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白話版《資治通鑒》txt·漢紀七 太宗孝文皇帝下前十一年(壬申、
漢紀七漢文帝前十一年(壬申,公元前16一9年)
[1]冬,十一月,上行幸代;春,正月,自代還。
[1]冬季,十一月,文帝巡行代國;春季,正月,文帝自代國返回長安。
[2]夏,六月,梁懷王揖薨,無子。
賈誼復上疏曰:「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勢,不過一傳、再傳,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強,漢法不得行矣。
陛下所以為藩捍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
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廑如黑子之著面,適足以餌大國,而不足以有所禁御。
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
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
梁起於新而北著之河,淮陽包一皮陳而南之江,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
梁足以捍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
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
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國之禍,難以言智。
敬身無事,畜亂,宿禍,孰視而不定;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
帝於是從誼計,徙淮陽王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餘城。
後歲余,賈誼亦死,死時年三十三矣。
[2]夏季,六月,梁懷王劉揖去世,他沒有兒子。
賈誼再次上疏說:「陛下如果不確立制度,從如今的趨勢來看,封國不過傳了一代或者兩代,諸侯尚且自行其事不受朝廷節制,再擴張強大,朝廷的法度就沒有辦法實行了。
陛下當做屏障和皇太子所能仗恃的,只有淮陽國、代國兩個封國罷了。
代國,北部與匈奴相接,與強敵為鄰,能自我保全就足夠了;淮陽國與那些強大的諸侯國相比,僅僅像一個黑痣附著在臉上一樣,它恰恰只能誘發大國吞併的欲一望,而無力對大國有所牽制。
現在權在陛下手中;封立王國卻使自已兒子的封國小得只能做被人吞併的誘餌,怎能說設計得好呢!我有個愚笨的計謀,請皇帝把原屬淮南國的封地,全劃歸淮陽國,使淮陽國增大,並且為梁王立繼承人,把淮陽北邊的兩三個城和東郡劃歸梁國,以擴大梁國的封地。
如果不妥,可以把代王改封為梁王,而以睢陽為都城。
梁國封地起於新而北面直達黃河,淮陽國的封地囊括了原來陳國的全境並且南部直達長江,那麼其他大諸侯國有二心的,也膽戰心驚不敢圖謀反叛朝廷了。
梁國足以阻止齊國和趙國,淮陽國足以禁制吳國和楚國,陛下可以墊高枕頭安睡,再沒有對崤山以東的憂慮了。
這可使兩代君主安享太平。
現在安然無事,是因為恰巧諸侯王都還年幼,幾年之後,陛下就會看見諸侯王帶來的危機了。
秦始皇日日夜夜苦心勞力以剷除六國之禍;而現在陛下牢牢地控制著天下,一舉一動都能如意,卻高拱兩手安坐,造成新的六國之禍,就難說您有智謀。
即便是終您一生太平無事,但卻留下了禍亂的根源,對這些危機早就看到了卻不去解決,待您百年之後,把危機留給了年邁的老母,幼稚的弱子,使他們不得安寧,不能說您是仁者。」
文帝於是採納了賈誼的計策,把淮陽王劉武改封為梁王,梁國封地北以泰山為界,西至高陽,共有大縣四十多個。
又過了一年多,賈誼死去了,死時年僅三十三歲。
[3]徙城陽王喜為淮南王。
[3]文帝改封城陽王劉喜為淮南王。
[4]匈奴寇狄道。
[4]匈奴侵犯狄道。
時匈奴數為邊患,太子家令穎川晁錯上言兵事曰:「《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
』繇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
當時,匈奴經常挑一起邊境戰爭,太子家令穎川人晁錯向文帝上書,談論戰爭問題說:「《兵法》說:『有戰無不勝的將軍,沒有戰無不勝的民眾。
』由此看來,安定邊境,建立功名,關鍵在於良將,不可不慎重地選擇良將。
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
兵法,步兵、車騎、弓一弩一、長戟、矛鋌、劍之地,各有所宜;不得其宜者,或十不當一。
士不選煉,卒不服習,起居不一精一,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之指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
兵不完利崑,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一弩一不可以及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無矢同;中不能入,與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
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
』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又聽說:在戰場上與敵人交鋒,有三件最重要的事情:一是佔據有利地形,二是士兵訓練有素,三是武器一精一良。
按照《兵法》所說,步兵、車騎兵、弓一弩一、長戟、矛鋌、劍盾等不同的兵種和武器,分別適用於不同的地形,各有所長;如果戰場地形不利於發揮軍隊和武器的長處,就可能出現十個士兵不如一個士兵的情況。
士兵不經過挑選,軍隊缺乏訓練、起居管理混亂,動靜不一致,勝利進攻時跟不上,退避危難時不能一致行動,前軍已經刀兵相接,後軍卻仍鬆鬆垮垮,士兵不能隨著鳴金擊鼓進退,這是不訓練軍隊的錯誤,這樣的軍隊,一百個人不抵十個用。
士兵手中的兵器不齊備不鋒利,與徒手作戰一樣;將士身上的盔甲不堅固,與脫一衣露體一樣;一弩一箭射不到遠處,與短兵器一樣;射不中目標,與沒有箭一樣;箭雖然射中目標卻射不進敵人身一體,就與沒有箭頭一樣。
這是將領不檢查武器導致的禍患,這樣的軍隊,五個人不抵一個用。
所以《兵法》說:『器械不鋒利,是把士卒奉送給敵人;士卒不聽號令,是把統兵將領奉送給敵人;將領不懂兵法,是把他的君主奉送給敵人;君主不一精一心選擇將領,是把國家奉送給敵人。
』這四點,是用兵最重要的關鍵。
臣又聞:小大異形,強弱異勢,險易異備。
夫卑身以事強,小一柄一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
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饑一渴不睏,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
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眾易橈亂也;勁一弩一、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游一弩一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鬥,劍戟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
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眾以誅數萬之匈奴,眾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
「臣又聽說:在用兵時,依據交戰雙方國家大小不同、強弱不同和戰場地形險峻平緩的不同,應採取不同的對策。
