措施,如宮市和、鶻、鷂、鷹、狗五坊給役一類,全部罷除。
先是,五坊小兒張捕鳥雀於裡者,皆為暴橫以取人錢物,至有張羅網於門不許人出入者,或張井上使不得汲者,近之,輒曰:「汝驚供奉鳥雀!」即痛毆之,出錢物求謝,乃去。
或相聚飲食於酒食之肆,醉飽而去,賣者或不知,就索其直,多被毆詈;或時留蛇一為質,曰:「此蛇所以致鳥雀而捕之者,今留付汝,幸善飼之,勿令饑一渴。」
賣者愧謝求哀,乃攜挈而去。
上在東宮,皆知其弊,故即位首禁之。
在此之前,在民間張網捕捉鳥雀的五坊給役,盡做些暴虐豪橫的事情,藉以索取人們的錢財物品。
以至有人把羅網張設在人家門口,不許人們出入,或者把羅網張設在水井上面,使人們無法汲水,如果有人走近前來,五坊給役便說:「你驚動了準備奉獻朝廷的鳥雀!」當即狠狠毆打來人,直至來人拿出錢財物品來求情謝罪,才能離開。
有些五坊給役相互聚集在酒飯店舖中吃吃喝喝,吃飽喝醉才離去。
有些賣主不知道他們的身份,當場向他們索取酒飯錢,往往被打罵一頓;有時或者會留下一袋蛇作為抵押品,還說:「這些蛇是用來捕捉鳥雀的,現在留交給你,希望你妥善地飼養它們,別讓它們挨餓受渴。」
賣主愧悔道歉,苦苦哀求,五坊給役這才帶著這袋蛇走開。
順宗在東宮當太子時,便完全知道這些弊病,所以即位後率先禁止五坊給役為惡。
[8]乙丑,罷鹽鐵使月進錢。
先是,鹽鐵月進羨餘而經入益少;至是,罷之。
[8]乙丑(二十五日),順宗免除鹽鐵使每月進獻的月進錢。
在此之前,鹽鐵使每月進獻正稅以外的雜稅錢,但正常的經費收入卻越來越少。
至此,便將月進錢免除了。
[9]三月,辛未,以王為翰林學士。
[9]三月,辛未(初二),順宗任命王為翰林學士。
[10]德宗之末,十年無赦,群臣以微過譴逐者皆不復敘用,至是始得量移。
壬申,追忠州別駕陸贄、郴州別駕鄭餘慶,杭州刺史韓皋、道州刺史陽城赴京師。
[10]德宗在位的末期,有十年時間沒有發佈過大赦令,因微小餅失被謫降斥逐的眾多官員全都不能再按等級次第得以進用。
至此,他們才得以量情陞遷。
壬申(初三),順宗追召忠州別駕陸贄、郴州別駕鄭餘慶、杭州刺史韓皋、道州刺史陽城前往京城。
贄之秉政也,貶駕部員外郎李吉甫為明州長史,既而徙忠州刺史。
贄昆弟門人鹹以為憂,至而吉甫忻然以宰相禮事之。
贄初猶慚懼,後遂為深交。
吉甫,棲筠之子。
韋皋在成都,屢上表請以贄自代。
贄與陽城皆未聞追詔而卒。
陸贄執掌朝政時,將駕部員外郎李吉甫貶為明州長史,不久,又將他改任為忠州刺史,陸贄的兄弟和弟子們都為此擔憂。
陸贄來到忠州以後,李吉甫欣然以對待宰相的禮數事奉他,起初陸贄還感到慚愧和恐懼,後來便與李吉甫成了交情深厚的朋友。
李吉甫是李棲筠的兒子。
韋皋在成都,也屢次上表請求讓陸贄來代替自己。
但陸贄和陽城都在聽到追召他們回京的詔書之前便去世了。
[11]丙戌,加杜佑度支及諸道鹽鐵轉運使。
以浙西觀察使李為鎮海節度使,解其鹽鐵轉運使。
雖失利權而得節旄,故反謀亦未發。
[11]丙戌(十七日),順宗加封杜佑為度支使和諸道鹽鐵轉運使,任命浙西觀察使李為鎮海節度使,解除他鹽鐵轉運使的職務。
李雖然失去了財政大權,但得到了節度使的旌節,所以他反叛朝廷的陰謀也就沒有表露出來。
[12]戊子,名徐州軍曰武寧,以張為節度使。
[12]戊子(十九日),順宗將徐州軍命名為武寧軍,任命張為武寧節度使。
