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在線閱讀·隋紀六 煬皇帝中大業九年(癸酉、613)
隋紀六隋煬帝大業九年(癸酉,公元613年)
[1]春,正月,丁丑,詔征天下兵集涿郡。
始募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
[1]春季,正月,丁丑(初二),煬帝下詔徵召天下之兵在涿郡集結,開始招募平民為驍果。
修遼東古城以貯備軍糧。
[2]靈武賊帥白瑜娑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謂之「奴賊」。
[2]靈武的賊帥白瑜娑劫掠牧馬,北聯突厥,隴右地區多受到白瑜娑的侵擾,人們稱之為「奴賊」。
[3]戊戌,赦天下。
[3]戊戌(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4]己亥,命刑部尚書衛文升等輔代王侑留守西京。
[4]己亥(二十四日),煬帝命令刑部尚書衛文升等人輔佐代王楊侑留守西京。
[5]二月,壬午,詔:「宇文述以兵糧不繼,遂陷王師;乃軍吏失於支料,非述之罪,宜復其官爵。」
尋又加開府儀同三司。
[5]二月,壬午(疑誤),煬帝下詔說:「宇文述因為兵糧沒有接濟上,因此我軍被打敗,這是軍吏犯了軍資供一應不足的過失,不是宇文述的罪過。
應該恢復他的官職爵位。」
不久,煬帝又加升他為開府儀同三司。
[6]帝謂侍臣曰:「高麗小虜,侮慢上國;今拔海移山,猶望克果,況此虜乎!」乃復議伐高麗。
左光祿大夫郭榮諫曰:「戎狄失禮,臣下之事;千鈞之一弩一,不為鼷鼠發機,奈何親辱萬乘以敵小寇乎!」帝不聽。
[6]煬帝對侍臣說:「高麗這個小虜,竟敢侮慢我隋朝上國,如今就是拔海移山,也是可以辦到的,何況這個小虜呢!」於是又商議出兵征伐高麗。
左光祿大夫郭榮勸道:「戎狄之國無禮,是臣子應該處理的事情,千鈞之一弩一,不會為小老鼠而發射,陛下何必親自征討這樣的小小敵寇呢?」
煬帝不聽。
[7]三月,丙子,濟陰孟海公起為盜,保據周橋,眾至數萬,見人稱引書史,輒殺之。
[7]三月,丙子(初二),濟陰人孟海公起事為盜,據守周橋,孟海公擁有部眾幾萬人,他見到有引用書、史的人就殺掉。
[8]丁丑,發丁男十萬城大興。
[8]丁丑(初三),煬帝下詔征發男丁十萬人築大興城。
[9]戊寅,帝幸遼東,命民部尚書樊子蓋等輔越王侗留守東都。
[9]戊寅(初四),煬帝駕臨遼東,他命令民部尚書樊子蓋等人輔佐越王楊侗留守東都。
[10]時所在盜起:齊郡王薄、孟讓、北海郭方預、清河張金稱、平原郝孝德、河間格謙、勃海孫宣雅各聚眾攻剽,多者十餘萬,少者數萬人,山東苦之。
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習戰,郡縣吏每與賊戰,望風沮敗。
唯齊郡丞鄉張須陀得士眾心,勇決善戰。
將郡兵擊王薄於泰山下,薄恃其驟勝,不設備;須陀掩擊,大破之。
薄收余兵北渡河,須陀追擊於臨邑,又破之。
薄北連孫宣雅、郝孝德等十餘萬攻章丘,須陀帥步騎二萬擊之,賊眾大敗。
賊帥裴長才等眾二萬掩至城下,大掠,須陀未暇集兵,帥五騎與戰,賊競赴之,圍百餘重,身中數創,勇氣彌厲。
會城中兵至,賊稍退卻,須陀督眾擊之,長才等敗走。
庚子,郭方預等合軍攻陷北海,大掠而去。
須陀謂官屬曰:「賊恃其強,謂我不能救,吾今速行,破之必矣。」
乃簡一精一兵倍道進擊,大破之,斬數萬級,前後獲賊輜重不可勝計。
[10]當時盜賊到處蜂起:齊郡人王薄、孟讓,北海人郭方預,清河人張金稱,平原人郝孝德,河間人格謙,勃海人孫宣雅分別聚眾攻城搶劫,他們多的達十餘萬人,少的有幾萬人。
崤山以東的地方深受其害。
天下太平的時間一長,人們都不習慣打仗了,郡縣的官吏每次與盜賊交戰,都望風潰敗。
只有齊郡郡丞鄉人張須陀很得士眾之心,他為人勇敢果斷善戰,率領郡兵在泰山下進攻王薄。
王薄依仗自己突然取得的勝利,就不作防備。
張須陀率兵掩殺攻擊,大破王薄之眾。
王薄收集殘部向北渡河,張須陀在臨邑追擊王薄,又擊敗了崑他。
王薄聯合北邊的孫宣雅、郝孝德等部十餘萬人進攻章丘,張須陀率領步、騎兵兩萬人進擊,王薄等部被打得大敗。
賊帥裴長才等人率眾二萬人掩殺到城下,大肆掠奪。
張須陀來不及集結軍隊,只帶領五名騎兵與賊眾交戰。
賊人競相前來交戰。
張須陀被包一皮圍百餘重,受傷幾處,但他仍勇氣百倍迎戰,正好城裡官軍趕到,賊人才稍稍退卻,張須陀督促士卒攻擊,裴長才等人敗走。
庚子(二十五日),郭方預等各部聯合攻陷北海,大肆掠奪後離去。
張須陀對官吏僚屬們說:「賊人依仗勢力強盛,以為我不能救援北海,我現在迅速進兵,一定會擊敗賊軍。」
於是他挑選一精一兵兼程進擊,大破賊軍,斬獲首級數萬,前後繳獲賊人的輜重不可勝數。
歷城羅士信,年十四,從須陀擊賊於濰水上。
賊始佈陣,士信馳至陣前,刺殺數人,斬一人首,擲空中,以盛之,揭以略陣;賊徒愕眙,莫敢近。
須陀因引兵奮擊,賊眾大潰。
士信逐北,每殺一人,劓其鼻懷之,還,以驗殺賊之數;須陀歎賞,引置左右。
每戰,須陀先登,士信為副。
帝遣使慰諭,並畫須陀、士信戰陣之狀而觀之。
歷城人羅士信,十四歲,他跟隨張須陀在濰水進攻賊人。
賊人剛開始佈陣,羅士信馳馬到陣前,刺殺數人,斬下一人的首級拋到空中,用長矛接住,他挑著首級在陣前巡走,賊眾驚得目瞪口呆,不敢靠近羅士信。
張須陀趁機率兵奮力進攻,賊眾大敗潰逃,羅士信追擊敗軍,他每殺一人,就割下鼻子揣在懷裡,返回後,來檢驗殺賊的數目。
張須陀感歎讚賞,他讓羅士信隨侍身旁。
每次打仗,張須陀身先士卒,羅士信緊隨其後。
煬帝派遣使者來慰問,並畫下張須陀、羅士信戰鬥的場面來觀看。
[11]夏,四月,庚午,車駕渡遼。
壬申,遣宇文述與上大將軍楊義臣趣平壤。
[11]夏季,四月,庚午(二十七日),煬帝的車駕渡過遼水。
壬申(二十九日),煬帝派遣宇文述和上大將軍楊義臣率軍進軍平壤。
[12]左光祿大夫王仁恭出扶余道。
仁恭進軍至新城,高麗兵數萬拒戰,仁恭帥勁騎一千擊破之,高麗嬰城固守。
帝命諸將攻遼東,聽以便宜從事。
飛樓、、雲梯、地道四面俱進,晝夜不息,而高麗應變拒之,二十餘日不拔,主客死者甚眾。
沖梯竿長十五丈,驍果吳興沈光升其端,臨城與高麗戰,短兵接,殺十數人,高麗競擊之而墜;未及地,適遇竿有垂,光接而復上。
帝望見,壯之,即拜朝散大夫,恆置左右。
[12]左光祿大夫王仁恭率軍出扶余道,王仁恭進軍到達新城,高麗軍隊幾萬人阻擊隋軍,王仁恭率領勁騎一千名擊敗高麗軍,高麗軍隊閉城固守。
煬帝命令諸將進攻遼東,允許諸將可相機從事。
隋軍用飛樓、、雲梯、地道,從城池四面晝夜不停地進攻,但高麗守軍隨機應變抗擊隋軍,隋軍攻城二十餘天還未攻克,雙方都有大批人員陣亡。
隋軍所用的沖梯竿長十五丈,驍果吳興人沈光爬到沖梯頂端,面對城牆與高麗士兵交戰。
雙方短兵相接,,沈光殺死高麗士兵十餘人,高麗士兵競相攻擊沈光,沈光從沖梯上掉下來,還沒掉到地上,正好沖梯的竿上有垂下的繩索,沈光抓住繩子又向上爬,煬帝望見這種場面,感到沈光的行為極為英勇,就任命他為朝散大夫,常讓他隨侍左右。
[13]禮部尚書楊玄感,驍勇,便騎射,好讀書,喜賓客,海內知名之士多與之遊。