自我貶抑,去侍奉大國,這是小一柄一應採取的方法;如果與敵方不分強弱,就應聯合其他小一柄一對敵作戰;利用蠻夷部族去進攻蠻夷部族,這是中原王朝應該採取的戰略。
現在匈奴的地形、軍事技術與中原有很大不同:奔馳於山上山下,出入於山澗溪流,中原的馬匹不如匈奴;在危險的道路上,一邊策馬奔馳一邊射擊,中原的騎射技術不如匈奴;不畏風雨疲勞,不怕饑一渴,中原將士不如匈奴人;這是匈奴的優勢。
如果到了平原、地勢平緩的地方,漢軍使用輕車和驍勇的騎兵一精一銳,那麼匈奴的軍隊就很容易被打亂;漢軍使用強勁的弓一弩一和長戟,箭能射得很遠,長戟也能遠距離殺敵,那麼匈奴的小杯就無法抵禦;漢軍身穿堅實的鎧甲,手中有鋒利的武器,長兵器與短兵器配合使用,弓箭手機動出擊,兵按什伍編製統一進攻,匈奴的軍隊就不能抵擋;有勇力的弓箭手,以特製的好箭射一向同一個目標,匈奴用皮革和木材製造的防禦武器就會失效;下馬在平地作戰,劍戟交鋒,近身搏鬥,匈奴人的腳力就不如漢軍;這是中原的軍事優勢。
由此看來:匈奴有三項優勢,漢軍有五項優勢;陛下又動用了數十萬軍隊,去攻伐只有數萬軍隊的匈奴,從兵員數量計算,這是以一擊十的戰術。
士
雖然,兵,凶器,戰,危事也;故以大為小,以強為弱,在俯仰之間耳。
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則悔之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
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眾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
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約將之。
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裡,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眾,此萬全之術也。」
「盡避如此,刀兵是不祥之物,戰爭是凶險之事;由大變小,由強變弱,瞬息之間就會發生。
用人的生死去決勝負,失利就難以重振國威,後悔都來不及了。
英明的君主在決策時,應立足於萬無一失。
現在已歸降朝廷的胡人、義渠、蠻夷等,部眾達數千人,他們的飲食習俗、善於騎射的特長,都與匈奴一樣。
賜給他們堅固的鎧甲、綿衣、強勁的弓,鋒利的箭,再加上邊境各郡的一精一崑銳騎兵,起用通曉兵法並瞭解蠻夷部族風俗習慣,能籠絡其人心的將領,用陛下明確的約定統率他們。
如果遇到險阻,就讓這些人衝鋒陷陣;在寬闊的平野,就用戰車、步兵去制一服敵人;兩支軍隊互為表裡,各自發揮他們的優勢,再加上以眾擊寡,這是萬無一失的戰略。」
帝嘉之,賜錯書,一寵一答焉。
文帝很讚賞他的意見,賜給晁錯一封覆信,以表示一寵一信。
錯又上言曰「臣聞秦起兵而攻胡、粵者,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
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
夫胡、貉之人,其一性一耐寒;揚、粵之人,其一性一耐暑。
秦之戍卒不耐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
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婿、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
發之不順,行者憤怨,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算之復,天下明知禍烈及已也;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
晁錯再一次上書說:「臣聽說秦起兵攻打匈奴和百越,不是為了保衛邊境安寧、防止人民死於戰爭,而是殘暴貪婪,要想擴大它的疆域,所以,功業沒有建立,天下已經大亂。
而且如果用兵而不瞭解敵人的虛實強弱,進攻就會被敵人所俘虜,屯守就會被敵人所困死。
北方的胡人和貉人,生一性一耐寒;南方揚、粵一帶的人,生一性一耐暑。
秦朝的戍卒不服南北兩地的水土,戍守邊疆的死在邊境,輸送給養的死於路上。
秦朝百姓被征發當兵,就如同去刑場被處死,於是秦王朝就征發犯罪的人去戍邊,稱作『謫戍』。
先是征發犯罪的官吏以及贅婿和商人充軍,後來又擴大到曾有市籍經過商的人,然後又擴大到祖父母、父母曾有市籍經過商的人,最後強迫居住於閭左按規定不負擔兵役的人,也去當兵。
胡亂征發,被強迫當兵的人都心懷憤恨,他們遭受必死無疑的厄運,朝廷卻不給以絲毫的報償,死於戰場,他們的家屬得不到國家免收一算賦稅的回報,天下人都清楚地知道秦的暴政禍及自己。
陳勝前去戍邊,來到達大澤鄉,首先為天下人做出了反秦的表率。
天下人響應陳勝,如同流水下洩勢不可擋,這是秦以嚴威強制徵兵的惡果。
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其勢易以擾亂邊境,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畝也。
今胡人數轉牧、行獵於塞下,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
陛下不救,則邊民絕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遠縣才至,則胡又已去。
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
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
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
然今遠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胡人之能。
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
先為室屋,具田器,乃募民,免罪,拜爵,復其家,予冬夏衣、稟食,能自給而止。
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
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
其民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
非以德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
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遠方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無系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遠矣。」
「匈奴人的衣食來源,不依靠土地,所以經常擾亂邊境,往來轉移,有時入侵,有時撤走;這是匈奴人的謀生之業,卻使中原漢人離開了農田。
現在匈奴人經常在邊界一帶放牧、打獵,察看漢軍守邊士兵的狀況,發現漢軍人少,就會入侵。
如果陛下不發兵救援,邊境百姓不能指望朝廷的救兵,就會萌發投降敵人的念頭;如果陛下發兵救援,發兵太少就不起作用,多發援兵,來自於遠方的各縣援兵剛剛到達,匈奴軍隊又已撤走了。
不撤走聚集在邊境的大量軍隊,軍費開支太大;撤走援兵,匈奴人又乘虛而入。
這樣連年折騰,那麼中原地區就會陷入貧困,百姓無法安居樂業了。
幸得陛下擔憂邊境問題,派遣將吏發兵加強邊塞防務,這是對邊境百姓的很大恩惠。
但是現在遠方的士兵駐防邊塞,一年輪換一批,不瞭解匈奴人的本領。
不如選常居的人在邊境安家從事農耕生產,並且用於防禦匈奴入侵,利用有利地勢建成高城深溝;在戰略要地、交通要道,規劃建立城鎮,規模不小於千戶人口。
官府先在城中修建房屋,準備農具,再召募百姓來邊城居住,赦免罪名,賞給爵位,免除應募者全家的賦稅勞役,並向他們提一供冬夏季衣服和糧食,直到他們能生產自足時為止。
如果崑不給邊塞民眾優厚的利祿,就無法使他們長期定居在這片危險困苦的土地上。