[13]加彰義節度使吳少誠同平章事。
[13]順宗加封彰義節度使吳少誠為同平章事。
[14]以王叔文為度支、鹽鐵轉運副使。
先是叔文與其一黨一謀,得國賦在手,則可以結諸用事人,取軍士心,以固其權,又懼驟使重權,人心不服,藉杜佑雅有會計之名,位重而務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自除為副以專之。
叔文雖判兩使,不以簿書為意,日夜與其一黨一屏入竊語,人莫測其所為。
[14]順宗任命王叔文為度支副使和鹽鐵轉運副使。
在此之前,王叔文與他的同一黨一謀議,將國家的賦稅收入抓到手中,就能夠用此來交結各方面當權人物,爭取得到將士的擁護,以便鞏固他們手中的權力。
他又擔心驟然擔任握有重大財權的使職,人們不能心悅誠服,便藉著杜佑平素有善於管理財物的名聲,地位尊顯而務求保全自己,又為人平易,可以控制,所以首先讓杜佑在名義上主持財政,而任命自己為副職,以便專擅財政。
雖然王叔文兼任了度支與鹽鐵轉運兩項使職,但他並不把薄籍文書放在心上,而是日夜與他的同一黨一在一起,屏退外人,私下密談,他在幹什麼,人們都不得而知。
以御史中丞武元衡為左庶子。
德宗之末,叔文之一黨一多為御史,元衡薄其為人,待之莽鹵。
元衡為山陵儀仗使,劉禹錫求為判官,不許。
叔文以元衡在風憲,欲使附己,使其一黨一誘以權利,元衡不從,由是左遷。
元衡,平一之孫也。
順宗任命御史中丞武元衡為左庶子。
德宗在位的末期,王叔文的同一黨一多擔任御史,武元衡鄙薄他們的為人,對待他們全不以為意。
武元衡擔任山陵儀仗使時,劉禹錫請求擔任判官,武元衡沒有答應。
由於武元衡在御史台任職,王叔文打算讓他依附自己,便讓他的同一黨一以權勢與財利引一誘他,武元衡不肯服從,因此便被降職。
武元衡是武平一的孫子。
侍御史竇群奏屯田員外郎劉禹錫挾邪亂政,不宜在朝。
又嘗謁叔文,揖之曰:「事固有不可知者。」
叔文曰:「何謂也?」
群曰:「去歲李實怙恩挾貴,氣蓋一時,公當此時,逡巡路旁,乃江南一吏耳。
今公一旦復據其地,安知路旁無如公者乎!」其一黨一欲逐之,韋執誼以群素有強直名,止之。
侍御史竇群奏陳屯田員外郎劉禹錫居心邪惡,擾亂朝政,不應當留在朝中任職。
竇群又曾經謁見王叔文,向他拱手說道:「現在當然還有未見分曉的事情。」
王叔文說:「你指的是什麼事情?」
竇群說:「去年李實倚仗著恩一寵一與尊貴的地位,他的氣焰在一段時間裡將大家都壓倒了,你在當時,還在道路旁邊猶豫徘徊,才不過是江南的一個小吏罷了。
現在你一時又佔據了他那樣的地位,你怎以知道路旁沒有像你當年那樣的人物呢!」王叔文的同一黨一打算將他斥逐到朝廷以外,韋執誼因竇群素有強項耿直的名望,便制止了他們。
[15]上疾久不愈,時扶御殿,群臣瞻望而已,莫有親奏對者,中外危懼;思早立太子,而王叔文之一黨一欲專大權,惡聞之。
宦官俱文珍、劉光琦、薛盈珍皆先朝任使舊人,疾叔文、忠言等朋一黨一專恣,乃啟上召翰林學士鄭、衛次公、李程、王涯入金鑾殿,草立太子制。
時牛昭容輩以廣陵王淳英睿,惡之;不復請,書紙為「立嫡以長」字呈上;上頷之。
癸巳,立淳為太子,更名純。
程,神符五世孫也。
[15]順宗的疾病許久不能痊癒,只好不時讓人扶著他登上大殿,會見群臣,群臣也只有從遠處看一看順宗罷了,從沒有親自回答過順宗的提問。