與蒲山公李密善,密,弼之曾孫也,少有才略,志氣雄遠,輕財好士為左親侍。
帝見之,謂宇文述曰:「向者左仗下黑色小兒,瞻視異常,勿令宿衛!」述乃諷密使稱病自免,密遂屏人事,專務讀書。
嘗乘黃牛讀《漢書》,楊素遇而異之,因召至家,與語,大悅,謂其子玄感等曰:「李密識度如此,汝等不及也!」由是玄感與為深交。
時或侮之,密曰:「人言當指實,寧可面諛!若決機兩陣之間,喑嗚咄嗟,使敵人震懾;密不如公;驅策天下賢俊,各申其用,公不如密:豈可以階級稍崇而輕天下士大夫邪!」玄感笑而服之。
[13]禮部尚書楊玄感,驍勇善戰,騎射嫻熟,一愛一讀書,喜歡結交賓客,海內很多知名之士都與他來往。
他與蒲山公李密交情很好,李密是李弼的曾孫。
他年輕時就胸有才略,志氣抱負遠大,輕財好結交名士,官職為左親侍。
煬帝見到李密,對宇文述說:「過去在左翊衛的那個黑皮膚的小孩,相貌非常,不要讓他宿衛!」宇文述就暗示李密稱病自請免除宿衛。
於是李密就屏絕了應酬來往,專心讀書。
他曾在乘坐牛車時讀《漢書》,恰好楊素遇到,認為他非同崑一般,就把李密召到自己家中和他交談,楊素非常高興,對他兒子楊玄感說:「李密有如此的見識氣度,你們都不如他!」因此,楊玄感和李密結為深交。
有時楊玄感侮弄李密,李密對楊玄感說:「人應該說實話,怎麼能當面阿庾奉承?要是在兩軍陣前交戰,大怒喝喊,使敵人震驚懾服,我不如您;要是指揮天下賢士俊傑各自施展才能,您不如我。
怎麼可以因為您地位較高就輕慢天下的士大夫呢!」楊玄感笑了,很是佩服李密。
素恃功驕倨,朝宴之際,或失臣禮,帝心銜而不言,素亦覺之。
及素薨,帝謂近臣曰:「使素不死,終當夷族。」
玄感頗知之,且自以累世貴顯,在朝文武多父之故吏,見朝政日紊,而帝多猜忌,內不自安,乃與諸弟潛謀作亂。
帝方事征伐,玄感自言:「世荷國恩,願為將領。」
帝喜曰:「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固不虛也。」
由是一寵一遇日隆,頗預朝政。
楊素依恃自己有功,驕橫倨傲,在朝宴上有時就有失作臣子的禮節,煬帝心中懷恨但不說。
楊素也覺察出來了。
等楊素去世,煬帝對身旁的侍臣說:「假使楊素不死,最終也得被誅滅九族。」
楊玄感很清楚這一點,而且他自認為自己是累世顯貴,朝廷中的文武大臣很多人都是他父親過去的部下,他看到朝政日益混亂,煬帝對他又很猜忌,心裡感到非常不安,就和他的幾個弟弟暗地策劃謀反。
煬帝正在準備征伐高麗,楊玄感請求說:「我家世世代代蒙受國恩,願作征伐高麗的將領。」
煬帝高興地說:「將門必出將,相門必出相,果然不假。」
因此對楊玄感的一寵一信日重。
他越來越多地參預朝政。
帝伐高麗,命玄感於黎陽督運,遂與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謀,故逗遛漕運,不時進發,欲令渡遼諸軍乏食;帝遣使者促之,玄感揚言水路多盜,不可前後而發。
玄感弟虎賁郎將玄縱,鷹揚郎將萬石,並從幸遼東,玄感潛遣人召之,二人皆亡還。
萬石至高陽,為監事許華所執,斬於涿郡。
煬帝征伐高麗,他命令楊玄感在黎陽督運軍資。
楊玄感就和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人策劃商議,故意遲滯漕運,不按時發運軍資,想讓渡過遼河的各路隋軍缺乏軍糧,煬帝派遣使者催促楊玄感,楊玄感聲稱水路有很多盜賊,不能先後按時發運。
楊玄感的弟弟虎賁郎將楊玄縱、鷹揚郎將楊萬石,都跟隨煬帝到了遼東,楊玄感暗地派人召他們回來。
二人都暗地逃回。
楊萬石跑到高陽,被監事許華抓住在涿郡處死。
時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以舟師自東萊將入海趣平壤,玄感遣家奴偽為使者從東方來,詐稱護兒反。
六月,乙巳,玄感入黎陽,閉城,大索男夫,取帆布為牟、甲,署官屬,皆准開皇之舊。
移書傍郡,以討護兒為名,各令發兵會於倉所。
郡縣官有干用者,玄感皆以運糧追集之,以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東光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為懷州刺史。
當時,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率領水軍從東萊將要入海進兵平壤,楊玄感派家奴偽裝成東方來的使者,詐稱來護兒謀反,六月,乙巳(初三),楊玄感進入黎陽,關閉城門,大肆索要男夫,用帆布製成頭盔鎧甲,任命官員僚佐,都按隋文帝開皇年間的舊制,他向附近各郡發送文書,以討伐來護兒為名,命令各郡發兵在黎陽倉集結。
楊玄感以運糧的名義將郡縣官吏中有才幹的人召集在一起。
他任命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東光縣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為懷州刺史。
治書待御史游元,督運在黎陽,玄感謂曰:「獨夫肆虐,陷身絕域,此天亡之時也。
我今親帥義兵以誅無道,卿意如何?」
無正色曰:「尊公荷國一寵一靈,近古無比,公之弟兄,青紫交映,當謂竭誠盡節,上答鴻恩。
豈意墳土未乾,親圖反噬!僕有死而已,不敢聞命!」玄感怒而囚之,屢脅以兵,不能屈,乃殺之。
元,明根之孫也。
治書侍御史游元在黎陽督運軍糧,楊玄感對他說:「獨夫逞肆暴虐,使自己陷於絕遠之地,這是上天要滅亡他的時候呵。
如今我親率義兵誅來無道之君,您意下如何?」
游元正色道:「您父親受國家的一寵一信恩遇,近世無比,您弟兄幾個都位居高官顯爵,正應該對國家竭誠盡節,上報鴻恩,怎想到您父親墳土未干,您就親自策劃謀反!我只有一死而已,不能從命!」楊玄感發怒將游元關押起來,屢次以兵器威脅他,但不能使游元屈服,就將他殺害。
游元是游明根的孫子。
玄感選運夫少壯者得五千餘人,丹陽、宣城篙梢三千餘人,刑三牲誓眾,且諭之曰:「主上無道,不以百姓為念,天下騷擾,死遼東者以萬計。
今與崑君等起兵以救兆民之弊,何如?」
眾皆踴躍稱萬歲。
乃勒兵部分。
唐自玄感所逃歸河內。
楊玄感挑選輸送軍糧的民夫中身強力壯者五千餘人,丹陽、宣城的船夫三千餘人,殺三牲誓師。
他還對這些人說:「皇帝無道,不體恤百姓,使天下受到騷擾,死在遼東的人數以萬計,現在我與你們起兵以拯救百姓於水火,怎麼樣?」
大家都踴躍高呼萬歲。
於是楊玄感統率部署軍隊。
唐從楊玄感的軍中逃回河內。
先是玄感陰遣家僮至長安,召李密及弟玄挺赴黎陽。
及舉兵,密適至,玄感大喜,以為謀主,謂密曰:「子常以濟物為己任,今其時矣!計將安出?」
密曰:「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去幽州猶隔千里。
南有巨海,北有強胡,中間一道,理極艱危。
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據臨渝之險,扼其咽喉。
歸路既絕,高麗聞之,必躡其後,不過旬月,資糧皆盡,其眾不降則潰,可不戰而擒,此上計也。」
玄感曰:「更言其次。」
