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在線閱讀·晉紀二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泰始
晉紀二晉武帝泰始九年(癸巳,公元273年)
[1]春,正月,辛酉,密陵元侯鄭袤卒。
[1]春季,正月,辛酉(二十二日),密陵元侯鄭袤去世。
[2]二月,癸巳,樂陵武公石苞卒。
[2]二月,癸巳(二十五日),樂陵武公石苞去世。
[3]三月,立皇子祗為東海王。
[3]三月,晉朝立皇子司馬祗為東海王。
[4]吳以陸抗為大司馬、荊州牧。
[4]吳國任命陸抗為大司馬、荊州牧。
[5]夏,四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5]夏季,四月,戊辰朔(初一),出現日食。
[6]初,鄧艾之死,人皆冤之,而朝廷無為之辨者。
及帝即位,議郎敦煌段灼上疏曰:「鄧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誅;艾一性一剛急,矜功伐善,不能協同朋類,故莫肯理之。
臣竊以為艾本屯田掌犢人,一寵一位已極,功名已成,七十老公,復何所求。
正以劉禪初降,遠郡未附,矯令承製,權安社稷。
鍾會有悖逆之心,畏艾威名,因其疑似,構成其事。
艾被詔書,即遺強兵,束身就縛,不敢顧望,誠知奉見先帝,必無當死之理也。
會受誅之後,艾官屬將吏,愚戇相聚,自共追艾,破壞檻車,解其囚執;艾在困地,狼狽失據,未嘗與腹心之人有平素之謀,獨受腹背之誅,豈不哀哉!陛下龍興,闡弘大度,謂可聽艾歸葬舊墓,還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繼封其後,使艾闔棺定謚,死無所恨,則天下徇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湯火,樂為陛下死矣!」帝善其言而未能從。
會帝問給事中樊建以諸葛亮之治蜀,曰:「吾獨不得如亮者而臣之乎?」
建稽首曰:「陛下知鄧艾之冤而不能直,雖得亮,得無如馮唐之言乎!」帝笑曰:「卿言起我意。」
乃以艾孫朗為郎中。
[6]當初,對於鄧艾的死,人們都覺得他冤屈,但是朝廷之中卻沒有為他辯解的人。
等晉武帝即位,議郎敦煌人段灼上疏說:「艾心中懷著極大的忠誠卻背著反叛的罪名;平定了巴、蜀之地卻受到夷滅三族的懲罰。
鄧艾一性一格剛強急躁,誇耀自己的功勞和長處,不能和朋友、同事和諧相處,所以沒有人肯為他申辯。
我私下認為鄧艾本不屯田養牛人,對他來說,光一寵一榮耀的地位已經達到了極點,功名已經成就,一個七十歲的老人,還有什麼可乞求的!當時正因為劉禪剛投降,遠處的郡縣還沒有歸附,鄧艾假托秉承皇帝旨意,是為了暫且先使國家安定下來。
鍾會有悖亂忤逆之心,他害怕鄧艾的威名,乘著是非難辯之際,構成了這件事。
鄧艾接受詔書時,立即遣散了手下強兵,投案受拘囚,不敢再有別的想法,因為他心裡明白,如果見到先帝必然不會把他處死。
鍾會被殺之後,鄧艾屬下的將吏,愚昧不明事理,聚在一起,自發地去追趕鄧艾,毀壞了囚車,為鄧艾鬆了綁。
當時鄧艾處境困難,狼狽而又孤立無援,他與手下的心腹之人平時就沒有預謀,因此獨自絕無倖免地被殺戮,難道不可悲哀嗎?陛下即天子之位,應顯揚您的寬弘大度,如果您下令允許鄧艾的一屍一骨歸葬於舊墓,歸還他的田地房宅,並以鄧艾平定蜀國的功績加封他的後代,使鄧艾能夠在蓋棺之後確定封謚,死而無憾,那麼天下那些捨身為名之士以及想要建立功勳的大臣,必然會赴湯蹈火,樂意為陛下獻身效命了。」
晉武帝很讚許他的話,但卻沒有照辦。
後來晉武帝向給事中樊建詢問諸葛亮治理蜀國的事情,說:「難道我偏偏不能得到一個像諸葛亮那樣的人作我的臣下嗎?」
樊建跪拜於地,說:「陛下瞭解鄧艾的冤情,卻不能為他平反,即使得到諸葛亮,會不會像漢文帝時馮所說的那樣,得到了也不能任用呢?」
晉武帝笑了,說:「你的話提醒了我。」
於是任命鄧艾的孫子鄧朗為郎中。
[7]吳人多言祥瑞者,吳主以問侍中韋昭,昭曰:「此家人筐篋中物耳!」昭領左國史,吳主欲為其父作紀,昭曰:「文皇不登極位,當為傳,不當為紀。」
吳主不悅,漸見責怒。
昭憂懼,自陳衰老,求去侍、史二官,不聽。
時有疾病,醫藥監護,持之益急。
吳主飲群臣酒,不問能否,率以七升為限。
至昭,獨以茶代之,後更見一逼一十強。
又酒後常使侍臣嘲弄公卿,發摘私短以為歡;時有愆失,輒見收縛,至於誅戮。
昭以為外相毀傷,人長尤恨,使群臣不睦,不為佳事,故但難問經義而已,吳主以為不奉詔命,意不忠盡,積前後嫌忿,遂收昭付獄。
昭因獄上辭,獻所著書,冀以此求免。
而吳主怪其書垢故,更被詰責;遂誅昭,徙其家於零陵。
[7]吳國有許多談論吉祥符瑞的人,吳主向侍中韋昭詢問這件事,韋昭說:「這不過是人家箱籠裡的尋常物罷了!」韋昭擔任左國史之職,吳主想給自己的父親作紀,韋昭說:「文皇帝沒有登天子之位,應當作傳,不應當作紀。」
吳主心中不快,逐漸顯露出對韋昭的譴責與怒氣。
韋昭憂鬱恐懼,於是上書陳述自己年事已高,請求免去他侍中及左國史二項官職,但是吳主不允許。
有時韋昭得了病吳主派醫生、送醫藥監視護理,催促他快些上朝。
吳主召集群臣飲酒,不管能不能喝,一律限定必須喝七升。
至於韋昭,唯獨用茶代替酒,但以後就越來越強一逼一十他。
另外,飲酒之後,吳主經常支使近臣嘲弄公卿大臣,揭露他們的隱私和短處拿來取樂;大臣們這時若有過失,就被拘進起來,甚至於殺頭。
韋昭認為,不顧臉面地誹謗、中傷,會使人的內心增長怨恨情緒,使群臣之間不和睦,這並不是好事,所以他只是在經義方面發難質問而已。
吳主認為韋昭沒有奉行他的命令,不忠心盡職,把前前後後對韋昭的憤恨、仇怨都積累起來。
於是拘捕了韋昭,把他投進了監獄。
韋昭通過獄吏上書陳詞,獻上了他寫的書,希望以此求得赦免。
但吳主卻責備他的書髒又破舊,愈加責怪他,於是殺死韋昭,把他的家族放逐到零陵。
[8]五月,以何曾領司徒。
[8]五月,晉任命何曾兼任司徒。
[9]六月,乙未,東海王祗卒。
[9]六月,乙未(二十九日),東海王司馬祗去世。
[10]秋,七月,丁酉朔,日有食之。
[10]秋季,七月,丁酉朔(初一),出現日食。
[11]詔選鮑卿以下女備六宮,有蔽匿者以不敬論;采擇未畢,權禁天下嫁娶。
帝使楊後擇之,後惟取潔白長大而捨其美者,帝一愛一卞氏女,欲留之。
後曰:「卞氏三世後族,不可屈以卑位。」
帝怒,乃自擇之,中選者以絳紗系臂,公卿之女為三夫人、九嬪,二千石、將、校女補良人以下。
[11]晉武帝下詔,挑選鮑卿以下人家的女子補充六宮,有隱蔽藏匿的以不敬論處;挑選未結束時,暫時禁止天下嫁娶。
晉武帝讓楊皇后去挑選美一女,楊皇后只挑選膚潔白、身材修長的而捨棄了容貌美麗的女子。
晉武帝喜一愛一卞氏之女,想把她留下。
楊皇后說:「卞氏是三代為皇后的家族,不能屈尊以就後宮的卑微地位。」
晉武帝動了怒,就自己挑選,凡是中選的女子,就用深紅色的紗巾繫在臂上。
公卿之家的女子封為三夫人、九嬪;俸祿二千石的官員以及將校之女,補充良人以下的位置。
[12]九月,吳主悉封其子弟為十一王,王給三千兵,大赦。
[12]九月,吳主把他的十一個子侄都封了王,每個王都配備三千士兵。
大赦罪人。
[13]是歲,鄭沖以壽光公罷。
[13]這一年,晉朝鄭沖以奉光公的身份、地位免職。
[14]吳主一愛一姬遣人至市奪民物。
司市中郎將陳聲素有一寵一於吳主,繩之以法。
姬訴於吳主,吳主怒,假他事燒鋸斷聲頭,投其身於四望之下。