匈奴入侵,有人能從匈奴手中奪回所掠財物,就把其中的一半給他,由官府為他贖買。
邊塞的百姓得到這樣的待遇,就會鄰里街坊相互救援幫助,冒死與匈奴搏鬥。
他們這樣做,並不是對皇帝感恩戴德想有所報答,而是要想保全親戚鄰居,貪戀財產;與那些不瞭解本地地形並且對匈奴心懷畏懼的東方戍卒相比,他們防禦匈奴的功效要高出一萬倍。
在陛下當政之時,遷徙百姓以充實邊防,使遠方沒有屯戍邊境的徭役;而邊塞的居民,父子相互保護,免受被匈奴俘虜的苦難;陛下這樣做,利益傳到後世,得到聖明的名聲,這與秦征發滿懷怨恨的百姓去戍守邊疆,是不能相比的。」
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
文帝採納晁錯的建議,招募百姓遷往邊塞定居。
錯復言:「陛下幸募民徒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
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各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
臣聞古之徙民者,相其陰陽之和,嘗其水泉之味,然後營邑、立城,制裡、割宅,先為築室家,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
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也。
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一女有昏,生死相恤,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室屋完安。
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
晁錯再次上書說:「陛下召募遷徙的百姓以充實邊塞,使屯戍的徭役越發減省,運輸費用更加減少,這是對百姓很大的恩惠。
下級官吏的表現如果真能與陛下對百姓的厚惠相稱,遵奉陛下的法令,對遷來的應募百姓,照顧其中的老弱,厚待其中的壯士,爭取他們的擁護而不去欺凌他們,使先來的人安居樂業而不思念自己的故鄉,那麼貧民就會感到羨慕,相互勸勉前往邊塞了。
臣聽說古代明君遷徙百姓,要先察看當地是否陰陽調和,品嚐水泉是否甘美可口,然後再營造集鎮、修築城池,設計鄉里、劃分住宅地,先為百姓修築房屋,配置器物,百姓到達後有可居住的房屋,有可使用的器物。
這正是百姓不留戀故鄉而相互勉勵遷往新居的原因。
官府在遷徙的新居住區設置醫生、巫神,為百姓醫治疾病,主持祭祀。
百姓得以男一女婚配,生老病死相互照顧,墳墓相互依靠,栽種樹木,餵養六畜,屋房完備安全。
這樣做正是為了讓百姓樂於長期定居此地。
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裡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百,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於應敵。
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政定於外。
服習以成,勿令遷徙,幼則同游,長則共事。
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歡一愛一之心,足以相死。
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
所徙之民非壯有材者,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
「臣又聽說古代明君為了防禦敵人入侵,在沿邊境的各縣創設如下建制:每五家為一伍,設置伍長;每十個伍的民戶為一里,裡設置有假士;每四里為一連,連有假五百;每十連為一邑,邑設置假候,都選擇邑中賢才裡有保護能力、熟悉地形、瞭解民心的人擔任這些職務;安居本地就教民眾學習射箭,出臨邊境就教民眾學習防禦敵人。
軍事編制形成於內,軍事政令就能在外有效地發揮作用。
百姓訓練有素,不許他們隨便遷移,年幼時一同玩樂,成年後共事。
夜間戰鬥,只要聽到聲音就能互相瞭解,足以相互救援;白天作戰,只要看見,就足以相互識別;友一愛一之心,足以使他們生死與共。
在此基礎上,朝廷再以厚賞獎勵,以重罰威一逼一十,百姓就會前仆後繼,勇往直前了。
所遷徙的百姓如果不是強壯有力的人,只能虛耗衣服糧食,不能用於充實邊防;百姓雖然強壯有力,但如果沒有好官去治理,也不會有功效。
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
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後未易服也。」
「陛下拒絕與匈奴和親,我私下估計他們冬季會向南進犯;邊境一旦大治,就可以重創匈奴,使他們終身不振恢復不了元氣。
如果想樹立漢朝廷的威名,就應該在秋季匈奴剛縱兵入侵時就給以痛擊;假若匈奴來犯而不能打敗他們,使他們得志而去,以後就不容易降服了。」
錯為人峭直刻深,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
*晁錯為人剛直而又嚴峻苛刻,因辯才而得到太子的一寵一信,太子家裡稱他為「智囊」。
十二年(癸酉、前168)
前十二年(癸酉,公元前168年)
[1]冬,十二月,河決酸棗,東潰金堤、東郡;大興卒塞之。
[1]冬季,十二月,黃河在酸棗縣決口,向東衝潰了金堤,淹沒東郡;朝廷大量征發士卒堵塞決口。
[2]春,三月,除關,無用傳。
[2]春季,三月,朝廷宣佈廢止關隘檢查制度,吏民出行不必帶證明身份的符傳。
[3]晁錯言於上曰:「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饑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
故堯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亡捐瘠者,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
今海內為一,土地人民之眾不減湯、禹,加以無天災數年之水旱,而畜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餘力;生谷之土夫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游食之民未盡遍農也。
[3]晁錯對文帝說:「英明的君主在位,百姓不受饑寒的折磨,這並不是君主能親自耕作供給百姓食物,親自織布為百姓做衣服,而是君主為百姓開闢了生財之路。
所以堯遇到九年的大澇災,商湯七年的大旱災,而全國並沒有被拋棄的病餓者,其原因就在蓄積多而預先做了充分的準備。
現在海內大一統,土地之廣、人口之眾,不亞於商湯和夏禹時代,再加上沒有持續幾年的旱澇天災,但蓄積卻沒有那時多,原因何在?是因為土地還有餘力沒有利用,百姓還有餘力沒有發揮;可生長穀物的土地還沒有全部開墾,山林川澤的財富還沒有全部開發,不從事生產而消耗糧食的遊民還沒有全部回歸農業生產。
夫寒之於衣,不待輕暖;饑之於食,不待甘旨;饑寒至身,不顧廉恥。
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製衣則寒。
夫腹饑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俺斂,廣畜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民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無擇也。
「嚴寒之時人們急需衣服,不求輕暖,能御寒就穿;飢餓時急需食品,不求香甜可口,能充飢就吃。
饑寒臨身,人們顧不得講究廉恥。
人之常情,一天不吃兩餐就會挨餓,一年不做衣服就會挨凍。
如果腹中飢餓卻得不到食物,肌膚寒冷卻得不到衣服,即便是慈父也不能保有他的兒子,君主怎麼能夠控制住他的百姓呢!英明的君主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引導百姓從事農桑耕織,少收賦稅,多搞蓄積,用來充實府庫,防備旱澇災害,所以才能穩定對百姓的統治。