密曰:「關中四塞,天府之國,雖有衛文升,不足為意。
今帥眾鼓行而西,經城勿攻,直取長安,收其豪傑,撫其士民,據險而守之。
天子雖還,失其根本,可徐圖也。」
玄感曰:「更言其次。」
密曰:「簡一精一銳,晝夜倍道,襲取東都,以號令四方。
但恐唐告之,先已固守。
若引兵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非僕所知也。」
玄感曰:「不然,今百官家口並在東都,若先取之,足以動其心。
且經城不拔,何以示威!鮑之下計,乃上策也。」
遂引兵向洛陽,遣楊玄挺將驍勇千人為前鋒,先取河內。
唐據城拒守,玄挺無所獲。
當初,楊玄感暗地派家奴到長安,召李密和他弟弟楊玄挺到黎陽來。
及楊玄感起兵時李密正好趕到,楊玄感大為高興。
他讓李密作自己的謀主,對李密講:「你常常以拯救百姓為己任,現在是時候了!我們的策略將如何呢?」
李密說:「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就是距幽州也還有千里之遙,南面有大海,北面有強大的胡人,中間夾一著一條道,按理來說是極其險惡的。
您率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據守臨渝關的險要,扼住這條路的咽喉,征伐高麗的隋軍歸路便被切斷,高麗人知道了,必然追蹤於隋軍之後。
不出一個月,隋軍的軍資糧秣都消耗殆盡,隋軍不是投降就是潰散,皇帝就可以不戰而擒了。
這是上計。」
楊玄感說:「再說說其次的策略。」
李密說:「關中之地四面都有要塞屏障,是天府之國,雖然有衛文升,但他不足為慮,如今您統帥部眾向西擊鼓進軍,經過城池不要攻取,直取長安,招收長安的豪傑之士,撫一慰長安的士民,憑借險要據守長安,天子雖然從高麗返回,但失掉了根本之地,我們就可以慢慢進取了。
楊玄感說:」再說說再次的策略。」
李密說:「挑選一精一銳士卒,晝夜兼程,襲取東都,藉以號令四方。
但恐怕唐告訴了東都守備,東都事先進行了固守的準備,要是率兵進攻東都,百日內攻城不下,全國各地的軍隊四面八方地到來,其結果就不是我所能預料的了。」
楊玄感說:「不對。
如今文武百官的家屬都在東都,要是先攻取東都,就足以擾亂百官們的心。
而且,如果經過城池卻不攻取,怎能顯示我軍的威風?你的下策,正是我的上策。」
於是楊玄感率兵向洛陽進發,他派楊玄挺率領驍勇之士一千人為前鋒,先攻取河內。
唐憑借城池拒守,楊玄挺攻城不克。
又使人告東都越王侗與樊子蓋等勒兵為備,修武民相帥守臨清關。
玄感不得度,乃於涿郡南渡河,從之者如市。
使弟積善將兵三千自偃師南緣洛水西入,玄挺自白司馬阪逾邙山南入,玄感將三千餘人隨其後,相去十里許,自稱大軍。
其兵皆執單刀柳,無弓矢甲冑。
東都遣河南令達奚善意將一精一兵五千人拒積善,將作監、河南贊治裴弘策將八千人拒玄挺。
善意渡洛南,營於漢王寺;明日,積善兵至,不戰自潰,鎧仗皆為積善所取。
弘策出至白司馬阪,一戰,敗走,棄鎧仗者太半,玄挺亦不追。
弘策退三四里,收散兵,復結陳以待之;玄挺徐至,坐息良久,忽起擊之,弘策又敗,如是五戰。
丙辰,玄挺一直抵太陽門,弘策將十餘騎馳入宮城,自余無一人返者,皆歸於玄感。
唐又派人通知留守東都的越王楊侗和樊子蓋率軍防備。
修武縣的百姓紛紛據守臨請關。
楊玄感無法過關,就從汲郡向南渡河,投奔楊玄感的人多得就像市場上一樣。
楊玄感派他弟弟楊積善率兵三千從偃師以南沿著洛水從西面進軍;楊玄挺從白司馬阪越過邙山從南面進軍;楊玄感率領三千餘人跟隨其後,相隔約十餘里,自稱大軍。
楊玄感的士兵都手執單刀柳,沒有弓箭甲冑。
東都方面派遣河南令達奚善意率領一精一兵五千人抵抗楊積善崑。
將作臨及河南贊治裴弘策率領八千人抵抗楊玄挺。
達奚善意渡地洛水,在洛水南漢王寺紮營。
第二天,楊積善兵到,達奚善意的軍隊不戰自潰,鎧甲武器都被楊積善的軍隊繳獲。
裴弘策率軍到達白司馬阪,與楊玄挺的軍隊一交戰就敗走,拋棄了大部分鎧甲武器。
楊玄挺也不追擊,裴弘策退兵三四里,收集散兵,重新列陣等待楊軍。
楊玄挺率軍慢慢到來,士兵們坐下來休息了很久,突然起來進攻隋軍,裴弘策又敗退,就這樣雙方交戰五次。
丙辰(十四日),楊玄挺一直抵太陽門,裴弘策只帶著十餘名騎兵馳馬逃入宮城,此外再沒有一人返回,全部歸降了楊玄感。
玄感屯上春門,每誓眾曰:「我身為上柱國,家累鉅萬金,至於富貴,無所求也。
今不顧滅族者,但為天下解倒懸之急耳!」眾皆悅。
父老爭獻牛酒,子弟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數。
楊玄感在上春門屯兵,他每次誓師時都說:「我身為上柱國,累積的家資巨萬,我對於富貴無所求,現在冒著來族的風險,只是要拯救天下的百姓於水火之中啊!」大家都高興。
父老們爭相獻上牛、酒,子弟們到楊玄感軍營門口請求效力的每天有上千人。
內史舍人韋福嗣,之兄子也,從軍出拒玄感,為玄感所獲;玄感厚禮之,使與其當胡師耽共掌文翰。
玄感令福嗣為書遺樊子蓋,數帝罪惡,云:「今欲廢昏立明,願勿拘小禮,自貽伊戚。」
樊子蓋新自外藩入為京官,東都舊官多慢之,至於部分軍事,未甚承稟。
裴弘策與子蓋同班,前出討賊失利,子蓋更使出戰,不肯行,子蓋命引出斬之以徇。
國子祭酒河東楊汪,小有不恭,子蓋又將斬之;汪頓首流血,乃得免。
於是將吏震肅,無敢仰視,令行禁止。
玄感盡銳攻城,子蓋隨方拒守,玄感不能克。
然達官子弟應募從軍者,聞弘策死,皆不敢入城。
韓擒虎子世、觀王雄子恭道、虞世基子柔、來護兒子淵、裴蘊子爽、大理卿鄭善果子儼、周羅子仲等四十餘人皆降於玄感,玄感悉以親重要任委之。
善果,譯之兄子也。
內史舍人韋福嗣是韋的侄子。
他從軍抵抗楊玄感,被楊玄感俘獲。
楊玄感對他優禮相待,讓他和自己的親信胡師耽共同掌管公文信札。
楊玄感讓韋福嗣給樊子蓋寫信,歷數煬帝的罪惡。
信中說:「如今我打算廢黜昏君擁立明君,希望您不要拘泥於小的禮法,自找煩惱。」
樊子蓋是剛從外地調入東都作京官的。
東都舊有的很多官吏對他都很輕慢,在軍事部署方面,也很少向樊子蓋匯報請示。
裴弘策和樊子蓋是同一班次的官員,前番出戰討伐楊玄感失利,樊子蓋又派裴弘策出戰,裴弘策不肯出行,樊子蓋就命令將裴弘策押出去斬首示眾。
國子監祭酒河東人楊汪,對樊子蓋稍有不恭敬,樊子蓋又要殺掉楊汪,楊汪叩頭流血,才得以免死。
於是東都的將領官吏都震驚肅敬,不敢仰視樊子蓋,樊子蓋在東都是令行禁止。
楊玄感使用全部一精一兵攻城,樊子蓋根據軍情率兵堅守楊玄感無法攻克城池。
但是達官子弟應募從軍的人,聽到裴弘策被處死,都不敢進城。
韓擒虎的兒子韓世、觀王楊雄的兒子楊恭道、虞世基的兒子虞柔、來護兒的兒子來淵、裴蘊的兒子裴爽、大理卿鄭善果的兒子鄭儼、周羅的兒子周仲等四十餘人都歸降了楊玄感,楊玄感將親信要任的職位都授予了他們。
鄭善果是鄭譯的侄子。
玄感收兵得五萬餘人,發五千守慈道,發五千守慈道,五千守伊闕道,遣韓世將三千人圍滎陽,顧覺將五千人取虎牢。
虎牢降,以覺為鄭州刺史,鎮虎牢。
楊玄感招集得到五萬餘名士兵。
他分兵五千把守慈道,五千人把守伊闕道,派韓世率三千人包一皮圍滎陽。
派顧覺率五千人攻取虎牢,虎牢隋軍投降,楊玄感任命顧覺為鄭州刺史,鎮守虎牢。