[14]吳主的一寵一妾派人到集市上搶奪百姓的財物,司市中郎將陳聲一向受到吳主的一寵一幸,他依法處理了這件事。
吳主的一寵一妾向吳主訴說,吳主勃然大怒,借其他事情為由,燒紅刀鋸截斷陳聲的頭顱,把他的身軀扔到四望山下。
十年(甲午、274)
十年(甲午,公元274年)
[1]春,正月,乙未,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乙未(初二),出現日食。
[2]閏月,癸酉,壽光成公鄭沖卒。
[2]閏月,癸酉(十一日),晉朝壽光成公鄭衝去世。
[3]丁亥,詔曰:「近世以來,多由內一寵一以登后妃,亂尊卑之序;自今不得以妾媵為正嫡。」
[3]丁亥(二十五日),晉武帝下詔說:「近代以來,時常由姬妾登上后妃的位子,亂了尊卑的次序,從現在起,不得以侍妾的身份,任正宗的后妃。
[4]分幽州置平州。
[4]晉朝分出幽州的一部分,設置了平州。
[5]三月,癸亥,日有食之。
[5]三月,癸亥(初二),出現日食。
[6]詔又取良家及小將吏女五千人入宮選之,母子號哭於宮中,聲聞於外。
[6]晉武帝又下詔,召取清白人家以及小將吏家的女子共五千人,入宮進行挑選。
母女的號哭聲響徹宮中,聲音傳到了宮外。
[7]夏,四月,已未,臨准康公荀卒。
[7]夏季,四月,已未(二十八日),晉朝臨淮康公荀去世。
[8]吳左夫人王氏卒。
吳主哀念,數月不出,葬送甚盛。
時何氏以太后故,宗族驕橫。
吳主舅子何都貌類吳主,民間訛言:「吳主已死,立者何都也。」
會稽又訛言:「章安侯奮當為天子。」
奮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張俊為之掃除。
臨海太守奚熙與會稽太守郭誕書,非議國政;誕但白熙書,不白妖言。
吳主怒,收誕系獄,誕懼,功曹邵疇曰:「疇在,明府何憂!」遂詣吏自列曰:「疇廁身本郡,位極朝右,以之語,本非事實,疾其醜聲,不忍聞見,欲含垢藏疾,不彰之翰墨,鎮躁歸靜,使之自息。
故誕屈其所是,默以見從。
此之愆,實由於疇,不敢逃死,歸罪有司。」
因自一殺。
吳主乃免誕死,送付建安作船。
遣其舅三郡督何植收奚熙。
熙發兵自守,其部曲殺熙。
送首建業。
又車裂張俊,皆夷三族;並誅章安侯奮及其五子。
[8]吳國左夫人王氏去世。
吳主悲哀思念,幾個月不出門,葬禮非常隆重。
當時,由於何太后的緣故,何氏宗族驕傲專橫。
吳主舅舅的兒子何都,相貌與吳主相似,民間流傳的謠言說:「吳主已經死了,現在在位的是何都。」
會稽又流傳謠言說:「章安侯孫奮,將要成為天子。」
孫奮的母親仲姬的墳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張俊就為孫奮的母親打掃墳墓。
臨海太守奚熙寫信給會稽太守郭誕,非議國政,郭誕只是稟告了奚熙的書信,卻沒的提民間流傳的謠言。
吳主大怒,把郭誕抓進監獄,郭誕非常害怕,功曹邵疇說:「有我邵疇在,太守您不用發愁。」
於是他到官吏那裡陳述說:「我置身於本郡,地位達到了州郡長官的輔佐。
我認為人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紜,所說的本來並不是事實,我憎恨這種譭謗誣蔑的聲音,不能夠容忍這樣的議論讓天子看到,所以我想藏污納垢,不寫成文字使這種議論顯露,以使議論平靜下來,事情自然平息。
所以郭誕放棄了他自己正確的主張,而默默地聽從了我的意見。
這次罪過,實在是因我而起,我不敢逃脫死罪,向主管部門認罪自首。」
於是邵疇自一殺了。
吳主便赦免了郭誕的死罪,把他送那建安去造船。
吳主派他的舅舅三郡督何植去拘捕奚熙。
奚熙發兵防守,部下將他殺了,把首級送到建業。
吳主又車裂了張俊,奚熙與張俊都被滅了三族;同時被殺的還有章安侯孫奮和他的五個兒子。
[9]秋,七月,丙寅,皇后楊氏殂。
初,帝以太子不慧,恐不堪為嗣,常密以訪後;後曰:「立子以長不以賢,豈可動也!」鎮軍大將軍胡奮女為貴嬪,有一寵一於帝,後疾篤,恐帝立貴嬪為後,致太子不安,枕帝膝泣曰:「叔父駿女芷有德色,願陛下以備六宮。」
帝流涕許之。
[9]秋季,七月,丙寅(初六),晉皇后楊氏去世。
當初,晉武帝覺得太子不聰明,擔心他不能挑一起繼承王位的重任,曾經秘密地和皇后商議。
皇后說:「立太子是以長子而不以才德,怎麼能改變?」
鎮軍大將軍胡奮的女兒是貴嬪,受到晉武帝的一寵一愛一。
楊皇后病重時,擔憂晉武帝以後會立貴嬪為皇后,將會威脅太子的地位。
她頭枕著晉武帝的膝,流著眼淚說:「叔父楊駿的女兒楊芷,既有德,又有容貌,希望陛下選她入宮。」
晉武帝流著眼淚答應了。
[10]以前太常山濤為吏部尚書。
濤典選十餘年,每一官缺,輒擇才資可為者啟擬數人,得詔旨有所向,然後顯奏之。
帝之所用,或非舉首,眾情不察,以濤輕重任意,言之於帝。
帝益親一愛一之。
濤甄拔人物,各為題目而奏之,時稱《山公啟事》。
[10]晉朝任命前太常山濤為吏部尚書。
山濤掌管選拔官吏的職務十幾年每當有一個官職空缺,他總是選擇幾名才能與資歷都合適的人,告訴晉武帝,得到武帝詔令,對任用某人有傾向一性一的意見時,他才明確地為這名人選上奏。
因此,晉武帝所任用的人,有的並不是選拔人中最好的。
大家對這些情況並不瞭解,有人就說山濤憑自己舉官吏,並稟告晉武帝,晉武帝對山濤卻更加親近一寵一愛一。
山濤甄別選拔人材,對每一個人都進行評量品題然後上奏,當時的人把這稱為《山公啟事》。
濤薦嵇紹於帝,請以為秘書郎;帝發詔征之。
紹以父康得罪,屏居私門,欲辭不就。
濤謂之曰:「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時,猶有消息,況於人乎!」紹乃應命,帝以為秘書丞。
山濤向晉武帝薦舉嵇紹,請求晉武帝任用嵇紹為秘書郎。
晉武帝下詔徵召嵇紹。
嵇紹由於父親嵇康獲罪,所以隱居在家,他想拒絕徵召,不去赴任。
山濤對他說:「我為你想了很久了,天地、四季尚且有消有長,互為更替,更何況對於人呢!」於是,嵇紹答應了任命,晉武帝讓他作了秘書丞。
初,東關之敗,文帝問僚屬曰:「近日之事,誰任其咎?」
安東司馬王儀,之子也,對曰:「責在元帥。」
文帝怒曰:「司馬欲委罪孤邪!」引出斬之。
儀子哀痛父非命,隱居教授,三征七辟,皆不就。
未嘗西向而坐,廬於墓側,旦夕攀柏悲號,泣淚著樹,樹為之枯。
讀《詩》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家貧,計口而田,度身而蠶;人或饋之,不受,助之,不聽。
諸生密為刈麥,裒輒棄之,遂不仕而終。
當初,晉在東關一戰失敗,晉文帝問他的僚屬說:「最近這件事,應由誰來承擔罪責?」
安東司馬王儀是王的兒子,他回答說:「責任在元帥。」
晉文帝勃然大怒,說:「司馬是想把罪過推給我嗎?」
拉出去把他殺了。
王儀的兒子王褒,為他的父親死於非命而悲痛,他隱居起來傳授學業,任憑朝廷三次徵召,以及公府、州郡七次授職,他一概不去。
晉都城洛陽,位於王褒居住地的西方,王褒從來不面向西就座。
他在父親墳墓的旁邊修建茅廬居住,早晚攀著柏樹悲哀號哭,眼淚落於樹上,天長日久,樹因此而乾枯。
他讀《詩經》,每當讀到「可憐父母心,生我多辛勞」時,總要再三流淚,他的弟子們因此就不敢講習《詩經·蓼莪》篇了。
王褒家境貧苦,他計算著人口食用耕種,度量著身材養蠶製衣。
有人饋贈物品,他不接受;予以幫助,他不允許。
學生們偷偷地幫他割麥,他就把麥子扔了。
他一直到死都沒有去作官。
臣光曰:昔舜誅鯀而禹事舜,不敢廢至公也。
嵇康、王儀,死皆不以其罪,二子不仕晉室可也;嵇紹苟無蕩陰之忠,殆不免於君子之譏乎!