朝廷內外的官員們都感到憂懼不安,希望及早冊立太子。
然而,王叔文一一黨一準備獨攬大權,討厭聽到人們的這種議論。
宦官俱文珍、劉光琦、薛盈珍都是前朝任用的舊臣,他們忌恨王叔文、李忠言等人樹立朋一黨一,專橫恣肆,便啟奏順宗傳召翰林學士鄭、衛次公、李程、王涯等人前往金鑾殿草擬冊立太子的制書。
當時,牛昭容一夥人因廣陵王李淳英俊明達,便憎惡他。
鄭不再請示,在紙上寫了「冊立嫡長子」幾個字上呈順宗,順宗點了點頭。
癸巳(二十四日),冊立李淳為太子,改名為李純。
李程是李神符的五世孫。
[16]賈耽以王叔文一黨一用事,心惡之,稱疾不出,屢乞骸鼻。
丁酉,諸宰相會食中書。
故事,宰相方食,百寮無敢謁見者。
叔文至中書,欲與執誼計事,令直省通之,直省以舊事告,叔文怒,叱直省。
直省懼,入白。
執誼逡巡慚赧,竟起迎叔文,就其閣語良久。
杜佑、高郢、鄭瑜皆停箸以待,有報者云:「叔文索飯,韋相公已與之同食閣中矣。」
佑、郢心知不可,畏叔文、執誼,莫敢出言。
瑜獨歎曰:「吾豈可復居此位!」顧左右,取馬徑歸,遂不起。
二相皆天下重望,相次歸臥,叔文、執誼益無所顧忌,遠近大懼。
[16]賈耽因王叔文一一黨一當權,對他們心懷憎惡,便托稱有病,不再出門,屢次請求退職。
丁酉(二十八日),各位宰相在中書省輩同進餐。
根據例慣,宰相正在進餐時,百官沒有敢晉見宰相的。
王叔文來到中書省,打算跟韋執誼商量事情,便讓中書省值班官吏去通知韋執誼。
中書省值班官吏將舊典告訴了王叔文,王叔文怒氣沖沖地喝斥他。
值班官吏害怕,便進入中書省向韋執誼稟報。
韋執誼遲疑徘徊,面色羞紅,但他還是起身出來迎接王叔文,到他辦公的閣中交談了好長時間。
杜佑、高郢、鄭瑜都放下筷子,等他回來。
有傳信人前來報告說:「王叔文要飯,韋相公已經與他在閣中一共同進餐了。」
杜佑、高郢內心明白這樣做是不對的,但畏懼王叔文、韋執誼,便不敢開口發言。
唯獨鄭瑜歎息著說:「我豈能再在這個位子上呆下去!」他將身旁的人們看了一眼,牽出馬來,逕直回家,於是不再前來辦事。
賈耽、鄭瑜兩位宰相都是在天下負有崇高聲望的人物,相繼歸隱退臥,王叔文、韋執誼愈加沒有可顧慮與忌憚的了,而遠近各地的人們卻大為恐懼。
[17]夏,四月,壬寅,立皇弟諤為欽王,誠為珍王;子經為郯王,緯為均王,縱為漵王,紓為莒王,綢為密王、總為郇王,約為邵王,結為宋王,緗為集王,為冀王,綺為和王,絢為衡王,為會王,綰為福王,為撫王,緄為岳王,紳為袁王,綸為桂王,為翼王。
[17]夏季,四月,壬寅(初三),順宗冊立弟弟李諤為欽王,李誠為珍王;冊立兒子李經為郯王,李緯為均王,李縱為漵王,李紓為莒王,李綢為密王,李總為郇王,李約為邵王,李結為宋王,李緗為集王,李為冀王,李綺為和王,李絢為衡王,李為會王,李綰為福王,李為撫王,李緄為岳王,李紳為袁王,李綸為桂王,李為翼王。
[18]乙巳,上御宣政殿,冊太子。
百官睹太子儀表,退,皆相賀,至有感泣者,中外大喜。
而王叔文獨有憂色,口不敢言,但吟杜甫題《諸葛亮祠堂》詩曰:「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聞者哂之。
[18]乙巳(初六),順宗駕臨宣政殿,冊封太子。
官員們目睹太子儀表堂堂,退下來以後,紛紛互相慶賀,以至有人感動得哭泣了,朝廷內外都非常高興。