代王侑使刑部尚書衛文升帥兵四萬救東都,文升至華陰,掘楊素塚,焚其骸鼻,示士卒以必死,遂鼓行出崤、澠,直趨東都城北。
玄感逆拒之;文升且戰且行,屯於金谷。
代王楊侑派刑部尚書衛文升統兵四萬救援東都。
衛文升到了華陰,挖掘楊素的墳墓,焚燒了楊素的骸鼻,向士卒們表明自己必死的決心。
於是衛文升率軍擊鼓進軍,出崤谷、澠池,直奔東都城北。
楊玄感迎擊衛文升,衛文升率軍且戰且走,在金谷駐紮軍隊。
遼東城久不拔,帝遣造布囊百餘萬口,滿貯土,欲積為魚梁大道,闊三十步,高與城齊,使戰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輪樓車,高出於城,夾魚梁道,欲俯崑射城內,指期將攻,城內危蹙。
會楊玄感反書至,帝大懼,引納言蘇威入帳中,謂曰:「此兒聰明,得無為患?」
威曰:「夫識是非,審成敗,乃謂之聰明,玄感粗疏,必無所慮。
但恐因此成亂階耳。」
帝又聞達官子弟皆在玄感所,益憂之。
兵部侍郎斛斯政素與玄感善,玄感之反,政與之通謀,玄縱兄弟亡歸,政潛遣之。
帝將窮治玄縱等一黨一與,政內不自安,戊辰,亡奔高麗。
庚午,夜二更,帝密召諸將,使引軍還,軍資、器械、攻具,積如丘山,營壘、帳幕,按堵不動,皆棄之而去。
眾心懼,無復部分,諸道分散。
高麗即時覺之,然不敢出,但於城內鼓噪。
至來日午時,方漸出外,四遠覘偵,猶疑隋軍詐之。
經二日,乃出數千兵追躡,畏隋兵之眾,不敢一逼一十,常相去八九十里;將至遼水,知御營畢渡,乃敢一逼一十後軍。
時後軍猶數萬人,高麗隨而抄擊,最後贏弱數千人為所殺略。
遼東城許久攻取不下,煬帝派人制做一百餘萬個布袋,每個布袋裝滿土,打算用布袋堆積成一條寬三十步、與城牆同樣高的象魚脊樑一樣的坡道,讓士兵們登道攻城。
他又命人制做八輪樓車,樓車高於城牆,設置在魚梁道兩旁,打算向下射殺城內的人。
隋軍很快就要攻城了,城內已危在旦夕,恰好報告楊玄感謀反的公文到了,煬帝大為驚恐,他讓納言蘇威進入帳中,說:「這個孩子很聰明,恐怕要成為禍患了。」
蘇威說:「能辨別是非、判斷成敗的人才可以說是聰明。
楊玄感為人粗疏,不必為他謀反而憂患,但是,只怕因此而逐漸成為動亂的來由。」
煬帝又聽說達官的子弟都在楊玄感那裡,越加憂慮。
兵部侍郎斛斯政平時就和楊玄感交情很好,楊玄感謀反,斛斯政曾與他一起謀劃,楊玄縱兄弟逃回內地是斛斯政暗地送他們回去的。
煬帝要追究查辦楊玄縱等一黨一羽,斛斯政內心極為恐懼不安,戊辰(二十六日),他逃跑投奔了高麗。
庚午(二十八日),夜裡二更時分,煬帝秘密召集諸將,讓他們率軍撤退。
所有的軍資器械、攻城之具堆積如山,營壘、帳幕,都原地不動,遺棄而去。
隋軍人人驚惶恐懼,軍隊部署已亂,各路兵馬分離渙散。
高麗方面對這種情況很快就覺察到了,但是不敢出去,只是在城內擊鼓吶喊。
到第二天中午時高麗方面才漸漸地派兵出城,四處遠近地偵察,仍然懷疑隋軍撤退是假的。
過了兩天,才出動幾千名士兵在隋軍後面追蹤,但仍然畏懼隋軍人多,不敢一逼一十近,兩軍常常相隔八、九十里。
快到遼水時,高麗人得知煬帝車駕已經渡過了遼水,才敢一逼一十近隋軍後部,當時隋軍後部還有幾萬人,高麗軍隊就包一皮抄襲擊隋軍,最後有幾千名隋軍老弱士兵被殺死。
初,帝再征高麗,復問太史令庾質曰:「今段何如?」
對曰:「臣實愚迷,猶執前見,陛下若親動萬乘,勞費實多。」
帝怒曰:「我自行猶不克,直遣人去,安得有功!」及還,謂質曰:「卿前不欲我行,當為此耳。
玄感其有成乎?」
質曰:「玄感地勢雖隆,素非人望,因百姓之勞,冀幸成功。
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動。」
當初,煬帝準備再次征伐高麗時,曾再次問太史令庾質:「這次情況會怎樣?」
庾質回答:「我實在是愚鈍迷惘,但還是堅持以前的看法,陛下要是親自率軍征伐,勞費實在太多。」
煬帝發怒道:「我親自征伐尚且沒能取勝,只派別人去,難道會成功?」
等煬帝從高麗回來,他對庾質說:「你以前不想讓我去,就是為了動亂的緣故吧。
楊玄感能夠成功嗎?」
庾質回答:「楊玄感的地位勢力雖然很高很強大,但他平時沒有聲望,他想憑借百姓的勞苦,希望僥倖成功,如今天下一統,不是容易動搖的。」
帝遣虎賁郎將陳稜攻元務本於黎陽,又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右候衛將軍屈突通乘傳發兵以討玄感。
來護兒至東菜,聞玄感圍東都,召諸將議旋軍救之。
諸將鹹以無敕,不宜擅還,固執不從,護兒厲聲曰:「洛陽被圍,心腹之疾;高麗逆命,猶疥癬耳。
公家之事,知無不為,專擅在吾,不關諸人,有沮議者,軍法從事!」即日回軍。
令子弘、整馳驛奏聞。
帝時還至涿郡,已敕護兒救東都,見弘、整,甚悅,賜護兒璽書曰:「公旋師之時,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遠同符契。」
煬帝派遣虎賁郎將陳稜去黎陽進攻元務本,又派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右候衛將軍屈突通乘驛站的傳車發兵討伐楊玄感。
來護兒率軍到達東萊,聞知楊玄感圍困東都,他召集諸將商議回師救援東都。
諸將都認為沒有皇帝的敕命,不宜擅自回師,都固執地不服從來護兒的命令。
來護兒厲聲說道:「洛陽被包一皮圍,是心腹之患,高麗抗拒王命不過是疥癬之疾。
國家的事知道了就不能不崑去做。
我來承擔專擅權力的罪名,不關別人的事。
有阻攔商議回師之事的人要軍法從事!」來護兒即日回師。
他命令兒子來弘、來整馳馬傳報上奏煬帝,煬帝當時回到涿郡,已經下令讓來護兒救援東都。
他見到來弘、來整,非常高興,賞賜給來護兒的璽書中說:「您回師之時,就是我下令讓您回師之日,君臣意見相吻合,非常默契。」
先是,右武候大將軍李子雄坐事除名,令從軍自效,從來護兒在東萊,帝疑之,詔鎖子雄送行在所。
子雄殺使者,逃奔玄感。
衛文升以步騎二萬渡水,與玄感戰,玄感屢破之。
玄感每戰,身先士卒,所向摧陷,又善撫悅其下,皆樂為致死,由是每戰多捷,眾益盛,至十萬人。
文升眾寡不敵,死傷太半且盡,乃更進屯邙山之陽,與玄感決戰,一日十餘合。
會楊玄挺中流矢死,玄感軍乃稍卻。
先前,右武候大將軍李子雄因獲罪被除名,現受命在軍隊中效力,他跟隨來護兒在東萊,煬帝懷疑他,下詔命令將他上枷鎖送到皇帝行營,李子雄殺死使者,逃走,去投奔楊玄感。
衛文升率領步、騎兵兩萬人渡過水,與楊玄感軍交戰。
楊玄感屢次擊敗衛文升,每次作戰楊玄感都身先士卒,所向披一靡一。
他還善於安一撫部下,因此大家都願意為他效命,所以每次作戰大都能取勝。
楊玄感部眾愈來愈多,達十萬人。
衛文升寡不敵眾,部下死傷大半,軍力將近耗竭,於是他率軍進駐邙山的南面,與楊玄感決戰。
一天之內雙方交鋒十餘次,恰巧楊玄挺被流箭射死,楊玄感的軍隊才稍稍退卻。
秋,七月,癸未,餘杭民劉元進起兵以應玄感。
元進手長尺餘,臂垂過膝,自以相表非常,陰有異志。
會帝再發三吳兵征高麗,三吳兵皆相謂曰:「往歲天下全盛,吾輩父兄征高麗者猶太半不返;今已罷弊,復為此行,吾屬無遺類矣!」由是多亡命。
郡縣捕之急,聞元進舉兵,亡命者雲集,旬月間,眾至數萬。