臣司馬光曰:從前舜誅殺了禹的父親鯀,而禹卻為舜而效力,這是因為禹不敢廢棄國家大事。
嵇康、王儀的死,都不是因為他們犯了罪,所以他們二人的兒子不作晉朝的官是可以的。
嵇紹假如沒有以後在蕩陰所表現的忠城,大概就不免遭到君子的譏笑和非議了吧?
[11]吳大司馬陸抗疾病,上疏曰:「西陵、建平,國之蕃表,既處上流,受敵二境。
若敵泛舟順流,星奔電邁,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縣也。
此乃社稷安危之機,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
臣父遜,昔在西垂上言,『西陵國之西門,雖雲易守,亦復易失。
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荊州非吳有也。
如其有虞,當傾國爭之。
』臣前乞屯一精一兵三萬,而主者循常,未肯差赴。
自步闡以後,益更損耗。
今臣所統千里,外御強對,內懷百蠻,而上下見兵,財有數萬,羸敝日久,難以待變。
臣愚諸王幼沖,無用兵馬以妨要務,又,黃讓宦官開立占募,兵民避役,逋逃入占。
乞特詔簡閱,一切料出,以補疆場受敵常處,使臣所部足滿八萬,省息眾務,併力備御,庶幾無虞。
若其不然,深可憂也!臣死之後,乞以西方為屬。」
及卒,吳主使其子晏、景、玄、機、雲分將其兵。
機、雲皆善屬文,名重於世。
[11]吳國大司馬陸抗病情加重。
他上疏說:「西陵、建平,是國家的屏障,地勢既處於上流,二郡邊境的西面、北面又與敵人的邊境接壤。
如果敵人泛舟順流而下,那麼就如同星奔電馳一樣迅速,到那時,就不能依賴別的地區援助來解救危難了。
這可是關係到國家安危的關鍵,不只是國家疆界受到犯的小禍患。
我的父親陸遜,從前在西部邊境時曾上書說:『西陵是國家的西門,雖然說容易防守,但同時容易喪失。
假如守不住的話,那就不只是失掉一個郡,就連荊州都會不屬於吳所有了。
如果西陵有憂患,就要竭盡一柄一家的力量去爭奪它。
』我過去曾經請求在西陵駐守三萬一精一兵,但是主管的官員遵循常規,不肯派兵赴西陵。
自從步闡事件以後,我方兵力愈加損耗。
現在我統率著千里方圓的地方,對外抵禦著強大的敵人,對內裡又安一撫各蠻族,上一上一下一下的現有軍隊,才有幾萬,久已疲憊,衰敗,是很難應付突發的事變的。
我認為,諸王年幼,不要給他們配備兵馬,使要緊的事務受到損害。
另外,對黃門宦官進行招募,使士兵百姓得以躲避兵役,而逃亡的罪人也都進入黃門。
我請求特別下詔書對黃門宦官進行檢查,凡是清理出來的,都把他們補充到邊境地區經常與敵人衝突的地方,以使我所統領的軍隊,兵員滿額為八萬,節省、停止眾多的事務,集中力量準備防禦,也許可以避免憂患。
如果不這樣作,那就非常令人擔憂了。
我死了以後,請特別注意西方邊境。」
陸抗死後,吳主讓陸抗的兒子陸晏、陸景、陸玄、陸機、陸雲分別統領陸抗的士兵。
陸機、陸雲都善於寫文章,名聲為當世所推重。
初,周魴之子處,膂力絕人,不修細行,鄉里患之。
處嘗問父老曰:「今時和歲豐而人不樂,何邪?」
父老歎曰:「三害不除,何樂之有!」處曰:「何謂也?」
父老曰:「南山白額虎,長橋蛟,並子為三矣。」
處曰:「若所患止此,吾能除之。」
乃入山求虎,射殺之,因投水,搏殺蛟;遂從機、雲受學,篤志讀書,砥節礪行,比及期年,州府交辟。
當初,周魴的兒子周處,體力超過常人,他不拘小節,鄉里的百姓都認為他是禍患。
周處曾經詢問鄉里的老人說:「如今四時諧調,又是豐收之年,而人們卻不歡喜,這是為什麼?」
老人歎氣說:「三害沒有除掉,哪裡會有快樂!」周處說:「三害是什麼?」
老人說:「南山的白額虎,長橋的蛟龍,再加上你就是三害了。」
周處說:「如果所憂的只限於這三害,那我就能把它除了。」
於是,周處進山搜尋老虎,將老虎射死;他跳到河裡,與蟻龍搏鬥,殺死咬龍;然後他跟隨陸機、陸雲,向他們求學,專心致志地讀書,磨陳一操一守與德行。
過了一年,州郡的官府爭相徵召他去作官。
[12]八月,戊申,葬元皇后於峻陽陵。
帝及群臣除喪即吉,博士陳逵議,以為「今時所行,漢帝權制;太子無有國事,自宜終服。」
尚書杜預以為」古者天子、諸侯三年之喪,始同齊、斬,既葬除服,諒暗以居,心喪終制。
故周公不言高宗服喪三年而雲諒暗,此服心喪之文也;叔向不譏景王除喪而譏其宴樂已早,明既葬應除,而違諒暗之節也。
之於禮,存諸內而已;禮非玉帛之謂,喪豈衰麻之謂乎!太子出則撫軍,守則監國,不為無事,宜卒哭除衰麻,而以諒暗終三年。」
帝從之。
[12]八月,戊申(十九日),晉朝在峻陽埋葬了元皇后。
晉武帝以及群臣除去喪服,博士陳逵提議,認為「現在所實行的,是漢代帝王暫時制定的喪禮規定,太子沒有擔負國家大事,自然應當穿喪服一直到守喪期滿。」
尚書杜預認為:「古時候天子、諸侯守喪三年,開始同樣穿喪服齊衰和斬衰,等到葬禮結束,就除下喪服,守喪而居,在心中悼念,度過三年。
所以周公不說高宗服喪三年而只說天子居喪,這就是在心裡哀悼、服心喪的制度。
叔向不譏諷景王除去喪服卻譏諷他飲宴娛樂過早,很明顯是說葬禮結束就應當除去喪服,但是景王過早地宴樂,就是違背了還應服心喪的儀節。
君對於禮,保存在自己的心裡而已,禮並非就是瑞玉縑帛,喪禮難道就是衰麻之類的喪服嗎?太子外出則從君出征,守在國都之內是在君王外出時代行處理國政,不能說沒有事情可作,所以太子應當哭別之後,除去喪服,居喪三年。」
晉武帝同意了。
臣光曰:規矩主於方圓,然庸工無規矩則方圓不可得而制也;衰麻主於哀戚,然庸人無衰麻則哀戚不可得而勉也。
《素冠》之詩,正為是矣。
杜預巧飾《經》、《傳》以附人情,辯則辯矣,臣謂不若陳逵之言質略而敦實也。
臣司馬光曰:圓規和曲尺的作用是畫出圓形和方形,然而平庸的工匠沒有圓規和曲尺就不知如何作出方形和圓形來;喪服的作用是為了表達悲哀、傷悼的心情,然而平庸的人沒有喪郛,就不能盡力表達悲哀傷悼的心情。
《詩經·素冠》,正是為此而作。
杜預巧妙地假托《經》、《傳》以附會人情,倒是很有說服力,但是我卻認為,不如陳逵的話質樸簡要且厚重誠實。
[13]九月,癸亥,以大將軍陳騫為太尉。
[13]九月,癸亥(初四),晉任命大將軍陳騫為太尉。
[14]杜預以孟津渡險,請建河橋於富平津。
議者以為「殷、周所都,歷聖賢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
預固請為之。
及橋成,帝百寮臨會,舉觴屬預曰:「非君此從橋不立。」
對曰:「非陛下之明,臣亦無所施其巧。
[14]杜預認為孟津渡口險要,請求在富平津渡口建造一座黃河橋。
有人議論說:「殷、周時期的都城,都建在黃河邊上,但是經歷了聖人賢人的時代而沒有造橋,必定是不宜於建橋的緣故。」
但是杜預仍然堅持要造橋。
等到橋建起來了,晉武帝和百官一起集會,他舉韋酒杯敬杜預說:「如果不是你,這橋就建不起來。」
杜預回答說:「如果不是陛下聖明,我也沒有機會施展我的技巧。」
[15]是歲,邵陵歷公曹芳卒。
初,芳之廢遷金墉也,太宰中郎陳陳留范粲素服拜送,哀動左右;遂稱疾不出,陽狂不言,寢所乘車,足不履地。
子孫有婚宦大事,輒密諮焉,合者則色無變,不合則眠寢不安,妻子以此知其旨。