百姓的善惡,就看君主如何去誘導、統治他們;百姓追求財利,就如同水只會向下流而不選擇方向一樣。
夫珠、玉、金、銀,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眾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
其為物輕微易藏,在於把握,可以周海內而無饑寒之患。
此令臣輕背其主而民易去其鄉,盜賊有所勸,亡逃者得輕資也。
粟、米、布、帛,生於地,長於時,聚於力,非可一日成也;數石之重,中人弗勝,不為一奸一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饑寒至。
是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
「珠、玉、金、銀等物品,餓的時候不能吃,冷的時候不能穿;但是大家都把它們視為珍寶,原因就在於君主使用它們。
這些東西輕又小一便於收藏,只要拿著握於手掌中的那麼一點,就可以周遊天下而不受饑寒之苦。
這可以使臣子輕易地背叛他的君主,使百姓輕易地離開故鄉,刺激了盜賊的貪慾,使逃亡者得到輕便的資財。
粟、米、布、帛等物,產於土地,按時成長,投入很多人力,不是一天就可以生產出來的;重達數石的粟、米、布、帛,價值有限,一個體力中等的人卻已無法搬運,它不會成為資賊劫奪的目標,但人們一天得不到它們,就得忍受饑寒。
所以英明的君主看重五穀而輕視金玉。
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
春耕,夏耘,秋獲,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繇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
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賦,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
有者半賈而賣,無者取倍稱之息,於是有賣田宅,鬻妻子以償責者矣。
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一操一其奇贏,日游崑都市,乘上之急,所賣必倍。
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無農夫之苦,有仟伯之得。
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以利相傾;千里游敖,冠蓋相望,乘堅、策肥,履絲、曳縞。
此商人所以兼併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
「現在家中有五口人的農民家庭,為官府服徭役的不少於兩個人,能耕種的土地不過一百畝,百畝土地的收穫量不超過一百石。
農民春季耕種,夏季鋤草,秋季收穫,冬季貯藏,砍柴,修繕官府房屋,服徭役;春天不能避風塵,夏天不能避暑熱,秋天不能避陰雨,冬天不能避嚴寒,一年四季沒有休息的日子;還有民間的人情往來,弔唁死者慰問病人、贍養父母、哺育子女等負擔,也得從一百石的收穫物中支付。
農民如此勤勞困苦,還要再蒙受旱澇災害,官府政令嚴苛而賦稅繁重,不按規定時間徵收賦稅,早上發佈的政令晚上又有變化。
農民家中有資財的,以半價折賣,家中貧窮的,只好去借利息雙倍的高利貸,於是就有人賣土地房宅、賣妻賣子以償還債務了。
而那些行商坐賈,實力大的積貯錢財發放雙倍利息的高利貸,實力小的坐在市肆中作買賣,依靠手中囤積的物品,每天遊蕩在都市之中,得知皇帝急需某種物品,就把價格提高到兩倍以上。
所以商人男的不去耕田耘草,女的不去養蠶紡織,但穿衣服卻非穿華麗的綢緞不可,吃飯非吃好米好肉不可。
商人不受農民那樣的辛苦,卻可以得到很多錢財。
商人依仗手中大量的錢財,與王侯顯貴結交,勢力超過了一般官員,於是以財利進行傾軋;商人到千里之外遨遊,車子在路上前後相望,絡繹不絕。
他們乘坐著堅實的車子,鞭策著肥馬,踏著絲製的鞋子,穿著一精一美的白色綢緞衣服。
這就是商人兼併農民、農民破產流亡的原因。
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
欲民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
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
如此,富人有爵,農民有錢,粟有所渫。
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餘者也;取於有餘以供上用,則貧民之賦可損,所謂損有餘,補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
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車騎者,天下武備也,故為復卒。
神農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湯池百步,帶甲百萬,而無粟,弗能守也。
』以是觀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
今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復一人耳,此其與騎馬之功相去遠矣。
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無窮;粟者,民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
夫得高爵與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
「現在的當務之急,沒有比使百姓從事農耕更重要的了。
要想使百姓務農,關鍵在於使全社會把糧食看成為珍寶;使全社會把糧食看做珍寶的方法,在於朝廷把糧食作為獎懲手段統治百姓。
可以召募天下百姓向官府繳納糧食,用以購買爵位免除罪名。
這樣,富人可以擁有爵位,農民可以得到錢,糧食就不會被屯積。
那些能夠繳納糧食換取爵位的人,都是糧食有餘的,收取餘糧供給國家使用,就可以減少對貧困百姓收取的賦稅,這就是所說的『損有餘,補不足』,政令一公佈就可以給百姓帶來利益。
現行的律令規定:有一匹戰馬的人家,可免除三人的兵役;戰馬,是天下的重要軍事裝備,所以給予免除兵役的優待。
神農的教令說:『有高達十仞的石砌城牆,有寬達一百步的滾沸的護城河,有一百萬全副武裝的士兵,但沒有糧食,那無法守住城池。
』由此看來,糧食是君主的重要資本,是國家政治的根本所在。
現在百姓繳納糧食要得到五大夫以上的爵位,才能免除一人的兵役,這與對有戰馬的人的優待相比較,差得太遠了。
封爵的權力,是君主所專有的,由口而出可以無窮無盡;糧食,是百姓所種的,生長於土地而不會缺乏。
得到高等爵位和免除罪名,是天下百姓最迫切的欲一望;讓天下人輸送糧食到邊境地區,以換取爵位、免除罪名,不用三年時間,邊塞的糧食儲備就必定會很多了。」
帝從之,令民入粟於邊,拜爵各以多少級數為差。
文帝採納晁錯的意見,下令規定:百姓輸送糧食到邊塞,依據輸送糧食的多少,分別授給高低不同的爵位。
錯復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
竊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
邊食足以支五歲,可令入粟郡縣矣;郡縣足支一歲以上,可時赦,勿收農民租。
如此,德澤加於萬民,民愈勤農,大富樂矣。」
晁錯又上奏說:「陛下降恩,讓天下人輸送糧食去邊塞,以授給爵位,這是對百姓的很大恩德。
我私下擔憂邊塞駐軍的糧食不夠吃,所以讓天下的屯糧崑大批流入邊塞。
如果邊塞積糧足夠使用五年,就可以讓百姓向內地各郡縣輸送糧食了;如果郡縣積糧足夠使用一年以上,可以隨時下詔書,不收農民的土地稅。
這樣,陛下的恩德雨露普降於天下萬民,百姓就會更積極地投身農業生產,天下就會十分富庶安樂了。」
上復從其言,詔曰:「道民之路,在於務本。