秋季,十月,癸未(十一日),餘杭人劉元進起兵響應楊玄感。
劉元進手長一尺有餘,手臂垂下來超過膝蓋,他自認為自己相貌非同尋常,暗中另有圖謀。
正逢煬帝再次征發三吳之兵去征伐高麗,三吳之兵都互相說:「往年國家處於全盛時期,我們父兄中出征高麗的人還大半沒有回來,如今國家已經疲憊,又要被徵召去打仗,我們的這輩人就要滅絕了!」因此很多人都逃亡。
郡縣官吏捕捉逃亡的人非常急迫,逃亡的人聞知劉元進起兵,都聚集到他的麾下,一個月內,劉元進部眾達幾萬人。
始,楊玄感至東都,自謂天下響應。
得韋福嗣,委以心膂,不復專任李密。
福嗣每畫策,皆持兩端;密揣知其意,謂玄感曰:「福嗣元非同盟,實懷觀望;明公初起大事而一奸一人在側,聽其是非,必為所誤,請斬之!」玄感曰:「何至於此!」密退,謂所親曰:「楚公好反而不欲勝,吾屬今為虜矣!」
當初,楊玄感到達東都,自以為天下會響應,他得到韋福嗣後,就視之為心腹,不再完全信任李密了。
韋福嗣每次籌劃計謀,都模稜兩可,李密揣測到韋福嗣的心意,就對楊玄感說:「韋福嗣原本不是我們的同盟,實際上他還心存觀望,您剛開始做大事就有一奸一人在身旁,聽從他的是非評斷,必然被他耽誤,請將韋福嗣殺掉!」楊玄感說:「哪至於如此!」李密退下來,對他的親信說:「楚公為人喜歡謀反卻不打算取勝,我們如今都將是人家的俘虜了!」
李子雄勸玄感速稱尊號,玄感以問密,密曰:「昔陳勝自欲稱王,張耳諫而被外;魏武將求九錫,荀止而見誅。
今者密欲正言,還恐追蹤二子;阿諛順意,又非密之本圖。
何者?兵起以來,雖復頻捷,至於郡縣,未有從者;東都守禦尚強,天下救兵益至,公當挺身力戰,早定關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不廣也!」玄感笑而止。
李子雄勸楊玄感趕快稱帝,楊玄感徵求李密的意見,李密說:「從前陳勝打算自己稱王,張耳規勸卻被排斥在外,魏武帝曹一操一打算謀求加賜九錫,荀勸他卻被誅殺。
如今我打算直言規勸,卻恐怕落得張耳、荀二人的下場。
但是阿諛奉承迎逢上意,又不是我的本意。
為什麼呢?自從我們起兵以來,雖然屢次取勝,但郡縣一級的官員卻無人響應。
東都的防衛力量還很強大,全國各地的援軍到的越來越多,您應當挺身奮力作戰,早早平定關中,可您卻急於稱帝,為什麼讓人看到您那麼狹隘呢?」
楊玄感聽後笑了,稱帝之事就作罷。
屈突通引兵屯河陽,宇文述繼之,玄感問計於李子雄,子雄曰:「通曉習兵事,若一得渡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
通不能濟,則樊、衛失援。」
崑玄感然之,將拒通;樊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得往。
通濟河,軍於破陵。
玄感分為兩軍,西抗文升,東拒通。
子蓋復出兵大戰,玄感軍屢敗,與其一黨一謀之,李子雄曰:「東都援軍益至,我軍數敗,不可久留,不如直入關中,開永豐倉以振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據有府庫,東面而爭天下,亦霸王之業也。」
李密曰:「弘化留守元弘嗣握強兵在隴右,可聲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關,可以紿眾。」
屈突通率軍駐紮在河陽,宇文述率軍跟隨其後。
楊玄感向李子雄問計,李子雄說:「屈突通一精一通軍事,一旦他們渡過河來,那就勝負難分了,我們不如分兵抗擊。
屈突通不能渡河,那麼樊子蓋、衛文升就會失去援助。」
楊玄感認為這個意見很對,就準備抗擊屈突通。
樊子蓋知道了楊玄感的意圖,幾次進攻楊玄感的營壘使楊玄感無法去阻擊屈突通,屈突通率軍渡河,在破陵駐軍。
楊玄感把軍隊分為兩部分,西面抵抗衛文升,東面阻擊屈突通。
樊子蓋又出兵大戰,楊玄感軍隊屢次被擊敗。
楊玄感與一黨一羽們謀劃此事,李子雄說:「救援東都的軍隊到的越來越多,我軍幾次被打敗,不可久留此地,不如直入關中,打開永豐倉賑濟貧苦百姓,三輔之地就可以揮手而定了,我們據有府庫,向東爭奪天下,這也可以成就霸王之業。」
李密說:「弘化留守元弘嗣在隴右掌握著強兵,我們可以揚言他謀反,派遣使者迎接您,咱們借此機會入關,就可以欺騙眾人了。」
會華陰諸楊請為嚮導,壬辰,玄感解東都圍,引兵西趣潼關,宣言:「我已破東都、取必西矣!」宇文述等諸軍躡之。
至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
玄感以為然。
弘農太守蔡王智積謂官屬曰:「玄感大軍將至,欲西圖關中,若成其計,則難克也;當以計縻之,使不得進,不出一旬,可以成擒。」
及玄感軍至城下,智積登陴詈之;玄感怒,留攻之。
李密諫曰:「公今詐眾西入,軍事貴速,況乃追兵將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據關,退無所守,大眾一散,何以自全!」玄感不從,遂攻之,燒其城門,智積於內益火,玄感兵不得入。
三日不拔,乃引而西。
至鄉,宇文述、衛文升、來護兒、屈突通等軍追及於皇天原。
玄感上豆,布陳亙五十里,且戰且行,玄感一日三敗。
八月,壬寅,玄感陳於董杜原,諸軍擊之,玄感大敗,獨與十餘騎奔上洛。
追騎至,玄感叱之,皆反走,至葭蘆戍。
獨與弟積善徒步走,自度不免,謂積善曰:「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積善一抽一刀斫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
磔玄感一屍一於東都市,三日,復臠而焚之。
玄感弟玄獎為義陽太守,將赴玄感,為郡丞周旋玉所殺;仁行為朝請大夫,伏誅於長安。
正巧華陰楊家的族人請求作嚮導,壬辰(二十日),楊玄感解除了對東都的包一皮圍,率軍向西一逼一十進潼關,他聲稱:「我已經攻破了東都,現在去攻取必西了!」宇文述等各路軍隊跟隨其後。
楊玄感到達弘農宮,父老們擋住道路勸楊玄感說:「弘農宮城空虛,又有很多積存的糧食,很容易攻下。」
楊玄感認為這話很對。
弘農太守蔡王楊智積對官員僚屬們說:「楊玄感聽說朝廷大軍將到,他打算向西謀取必中,要是他這個計劃成功了,就很難把他打敗了,我們應當用計牽制住他,讓他無法進軍,不出十天,就可以將他抓住。」
當楊玄感兵臨城下,楊智積便登上城上的女垣大罵楊玄感。
楊玄感勃然大怒,就停止前進,率軍攻城。
李密勸說:「您如今蒙騙眾人向西進軍,兵貴神速,何況追兵將到,怎能在此地停留耽誤。
要是向前不能佔據潼關,退後無地可守,大眾一散,憑什麼保全自己?」
楊玄感不聽李密的勸告,就率軍攻城,他放火燒弘農城的城門,楊智積從城內向外放更大的火,楊玄感的士兵無法進城,三天仍未攻下城池,楊玄感就率軍向西而去。
當他到達鄉,宇文述、衛文升、來護兒、屈突通等各路軍隊在皇天原追上了他。
楊玄感率軍登上豆,擺開戰陣,連綿五十里,且戰且走,楊玄感一天之內三次被擊敗。
八月,壬寅(初一),楊玄感在董杜原列陣,各路官軍一起進攻楊玄感,楊玄感大敗,僅率十餘騎逃往上洛。
追擊的騎兵追上了楊玄感,楊玄感喝斥追兵,這些人都轉身退去。