然而,唯獨王叔文臉上帶著憂慮的神色,口中又不敢說什麼,只是吟誦杜甫所作《諸葛亮祠堂》詩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聽到他讀詩的人們都譏笑他。
先是,太常卿杜黃裳為裴延齡所惡,留滯台閣,十年不遷,及其婿韋執誼為相,始遷太常卿。
黃裳勸執誼帥群臣請太子監國,執誼驚曰:「丈人甫得一官,奈何啟口議禁中事!」黃裳勃然曰:「黃裳受恩三朝,豈得以一官相買乎!」拂衣起出。
在此之前,太常卿杜黃裳遭到裴延齡的嫌惡,因而停留在侍御史的職位上,歷時十年,不得陞遷,及至他的女婿韋執誼出任宰相後,才被提升為太常卿。
杜黃裳勸說韋執誼率領群臣請求太子代理國政,韋執誼吃驚地說:「丈人剛剛得以進陞官職,怎麼能夠開口就議論宮廷中的事情!」杜黃裳氣得臉色都變了,他說:「我蒙受肅宗、代宗、德宗三朝的恩典,難道能夠憑著陞遷一個官職就把我收買了嗎!」於是,杜黃裳生氣地用手撩一起衣裳,起身離去。
戊申,以給事中陸淳為太子侍讀,仍更名質。
韋執誼自以韋權,恐太子不悅,故以質為侍讀,使潛伺太子意,且解之。
及質發言,太子怒曰:「陛下令先生為寡人講經義耳,何為預他事!」質惶懼而出。
戊申(初九),順宗任命給事中陸淳為太子侍讀,還給他改名為陸質。
韋執誼認為自己獨攬大權,唯恐太子心中不快,所以使陸質出任侍讀,讓他暗中察看太子的意向,而且就便向他解釋。
及至陸質談這方面的內容時,太子生氣地說:「陛下命令先生為寡人講解經書義理而已,為什麼要把別的事情拉扯進來!」陸質只好惶恐地走出去。
[19]五月,辛未,以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為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宮節度使。
甲戌,以度支郎中韓泰為其行軍司馬。
王叔文自知為內外所憎疾,欲奪取宦官兵權以自固,藉希朝老將,使主其名,而實以泰專其事;人情不測其所為,益疑懼。
[19]五月,辛未(初三),順宗任命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為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營節度使;甲戌(初六),任命度支郎中韓泰為范希朝的行軍司馬。
王叔文知道自己被朝廷內外的官員們所憎惡忌恨,打算奪取宦官手中的兵權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藉著范希朝作為朝廷宿將的聲望,讓他在名義上主持軍事,但實際上是讓韓泰專擅兵權。
人們猜不出他們要做些什麼,愈加疑惑恐懼。
[20]辛卯,以王叔文為戶部侍郎,依前充度支、鹽鐵轉運副使。
俱文珍等惡其專權,削去翰林之職。
叔文見制書,大驚,謂人曰:「叔文日時至此商量公事,若不得此院職事,則無因而至矣。」
王即為疏請,不從。
再疏,乃許三五日一入翰林,去學士名。
叔文始懼。
[20]辛卯(二十三日),順宗任命王叔文為戶部侍郎,依然如前充任度支副使和鹽鐵轉運副使。
俱文珍等人憎惡王叔文獨攬大權,設法免除了他翰林學士的職務。
王叔文看到制書後,大為震驚,他對別人說:「我每天按時到這裡來商量公務,如果不能夠在翰林院擔任職務,就沒有到這裡來的理由了。」