朕親率天下農,十年於今,而野不加辟,歲一不登,民有饑色;是從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務。
吾詔書數下,歲勸民種樹而功未興,是吏奉吾詔不勤而勸民不明也。
且吾農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將何以勸焉!其賜農民今年租稅之半。」
文帝採納了他的建議,下詔說:「引導百姓的正確道路,在於讓他們從事農業生產。
朕親自率領天下人務農耕種,至今已有十年了,但荒地的開墾沒有增加,一年收成不好,百姓就有飢餓之色;這是從事農耕的人還不多,而官吏沒有切實發展農業。
朕屢次頒下詔書,每年都鼓勵百姓種植,至今未見成效,這就證明官吏沒有認真地執行詔令去勉勵百姓。
況且朕的農民生活很苦而官吏並不去照顧他們,又怎麼能勉勵他們從事農業呢!今年把原定徵收的土地稅的的一半賜給農民。」
十三年(甲戌、前167)
前十三年(甲戌,公元前167年)
[1]春,二月,甲寅,詔曰:「朕親率天下農耕以供粢盛,皇后親桑以供祭服;其具禮儀!」
[1]春季,二月,甲寅(十六日),文帝下詔說:「朕親自率領天下臣民進行農耕,供一應宗廟祭祀的糧食,皇后親自採桑養蠶,供一應祭祀的祭服;制定有關此事的禮儀!」
[2]初,秦時祝官有秘祝,即有災祥,輒移過於下。
夏,詔曰:「蓋聞天道,禍自怨起而福繇德興,百官之非,宜由朕躬。
今秘祝之官移過於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弗取。
其除之!」
[2]當初,秦朝的祝官中有秘祝,一旦出現了災異,就把造成過失的責任從皇帝身上移到臣子身上。
夏季,文帝下詔書說:「朕聽說天之道,禍從怨而起,福由德而興,百官的過失,都應該由朕一人負責。
現在秘祝官員把過失的責任推給臣下,是顯揚了朕的失德,朕很不贊成。
應予廢除!」
[3]齊太倉令淳於意有罪,當刑,詔獄逮系長安。
其少女緹縈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
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雖後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繇也。
妾願沒入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自新。」
[3]齊國太倉令淳於意犯了罪,當處以肉刑,被逮捕拘壓在長安詔獄。
他的小女兒緹縈向皇帝上書說:「我父親做官,齊國人都稱讚他廉潔公平;現在他犯了罪,按法律應判處肉刑。
我感到悲痛傷心的是,死人不能復生,受刑者殘肢不能再接,即使以後想改過自新,也沒有辦法了。
我願意沒入官府做官婢,以抵贖我父親該受的刑罰,使他得以改過自新。」
天子憐悲其意,五月,詔曰:「《詩》曰:『愷弟君子,民之父母。
』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無繇至,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豈為民父母一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輕重,不亡逃,有年而免。
具為令!」
文帝很憐憫和同情緹縈的孝心,五月,下詔書說:「《詩經》說『開明寬厚的君主,是一愛一護百姓的父母。
』現在人們有了過錯,還沒有加以教育就處以刑罰,有的人想改變行為向善,也無路可走了,朕很憐惜!肉刑的殘酷,以至於切斷人的肢一體,摧一殘人的皮肉,使人終生無法生育,這是多麼殘酷和不合道德!難道這符合為民父母的本意嗎!應該廢除肉刑,用別的懲罰去代替它;此外,應規定犯罪的人各依據罪名的輕重,只要不從服刑的地方潛逃,服刑到一定年數,就可以釋放他。
制定出有關的法令!」
丞相張蒼、御史大夫馮敬奏請定律曰:「諸當髡者為城旦、舂;當黥髡者鉗為城旦、舂;當劓者答三百;當斬左止者笞五百;當斬右止及殺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賕、枉法、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已論而復有笞罪者皆棄市。
罪人獄已決為城旦、舂者,各有歲數以免。」
制曰:「可。」
丞相張蒼、御史大夫馮敬奏請制定這樣的法律條文:「原來應判處髡刑的,改為罰作城旦和城旦舂;原來應判處黥髡刑的,改作鉗為城旦、鉗為城旦舂;原來應判處劓刑的,改為笞三百;原來應判處斬左腳的,改為笞五百;原來崑判處斬右腳以及殺人之後先去官府自首的,官吏因受賄、枉法、監守自盜等罪名已被處置但後來又犯了應判處笞刑的,全都改為公開斬首。
罪犯已被判處為城旦、城旦舂的,各自服刑到一定年數後赦免。」
文帝下達批准文書:「同意。」
是時,上既躬修玄默,而將相皆舊功臣,少文多質。
懲惡亡秦之政,論議務在寬厚,恥言人之過失;化行天下,告訐之俗易。
吏安其官,民樂其業,畜積歲增,戶口浸息。
風一流篤厚,禁罔疏闊,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罰大省,至於斷獄四百,有刑錯之風焉。
這一時期,文帝自身謙遜自守,而將相大臣都是老功臣,少文采而多質樸。
君臣以導致秦滅亡的弊政為鑒誡,論議國政講究以寬厚為本,恥於議論別人的過失;這種風氣影響到全國,改變了那種互相檢舉、攻訐的風俗。
官吏安於自己的官位,百姓樂於自已的生業,府庫儲蓄每年都有增加,人口繁衍。
風俗歸於篤實厚道,禁製法網寬鬆,有犯罪嫌疑的,從寬發落,所以,刑罰大量減少,甚至一年之內全國只審判了四百起案件,出現了停止動用刑罰的景象。
[4]六月,詔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
今勤身從事而有租稅之賦,是為本末者無以異也,其於勸農之道未備。
其除田之租稅!」
[4]六月,文帝下詔書說:「農業,是天下的根本,沒有什麼事情比農業更為重要。
現在那些辛苦勤勞的農民,還要繳納租稅,這樣做,使從事農耕本業和從事工商末業的人沒有區別,說明鼓勵發展農業生產的政策不完備,應當免除農田的租稅!」
十四年(乙亥、前166)
前十四年(乙亥,公元前166年)
[1]冬,匈奴老上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殺北地都尉,虜人民畜產甚多;遂至彭陽,使奇兵入燒回中宮,候騎至雍甘泉。
帝以中尉周捨、郎中令張武為將軍,發車千乘、騎卒十萬軍長安旁,以備胡寇;而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寧侯魏為北地將軍,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屯三郡。
上親勞軍,勒兵,申教令,賜吏卒,自欲征匈奴。
群臣諫,不聽;皇太后固要,上乃止。
於是以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董赤、內史欒布皆為將軍,擊匈奴。
單于留塞內月餘,乃去。
漢逐出塞即還,不能有所殺。
[1]冬季,匈奴老上單于用十四萬騎兵攻入朝那縣和蕭關,殺了北地郡都尉孫,擄掠了許多百姓和牲畜財產;匈奴騎兵直抵彭陽縣境,並派一支奇兵深入腹地燒了回中宮,偵察騎兵一直到了雍地的甘泉宮。
文帝任命中尉周捨、郎中令張武為將軍,征發一千輛戰車、十萬騎兵駐紮在長安附近,以防禦匈奴進攻;文帝又任命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寧侯魏為北地將軍,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分別率軍屯守上郡、北地郡和隴西郡。
文帝親自去慰勞軍隊,一操一演軍隊,頒布軍事訓令,獎賞將士,準備親自統兵去征伐匈奴。
群臣勸阻他親征,文帝不從;皇太后堅決阻止,文帝才打消了統兵親征的念頭。
於是文帝任命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董赤、內史欒布為將軍,迎擊匈奴。
匈奴單于在漢塞之內活動了一個多月,才撤退出塞。
漢軍把匈奴驅逐出邊塞之外,就撤兵回境,未能對匈奴有所殺傷。
[2]上輦過郎署,問郎署長馮唐曰:「父家何在?」
對曰:「臣大父趙人,父徙代。」