楊玄感到了葭蘆戍,僅和他弟弟楊積善徙步行走,他自知不能倖免,就對楊積善說:「我不能忍受別人的侮辱,你殺了我吧!」楊積善一抽一刀將楊玄感殺死,又用刀自一殺,但未死,被追兵抓住,將他和楊玄感的首級一併送煬帝的行營。
煬帝將楊玄感的一屍一首處以車裂之刑,在東都鬧市陳一屍一三天,又將一屍一首剁碎焚燒。
楊玄感的弟弟楊玄獎是義陽太守,他要去投奔楊玄感,被郡丞周旋玉殺死;楊仁行崑是朝請大夫,在長安被處死。
玄感之圍東都也,梁郡民韓相國舉兵應之,玄感以為河南道元帥,旬月間眾十餘萬,攻剽郡縣;至襄城,聞玄感敗,眾稍散,為吏所獲,傳首東都。
楊玄感圍困東都時,梁郡人韓相國舉兵響應。
楊玄感任命他為河南道元帥,一月之內韓相國就招集部眾十餘萬人,他率兵攻掠郡縣,兵到襄城時,聞知楊玄感兵敗,部眾開始渙散,韓相國被官府抓獲處死,首級被送到東都。
帝以元弘嗣,斛斯政之親也,留守弘化郡,遣衛尉少卿李淵馳往執之,因代為留守,關右十三郡兵皆受征發。
淵御眾寬簡,人多附之。
帝以淵相表奇異,又名應圖讖,忌之。
未幾,征詣行在所,淵遇疾未謁,其甥王氏在後宮,帝問曰:「汝舅來何遲?」
王氏以疾對,帝曰:「可得死否?」
淵聞之,懼,因縱酒納賂以自晦。
煬帝因為元弘嗣是斛斯政的親戚,留守在弘化郡,他就派衛尉少卿李淵馳馬到弘化將元弘嗣關押起來,李淵因此代替元弘嗣為留守,關西十三郡的軍隊都受李淵的調遣。
李淵對待部下寬厚容忍,大家多去歸附他。
煬帝認為李淵相貌奇異,名字又與圖讖相映合,就對他很猜忌。
不久,煬帝徵召李淵到他的行在,李淵患病未去應一召謁見,李淵的外甥女王氏是煬帝的妃嬪,煬帝問王氏:「你舅舅為什麼遲到?」
王氏回答說李淵病了,煬帝問:「能死嗎?」
李淵知道了這件事很害怕,於是就酗酒受賄來偽裝自己。
[14]癸卯,吳郡朱燮、晉陵管崇聚眾寇掠江左。
燮本還俗道人,涉獵經史,頗知兵法,形容眇小,為昆山縣博士,與數十學生起兵,民苦役者赴之如歸。
崇長大,美姿容,志氣倜儻,隱居常熟,自言有王者相,故群盜相與奉之。
,時帝在涿郡,命虎牙郎將趙六兒將兵萬人屯揚子,分為五營以備南賊。
崇遣其將陸渡江,夜,襲六兒,破其兩營,收其器械軍資而去,眾益盛,至十萬。
[14]癸卯(初二),吳郡人朱燮、晉陵人管崇聚眾在江左一帶搶掠。
朱燮本來是還俗的和尚,他涉獵經史,很懂得兵法。
他個子很小,是昆山縣的博士。
他和幾十名學生起兵後,那些苦於官府賦役的百姓都去投奔他。
管崇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抱負不凡,他在常熟隱居,自稱有王者之相,因此群盜都尊奉他。
當時煬帝在涿郡,他命令虎牙郎將趙六兒率兵一萬人在揚子駐軍,分為五營以防備南面的劉元進和管崇、朱燮等人。
管崇派遣部將陸渡江,襲擊趙六兒,攻破他的兩個營壘,繳獲官軍的軍資器械而去。
管崇的勢力越發強盛,部眾達十萬人。
[15]辛酉,司農卿雲陽趙元淑坐楊玄感一黨一伏誅。
帝使大理卿鄭善果、御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與留守樊子蓋推玄感一黨一與。
儀,本天竺胡人也。
帝謂蘊曰:「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為盜耳。
不盡加誅,無以懲後。」
子蓋一性一既殘酷,蘊復受此旨,由是峻法治之,所殺三萬餘人,皆籍沒其家,枉死者太半,流徙者六千餘人。
玄感之圍東都也,開倉賑給百姓。
凡受米者,皆坑之於都城之南。
玄感所善文士會稽虞綽、琅邪王胄俱坐徙邊,綽、胄亡命,捕得,誅之。
[15]辛酉(二十日),司農卿雲陽人趙元淑因是楊玄感的一黨一羽而獲罪被殺。
煬帝派大理卿鄭善果、御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與東都留守樊子蓋追究楊玄感的一黨一羽。
骨儀本是天竺地區的胡人。
煬帝對裴蘊說:「楊玄感振臂一呼就有十萬人響應,我越發知道天下的人不必多,人一多就相聚為盜。
若不把這些人完全殺乾淨,就不能懲戒後人。」
樊子蓋一性一情本來就殘忍,裴蘊又秉承了煬帝的這個旨意,因此,用嚴刑懲治楊玄感的一黨一羽,處死了三萬餘人,他們的家產全部被官府沒收。
其中冤死的人佔大半,流放發配邊地的有六千餘人。
楊玄感圍困東都時曾開倉賑濟百姓,凡是接受過賑濟糧米的百姓都被坑殺在東都城南。
與楊玄感有交情的文士會稽人虞綽、琅邪人王胄都獲罪發配邊地。
虞綽、王胄逃亡,後被官府抓住處死。
帝善屬文,不欲人出其右。
薛道衡死,帝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誦其佳句曰:「『庭草無人隨意綠』復能作此語邪!」帝自負才學,每驕天下之士,嘗謂侍臣曰:「天下皆謂朕承藉緒餘而有四海,設令朕與士大夫高選,亦當為天子矣。」
煬帝擅長於文辭,不喜歡別人超過他。
薛道衡被賜死,煬帝說:「還能寫『空梁落燕泥』嗎?」
王胄被處死,煬帝吟誦王胄的佳句:「『庭草無人隨意綠』,還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嗎?」
煬帝對自己的才學非常自負,他往往看不起天崑下的文士,他曾對侍臣說:「天下人都認為我繼承先帝的遺業才君臨天下,其實就是讓我和士大夫比才學,我也該作天子。」
帝從容謂秘書郎虞世南曰:「我一性一不喜人諫,若位望通顯而諫以求名,彌所不耐。
至於卑賤之士,雖少寬假,然卒不置之地上。
汝其知之!」世南,世基之弟也。
煬帝曾從容地對秘書郎虞世南說:「我生一性一不喜歡別人進諫,如果是達官顯貴想進諫以求名,我更不能容忍他。
如果是卑賤士人,我還可以寬容些,但決不讓他有出頭之日,你記住吧!」虞世南是虞世基的弟弟。
[16]帝使裴矩安集隴右,因之會寧,存問曷薩那可汗部落,遣闕度設寇掠吐谷渾以自富,還而奏狀,帝大賞之。
[16]煬帝派裴矩安一撫隴右一帶。
裴矩到了會寧,慰問曷薩那可汗部落,派遣闕度設劫掠吐谷渾而使自己富有,裴矩回來向煬帝奏報情況,煬帝重重賞賜了裴矩。
[17]九月,己卯,東海民彭孝才起為盜,有眾數萬。
[17]九月,己卯(初八),東海人彭孝才聚眾為盜,擁有部眾數萬人。
[18]甲午,車駕至上谷,以供費不給,免太守虞荷等官。
閏月,己巳,幸博陵。
[18]甲午(二十三日),煬帝車駕到達上谷,因為供給接濟不上,煬帝就免去了太守虞荷等人的官職。
閏月,己己(二十八日),煬帝到達博陵。
[19]冬,十月,丁丑,賊帥呂明星圍東郡,虎賁郎將費青奴擊破之。
[19]冬季,十月,丁丑(初七),賊帥呂明星包一皮圍了東郡,虎賁郎將費青奴將呂明星擊敗。
[20]劉元進帥其眾將渡江,會楊玄感敗,朱燮、管崇共迎元進,推以為主,據吳郡,稱天子,燮、崇俱為尚書僕射,署置百官,毗陵、東陽、會稽、建安豪傑多執長吏以應之。
帝遣左屯衛大將軍代人吐萬緒、光祿大夫下魚俱羅將兵討之。
[20]劉元進率部眾正準備渡江時,恰逢楊玄感兵敗,朱燮、管崇共同迎接劉元進,推舉他為盟主。
劉元進佔據吳郡,自稱天子,朱燮、管崇都被任命為尚書僕射。
劉元進並任命百官,毗陵、東陽、會稽、建安的很多豪傑之士都把地方官吏抓起來響應劉元進。
煬帝派遣左屯衛大將軍代郡人吐萬緒、光祿大夫下人魚俱羅率兵前往討伐劉元進。