王當即替王叔文上疏請求保留學士職務,順宗不肯聽從。
王再次上疏,順宗才允許王叔文隔三五天到翰林院來一次,但仍免除翰林學士的職稱,王叔文開始恐懼了。
[21]六月,己亥,貶宣歙巡官羊士諤為汀州寧化尉。
士諤以公事至長安,遇叔文用事,公言其非。
叔文聞之,怒,欲下詔斬之,執誼不可;則令杖煞之,執誼又以為不可;遂貶焉。
由是叔文始大惡執誼,往來二人門下者皆懼。
[21]六月,己亥(初二),順宗將宣歙巡官羊士諤貶為汀州寧化縣尉。
羊士諤因公務來到長安,適逢王叔文當權,便公開談論他的錯誤。
王叔文得知這一消息後,非常生氣,打算發佈詔書,將他斬殺,韋執誼不肯同意。
王叔文又打算用杖刑將他打死,韋執誼認為也不能這樣做,於是將羊士諤以貶官論處。
自此,王叔文開始非常嫌惡韋執誼,在他們二人門下往來的人們都恐懼起來了。
先時,劉辟以劍南支度副使將韋皋之意於叔文,求都領劍南三川,謂叔文曰:「太尉使辟致微誠於公,若與某三川,當以死相助;若不與,亦當有以相酬。」
叔文怒,亦將斬之,執誼固執不可。
辟尚游長安未去,聞貶士鍔,遂逃歸。
執誼初為叔文所引用,深附之,既得位,欲掩其跡,且迫於公議,故時時為異同;輒使人謝叔文曰:「非敢負約,乃欲曲成兄事耳!」叔文詬怒,不之信,遂成仇怨。
不久前,劍南支度副使劉辟把韋皋的意圖轉達給王叔文,要求統領劍南三川。
劉辟對王叔文說:「韋太尉讓我向您致以卑微的誠意,他說:倘若您把三川交給韋某管轄,韋某自當不惜一死,盡力幫助您;倘若您不肯把三川交給韋某管轄,韋某也自會有辦法向您回報。」
王叔文生氣了,又打算將劉辟斬殺,韋執誼堅決不肯同意。
在劉辟遊覽長安,還沒有離去時,聽說王叔文將羊士諤貶斥了,便逃回劍南。
韋執誼當初被王叔文延引重用時,是深深依附王叔文的。
韋執誼在取得宰相地位後,打算遮掩以往的行跡,而且迫於公眾輿論的壓力,所以時常做出一些與王叔文意見相左的事情,事後他總是讓人向王叔文道歉說:「我並不敢違背約定,這是打算多方設法成就老兄的事情罷了!」王叔文怒氣沖沖地罵了起來,全不相信韋執誼的話,於是兩個人結下了怨仇。
[22]癸丑,韋皋上表,以為:「陛下哀毀成疾,重勞萬機,故久而未安,請權令皇太子親監庶政,候皇躬痊癒,復歸春一宮。
臣位兼將相,今之所陳,乃其職分。」
又上太子箋,以為:「聖上遠法高宗,亮陰不言,委政臣下,而所付非人。
王叔文、王、李忠言之徒,輒當重任,賞罰任情,墮紀紊綱。
散府庫之積以賂權門。
樹置心腹,遍於貴位;潛結左右,憂在蕭牆。
竊恐傾太宗盛業,危殿下家邦,願殿下即日奏聞,斥逐群小,使政出人主,則四方獲安。」
皋自恃重臣,遠處西蜀,度王叔文不能動搖,遂極言其一奸一。
俄而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箋表繼至,意與皋同,中外皆倚以為援,而邪一黨一震懼。
均,光庭之曾孫也。
[22]癸丑(十六日),韋皋進獻表章認為:「陛下因哀痛親人謝世而身染疾病,每天又為處理紛紜繁重的政務而加重了煩勞,所以這麼長時間身一體還沒有康復。
請陛下暫時讓皇太子親自監理各項政務,等陛下一身一體痊癒後,再讓皇太子回返東宮。
我身兼大將與宰相的職務,現在我所奏陳的事情,正是我應盡的本分。」