子喬等三人,並棄學業,絕人事,侍疾家庭,足不出邑里。
及帝即位,詔以二千石祿養病,加賜帛百匹,喬以父疾篤,辭不敢受。
粲不言凡三十六年,年八十四,終於所寢之車。
[15]這一年,邵陵厲公曹芳去世。
當初,曹芳被廢,遷到了金墉城,太宰中郎、陳留人范粲,穿白色的衣服為他送行,哀傷之情使身邊的人都被感動了。
這以後,范粲就稱病不出門,裝瘋不說話。
他睡在自己的乘車上,腳不踩地。
子孫當中如果有婚姻、作官的大事,家人總是悄悄與他商議,他如果表示同意,臉色就沒有變化,如果不同意,睡臥就不安穩,他的妻子和兒子因此知道他的想法。
他的兒子范喬等三人,一起拋棄了學業,斷絕人世間一切事情,在家裡侍奉他的疾病,從來不走出他們居住的地區。
到晉武帝即位,下詔給范粲二千石俸祿讓他養病,又賜給他一百匹縑帛。
范喬以父親病重的緣故,推辭不敢接受。
范粲總共三十六年沒說話,在他八十四歲的時候,死在他睡臥的車子上。
[16]吳比三年大疫。
[16]吳國接連三年鬧起大瘟疫。
咸寧元年(乙未、275)
</咸寧元年(乙未,公元275年)
[1]春,正月,戊午朔,大赦,改元。
[1]春季,正月,戊午朔(初一),晉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咸寧。
[2]吳掘地得銀尺,上有刻文;吳主大赦,改元天冊。
[2]吳國挖地時得到了銀尺,上面刻著文字,吳主便下令大赦,改年號為天冊。
[3]吳中書令賀邵中風不能言,去職數月。
吳主疑其詐,收付酒藏,掠考千數,卒無一言,乃燒鋸斷其頭,徙其家屬於臨海。
又誅樓玄子孫。
[3]吳國中書令賀邵得了中風病不能說話,便離職幾個月。
吳主懷疑他裝病,把他拘捕起來,押送到儲藏酒的倉裡拷打,打了他上千次,他最後也沒有說一句話,吳主叫人燒紅刀鋸割斷了他的頭顱,把他的家屬放逐到臨海。
吳主又誅殺了樓玄的兒子和孫子。
[4]夏,六月,鮮卑拓跋力微復遣其子少漠汗入貢,將還,幽州刺史衛表請留之,又密以金賂其諸部大人離間之。
[4]夏季,六月,鮮卑人拓跋力微又派他的兒子拓跋沙漠汗到晉朝進獻貢品。
沙漠汗將要返回的時候,幽州刺史衛上表請求把他留下來,衛又暗地裡用金子賄賂鮮卑各部落的著領,挑拔他們與沙漠汗之間的關係。
[5]秋,七月,甲申晦,日有食之。
[5]秋季,七月,甲申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6]冬,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廟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
[6]冬季,十二月,丁亥(初五),晉朝追尊晉宣帝司馬懿廟號為高祖,晉景帝司馬師廟號為世宗,晉文帝司馬昭廟號為太祖。
[7]大疫,洛陽死者以萬數。
[7]晉國流行大瘟疫,洛陽因瘟疫而死的人,數以萬計。
二年(丙申、276)
二年(丙申,公元276年)
[1]春,令狐豐卒,弟宏繼立,楊欣討斬之。
[1]春季,令狐豐去世,他的弟弟令狐宏繼他之後任敦煌太守。
楊欣前去征討令狐宏,把他殺死。
[2]帝得疾甚劇,及愈,群臣上壽。
詔曰:「每念疫氣死亡者,為之愴然。
豈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艱難邪!」諸上禮者,皆絕之。
[2]晉武帝得病十份嚴重,等他痊癒了,大臣們都去為他祝壽。
晉武帝下詔說:「每當我想到因瘟疫死去的人,就為他們而悲傷。
我怎能因為我一個人平安了,就忘記百姓的艱難呢?」
於是拒絕了祝賀送禮的人。
初,齊王攸有一寵一於文帝,每見攸,輒撫一床一呼其小字曰:「桃符座也!」幾為太子者數矣。
臨終,為帝敘漢淮南王、魏陳思王事而泣,執攸手以授帝。
太后臨終,亦流涕謂帝曰:「桃符情急,而汝為兄不慈,我若不起,必恐汝不能相容,以是屬汝,勿忘我言!」及帝疾甚,朝野皆屬意於攸。
攸妃,賈充之長女也。
河南尹夏侯和謂充曰:「卿二婿,親疏等耳。
立人當立德。」
充不答。
攸素惡荀勖及左衛將軍馮傾諂,勖乃使說帝曰:「陛下前日疾若不愈,齊王為卿百姓所歸,太子雖欲高讓,其得免乎!宜遣還藩,以安社稷。」
帝陰納之,乃徙和為光祿勳,奪充權,而位遇無替。
當初,齊王司馬攸受到晉文帝的一寵一愛一,晉文帝每當見到司馬攸,總是撫一摸一著一床一,叫著司馬攸的小名說:「這是桃符座位!」司馬攸幾次都差一點被立為太子。
晉文帝臨死的時候,給晉武帝講述了漢代淮南王!」魏陳思王的遭遇。
他流著眼淚,拉著司馬攸的手,然後把司馬攸的手放在晉武帝的手上。
太后臨死時,也流著眼淚對晉武帝說:「桃符情子急躁,而你這作哥哥的又不慈一愛一。
我的病如果好不了,我很擔心你容不下他,我因此囑咐你,你不要忘記我的話。」
後來晉武帝病得很重時,朝野上下都歸心於司馬攸。
司馬攸的妻子是賈充的長女。
河南尹夏侯和對賈充說:「你的二位女婿,與皇帝的親疏是相等的。
樹人應當樹立有德之人。」
賈充不回答,司馬攸平素就憎恨荀勖以及左衛將軍馮專事諂媚、逢迎,荀勖於是讓馮對晉武帝說:「陛下前些天的病如果不能痊癒,公卿大臣及百姓們,都對齊王司馬攸歸心,太子雖然打算謙讓,最後也免不了災禍。
應當打發齊王返回他的封國,以使國家安寧。」
晉武帝不動聲色地採納了馮的意見,於是把河南尹夏侯和的官職遷為光祿勳,削奪賈充的權,但是地位和待遇不變。
[3]吳施但之亂,或譖京下督孫楷於吳主曰:「楷不時赴討,懷兩端。」
吳主數詰讓之,徵為宮下鎮、驃騎將軍。
楷自疑懼,夏六月,將妻子來奔,拜車騎將軍,封丹陽侯。
[3]吳國發生了施但造反作亂的事,有人在吳主面前誣陷京下督孫楷說:「孫楷不準時去征討施但,他是兩頭觀望,腳踏兩隻船。」
吳主多次指責孫楷,召他任宮下鎮、驃騎將軍。
孫楷從此心中又疑忌又害怕,夏季的六月,他帶著妻子兒女投奔了晉朝,晉朝任命他為車騎將軍,封為丹陽侯。
秋,七月,吳人或言於吳主曰:「臨平湖自漢末塞,長老言:『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
』近無故忽更開通,此天下當太平,青蓋入洛之祥也。」
吳主以問奉禁都尉歷陽陳訓,對曰:「臣止能望氣,不能達湖之開塞。」
退而告其友曰:「青蓋入洛者,將有銜璧之事,非吉祥也。」
秋季,七月,吳國有人對吳主說:「監平湖自從漢末就荒阻塞了,老人們說:『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
』近來元緣無故,臨平湖忽然又開通了,這是天下將要太平,青色車蓋進入洛陽的吉祥徵兆。」
吳主以此事去詢問奉禁都尉、歷陽人陳訓,陳訓對他說:「我只會望雲氣,不能通達湖水開通阻塞的奧秘。」
陳訓退下來就對他的朋友說:「青車蓋入洛陽,這是說將要有戰敗面君主投降之事,這並不是吉祥的兆頭。」
或獻小石刻「皇帝」字,雲得於湖邊;吳主大赦,改元天璽。
有人獻上小石頭,上面刻著「皇帝」的字樣,獻者說,他是在湖邊上得到的。
吳主因此大赦罪人,改年號為天璽。
湘東太守張詠不出算緡,吳主就在所斬之,徇首諸郡。
會稽太守車浚公清有政績,值郡旱饑,表求振貸,吳主以為收私恩,遣使梟首。