[21]十一月,己酉,右候衛將軍馮孝慈討張金稱於清河,孝慈敗死。
[21]十一月,己酉(初九),右候衛將軍馮孝慈在清河討伐張金稱,馮孝慈兵敗身亡。
[22]楊玄感之西也,韋福嗣亡詣東都歸首,是時如其比者皆不問。
樊子蓋收玄感文簿,得其書草,封以呈帝;帝命執送行在。
李密亡命,為人所獲,亦送東都。
樊子蓋鎖送福嗣、密及楊積善、王仲伯等十餘人詣高陽,密與王仲伯等竊謀亡去,悉使出其所繼金以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並留付公,幸用相瘞,其餘即皆報德。」
使者利其金,許諾,防禁漸弛。
密請通市酒食,每宴飲,喧嘩竟夕,使者不以為意,行至魏郡石樑驛,飲防守者皆醉,穿牆而逸。
密呼韋福嗣同去,福嗣曰:「我無罪,天子不過一面責我耳。」
至高陽,帝以書草示福嗣,收付大理。
宇文述奏:「凶逆之徒,臣下所當同疾,若不為重法,無以肅將來。」
帝曰:「聽公所為。」
十二月甲申,述就野外,縛諸應刑者於格上,以車輪括其頸,使文武九品以上皆持兵斫射,亂髮矢如蝟一毛一,支體糜碎,猶在車輪中。
積善、福嗣仍加車裂,皆焚而揚之。
積善自言手殺玄感,冀得免死。
帝曰:「然則梟類耳!」因更其姓曰梟氏。
[22]楊玄感向西進軍時,韋福嗣就逃到東都投案自首,當時自首的人都不追究。
樊子蓋收繳了楊玄感的文件檔案,得到韋福嗣起草的給樊子蓋的信件,就封好呈送給煬帝。
煬帝命令將韋福嗣押起來送到自己的行宮。
李密逃亡,被人抓住,也送到東都。
樊子蓋將韋福嗣、李密及楊積善、王仲伯等十餘人上了枷鎖,押送到高陽。
李密與王仲伯等人暗中策劃逃跑,他們拿出所有的金子給使者看,說:「我們死的時候,這些金子都留給您,請您用來埋葬我們,其餘的都給您以報答恩德。」
使者貪圖金子,就答應了。
對李密等人的看守漸漸鬆懈,李密請人買來灑食,每次宴飲,都要喧嘩吵鬧一一夜,使者不以為意。
走到魏郡石樑驛,李密等人把看守的人都灌醉,鑿穿牆壁逃跑,李密叫韋福嗣一同逃走崑,韋福嗣說:「我沒罪,天子不過是當面責罵我罷了。」
到了高陽,煬帝將韋福嗣起草的楊玄感致樊子蓋的信給韋福嗣看,並將他交付大理寺。
宇文述奏道:「兇惡叛逆之徒,作臣子的都應該痛恨,若不將這種人處以重刑,就不能警戒後人。」
煬帝說:「任你處置。」
十二月,甲申(十五日),在野外,宇文述把那些受刑的人綁在木格上,用車輪括住受刑者的脖子,讓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員都手持兵器砍殺射擊。
射在受刑者身上的亂箭如同刺蝟一毛一一樣,受刑者肢一體破碎,仍然括在車輪裡。
楊積善和韋福嗣仍要處以車裂之刑,處死後將一屍一體焚化揚灰。
楊積善說親手殺死了楊玄感,期望自己能免死。
煬帝說:「他不過是梟一類的動物罷了!」就將楊積善的姓改為梟氏。
[23]唐縣人宋子賢,善幻術,能變佛形,自稱彌勒出世,遠近信惑,遂謀因無遮大會舉兵襲乘輿;事洩,伏誅,並誅一黨一與千餘家。
[23]唐縣人宋子賢,擅長幻術,他能變幻出佛形,自稱是彌勒出世。
遠近的人都相信他並為之迷惑。
於是宋子賢就策劃趁著舉行無遮大會時舉兵襲擊煬帝的車駕,事情洩露了,宋子賢被處死。
他的一黨一羽一千餘家一併被處死。
扶風桑門向海明亦自稱彌勒出世,人有歸心者,輒獲吉夢,由是三輔人翕然奉之,因舉兵反,眾至數萬。
丁亥,海明自稱皇帝,改元白烏。
詔太僕卿楊義臣擊破之。
扶風的僧人向海明也自稱是彌勒出世,凡是有歸附之心的人就可做吉夢。
因此三輔一帶的人都一致信奉他。
於是,向海明舉兵造反,部眾達數萬人。
丁亥(十八日),向海明自稱皇帝,改年號為白烏。
煬帝下詔命太僕卿楊義臣討伐並將向海明平滅。
[24]帝召衛文升、樊子蓋詣行在;慰勞之,賞賜極厚,遣還所任。
[24]煬帝召衛文升、樊子蓋到他的行在,對他們加以慰勞,賞賜極為豐厚,然後讓他們返回自己的任所。
[25]劉元進攻丹陽,吐萬緒濟江擊破之,元進解圍去,緒進屯曲阿。
元進結柵拒緒,相持百餘日;緒擊之,賊眾大潰,死者以萬數。
元進挺身夜遁,保其壘。
朱燮、管崇等屯毗陵,連營百餘里,緒乘勝進擊,復破之。
賊退保黃山,緒圍之,元進、燮僅以身免,於陳斬崇及其將卒五千餘人,收其子女三萬餘口,進解會稽圍。
魚俱羅與緒偕行,戰無不捷,然百姓從亂者如歸市,賊敗而復聚,其勢益盛。
[25]劉元進率兵進攻丹陽,吐萬緒率兵渡江將劉元進擊敗,於是劉元進解圍而去,吐萬緒進軍駐在曲阿。
劉元進把木柵欄連接在一起來抗拒吐萬緒,雙方相持百餘日;吐萬緒發起進攻,劉元進的部眾大亂潰散,死者數以萬計。
劉元進奮勇突圍,在夜間逃走,據守在營壘中。
朱燮、管崇等人率部眾駐在毗陵,軍營連接起來有百餘里。
吐萬緒乘勝進擊,又將朱燮、劉元進等人擊敗。
朱、劉等人率部眾退保黃山,吐萬緒將黃山包一皮圍,劉元進、朱燮隻身逃脫,官軍在陣前殺死管崇及其將卒五千餘人,俘獲其子女三萬餘人,進而解除了對會稽的圍困。
魚俱羅與吐萬緒一起行動,戰無不勝,但是百姓響應造反的人越來越多,多得就像散了市一樣。
賊人潰散後又聚集在一起,聲勢越發浩大。
元進退據建安,帝令緒進討,緒以士卒疲弊,請息甲待來春;帝不悅。
俱羅亦以賊非歲月可平,諸子在洛京,潛遣家僕迎之;帝怒。
有司希旨,奏緒怯懦,俱羅敗衄,俱羅坐斬,征緒詣行在,緒憂憤,道卒。
劉元進退守建安,煬帝命令吐萬緒進軍討伐,吐萬緒認為士卒已經疲憊不堪,請求停止用兵,到來年春天再戰,煬帝不高興,魚俱羅也認為盜賊不是一年半載就可以平定的,他的兒子都在東都洛陽,他們暗地派家奴來接魚俱羅,煬帝知道了發怒。
有關部門的官員迎逢煬帝的旨意,上奏說吐萬緒怯懦,魚俱羅吃了敗仗。
魚俱羅因此獲罪被殺,煬帝徵召吐萬緒到他的行在來,吐萬緒憂懼鬱憤,在路上就去世了。
帝更遣江都丞王世充發淮南兵數萬人討元進。
世充渡江,頻戰皆捷,元進、燮敗死於吳,其餘眾或降或散。
世充召先降者於通玄寺瑞像前焚香為誓,約降者不殺。
散者始欲入海為盜,聞之,旬月之間,歸首略盡,世充悉坑之於黃亭澗,死者三萬餘人。
由是余一黨一復相聚為盜,官軍不能討,以至隋亡。
帝以世充有將帥才,益加一寵一任。
煬帝改派江都郡丞王世充征發淮南兵幾萬人討伐劉元進。
王世充率軍渡江,多次與劉元進交戰都取得了勝利。
劉元進、朱燮在吳縣兵敗身亡,其餘的部崑眾或是投降或是潰散。
王世充召來先投降的人在通玄寺的佛像前焚香為誓,約定降者不殺。
劉元進潰散部眾開始想入海為盜,聽到這個消息,一個月內,基本都投降了王世充。
王世充把這些人全都坑殺在黃亭澗,死者達三萬餘人。
因此,其餘的人又相聚為盜,官軍無法討伐,直至隋帝國滅亡。
煬帝認為王世充有將帥之才,對他越發一寵一信。
[26]是歲,詔為盜者籍沒其家。
時群盜所在皆滿,郡縣官因之各專威福,生殺任情矣。
[26]這一年煬帝下詔凡作盜賊的人其家屬財產都要被官府沒收。
當時到處都是盜賊,郡縣官吏因此各自作威作福,任意地對百姓生殺予奪。
[27]章丘杜伏威與臨濟輔公為刎頸交,俱亡命為群盜。
伏威年十六,每出則居前,入則殿後,由是其徒推以為帥。
下邳苗海潮亦聚眾為盜,伏威使公謂之曰:「今我與君同苦隋政,各舉大義,力分勢弱,常恐被擒,若合為一,則足以敵隋矣。
君能為主,吾當敬從,自揆不堪,宜來聽命;不則一戰以決雌雄。」
海潮懼,即帥其眾降之。