上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祛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
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
父知之乎?」
唐對曰:「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
上搏髀曰:「嗟乎,吾獨不得廉頗、李牧為將!吾豈憂匈奴哉!」唐曰:「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
[2]文帝乘輦車經過中郎的官府,問郎署長馮唐說:「您老人家原籍是何處?」
馮唐回答說:「我的祖父是趙國人,父親遷居代國。」
文帝說:「我在代國時,我的尚食監高祛多次對我稱讚當年趙國將軍李齊的賢能,講述他與秦兵大戰於鉅鹿城下的事情。
現在,我每次吃飯,心思沒有不在鉅鹿的時候。
老人家您知道嗎?」
馮唐回答說:「李齊還不如廉頗、李牧為將帶兵的本領大。」
文帝拍著大一腿說:「唉!我偏偏得不到謙頗、李牧那樣的人做將軍!有了這樣的將軍,我難道還擔憂匈奴的入侵嗎!」馮唐說:「陛下即使得到了廉頗、李牧也不能任用他們。」
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讓曰:「公柰何眾辱我,獨無間處乎!」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
上方以胡寇為意,乃卒復問唐曰:「公何以知崑吾不能用廉頗、李牧也?」
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內者,寡人制之;閫以外者,將軍制之。
』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虛言也。
臣大父言:李牧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覆也。
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智能;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百金之士十萬,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西抑強秦,南支韓、魏;當是之時,趙幾霸。
其後會趙王遷立,用郭開讒,卒誅李牧,令顏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為秦所禽滅。
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私養錢五日一椎牛,自饗賓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
虜曾一入,尚率車騎擊之,所殺甚眾。
夫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而吏奉法必用。
臣愚以為陛下賞太輕,罰太重。
且雲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
由此言之,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上說。
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
文帝大怒,起身返回宮中,過了許久,召見馮唐,責備說:「您為什麼要當眾侮辱我,難道沒有適當的機會嗎!」馮唐謝罪說:「我是個鄉鄙之人,不懂得忌諱。」
文帝正在擔憂匈奴的入侵問題,於是終於再問馮唐說:「您怎麼知道我不能任用廉頗和李牧呢?」
馮唐回答說:「我聽說上古明君派遣將軍出征時,跪著推將軍的車輛前行,而且說:『國門之內的事,由我來決定;國門以外的事情,請將軍裁決。
』一切軍功、封爵、獎賞的事都由將軍在外面決定,回國後再奏報君主。
這並不是虛假的傳言。
我的祖父說:李牧為趙國將軍,駐守邊境時,把從軍中交易市場上收得的稅收,都自行用於犒勞將士;賞賜都由將軍在外決定,不必向朝廷請示批准。
對他委以重任而責令成功,所以李牧才能充分發揮他的聰明才幹;他率領著一精一選出來的一千三百輛戰車、一萬三千名善於騎射的騎兵,十萬訓練有素的將士,所以能夠在北方驅逐匈奴,擊敗東胡,消滅澹林,在西方抑制了強大的秦國,在南方抵禦了韓國和魏國;在那個時候,趙國幾乎成為一個霸主之國。
後來,恰逢趙王趙遷繼位,他聽信郭開的讒言,終於誅殺李牧,命令顏聚代替李牧而統兵;正因為如此,趙國軍隊潰敗,將士逃散,被秦軍消滅。
現在我私下聽說魏尚擔任雲中郡郡守時,把軍中交易市場所得的稅收全都用來犒勞士卒,還用自已的官俸錢,每五天宰殺一頭牛,自已宴請賓客、軍吏和幕僚屬官,因此,匈奴遠避,不敢接近雲中邊塞。
匈奴曾經入侵雲中郡一次,魏尚率領車騎部隊出擊,殺了很多匈奴人。
那些士兵都是平民百姓的子弟,從田間出來參軍從征,怎能知道『尺籍』『伍符』之類的軍令軍規!整日拚死戰鬥,斬敵首級,捕獲俘虜,在向幕府呈報戰果軍功時,只要一個字有出入,那些舞文弄墨的官員,就引用軍法來懲治他們,他們應得到的賞賜就被取消了;而那些官吏所奉行的法令卻必須執行。
我認為陛下的賞賜太輕,而懲罰卻太重。
而且雲中郡守魏尚因為上報斬殺敵軍首級的數量差了六個,陛下就把他交給官吏治罪,削去他的爵位,判罰他做一年的刑徒。
由此說來,陛下即使得到廉頗、李牧,也不能任用啊!」文帝高興地接受了馮唐的批評。
當天,就令馮唐持皇帝信節去赦免魏尚,重新任命魏尚做雲中郡守,並任命馮唐為車騎都尉。
[3]春,詔廣增諸祀壇場、幣,且曰:「吾聞祠官祝釐,皆歸福於朕躬,不為百姓,朕甚愧之。
夫以朕之不德,而專饗獨美其福,百姓不與焉,是重吾不德也。
其令祠官致敬,無有所祈!」
[3]春季,文帝詔令擴大祭祀的場所,增加祭祀所用的玉和幣帛,並且說:「朕聽說祠官在祭祀的祈福禱告中,都將福歸於朕個人,而沒有為百姓祈福,朕對此很感慚愧。
以朕這樣的失德之人,獨享神靈的福蔭,而百姓們卻不能分享,這是加重朕的過失。
此後祠官在祭祀禱告時,不要再為朕個人祈禱祝福!」
[4]是歲,河間文王辟強薨。
[4]這一年,河間王劉辟強去世。
[5]初,丞相張蒼以為漢得水德,魯人公孫臣以為漢當土德,其應,黃龍見;蒼以為非,罷之。
[5]當初,丞相張蒼認為漢朝得「五行」中的水德。
魯國人公孫臣認為漢朝當屬土德,與土德相應,應該出現黃龍;張蒼認為公孫臣說的不對,不採納崑他的觀點。
十五年(丙子、前165)
前十五年(丙子,公元前165年)
[1]春,黃龍見成紀。
帝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申明土德,草改歷、服色事。
張蒼由此自絀。
[1]春季,成紀縣出現了黃龍。
文帝召見公孫臣,任命他為博士,與其他學者論證漢得土德的觀點,草擬改換曆法和改變服色的方案。
張蒼從此自動黜退。
[2]夏,四月,上始幸雍,郊見五帝,赦天下。
[2]夏季,四月,文帝第一次親自前往雍地,對五帝廟行郊祭之禮,並且宣佈大赦天下。
[3]九月,詔諸侯王、公卿、郡守舉賢良、能直言極諫者,上親策之。
太子家令晁錯對策高第,擢為中大夫。
錯又上言宜削諸侯及法令可更定者,書凡三十篇。
上雖不盡聽,然奇其材。
[3]九月,文帝下詔,令諸侯王、公卿、郡守舉薦賢良、能直言極諫的人,皇帝親自策問考試。
太子家令晁錯的對策為高等,文帝提升他為中大夫。
晁錯又上書文帝,談論應該削減諸侯王的實力以及應該改的法令,上書共計三十篇。
文帝雖然沒有完全採用他的意見,卻對他的才能另眼相看。
[4]是歲,齊文王則、河間哀王福皆薨,無子,國除。
[4]這一年,齊王劉則、河間王劉福去世,都無子,封國被廢除。
[5]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
於是作渭陽五帝廟。
[5]趙國人新垣平自稱善於「望氣」,得以進見文帝。
他說長安東北有神,結成五彩之氣。
於是文帝下令在渭陽修建五帝廟。
十六年(丁丑、前164)
前十六年(丁丑,公元前164年)
[1]夏,四月,上郊祀五帝於渭陽五帝廟。
於是貴新垣平至上大夫,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生刺《六經》中作《王制》,謀議巡狩、封禪事。
又於長門道北立五帝壇。