尚書熊睦微有所諫,吳主以刀鈽撞殺之,身無完肌。
湘東太守張詠不上交賦稅,吳主就地殺了他,把他的首級在各郡示眾。
會稽太守浚公正清廉有政績。
當時,會稽郡大旱,老百姓沒有糧食吃,車浚上表,請求借貸救濟,吳主認為他是想以私人的恩惠收買民心,就派人殺了他,把頭懸掛在柱子上示眾。
尚書熊睦稍微說了幾句勸諫的話,吳主就用刀頭上的環把他砸死,身上的皮肉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4]八月,已亥,以何會為太傅,陳騫為大司馬,賈充為太尉,齊王攸為司空。
[4]八月,已亥(二十一日),晉朝任命何曾為太傅,陳騫為大司馬,賈充為太尉,齊王司馬攸為司空。
[5]吳歷陽山有七穿駢羅,穿中黃赤,俗謂之石印,云:「石印封發,天下當太平。」
歷陽長言石印發,吳主遣使者以太牢祠之。
使者作高梯登其上,以朱書石曰:「楚九州渚,吳九州都。
揚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
還以聞。
吳主大喜,封其山神為王,大赦,改明年元曰天紀。
[5]吳因歷陽山上有七個洞孔並排羅列,洞孔裡面呈黃赤色,當時的習俗把這稱之為石印,也就是指石頭上的有色彩的紋理。
民間流傳說:「石印顯露,天下太平。」
歷陽官上報石印顯現,吳主派遣使者用羊豬牛祭祀。
使者造了很高的梯子登上歷陽山,用大紅色在石頭上書寫道:「楚地是九州中的島,吳國是九州之都。
揚州之士作天子,四世得治,太平開始。」
使者返回,稟告吳主,吳主大喜,封歷陽山神為王。
大赦罪人,把明年的年號改為天紀。
[6]冬,十月,以汝陰王駿為征西大將軍,羊祜為征南大將軍,皆開府辟召,儀同三司。
[6]冬季,十月,晉任命汝陰王司駿為征西大將軍,羊祜為征南大將軍,二人都設立府署,徵召屬員,儀節與三司相同。
祜上疏請伐吳曰:「先帝西平巴、蜀,南和吳、會,庶幾海內得以休息;而吳復背信,使邊事更興。
夫期運雖天所授,而功業必因人而成,不一大舉掃滅,則兵役無時得息也。
蜀平之時,天下皆謂吳當並亡,自是以來,十有三年矣。
夫謀之雖多,決之欲獨。
凡以險阻得全者,謂其勢均力敵耳,若輕重不齊,強弱異勢,雖有險阻,不可保也。
蜀之為國,非不險也,皆雲一夫荷戟,千人莫當。
及進兵之日,曾無藩籬之限,乘勝席捲,逕至成都,漢中諸城,皆鳥棲而不敢出,非無戰心,誠力不足以相抗也。
及劉禪請降,諸營堡索然俱散。
今江、淮之險不如劍閣,孫之暴過於劉禪,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力盛於往時,不於此際平壹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於征戍,經歷盛衰,不可長久也。
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際俱下,荊、楚之眾進臨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揚、青、兗並會秣陵;以一隅之吳當天下之眾,勢分形散,所備皆急。
巴、漢奇兵出其空虛,一處傾壞,則上下震盪,雖有智者不能為吳謀矣。
吳緣江為國,東西數千里,所敵者大,無有寧息。
孫恣情任意,與下多忌,將疑於朝,士困於野,無有使世之計,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者,終不能齊力致死,已可知也。
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已一弩一戟不如中國;唯有水戰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則長江非復所保,還趣城池,去長入短,非吾敵也。
官軍縣進,人有致死之志,吳人內顧,各有離散之心,如此,軍不逾時,克可必矣。」
帝深納之。
而朝議方以秦、涼為憂,祜復表曰:「吳平則胡自定,但當速濟大功耳。」
議者多有不同,賈充、荀勖、馮尤以伐吳為不可。
祜漢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
天與不取,豈非更事進恨於後時哉!」唯度支尚書杜預、中書令張華與帝意合,贊成其計。
羊祜上疏請求討伐吳國,說:「先帝在西面平定了巴、蜀地區,在南面與東吳、會稽地區和平相處,海內幾乎可以休息子。
但是吳國卻再次背信棄義,使邊境又生事端。
運數中說是由上天所授予,而功勳業績卻必須由人來成就。
如果不用一次大規模折行動把敵人徹底消滅,那麼兵役就沒有停息的時候。
平定蜀國的時候,天下人都認為吳國也應當一同滅亡,從那時到現在,已經十三年了。
謀略雖然很多,卻需要獨自斷。
凡是憑借險阻得到保全的,是因為其勢力不同,即使有險阻,也保不住。
蜀作為一個國家,其地勢並非不險,人們都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但是,到了我軍進兵之日,卻不曾有藩籬的阻礙,我軍乘勝席捲而下,直接到子成都,漢中各城,都如棲息之鳥,不敢出動。
並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抵抗之心,實在是其力量不足以與我相抗衡。
等到劉禪請求投降,各個營堡索然離散。
現在長江,淮水的險峻不如蜀之劍閣,孫的殘暴超過了劉禪,吳人的困苦勝於巴、蜀,而大晉的兵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盛,不在此時平定統一四海,卻還堅守要塞防守,使天下為遠行守邊而窘迫,將士們長年出征,經歷盛年而至於衰老,這樣下去是不會長久的。
現在如果率領梁州和益州之兵沿水路、陸路齊下,荊、楚之兵進一逼一十江陵,平南、豫州的軍隊直趨夏口,徐、揚、青、兗各路兵馬在秣陵會合,這樣的話,吳國依憑其一隅之地,抵擋天下之眾,必然會分兵把守,所守之處,處處危急。
然後,乘其空虛,從巴、漢出奇兵襲擊,只要有一處被摧毀,就會引起上下震動,即使再有謀略之士也不能為吳國謀劃了。
吳國沿著長江建立了國家,其地從東到西有幾千里,敵對的戰線過於廣大,所以沒有安寧。
孫放縱任一性一,為所欲為,常常猜忌臣下,結果使將官在朝中感到疑慮不安,兵士於原野困頓疲憊,沒有保衛國家的計謀和長久的打算;平常的日子裡,尚且考慮是否離去,到了戰事臨頭之際,必然全有反應,終不能齊心協力以效死命,這一點,現在就已經很清楚了。
吳人的習一性一是急而快但不能持久,他們運用弓一弩一戟盾等兵器不如中原地區的士兵熟練,只有水戰是他們所適宜的,但是我軍一入吳境,那麼長江就不再是他們所要保住的,待他們回過頭為奔救城池,正是丟棄了長處而拾起短處,就不是我們的對手了。
我軍深入敵境,人人有獻身效命的決心;吳人牽掛後方,各自懷有離散之心,這樣,我軍過不了多久,克敵制勝就是必然的了。」
晉武帝深為贊同,採納了羊祜的意見。
當時朝廷議事,正為秦州、涼州的胡人而憂慮,羊祜又上表說:「平定子吳國,胡人自然就安定了,現在只應當迅速去成就偉大的功業。」