韋皋又向太子進獻箋書認為:「聖上遠傚法高宗皇帝,居喪而不肯發言,將朝廷大政交託給臣下,但是所交託的人選並不適當。
王叔文、王、李忠言一類人,獨自擔當著重大的職任,實行獎賞與懲罰,全聽憑自己的私情,敗壞並擾亂了朝廷的法度。
他們動用國庫的積蓄,以便賄賂執政的權臣;他們扶植安插親信人員,遍及各個顯貴的職位;他們暗中結納聖上的侍從人員,使憂患蘊含在宮室的門屏之內。
我私下裡擔心他們會傾覆太宗皇帝創下的盛美基業,會危害殿下的家國。
希望殿下即日奏報聖上聞知,將這一群小人驅逐出去,使朝政掌握在人主手中,各地臣民便會獲得安寧了。」
韋皋倚仗著自己是身居要職的大臣,又在遙遠的西蜀地區任職,估量著王叔文不能動搖他的地位,於是盡情說出王叔文的邪惡。
不久,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給順宗的表章和給太子的箋書相繼送到,所講的意思與韋皋相同,朝廷內外的官員們都倚賴他們作為外援,而那伙邪惡的人卻震驚恐懼了。
裴均是裴光庭的曾孫。
[23]王叔文既以范希朝、韓泰主京西神策軍,諸宦者尚未寤。
會邊上諸將各以狀辭中尉,且言方屬希朝。
宦者始寤兵一柄一為叔文等所奪,乃大怒曰:「從其謀,吾屬必死其手。」
密令其使歸告諸將曰:「無以兵屬人。」
希朝至奉天,諸將無至者。
韓泰馳歸白之,叔文計無所出,唯曰:「奈何!奈何!」無幾,其母病甚。
丙辰,叔文盛具酒饌,與諸學士及李忠言、俱文珍、劉光琦等飲於翰林。
叔文言曰:「叔文母病,以身任國事之故,不得親醫藥,今將求假歸侍。
叔文比竭心力,不避危難,皆為朝廷之恩。
一旦去歸,百謗交至,誰肯見察以一言相助乎?」
文珍隨其語輒折之,叔文不能對,但引滿相勸,酒數行而罷。
丁巳,叔文以母喪去位。
[23]王叔文使范希朝、韓泰主持京西神策軍以後,諸宦官還沒有明白其中的道理。
適逢邊疆各將領各自呈送書狀向中尉陳辭,而且提到他們剛剛歸屬范希朝統轄。
宦官們開始明白兵權已經被王叔文等人奪走,於是大為惱怒地說:「如果按照他們的計謀幹下去,我們這些人肯定要死在他們手裡。」
於是秘密命令各邊防來使回去稟告各將領說:「不要將軍隊歸屬別人。」
范希朝來到奉天時,各將領沒有前來的。
韓泰騎馬回來報告了這一情況,王叔文無計可施,只是說:「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沒過多久,王叔文的母親病情嚴重。
丙辰(十九日),王叔文備辦了豐盛的酒食,與各位翰林學士和李忠言、俱文珍、劉光琦等人在翰林院飲酒。
王叔文說:「我的母親有病,過去因我承擔著國家政務的原故,無法親自為母親求醫訪藥,現在我準備請假回家侍奉母親。
近來我竭盡心力,不避危險艱難,這都是為了報答朝廷的恩典。
我一旦離開朝廷,返回家鄉去,各種誹謗紛至沓來,誰肯體察我的隱衷,說一句話幫助我呢?」
俱文珍總是隨著王叔文的話搶白他,王叔文無法對答,只好斟滿了酒勸大家喝,酒過數巡,便散了宴席。
丁巳(二十日),王叔文因母親去世而免除了官位。
[24]秋,七月,丙子,加李師古檢校侍中。
[24]秋季,七月,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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