[1]夏季,四月,文帝在渭陽五帝廟郊祭五帝。
這時,文帝一寵一貴新垣平,封為上大夫,賞賜黃金累計一千斤;文帝還讓博士、諸生雜采《六經》中的記載,彙集成《王制》,謀劃議論巡狩、封禪等事。
又在長門亭的道北設立了五帝壇。
[2]徙淮南王喜為城陽王。
又分齊為六國;丙寅,立齊悼惠王子在者六人:楊虛侯將閭為齊王,安都侯志為濟北王,武成侯賢為川王,白石侯雄渠為膠東王,平昌侯為膠西王,侯辟光為濟南王。
淮南厲王子在者三人:阜陵侯安為淮南王,安陽侯勃為衡山王,陽周侯賜為廬江王。
[2]文帝把淮南王劉喜再次封為城陽王。
又把齊國分立為六國。
丙寅(十七日),文帝封立齊悼惠王在世的六個兒子為王:楊虛侯劉將閭為齊王,安都侯劉志為濟北王,武成侯劉賢為川王,白石侯劉雄渠為膠東王,平昌侯劉為膠西王,侯劉辟光為濟南王。
文帝封立淮南厲王在世的三個兒子為王:阜陵侯劉安為淮南王,安陽侯劉勃為衡山王,陽周侯劉賜為廬江王。
[3]秋,九月,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
平言上曰:「闕下有寶玉氣來者。」
已,視之,果有獻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
平又言:「臣候日再中。」
居頃之,日卻,復中。
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
今河決,通於泗,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
於是上使使治廟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
[3]秋季,九月,新垣平指使人攜帶玉杯到皇宮門前上書,獻寶給文帝。
新垣平對文帝說:「宮門前有一股寶玉之氣移來。」
過了一會,前去查看,果然有人來獻玉杯,杯上刻有「人主延壽」四字。
新垣平又說:「我算出今天太陽將再次出現在中天。」
過了一會兒,太陽向東退行,再次到達中天。
於是,決定把文帝在位的第十七年改稱為元年,並特許天下人聚會痛飲,以示慶賀。
新垣平說:「周朝的大鼎沉沒在泗水中。
現在黃河決口,與泗水相連通,我看東北正對著汾陰有金寶之氣,估計周鼎可能會出世吧!它的徵兆已經出現了,如果不去迎接,周鼎是不會來的。」
這個時候,文帝派人在汾陰修廟,南面靠崑近黃河,想要通過祭祀求得周鼎出世。
/後元年(戊寅、前163)B>
後元年(戊寅,公元前163年)
[1]冬,十月,人有上書告新垣平「所言皆詐也」;下吏治,誅夷平。
是後,上亦怠於改正、服、鬼神之事,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以時致禮,不往焉。
[1]冬季,十月,有人向文帝上書,檢舉新垣平「所說的一切都是詐騙」,文帝命令司法官員審查,最後,新垣平被誅滅三族。
從此之後,文帝對於改變曆法、服色及祭祀鬼神的事,也就疏怠了,立於渭陽、長門的五帝廟,隸屬於祠官管理,由祠官按照季節時令祭祀,文帝自己不再去了。
[2]春,三月,孝惠皇后張氏薨。
[2]春季,三月,孝惠帝的張皇后去世。
[3]詔曰:「間者數年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災,朕甚憂之。
愚而不明,未達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與?乃天道有不順,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廢不享與?何以致此?將百官之奉養或廢,無用之事或多與?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度田非益寡,而計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於古猶有餘;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以害農者蕃,為酒醪以一靡一谷者多,六畜之食焉者眾與?細大之義,吾未得其中,其與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議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遠思,無有所隱!」
[3]文帝下詔說:「近來連續幾年歉收,又有旱澇和疾病的災害,朕十分擔憂。
朕愚蠢而不聰明,不知道出現這些災害的禍根是什麼:或許是朕治國有失誤、行為有過錯嗎?是天道不順,或者是不得地利,人事多有失和,沒有供奉鬼神嗎?為什麼會這樣呢?或者是廢棄了百官的奉養,所興辦的無用之事太多了嗎?為什麼百姓缺乏糧食充飢呢?估計土地沒有比以前減少,而統計百姓的人口也沒有比以前增加,按平均每人佔有的耕地來計算,現在比古代還要多;但百姓的糧食卻嚴重缺乏,造成這種失誤的根源在哪裡?莫非是由於百姓之中從事工商末業而損害農耕本業的人多,造酒大量耗費了糧食,六畜吃得太多了嗎?這些大大小小的原因,我不知道哪個是最主要的,可以由丞相、列侯、二千石官員、博士共同議論這個問題,有能夠幫助百姓的意見,可按照各自的思路,去做深遠的探討,無所隱瞞地全都告訴我!」
二年(己卯、前162)
後二年(己卯,公元前162年)
[1]夏,上行幸雍陽宮。
[1]夏季,文帝前往雍地的陽宮。
[2]六月,代孝王參薨。
[2]六月,代王劉參去世。
[3]匈奴連歲入邊,殺略人民、畜產甚多;雲中、遼東最甚,郡萬餘人。
上患之,乃使使遺匈奴書。
單于亦使當戶報謝,復與匈奴和親。
[3]匈奴連年入寇邊境,殺害、擄掠了許多百姓及其牲畜財產,雲中郡和遼東郡所受侵害最為嚴重,受害人數每郡多達一萬餘人。
文帝擔憂匈奴的入侵,就派使臣給匈奴送去書信,匈奴單于也派一位當戶來漢朝廷答謝,漢與匈奴恢復了和親關係。
[4]八月,戊戌,丞相張蒼免。
帝以皇后弟竇廣國賢、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廣國,久念不可。」
而高帝時大臣,余見無可者。
御史大夫梁國申屠嘉,故以材官蹶張從高帝,封關內侯;庚午,以嘉為丞相,封故安侯。
嘉為人廉直,門不受私謁。
是時,太中大夫鄧通方一愛一幸,賞賜累鉅萬;帝嘗燕飲通家,其一寵一幸無比。
嘉嘗入朝,而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禮。
嘉奏事畢,因言曰:「陛下幸一愛一群臣,則富貴之;至於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
上曰:「君勿言,吾私之。」
罷朝,坐府中,嘉為檄召通詣丞相府,不來,且斬通。
通恐,入言上;上曰:「汝第往,吾令使人召若。」
通詣丞相府,免冠、徒跣,頓首謝嘉。
嘉坐自如,弗為禮,責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
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
吏!今行斬之!」通頓首,首盡出一血,不解。
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命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此吾弄臣,君釋之!」鄧通既至,為上泣曰:「丞相幾殺臣!」
[4]八月,戊戌(疑誤),文帝罷免了丞相張蒼的職務。
文帝因為皇后的崑弟弟竇廣國賢能,品行好,想任命他為丞相,說:「恐怕天下人會以為我偏一愛一竇廣國。」
考慮很久,認為不能用他為丞相,而高帝時代的大臣,現在健在的人中,又沒有能勝任丞相職務的人。
御史大夫梁國人申屠嘉,當年曾以步兵強一弩一射手的身份跟隨高帝征戰,封為關內侯;庚午(初四),文帝任命申屠嘉為丞相,封為故安侯。
申屠嘉為人廉潔正直,在家中不接見私人拜謁的人。
當時,太中大夫鄧通正得皇帝一寵一幸,賞賜的財物累計萬萬錢;文帝曾在他家中歡宴飲酒,一寵一幸的程度無人能夠相比。
申屠嘉曾來朝見文帝,見到鄧通正在文帝身邊,禮節很簡慢。
申屠嘉奏報完了政事,就說:「陛下如果一寵一信親近臣子,可以讓他富貴,至於朝廷之禮,卻不能不整肅。」
文帝說:「你不必說了,我私下會告誡他。」
散朝之後,申屠嘉坐在丞相府中,用公文召鄧通來丞相府。
鄧通不來,申屠嘉便要斬殺鄧通。
鄧通很恐懼,進宮去告知文帝,文帝說:「你只管前去,我會派人召你。」