朝中不少人不同意羊祜的意見,賈充、荀勖、馮尤其認為不能伐吳。
羊祜漢道:「天下不如意的事情,常佔十之七八。
上天賜與時機人卻不去獲取,這豈不是使經歷其事的人以後扼腕長歎嗎!」當時只有度支尚書杜預、中書令張華與晉武帝意見相合,贊成羊祜的計劃。
[7]丁卯,立皇后楊氏,大赦。
後,元皇后之從妹也,美而有婦德。
帝初聘後,後叔父珧上表曰:「自古一門二後,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於宗廟,異曰如臣之言,得以免禍。」
帝許之。
[7]丁卯(二十一日),晉朝立楊氏為皇后,大赦天下。
皇后是元皇后的堂妹,容貌美麗且具有婦女德行。
晉武帝當初和皇后訂婚的時候,皇后的叔父楊珧上表說:「自古以來,一個門裡有兩位皇后,還沒有能夠保全其宗族的。
我請求把我所上之表收藏在宗廟裡,哪一天如果我的話應驗了,我也可因此而免於災禍。」
晉武帝答應了他。
十二月,以後父鎮軍將軍駿為車騎將軍,封臨晉侯。
尚書褚、郭奕皆表駿小器,不可任社稷之重。
帝不從。
駿驕傲自得,胡奮謂駿曰:「卿恃女更益豪邪!歷觀交世,與天家婚,未有不滅門者,但早晚事耳。」
駿曰:「卿女不在天家乎?」
奮曰:「我女與卿女作婢耳,何能為損益乎!」
十二月,晉朝任命皇后的父親,鎮軍將軍楊駿為車騎將軍,封為臨晉侯。
尚書褚、郭奕都上表,說楊駿度量狹隘,不可委以國家重任,晉武帝不聽。
楊駿驕傲,自以為得意,胡奮對楊駿說:「你仗著女兒越來越強橫了。
歷觀前代歷史,凡是和天子結親的,沒有不遭滅門之禍的,只不過早晚而已。」
楊駿說:「您的女作不是也在天子家裡嗎?」
胡奮說:「我的女兒只是給你的女兒當女僕而已,不可能造成偉麼好處或害處!」
三年(丁酉、277)
三年(丁酉,公元277年)
[1]春,正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丙子朔(初一),出現日食。
[2]立皇子裕為始平王;庚寅,裕卒。
[2]晉朝立皇子司馬裕為始平王;庚寅(十五日),司馬裕去世。
[3]三月,平虜護軍文鴦督涼、秦、雍州諸軍討樹機能,破之,諸胡二十萬口來降。
[3]三月,平虜護軍文鴦,統領涼州、秦州、雍州各軍征討發樹機能,將其打敗,胡人各部落共二十萬人歸降晉。
[4]夏,五月,吳將邵、夏祥帥眾七千餘人來降。
[4]夏季,五月,吳將邵、夏祥郭領部眾七千餘人投降了晉。
[5]秋,七月,中山王睦坐招誘逋亡,貶為丹水縣侯。
[5]秋季,七月,中山王司馬睦因為招募逃亡的罪犯而獲罪,被貶為丹水縣侯。
[6]有星孛於紫宮。
[6]異星出現於紫宮星座。
[7]衛將軍楊珧等建議,以為「古者封建諸侯,所以藩衛王室;今諸王公皆在京師,非捍城之義。
又,異姓諸將居邊,宜參以親戚。」
帝乃詔諸王各以戶邑多少為三等,大國置三軍五千人,次國二軍三千人,小一柄一一軍一千一百人;諸王為都督者,各徙其國使相近。
八月,癸亥,徙扶風王亮為汝南王,出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豫州諸軍事;琅邪王倫為趙王,督鄴城守事;勃海王輔為太原王,監并州諸軍事;以東莞王在徐州,徙封琅邪王;汝陰王駿在關中,徙封扶風王;又徙太原王為河間王;汝南王柬為南陽王。
輔,孚之孫也;,妥孫也。
其無官者,其無官者,皆遺就國。
諸王公戀京師,皆涕泣而去。
又封皇子瑋為始平王,允為濮陽王,該為新都王,遐為清河王。
[7]衛將軍楊珧等人建議,認為:「古時候分封諸侯,是為了藩屏護衛王室;現在諸位王公都在京都,這就失去了保衛的意義。
另外,異姓諸將領居住在國家邊境地區時,應當讓皇室的親戚參與其中。」
晉武帝於是下詔書,諸會根據所食戶邑的多少被分為三等,大國設置三軍共五千人,次國設二軍共三千人,小一柄一設一軍一千一百人。
諸王中任都督的,各自遷往封國使他們靠近任所。
八月,癸亥(二十一日),扶風王司馬亮為汝南王,出任鎮南大將軍,總領豫州軍事。
遷琅邪王司馬倫為趙王,督率鄴城的防守事務,遷勃海王司馬在徐州,被遷封為琅邪王;汝陰王司馬駿在關中,被遷封為扶風王;又遷徒太原王司馬為河間王;汝南王司馬柬為南陽王。
司馬輔是司馬孚的兒子,司馬是司馬孚的孫子。
諸王中不擔任官職的,都把他們遣返回各自的封國。
各位王公留戀京都,一個一個都流著眼淚走子。
晉朝又封皇子司馬瑋為始平王,封司馬允為濮陽王,司馬該為新都王,司馬遐為清河王
其異姓之臣有大功者,皆封郡公、郡侯。
封賈充為魯郡公。
追封王沈為博陵郡公。
異姓大臣中有立過大功的,都被封為郡公或郡侯。
賈充被封為重郡公。
王沈被追封為博陵郡公。
徙封鉅平侯羊祜為南城郡侯,祜固辭不受。
祜每拜官爵,常多避讓,至心素著,故特見申於分列之外。
祜歷事二世,職典樞要,凡謀議損益,皆焚其草,世莫得聞;所進達之人皆不知所由。
常曰:「拜官公朝,謝恩私門,吾所不敢也。」
鉅平侯羊祜被徙封為南城郡侯。
羊祜堅持推辭不接受。
羊祜每當被授予官職和爵位時,經常避讓,他的至誠之心一貫有名,所以他被特別許可不接受分封他的官爵。
羊祜經歷了兩代帝王,他一直掌管關鍵重要的部門。
凡是他參與謀劃商議的事情,不管是設置或簡省,他都把草稿燒掉,使世人不能知道。
由羊祜薦舉而作了官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是誰推薦的。
羊祜常常說:「在公眾的朝廷裡授予官職,但是卻讓別人向你個人謝恩,這樣的事情是我所不敢作的。」
[8]兗、豫、徐、青、荊、益、梁七州大水。
[8]兗、豫、徐、青、荊、益、梁七州洪水氾濫。
[9]冬,十二月,吳夏口督孫慎入江夏、汝南,略千餘家而去。
詔遣侍臣詰羊祜不追討之意,並欲移荊州。
祜曰:「江夏去襄陽八百里,比知賊問,賊已去經日,步軍安能追之!勞師以免責,非臣志也。
昔魏武帝置都督,類皆與州相近,以兵勢好合惡離故也。
疆場之間,一彼一此,慎守而已。
若輒徙州,賊出無常,亦未知州之所宜據也。
[9]冬季,十二月,吳國夏口督孫慎進犯江夏、汝南,搶動了一千多家然後離去。
晉武帝下詔,派身邊的大臣責問羊祜,不追擊討伐孫慎是什麼意思;晉武帝還打算遷徙荊州。
羊祜說:「江夏距離襄陽有八百里,等知道了賊人的消息,賊人已經離開幾天了,步兵如何能追上他們?為了使自己免遭責備,就讓部隊受苦受累,這不是我的願望。
從前,魏武帝設置都督,大抵都州相接近,就是因為喜歡力集中而厭惡兵力分散的緣故。
戰場上的事情,一彼一此,只是要謹慎防守而已。
如果總是遷州,賊人出沒無常,也不知把州設在哪裡才便於據守。」
[10]是歲,大司馬陳騫自揚州入朝,以高平公罷。
[10]這一年,大司馬陳騫從楊州入朝廷,以高平公的身份免職。
[11]吳主以會稽張多所譖白,甚見一寵一任,累遷司直中郎將,封侯。
其父為山陰縣卒,如不一良,上表曰:「若用為司直,有罪乞不從坐。」
吳主許之。
表置彈曲二十人,專糾司不法,於是吏民各經一愛一憎互相告訐,獄犴盈溢,上下囂然。
大為一奸一利,驕奢暴橫,事發,父子皆車裂。
[11]會稽人張經常在吳主面前搬弄口舌,誣陷別人,因而深受吳主一寵一愛一信任,被多次陞遷,任司直中郎將,還被封為侯。
張的父親在山陰縣當差,知道張不是善良之輩,就上表說:「如果任用張為司直,我請求,他犯了罪不要牽連到我。」