伏威轉掠淮南,自稱將軍,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顥討之,伏威與戰,陽為不勝,引顥眾入葭葦中,因從上風縱火,顥眾皆燒死。
海陵賊帥趙破陳以伏威兵少,輕之,召與併力;伏威使公嚴兵居外,自與左右十人繼牛酒入謁,於座殺破陳,並其眾。
[27]章兵人杜伏威與臨濟人輔公是生死之交,他們都亡命為盜。
杜伏威十六歲,每次行動都走在前面,撤退則走在最後,因此被徒眾推舉為統帥。
下邳人苗海潮也聚眾為盜,杜伏威派輔公對苗海潮說:「如今我和您都是不堪忍受隋朝的苛政,各舉義旗,但力量分散,勢單刀薄,常常恐懼被擒獲,若是我們合二為一,那麼就足以與隋朝為敵了。
要是您能作主帥,我理當恭敬從命,要是您估計自己不能作主帥,最好前來聽命,否則我們就打一仗以決雌雄。」
苗海潮恐懼,就率領部眾歸降了杜伏威。
杜威率眾在淮南一帶轉戰掠奪,自稱將軍。
江都留守派校尉宋顥率兵討伐杜伏威。
杜伏威與宋顥交戰,佯裝戰敗,將宋顥率領的官軍引入蘆葦叢中,於是順風勢放火,官軍都被燒死。
海陵賊帥趙破陳認為杜伏威兵少而看不起他。
趙破陳召杜伏威來,想兼併他。
杜伏威讓輔公率兵在外嚴陣以待,自己和親信十餘人帶著牛、酒進入營帳謁見趙破陳,在座位上將趙破陳殺死,兼併了他的部眾。
十年(甲戌、614)
十年(甲戌,公元614年)
[1]春,二月,辛未,詔百僚議伐高麗,數日,無敢言者。
戊子,詔復征天下兵,百道俱進。
[1]春季,二月,辛未(初三),煬帝下詔命文武百官商議出兵征伐高麗之事。
一連幾天,沒有敢說話的人。
戊子(二十日),煬帝下詔再次征發全國軍隊,分百路並進。
[2]丁酉,扶風賊帥唐弼立李弘芝為天子,有眾十萬,自稱唐王。
[2]丁酉(二十九日),扶風的賊帥唐弼擁立李弘芝為天子,擁有部眾十萬人,他自稱唐王。
[3]三月,壬子,帝行幸涿郡,士卒在道,亡者相繼。
癸亥,至臨渝宮,祭黃帝,斬叛軍者以釁鼓,亡者亦不止。
[3]三月,壬子(十四日),煬帝出行到涿郡,路途中士兵不斷逃亡。
癸亥(二十五日),煬帝到達臨渝宮,在野外祭祀黃帝,斬殺叛逃的士兵並將死者的血塗在鼓上,但逃亡仍然不止。
[4]夏,四月,榆林太守成紀董純與彭城賊帥張大虎戰於昌慮,大破之,斬首萬餘級。
[4]夏季,四月,榆林太守成紀人董純與彭城賊帥張大虎在昌慮交戰,董純大敗張大虎,斬首萬餘級。
[5]甲午,車駕至北平。
[5]甲午(二十七日),煬帝車駕到達北平。
[6]五月,庚申,延安賊帥劉迦論自稱皇王,建元大世,有眾十萬,與稽胡相表裡為寇。
詔以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為關內討捕大使,發兵擊之,戰於上郡,斬迦論並將卒萬餘級,虜男一女數萬口而還。
[6]五月,庚申(二十六日),延安賊帥劉迦論自稱皇王,建年號為大世,擁有部眾十萬人。
他與稽胡部落裡應外合侵掠地方。
煬帝下詔任命左驍衛大崑將軍屈突通為關內討捕大使,發兵進擊劉迦論。
兩軍在上群一交戰,屈突通斬獲劉迦論及其部眾的首級萬餘,俘獲男一女幾萬人返回。
[7]秋,七月,癸丑,車駕次懷遠鎮。
時天下已亂,所徵兵多失期不至,高麗亦困弊。
來護兒至畢奢城,高麗舉兵逆戰,護兒擊破之,將趣平壤,高麗王元懼,甲子,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
帝大悅,遣使持節召護兒還。
護兒集眾曰:「大軍三出,未能平賊,此還不可復來,勞而無功,吾竊恥之。
今高麗實困,以此眾擊之,不日可克,吾欲進兵徑圍平壤,取斑元,獻捷而歸,不亦善乎!」答表請行,不肯奉詔。
長史崔君肅固爭,護兒不可,曰:「賊勢破矣,獨以相任,自足辦之。
吾在閫外,事當專決,寧得高元還而獲譴,捨此成功,所不能矣!」君肅告眾曰:「若從元帥違拒詔書,必當聞奏,皆應獲罪。」
諸將懼,俱請還,乃始奉詔。
[7]秋季,七月,癸丑(十七日),煬帝車駕臨時停留於懷遠鎮。
當時天下已亂,所征發的士兵很多過了期限還未來,高麗國也困頓疲憊,來護兒率軍到達畢奢城,高麗發兵迎戰。
來護兒將高麗軍隊打敗,將要一逼一十近平壤。
高麗王高元恐懼,甲子(二十八日),派遣使者來乞求投降,並把斛斯政關在囚車裡押送而來。
煬帝大為高興,他派遣使者持節召來護兒返回。
來護兒召集部下說:「大軍三次出征,未能平定高麗,這次回去就再也不能來了,勞而無功,我感到恥辱。
如今高麗確實已經疲憊不堪,以我們這麼多的軍隊去討伐高麗,不日可勝。
我打算進兵直接包一皮圍平壤,俘獲高元,凱旋而歸不是很好嗎?」
於是來護兒上表煬帝請求出征,不肯奉詔返回。
長史崔君肅力爭奉旨班師,來護兒不答應,說:「高麗已經支持不住了,皇帝完全相信任用我,我完全可以自行決定此事。
我在朝廷之外,有事應該自己決斷,我寧可俘獲高元返回而受到責罰,但放棄這次成功的機會,我辦不到!」崔君肅告訴大家:「要是跟從元帥違抗皇帝的詔命,必定被人上奏皇帝,我們都得獲罪。」
諸將恐懼,都要求返回。
來護兒才接受詔命班師。
八月,己巳,帝自懷遠鎮班師。
邯鄲賊帥楊公卿帥其一黨一八千人抄駕後第八隊,得飛黃上廄馬四十二匹而去。
冬,十月,丁卯,上至東都;己丑,還西京。
以高麗使者及斛斯政告太廟;仍征高麗王元入朝,元竟不至。
敕將帥嚴裝,更圖後舉,竟不果行。
八月,己巳(初四),煬帝從懷遠鎮班師回朝。
邯鄲賊帥楊公卿率領部眾八千人搶劫車駕後面的第八隊,搶走飛黃上廄的馬四十二匹而去。
冬季,十月,丁卯(初三),煬帝到達東都;己丑(二十五日),煬帝返回西京。
他以高麗的使者及斛斯政祭告太廟,仍然徵召高麗王高元入朝覲見,高元意然不來。
於是煬帝下令將帥們準備行裝,打算再次大舉進攻,但最後未能成行。
初,開皇之末,國家殷盛,朝野皆以高麗為意,劉炫獨以為不可,作《撫夷論》以刺之,至是,其言始驗。
當初,開皇末年,國家殷實強盛,朝野上下都認為可以征伐高麗,唯獨劉炫認為不可。
他寫了《撫夷論》來批評征高麗的論調,到這時,他的話應驗了。
十一月,丙申,殺斛斯政於金光門外,如楊積善之法,仍烹其肉,使百官啖之,佞者或啖之至飽,收其餘骨,焚而揚之。
十一月,丙申(初二),煬帝將斛斯政在金光門外處死,按照處死楊積善的辦法來處死斛斯政,並且把他的肉煮了,讓百官們吃,有的一奸一佞之人還吃了個飽。
之後,將斛斯政的骨骸收在一起,焚化後揚掉。
[8]乙巳,有事於南郊,上不齋於次。
詰朝,備法駕,至即行禮。
是日,大風。
上獨獻上帝,三公分獻五帝。
禮畢,御馬疾驅而歸。
[8]乙巳(十一日),在西京南郊舉行祭祀活動。
煬帝沒在齋宮齋戒。
早晨,煬帝擺設法駕,到南郊行祭禮。
這一天刮起大風,煬帝單獨向上帝獻祭,三公分別向五帝獻祭。
祭禮完畢,煬帝車駕迅速馳返皇宮。
[9]乙卯,離石胡劉苗王反,自稱天子,眾至數萬;將軍潘長文討之,不克。
[9]乙卯(二十一日),離石郡的胡人劉苗王率眾造反,他自稱天子,擁有部眾幾萬人,將軍潘長文率兵討伐劉苗王,但未能獲勝。
[10]汲郡賊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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