鄧通來到丞相府,摘下帽子,赤著雙腳,向申屠嘉叩頭請罪。
申屠嘉坐著,安然自若,不予禮待,責備說:「朝廷,那是高皇帝的朝廷。
你鄧通只不過是一個小臣,意在殿上戲鬧,這是大不敬之罪,該判處斬首。
來人!立即把鄧通處斬!」鄧通嚇得一再磕頭,磕得頭到處流血,申屠嘉仍不表示寬恕。
文帝估計丞相已讓鄧通吃了苦頭,就派使者持皇帝信節前來傳喚鄧通,並且轉達文帝向丞相表示歉意的話:「這個人是我所戲一弄的暱臣,您就赦免了他吧!」鄧通回到宮中,哭著對文帝說:「丞相差一點殺了我!」
三年(庚辰、前161)
後三年(庚辰,公元前161年)
[1]春,二月,上行幸代。
[1]春季,二月,文帝前往代國。
[2]是歲,匈奴老上單于死,子軍臣單于立。
[2]這一年,匈奴老上單于死,其子軍臣單于繼位。
四年(辛巳、前160)
後四年(辛巳,公元前160年
[1]夏,四月,丙寅晦,日有食之。
[1]夏季,四月,丙寅晦(疑誤),出現了日食。
[2]五月,赦天下。
[2]五月,文帝宣佈大赦天下。
[3]上行幸雍。
[3]文帝前往雍縣。
五年(壬午、前159)
後五年(壬午,公元前159年)
[1]春,正月,上行幸隴西;三月,行幸雍;秋,七月,行幸代。
[1]春季,正月,文帝前往隴西郡;三月,文帝前往雍縣;秋季,七月,文帝前往代國。
六年(癸未、前158)
後六年(癸未,公元前158年)
[1]冬,匈奴三萬騎入上郡,三萬騎入雲中,所殺略甚眾,烽火通於甘泉、長安。
以中大夫令免為車騎將軍,屯飛狐;故楚相蘇意為將軍,屯句注;將軍張武屯北地;河內太守周亞夫為將軍,次細柳;宗正劉禮為將軍,次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次棘門;以備胡。
上自勞軍,至霸上及棘門軍,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
已而之細柳軍,軍士吏被甲,銳兵刃,彀弓一弩一持滿,天子先驅至,不得入。
先驅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
』」居無何,上至,又不得入。
於是上乃使使持節詔將軍:「吾欲入營勞軍。」
亞夫乃傳言「開壁門。」
壁門士請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馳驅。」
於是天子乃按轡徐行。
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
天子為動,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
成禮而去。
既出軍門,群臣皆驚。
上曰:「嗟乎,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
至於亞夫,可得而犯耶!」稱善者久之。
月餘,漢兵至邊,匈奴亦遠塞,漢兵亦罷。
乃拜周亞夫為中尉。
[1]冬季,匈奴三萬騎兵入侵上郡,三萬騎兵入侵雲中郡,殺害和擄掠了很多軍民,報警的烽火一直傳到甘泉和長安城。
朝廷任命中大夫令免為車騎崑將軍,率軍屯守飛狐;任命原楚相蘇意為將軍,守句注;命將軍張武屯守北地郡;命河內郡守周亞夫為將軍,駐紮細柳;命宗正劉禮為將軍,駐紮霸上;命祝茲侯徐厲為將軍,駐紮棘門,以防備匈奴。
文帝親自犒勞軍隊,到達駐紮霸上和棘門的軍營時,文帝一行人直接馳馬進入營壘,將軍和他的部屬都騎著馬迎送文帝出入。
接著文帝到達細柳的軍營,只見將士們身披鎧甲,手執鋒利的武器,張滿弓一弩一。
文帝的先導隊伍到達,不能進入軍營。
先導說:「天子馬上就到了!」把守軍門的都尉說:「將軍命令說:『軍中只聽將軍的號令,不聽天子的詔令。
』」過了一會,文帝來到,也不能進入軍營。
於是文帝便派使者持節詔告將軍:「朕想進入軍營慰勞軍隊。」
周亞夫才傳達軍令說:「打開軍營大門。」
守衛軍營大門的軍官向皇帝的車馬隨從說:「將軍有規定:在軍營內不許策馬奔跑。」
文帝一行人便拉著馬韁繩緩慢地前進。
來軍營中,周亞夫手執兵器對著文帝拱手作揖說:「身上穿著盔甲的武士不能下拜,請允許我以軍禮參見陛下。」
文帝被打動了,面容變得莊重肅穆,手扶車前的橫木,向軍營將士致意,並派人向周亞夫表示謙意,說:「皇帝恭敬地慰勞將軍。」
完成了勞軍的儀式後離去。
走出營門,群臣都表示驚訝。
文帝說:「唉!周亞夫才是真正的將軍呢!前面所經過的霸上和棘門的軍隊,如同兒戲罷了,那些將軍很容易受到襲擊而被人俘虜。
至於周亞夫,誰能冒犯他呢!」文帝對周亞夫稱讚了很久。
過了一個多月,漢軍到達邊境,匈奴遠遠地離開了邊界,漢軍也就撤回來了。
於是,文帝任命周亞夫為中尉。
[2]夏,四月,大旱,蝗。
令諸侯無入貢;弛山澤,減諸服御,損郎吏員;發倉庾以振民;民得賣爵。
[2]夏季,四月,大旱,出現蝗災。
文帝下令:諸侯封國停止向朝廷進貢;取消禁止百姓進入山林川澤的命令;減少御一用衣服、車馬等諸項開銷;裁減專為皇帝服務的郎官人數;打開官府倉庫救濟百姓;允許百姓出賣爵位。
七年(甲申、前157)
後七年(甲申,公元前157年)
[1]夏,六月,己亥,帝崩於未央宮。
遺詔曰:「朕聞之:蓋天下萬物之萌生,一靡一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萬物之自然,奚可甚哀!當今之世,鹹嘉生而惡死,厚葬以破業,重服以傷生,吾甚不取。
且朕既不德,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臨以罹寒暑之數,哀人父子,傷長老之志,損其飲食,絕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謂天下何!朕獲保宗廟,以眇眇之身托於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餘年矣。
賴天之靈,社稷之福,方內安寧,一靡一有兵革。
朕既不敏,常懼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德,惟年之久長,懼於不終。
今乃幸以天年得復供養於高廟,其奚哀念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取熬、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跣;帶毋過三寸,毋布車及兵器;毋發民哭臨宮殿中;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音,禮畢罷;非旦夕臨時,禁毋得擅哭臨;已下棺,服大功十五日,小寶十四日,纖七日,釋服。
他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
佈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
歸夫人以下至少使。」
乙巳,葬霸陵。
[1]夏季,六月,己亥(初一),文帝在未央宮駕崩。
文帝留下的遺詔說:「朕聽說,天下萬物萌生,沒有不死的;死,是天地的常理,是萬物的自然規則,有什麼值得特別悲哀的呢!現在這個時代,世人都樂於生而厭惡死,為了厚葬而破產,為了強調服喪盡孝而損害身一體健康,朕很不贊成這些做法。
況且,朕本人已經沒有什麼德行,沒有幫助百姓,現在死了,如果再讓臣民們長期地為朕服喪哭悼,經歷寒暑變化那麼久,使民眾父子悲哀,老人傷感,減少了他們的飲食,停止了對鬼神的祭祀,這是加重了朕的失德,怎麼對得起天下人呢!朕獲得了保護宗廟的權力,以渺小之身,托身於天下君王之上,已經有二十多年了。
依賴上天的神靈,社稷的福運,才使境內安寧,沒有戰爭。
朕確實不聰明,時常害怕自己做出錯事,而使先帝遺留下來的美德蒙受恥辱,懼怕年久日長,自己可能會因失德而不得善終。
現在萬幸的是我得以享盡天年,又可在高廟奉養高帝,哪裡還有什麼值得悲哀的呢!詔告天下官員百姓:令到以後,哭吊三天,就都脫一下喪服;不要禁止娶妻嫁女、祭祀、飲酒、吃肉。
親戚中應當參加喪事穿喪服哭吊的,都不要赤腳;孝帶不要超過三寸粗;不要在車輛和兵器上蒙蓋喪布;不要調發百姓到宮中來哭吊;殿中應當哭祭的人,都在早晚哀哭十五次,禮儀完畢就停止哭祭;非早晚哭祭時間,禁止擅自前來哭祭崑;棺槨入土後,凡屬『大功』的宗室親戚,穿喪服十五天,『小寶』穿喪服十四天,『纖服』穿喪服七天,然後脫一下喪服。
其他未在詔令中規定的問題,都要比照詔令的用意辦理。
此詔要向天下臣民公佈,使大家
分類:史書