吳主答應了他。
張上表,設置彈曲二十人,專門負責舉報檢查種種不法行為。
於是官吏百姓各自憑自己的好惡互相告發檢舉,一時間監獄裡人滿為患,上一上一下一下,人人惶恐不安。
而張卻藉機為自己在謀私利,驕奢專橫。
後來張的罪惡暴露出來,父親兒子都曹車襲的酷刑。
[12]衛遣拓跋沙漠汗歸國。
自沙漠汗入質,力微可汗諸子在側者多有一寵一。
及沙漠汗歸,諸部大人共譖而殺之。
既而力微疾篤,烏桓王庫賢親近用事,受衛賂,欲擾動諸部,乃礪斧於庭,謂諸大人曰:「可汗恨汝曹讒殺太子,欲盡心收汝曹長子殺之。」
諸大人懼,皆散走。
力微以憂卒,時年一百四。
子悉祿立,其國遂衰。
[12]衛送拓跋沙漠汗回國。
自從沙漠汗入中原作人質,拓跋力微可汗身邊的兒子們大多受到力微可汗的一寵一愛一。
沙漠汗回國以後,各部落的首領一起誣陷並且殺了他。
不久,拓跋力微可汗病倒了,病勢沉重。
烏桓王庫賢由於與力微可汗親近而當權,他受了衛的隨賂,想把各部落攪亂。
於是他在朝堂上磨斧子,對各部落首領說:「可汗恨你們進讒言殺了太子,要把你們的長子都抓起來殺了。」
部落首領們害怕,都四散逃跑。
力微可汗由於憂慮而去世,死時年齡一百零四歲。
他的兒子拓跋悉祿繼位。
鮮卑國從此就衰落了。
初,幽、並二州皆與鮮卑接,東有務桓,西有力微,多為邊患。
衛密以計間之,務桓降而力微死。
朝廷嘉功,封其弟為亭侯。
當初,幽州并州都和鮮卑接壤,東邊有務桓,西邊有力微,經常成為邊境地區的禍患。
後來,衛秘密地用計謀離間鮮卑各部,結果務桓投降晉國而力微死去。
朝廷表彰衛的功勳,封衛的弟弟為亭侯。
四年(戊戌、278)
四年(戊戌,公元278年)
[1]春,正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庚午(初一),出現日食。
[2]司馬督東平馬隆上言:「涼州刺吏楊欣失羌戎之和,必敗。」
夏,六月,欣與樹機能之一黨一若羅拔能等戰於武威,敗死。
[2]司馬督東平人馬隆上書說:「涼州刺史楊欣喪失了與羌戎之間的和睦關係,他必然要失敗。」
夏季,六月,楊欣與禿髮樹機能的一黨一羽若羅拔能等人在武威作戰,兵敗身死。
[3]弘訓皇后羊氏殂。
[3]弘訓皇后羊氏去世。
[4]羊祜以病求入朝,既至,帝命乘輦入殿,不拜而坐。
祜面陳伐吳之計,帝善之。
以祜病,不宜數入,更遣張華就問籌策,祜曰:「孫暴已甚,於今可不戰而克。
若不幸而沒,吳人更立令主,雖有百萬之眾,長江未可窺也,將為後患矣!」華深然之。
祜曰:「成吾志者,子也。」
帝欲使祜臥護諸將,祜曰:「取吳不必臣行,但既平之後,當勞聖慮耳。
功名之際,臣不敢居;若事了,當有所付授,願審擇其人也。
[4]羊祜因病請求入朝見晉武帝。
到了朝廷,晉武帝讓他乘著車子上殿,不行拜禮坐下。
羊祜向晉武帝當面陳述伐吳的計劃,晉武帝非常讚賞。
因為羊祜有病,不便一次一次地面見晉武帝,晉武帝便派張華去羊祜那裡詢問伐吳的謀劃。
羊祜說:「孫凶暴殘酷已經到了極點,如果現在行動,可以不戰而取勝。
假如孫不幸而死去,吳人再立一個賢明的君主,那麼我們雖然有百萬之眾,長江也不是我們可以窺伺的了,這樣就將成為後患!」張華非常贊同他的話。
羊祜說:「成就我的志向的人,就是你。」
晉武帝想讓羊祜臥病在車上總領各位將領,羊祜說:「奪取吳國我不一定要去,但是等平吳之後,就要勞累您聖明的思慮了。
我不敢居於功績與名聲之間,但是如果事情結束,應當委派官員去東南地區鎮撫時,希望您慎重地選擇合適的人選。」
[5]秋,七月,已丑,葬景獻皇后於峻平陵。
[5]秋季,七月,已丑(二十二日),晉朝在峻平陵埋葬了景獻皇后。
[6]司、冀、兗、豫、荊、揚州大水,螟傷稼。
詔問主者:「何以佐百姓?」
度支尚書杜預上疏,以為:「今者水災東南憂劇,宜敕兗、豫等諸州留漢氏舊陂,繕以蓄水,餘皆決瀝,令饑者盡得魚菜螺之饒,此目下日給之益也。
水去之後,滇淤之田,畝收數此文明年之益也。
典牧種牛有四萬五千餘頭,不供耕駕,至有老不穿鼻者,可分以給民,使及春耕種,谷登之後,責其租稅,此又數年以後之益也。」
帝從之,民賴其利。
預在尚書七年,損益庶政,不可勝數,時人謂之「杜武庫」,言其無所不有也。
[6]司、冀、兗、豫、揚各州洪水氾濫,螟蟲毀壞了莊稼。
晉武帝下詔書詢問主管人說:「用什麼來幫助老百姓呢?」
度支尚書杜預上疏認為:「當前的水災,以東南地區尤其嚴重。
應當告誡兗、豫等各州,修理漢代遺留下來的池塘,用來蓄水,把多餘的水引走。
這樣,飢餓的百姓就可以得到豐足的螺蚌魚菜充飢,這是眼前就能得益的每日的供給。
等到大水退了以後,淤泥的田地,每畝能收穫幾種糧食,這又是明年就能得到的好處。
另外,朝廷的典牧官有四萬五千多頭種牛,這些牛不耕田,不駕車,甚至有的牛到老鼻也不穿繩。
可以把這些牛分給百姓使用,讓這些牛趕上春天的耕種,等到糧食豐收以後,再向老百姓索取租稅,這又是幾年以後可以得到的好處。」
晉武帝採納了杜預的意見,老百姓以此得到了利益。
杜預任尚書七年,經他斟酌修正的種政務數不勝數,當時的人稱他為「杜武庫」,意思是說他富有才幹,像一個儲藏武器的倉庫,無所不有。
[7]九月,以何會為太宰;辛巳,以侍中、尚書令李胤為司徒。
[7]九月,晉朝任命何曾為太審。
辛巳(十五日),任命侍中、尚書令李胤為司徒。
[8]吳主忌勝已者,侍中、中書令張尚,紱之孫也,為人辯捷,談論每出其表,吳主積以致恨。
後問:「孤飲酒可以方誰?」
尚曰:「陛下有百觚之量。」
吳主曰:「尚知孔丘不王,而以孤方之。」
因發怒,收尚。
公卿已下百餘人,詣宮叩頭,清尚罪,得減死,送建安作船,尋就殺之。
[8]吳主嫉妒比他強的人。
侍中、中書令張尚,是張紱的孫子。
張尚能言善辯有口才,談論起來往往出人意外,吳主天長日久積下了聖他的憎恨。
後來有一次吳主問張尚:「我喝酒可以和誰相比?」
張尚回答說:「陛下有能飲百觚的酒量。」
吳主說:「張尚明明知道孔丘沒有作君主,他還要拿我和孔丘相比。」
因為古諺有:「堯飲千鐘,孔子百觚」之說,於是勃然大怒,把張尚抓了起來。
公卿取下的官吏一百多人,到宮裡去叩頭,替張尚請罪,張尚這才得以減罪免死,被送到建安去造船。
但不久吳主就把他殺了。
[9]冬,十月,征征北大將軍衛為尚書令。
是時,朝野咸知太子昏愚,不堪為嗣,每欲陳啟而未敢發;會侍宴陵雲台,陽醉,跪帝一床一前曰:「臣欲有所啟。」
帝曰「公所言何邪?」
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一床一曰:「此座可惜!」帝意悟,因謬曰:「公真大醉邪?」
於此不復有言。
帝悉召東宮官屬,為設宴會,而密封尚書疑事,令太子決之。
賈妃大懼,倩外人代對,多引古義。
給使張泓曰:「太子不學,陛下所知,而答詔多引古義,必責作草主,更益譴負,不如直以意對。」
妃大喜,謂泓曰:「便為我好答,富貴與汝共之。」
泓即具草,令太子自寫,帝省之甚悅。
先以示,大躇,眾人乃知嘗有言也。
賈充密遣人語妃云:「衛老一媽一,幾破汝家!」
[9]冬季十月,晉朝徵召北大將軍衛任尚書令。
當時,朝廷上下都知道太子糊塗愚蠢,不能負起王位繼承人的重任。
衛每次想向晉武帝陳說這件事都沒敢開口。
後來,有一次陪晉武帝在陵雲台宴飲,衛假裝醉了酒,跪在晉武帝的一床一前說:「我有事情要向您啟奏。」
晉武帝說:「你要說什麼?」
衛欲言又止一共三次,趁勢用手撫一摸一著一床一說:「這個座位可惜了。」
晉武帝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順著他說道:「你真是大醉了。」
從這以後,衛對這件事不再提起。
晉武帝把東宮的官吏都召集到一起,為他們設宴,他把尚書決定不下來的事情密封起來,讓太子決斷應如何處理。
賈妃聽到這個消息非常恐懼,就借助外人代替太子回答問題,引用了很多古義。
給使張泓說:「太子不學,這是陛下所瞭解的,但是答題引用許多古義,這必然會引起陛下對起草人的責問,反而更增加了太子的過錯與不足,倒不如直以意思來回答問題。」
賈妃聽了非常高興,對張泓說:「你這就給我好好地答題,我和你共享富貴。」
張泓立即動手準備草稿,讓太子親筆抄錄下來,晉武帝了之後非常高興。
先拿給衛看,衛侷促不安,眾人於是知道了衛曾經說過太子的話。
賈充秘密派人對賈妃說:「衛這個老奴才,差點破了你的家。
[10]吳人一大佃皖城,欲謀入寇。
都督揚州諸軍事王渾遣揚州刺史應綽攻破之,斬首五千級,焚其積穀百八十餘萬斛,踐稻田四千餘頃,毀船六百餘艘。
[10]吳人在皖城大規模地屯田,想圖謀進犯。
都督揚州諸軍事王渾,派遣揚刺史應綽去攻打皖城,打敗了吳軍。
斬首五千級,焚燒儲備的糧食一百八十餘萬斛,踐踏了稻田四千多頃,毀壞船隻六百餘艘。
[11]十一月,辛巳,太醫司馬程據獻雉頭裘,帝焚之於殿前。
甲申,敕內外敢有獻奇技異服者,罪之。
[11]十一月,辛巳(十六日),太醫司馬程據,獻上用雉適合雞頭上的羽一毛一製成的裘衣,晉武帝在殿前把這件羽一毛一衣焚燒了。
甲申(十九日),晉武帝告誡朝廷內外,如果有敢於獻上奇特的技藝或者怪異的服裝的,就判他的罪。
[12]羊祜疾篤,舉杜預自代。
辛卯,以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
祜卒,帝哭之甚哀。
是日,大寒,涕淚沾鬚鬢皆為冰。
祜遺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
帝曰:「祜固讓歷年,身沒讓存,今聽復本封,以彰高美。」
南州民聞祜卒,為之罷市,巷哭聲相接。
吳守邊將士亦為之泣。
祜游峴山,襄陽人建碑立廟於其地,歲時祭祀,望其碑者無不流涕,因謂之墮淚碑。
[12]羊祜病重,薦舉杜預代替他。
辛卯(二十六日),任命杜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
羊祜去世,晉武帝哭得特別哀傷。
那天天氣很冷,晉武帝流下的眼淚沾在鬍鬚和鬢髮上,立刻成了冰。
羊祜留下遺言,不讓把南城侯印放入棺木。
晉武帝說:「羊祜堅持謙讓已經有很多年了,現在人死了而謙讓的美德還在。
如今就按他的意思辦,恢復他原來的封號,以彰明他高尚的美德。」
荊州的百姓們聽到羊祜去世的消息,為他罷市,在里巷裡聚在一起哭泣,哭聲接連不絕。
就連吳國守衛邊境的將士們也為羊祜的死而流淚。
羊祜喜歡游峴山,襄陽的百姓們諒在峴山上建廟立碑,一年四季祭祀。
望著這座碑的人沒有不落淚的,所以人們稱這座碑為墮淚碑。
杜預至鎮,簡一精一銳,襲吳西陵督張政,大破之。
政,吳之名將也,恥以無備取敗,不以實告吳主。
預欲間之,乃表還其所獲。
吳主果召政還,遣武昌監留憲代之。
杜預到任後,他挑選一精一兵,襲擊吳國西陵督張政,使吳兵大敗。
張政是吳的名將,他因為沒有防備而打了敗仗,感到羞恥,所以沒有把實情告訴吳主。
杜預想使離間計,於是公開地把戰鬥中的繳獲都學給了吳國。
吳主果然召回了張政,派武昌監留憲代替張政。
[13]十二月,丁未,朗陵公何曾卒。
曾厚自奉養,過於人主。
司隸校尉東萊劉毅數劾奏曾侈汰無度,帝以其重臣,產問。
及卒,博士新興秦秀議曰:「曾驕奢過度,名被九域。
宰相大臣,人之表儀,若生其情,死又無貶,王公貴人復何畏哉!謹按《謚法》,『各與實爽曰繆,怙亂肆行曰丑』宜謚繆公。」
帝策謚曰孝。
[13]十二月丁未(十三日),晉朗陵公何曾去世。
何曾自己生活豪華奢侈,超過了君主。
司隸校尉、東萊人劉毅,多次揭發檢舉何曾奢侈無度,晉武帝因為何曾是身居要職的大臣,所以不去過問。
何曾死後,博士、新興人秦季議論說:「何曾驕奢過度,名聲傳遍了九州。
宰相大臣是作人的表率,如果活著的時候隨一心一所一欲,死了以後又不受貶抑,那麼王公貴人還怕什麼呢?我恭敬地根據《謚法》所說『名與實在差失叫作繆;乘亂取利、肆意妄為叫作丑』,覺得應當為何曾定謚號為繆公。」
晉武帝沒有採納秦秀的建議,下令賜何曾謚號為孝。
[14]前司隸校尉傅玄卒。
玄一性一峻急,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簡,整簪帶,竦踴不,坐而待旦;由是貴游震懾,台閣生風。
玄與尚書左丞博陵崔洪善,洪亦清歷骨鯁,好面折人過,而退無後言,人以是重之。
[14]前任司隸校尉傅玄去世。
傅玄一性一格嚴厲急躁,常常向皇帝上奏揭發罪行的文狀,有時完正當黃錯時分,傅玄也手捧狀子,整理好上朝用的簪筆和身上的衣帶。
由於心緒不寧而無法入睡,他就坐在那裡等待天亮。
因此王公貴族震動恐懼,而zheng府官署卻增添了氣勢。
傅玄與尚書左丞、博陵人崔洪友好。
崔洪也是清廉嚴歷正直的人,喜好當面斥責別人的過失,但在背後卻不議論別人,人們因此而尊重他。
[15]鮮卑樹機能久為邊患,僕射李請發兵討之,朝議皆以為出兵重事,虜不足憂。
[15]鮮卑人禿髮樹機能,長久以來一直是邊境地區的禍患。
僕射李請求發兵征討樹機能,朝廷議事時,大臣們都認為出兵是重大的事情,而樹機能還不值得朝廷憂慮。
五年(己亥、279)
五年(己亥,公元279年)
[1]春,正月,樹機能攻陷涼州。
帝甚悔之,臨朝而歎曰:「誰能為我討此虜者?」
司馬督馬隆進曰:「陛下能任臣,臣能平之。」
帝曰:「必能平賊,何為不任,顧方略何如耳!」隆曰:「臣願募勇士三千人,無問所從來,帥之以西,虜不足平也。」
帝許之。
乙丑,以隆為討虜護軍、武威太守。
公卿皆曰:「見兵已多,不宜橫設賞募,隆小將妄言,不足信也。」
帝不聽。
隆募能引弓四鈞、挽一弩一九石者取之,立標簡試,自旦至日中,得三千五百人。
隆曰:「足矣。」
又請自至武庫選仗,武庫令與隆忿爭,御史中丞劾奏隆。
隆曰:「臣當畢命戰場,武庫令乃給以魏時朽仗,非陛下所以使臣之意也。」
帝命惟隆報取,仍給三年軍資而遣之。
[1]春季,正月,禿髮樹機能攻陷了涼州。
晉武帝異常悔恨,在朝廷上歎道:「有誰能為我征討此虜?」
司馬督馬隆上前說道:「陛下如能任用我,我能平定樹機能。」
晉武帝說:「你如果一定能平定賊人,我為什麼不用你,只是你的計謀策略怎麼樣?」
馬隆說:「我打算招募三千名勇士,不管他們是從哪兒來、從前是幹什麼的,率領他們向西去,一個樹機能都不夠我打的。」
晉武帝同意了。
乙丑(初一),任命馬隆為討虜護軍、武威太守。
官員們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